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将军绣春风 作者:水月梵声 本书又名《将军似棵草,夫人是块宝》 这是一本冷面傲娇将军宠妻无度的甜文,也是一本虐小三,斗渣男的啪啪爽文。 五年前,沈家家道中落,林家恐殃及池鱼,匆忙退婚,沈家一夜间沦为全城笑柄。 五年后,沈睿之携盛世恩宠归来,百年世家沈家,真真是说不尽的富贵风流,荣华逼人。 威震四方的沈大将军却执意复娶林家女,举城哗然…… 这一切,究竟是缘还是孽? 林锦毓:将军,咱家五年前就退过婚了,你现在娶我是何意? 沈睿之:夫人行行好,有你是块宝,没你我像根草(忠厚脸) 水月碎碎念 本文正常一日一更,特殊情况除外 水月想写一个细水长流般的温情故事,所以文章会写的舒缓悠长,喜欢快节奏的、激烈的文章的小主,水月就对不住了哈 楠竹各种疼宠,最大的优点就是喝醋小能手,女主在爱中慢慢成长蜕变 本文坑品好、绝不弃坑,宝宝们伸出你们的小手指,戳戳下面的“收藏”,水月感激不尽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锦毓,沈睿之 ┃ 配角:太多了就不说了 ┃ 其它: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 ☆、故人来访      宋永和八年,春      三月暮春,杨柳依依,暖风熏得人昏昏沉沉。空气中夹杂着花开的芬芳,又是一年春季到来。      忠义伯爵府门前静悄悄的,两个门房正抱着柱子睡得酣畅。      突然,门前的玉和街传来“嗒,嗒,嗒”的马蹄声,刹那功夫驶来两匹快马。      “喂,速速通传,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沈大人来访!”领头的那个人沉声命令。      俩个小厮睡的正香,猛然被吵醒,正要呆头呆脑地发火,却见面前俩人衣着尊贵,气质非常。尤其是后面那位大人,身着玄色缂丝官服,腰束宝钿玉带,面容刚毅冷峻。      这通身的气派惊得小厮一溜烟赶去通传。      这忠义伯爵府林家,是京城中的老牌望族了,当年高祖皇帝争夺天下,身为左膀右臂的林琰不惧生死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后又在宜峰会战中冒着雪亮的利刃将身中一箭的高祖皇帝背出战场,是位铁骨铮铮的汉子。      高祖皇帝称帝后,感念林琰的恩德,封他为一品忠义伯爵,赐他食邑采封之地,又加赐铁卷丹书,子孙后代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都说富不过三代,这忠义伯爵世袭到第四代林翰文时,已是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虽败落下去,却仍是京城有名的世家。      林家书房内,林爵爷一边用茶杯盖轻拂茶盏中的茶沫,一边暗暗思索这沈睿之今儿来的意图。      这沈家的老祖宗和自家祖宗是一起打天下的弟兄,沈家也是京城中的望族,沈睿之的父亲沈修文官至兵部尚书,两家世代通婚。      五年前自家嫡女林锦毓本已与沈睿之订下了婚约,就等一开春便把喜事办了,谁曾想沈修文却犯了事,皇上大怒,将他贬为委署护军参领。      当时与他家有些关系的世家唯恐牵连到自己都躲得远远的。      忠义伯林家当时也处在风雨漂泊处,怕因为沈家的事使自己更雪上加霜,便与沈家解除了婚约,从此沈林俩家交恶。      没想到经过这事以后,这沈家嫡子沈睿之不声不响的投入军营,在过去五年与周边南蛮军队的斗争中立下汗马功劳,不仅攻下南蛮赤金国的国都,还生擒了国王,将南蛮收入我大宋版图内,平定边疆多年之乱。      皇帝大喜过望,论功行赏以彰皇恩,沈睿之自然权势逼人,不仅封沈睿之为一等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掌管天下兵马,还命令三品以下官员见之要行见天子之礼,所谓爱屋及乌,皇上又重振沈家门楣。      当听闻沈家当年是被人陷害,又重封沈睿之父亲沈修文为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      百年世家沈家,真真是说不尽的荣华富贵,繁荣昌盛。      这一切一切,都要归功于面前这位面容沉稳,波澜不惊的沈睿之沈大将军了。      “只是不知,沈林俩家交恶多年,他今儿跑来是什么意图……难不成,因为我五年前悔婚,他今天来是来报复的?”这么一想,林翰文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他定定神,笑问道:      “将军今儿光临老夫这伯爵府,真令老夫府内蓬荜生辉啊!多年不见,将军比少时可是大不相同了。”      沈睿之抬起头,轻放下手中茶盏,眼中波光流转,笑容不达眼底。      “林爵爷客气了,爵爷风采不减当年,晚辈好生佩服。”      林翰文沉吟一回儿,也将茶盏轻放于桌几之上。      “大将军,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您今儿来,恐怕不是叙旧这么简单吧……您就直说,老夫我洗耳恭听。”      年轻的将军轻笑了笑,抿了口香茗,方慢慢说道:      “林爵爷好眼力,晚辈叹服。也罢,晚辈就不绕圈子了。”      他在林翰文疑惑的眼光中笑说:      “听闻林爵爷的爱女林锦毓小姐温恭貌美,贤良淑德,还未曾婚嫁,晚辈对她很是动心。还望林爵爷成全我的一片良苦用心,将您的千金嫁与我为夫人。晚辈自当感激不尽。”      “这……”林翰文顿时愣住,心里那不好的预感终是灵验了。      五年前,为怕沈家的灾难牵连到自己,他匆匆退掉锦毓与沈睿之的婚约,哪想到五年之后沈家东山再起,风头比以往更甚,自家伯爵府却依然在风雨中飘摇,成了名副其实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架子。      如今这沈睿之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求娶自家闺女,这明明就是报复自己当年的退婚之辱。      现在把锦毓嫁给他,不就是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林翰文又气又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对面的沈睿之依然云淡风轻地笑着,好整以暇地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      尽管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知道对面那位爷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林翰文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笑道:      “大将军谬赞了,老夫我代小女感谢将军的倾心。只是小女性格顽劣资质平平,又加上愚钝万分。实在不敢高攀将军,担不起将军夫人之名。”      沈睿之是什么样的人,他早就知道林翰文会这么说。倒也不恼:      “既然林爵爷执意不肯,晚辈也不好勉强……不过……”      他瞅了瞅林翰文陡然放松下来的表情,笑了笑,继续说道:      “晚辈可是听说林爵爷的弟弟犯了事,现在还关在牢中呢。”      林翰文心中一惊,他这个弟弟最是纨绔,整天不务正业,尽干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前些日子为争一个戏子,竟然将魏国公的儿子打死了。好在只是个庶子,到不至于斩首谢罪,但三五年的牢狱之刑却是免不得。      对面那位爷品了口香茶,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      “打死了魏国公的一个庶子,倒也不算什么。不过晚辈掌握一点小道消息,当年震惊天下的邗沟覆船案,您家弟弟也有参与,目的是为了贩卖私盐。林爵爷,这罪名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摊上这事,可是有连坐之责。”      林翰文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宦海沉浮多年,他怎能不知道这私贩官盐之罪非同小可。      自古食盐便由官家掌控再定量发散给百姓。私贩官盐者,严重的会株连三族。      且不说自家弟弟到底有没有那个胆子私贩官盐,看沈睿之这个架势,就算他是清白的,按沈家这如日中天的权势,就是捏造个“勾结党羽意图造反”的罪名给自家弟弟,也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忠义伯爵府百年的基业就将在这莫须有的罪名中毁于一旦。      这沈睿之,真是好狠的一颗心!也罢,就当是对自己当年胆小懦弱,嫌贫爱富的惩罚吧。      仅仅只是一刹那的光景,林翰文便似老了十岁。他对着沈睿之勉强一笑:      “将军真真是勇智过人。老夫老了,斗不过年轻小辈了,不服老真不行。罢了,将军既然看得起我这个女儿,我便将她嫁与你为妻。      没有别的请求,只望将军好生待她,她那时还太小,什么都不懂。祈求将军大人有大量,切莫将家族恩怨加诸到她一个人身上……”      林翰文虽没有什么做官的才能,但对待儿女妻子却是一心一意。他也许不是一个好爵爷,但他一定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沈睿之瞧见林翰文眼中的隐隐泪光,微叹了口气:      “林爵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既将令媛嫁与小辈为妻,小辈自当护她周全,今生今世不让人欺负了她去,爵爷大可放心。      至于令弟,待小辈与令媛结为伉俪之后,他便是我的叔叔,叔叔既有牢狱之灾,小辈焉有不救之理?定当竭尽全力保全他。”      “如此甚好,老夫也就放心了。多谢将军大恩大德,老夫没齿难忘。”纵使心中万般不情愿,奈何受制于人,也只能如此了。只愿锦毓不要恨我这个父亲。林翰文这样想。      这边沈睿之已站了起来,长身玉立,高大挺拔,原本刚毅的面容如今也添了一层喜色,柔和了不少。      他向林翰文拱手行礼:      “如此,就多谢岳丈大人了,小婿这厢有礼了。岳丈大人放心,聘礼和文书随后就到。小婿已和家母商议过了,后天,也就是正月初三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错过这个黄道吉日就要再等一年,不知岳丈大人意下如何?”      林翰文沉吟不语:      “很好,就那天吧,望将军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老夫不甚感激。”      望着那高大健壮的背影逐渐消失远去,林翰文后背冷汗渍渍,精疲力竭的瘫软在椅子上。      后院中,林家嫡女林锦毓还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给自己老爹卖了,兀自一个人玩得开心。      “小姐,小姐……”自家胖丫头喜鹊扯着嗓子,驾着风朝她飞了过来。      “喜鹊你个胖丫头,嚷嚷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不要吝啬你们的小红花哟,喜欢就收藏啦啦啦~ 下章锦毓和睿之就要开始美美的小生活了哟,撒花 ☆、惊险一夜      “小姐,您怎么跑这来了?让奴婢好找。老爷和夫人有急事找您,现正在书房等着呢,快随奴婢去!”      “爹和娘找我?那咱们快走吧。”林锦毓扶正有些散乱的发髻,抿抿鬓角,整理好衣裙,翩翩离去。      身后微风轻拂,落英缤纷,迷了人眼。      书房内,林翰文和夫人林孟氏相对而坐,默然无语,偌大的房内笼罩着寂寥的气息。      “父亲,母亲,女儿来迟了!”      清亮的声音想起,惊得林翰文和夫人一齐抬头看向门外……      忠义伯爵府嫡女林锦毓今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却能隐隐看出些顾盼生姿之态,脸庞如芙蓉花般娇嫩,下巴颏儿溜尖,笑起来好似雨过天晴的春光,明媚动人。她今儿穿了件家常的半新不旧的淡青色对襟缂丝衫,下罩玉兰散花烟裙,更显身量纤细,清丽无双。      林孟氏看到这样秀丽端庄的女儿,更觉心如刀绞,眼中泪光闪闪。      “阿锦……”许久未开口的林老爷颤颤地叫了一声,      “爹和娘对不起你……都是爹没用,斗不过那沈睿之。让他抓住了咱家的把柄,逼爹把你嫁给他……爹要是不这么做,咱们林家百年的基业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这是几代人拼死拼活保住的基业,爹不能让它毁在自己手里……”说到最后,连□□都哽咽了。      “父亲,母亲,你们要说的女儿都明白,父亲如若不是万不得已,又怎么会让我嫁给那沈睿之……你们放心,女儿一定嫁,好报答爹娘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      悲拗的气氛盘绕在书房上空,经久不散。      三天后,忠义伯爵府喜气冲天,新娘子凤冠霞帔,盛装打扮,由贴身丫鬟喜鹊、画眉搀扶着,拜别了父母。母女俩在门前哭得肝肠寸断好似生死离别,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林爵爷都背转过身,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      这哪里是嫁女儿,简直就是卖女儿!做父母的没用,连累娇滴滴的女儿嫁过去任人摆布,真真是造孽啊。想到这,林爵爷不停地叹气。      玉和街上,唢呐声不绝于耳,花轿后,十里红妆迤逦前行,人们像是置身于红色的梦境中。伯爵府虽已败落,但这嫁女儿的阵势却是声势浩大,令人惊叹。      “这就是我的命吗?”林锦毓轻轻地问自己,这场世家联姻看似浩大,其中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已然坐在花轿中了,从此觅得有情郎的春闺女儿梦就这样破灭了。      谁不想有一如意郎君在侧,从此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共度一生。尽管自己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的姻缘由不得自己,可是嫁给沈睿之……当真是一丝希望也无了。      谁不知道当年自己的父亲为怕沈家祸事牵连到自己,匆忙解除了婚约,这对沈家来说怕是不小的耻辱吧。如今沈家一朝得势,京城里谁不想拉拢这位新贵。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他怎么偏偏找上自己了呢。      林锦毓可不敢奢望他对自己情深意切,历经磨难只为娶到自己。那么他娶自己的唯一目的,就是报复,就是折磨自己。      晕晕沉沉地下了花轿,踏过了火盆,喧天鼓乐传来,繁缛的拜堂仪式后,林锦毓紧握红花绸缎的一头,新郎牵着另一头引进了洞房。      外头的喜乐声,宾客的劝酒声,都渐渐地远去。喜鹊和画眉让喜婆们都下去休息了,偌大的喜房内顿时清静不少。      初春的时节,风中送来丝丝的凉意。为了这场婚礼,锦毓卯时就被喜婆们拖起梳妆打扮,然后匆匆地塞进了喜轿,到现在端坐在喜床上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滴水未进。      锦毓饿得有点坐不住,想起手里一直握着的一个保平安的苹果,两个丫头又是从小一直长大。此时不吃,难道等着沈睿之进来再吃吗?      想到这,锦毓扔了头上的盖头,“啊呜”一口咬上了苹果。      俩个丫头怕小姐噎着,忙倒茶的倒茶,捶背的捶背,一时间,喜房里热闹的紧。      锦毓吃得欢快,根本不知道这时沈睿之正向喜房内走来,等到门口传来丫鬟的大声通报,喜鹊和画眉才匆忙为锦毓盖上盖头,却不曾想锦毓手中的苹果核竟无处可藏。      苹果核无处脱手,沈睿之又近在咫尺,盖着盖头的锦毓情急之下,随手一抛……      沈睿之刚推开门,不想迎面一个不明物体直冲自己脑门飞来……      饶是自己武功再好,也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儿,好在自己在军营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稍稍侧头,不明物体擦着他的鬓角飞了出去,堪堪躲过。一阵若有若无的果香飘入鼻息间。      喜鹊和画眉惊得险些跳起来,却见姑爷面色如常,丝毫没有要怪罪他们的意思,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上前行礼,喊了声“姑爷”。喊完才觉不妥,又改口道“将军”。      沈睿之挥手让她们下去,这才抬眼看向床上端坐着的新娘。      多年过去了,如今她一身正红,和他记忆中心心念念的小姑娘重合了。      喜称一把,挑落新娘的红盖头,从此诚心如意。      锦毓正紧张,突然感觉到面前一阵压迫感,然后就是自己的盖头飘然落地。      锦毓抬头瞧他,不经愣住了。这男人约有二十五六岁光景,长身玉立,高大健壮,眉目英俊,浑身上下孔武有力贵气逼人。只是这眉眼,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在哪里见过呢?      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又不能长久的盯着男人看,锦毓垂下了眼。      那边沈睿之见锦毓怔怔地盯着他看,似在思索些什么。心中一阵激动,以为她要认出他了,不曾想竟又把头低了下去,知她没认出来,那颗心又跌入了谷底。      心里一生气,面上也不太好看。也不理锦毓便自顾自地脱去衣袍。      锦毓看着他解下玉带,脱去外袍,一件件的挂在衣架上,到最后身上只着中衣中裤,这才上了床榻。      锦毓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虽然临出嫁前母亲神神秘秘地给灌输了很多道理,但毕竟是姑娘家,遇到这种事不知如何是好。便只得僵硬地坐着,不敢回头。      那边沈睿之侧身一只胳膊肘支起身子去瞧她,见她一动也不敢动,身子绷得像块石头,不禁暗暗好笑。随即起了逗弄之心。      “不早了,夫人还是早点安歇吧。”声音从身后响起,浑厚有力,听不出是喜是怒,却把兀自出神不敢动弹的林锦毓惊得纤腰一震。      知道今晚是捱不过去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到这儿,林锦毓反倒镇定下来。她慢慢起身,在男人目光的注视下,除去头上的钗环首饰,放入酸枝木梳妆台上的宝盒中,然后缓缓褪去身上大红嫁衣,只着中衣爬上了床榻,紧紧地挨着床沿侧躺着。      那男人见她故作镇定,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知她心中紧张万分,却也不点破,支着身子俯身过来瞧她。昏暗的龙凤喜烛映照下,她一张小脸鲜嫩欲滴,眉眼清丽,甚是好看。      林锦毓见他微皱着眉瞧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里像是被揪住了一样紧张。      室内气氛顿时有些压抑,林锦毓只觉胸前一凉,只见那男人已坐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只剩下亵衣亵裤。昏暗中,少女莹润如玉,雪白细腻,微微闪了沈睿之的眼。      林锦毓羞得面颊通红,想立刻逃跑。却又想起这里是沈家,自己往后只能依仗这男人,若因为这事扰了他不快,日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林锦毓思索的这番工夫,早被一副肌肉贲张而又灼热的身躯压了下来,鼻息间满满的全是这男人身上好闻的略带些酒味的气息,一时熏得她有些迷醉。      男人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眉眼上,流连忘返,带了些缠绵的意味。      林锦毓在这一连串的吻中逐渐迷失了自己,昏昏沉沉。还没反应过来,她只觉一阵钝痛,双手紧紧揪住了身下百鸟朝凤的喜被。   (此处省略,自行想象)      锦毓身子疲软,好像全部的力气都被这个男人抽走了,只闭着眼,不敢乱动。过了好久,直觉压着她的身躯渐渐平复下去,沈睿之这才翻身下去。      锦毓只觉火辣辣的疼,也不敢招惹身边的男人,翻了个身,缩在了床榻里侧,尽量离那个男人远一些。紧张了一天的心情陡然放松下去,竟是慢慢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水月写的真是好为难~~~ 不知道宝宝们满意不 捂脸︿( ̄︶ ̄)︿ 撒花~(~ ̄▽ ̄)~ ☆、会对你好   锦毓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身体的疼痛加上心灵深处对未知生活的恐惧让她这一夜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她身侧的沈睿之也因为心中有事而不得安睡,一番折腾之后,索性支起身子自上而下细细瞧着锦毓。只见她身子弓得像只小虾米,紧裹着被子,嘴里嘟嘟囔囔,不禁暗自发笑,心里陡然升起一丝连他自己也不易察觉的怜爱之心。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春去秋又来。她早已是不记得他的了,然而她却一直住在他的心中。睿之本来以为时间会冲淡对她的思念,然而今天见到她,心中的喜悦却如潮水一般泛滥。      五年前,他的父亲还未被人陷害,他也还只是个翩翩少年郎。那年乞巧节,他禁不住朋友的再三游说,前往玉湖观赏夜景。那晚的月色很好,映着一池碧波,湖面上传来歌女咿咿呀呀的浅斟低唱,真真是说不尽的荣华富贵,迷离倘恍。      然而他却无暇欣赏这般美景,只因这天是他亲生母亲的忌日。那圆盘似的月亮勾起他无限的哀思。周围的环境似乎与他格格不入,于是他出了船舱,抬眼望明月。不料却瞧见前面的玉河桥上立着一位少女,穿一身淡绿色织锦襦裙,外罩玉兰纱衣,发髻如云,乌发整整齐齐垂于腰际,神色淡淡,眉眼清丽婉转。见对面船上的男人看过来,竟也毫不畏惧大胆与他平视。      沈睿之身边不缺女人,想嫁给他的世家小姐也不在少数。可这些女子,无不是看见他就含羞而走。只有她,能迎着他的目光,勇敢而又骄傲,那眼光中盛满欣赏与赞叹,深深吸引了他。      在此之前,沈睿之觉得什么一眼定情都是鬼扯,可是在船上的匆匆对视,让他情不自禁的陷了进去,再也逃不出来了。      沈睿之是什么人,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回到府上他立刻着人调查那晚的少女,得知她是忠义伯爵府上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难得的是性格温润待人谦和有礼。无巧不成书,这位姑娘竟然早早就与他订过了亲,就等着年后花轿抬到他府上。听到这些消息,沈睿之的心中不是不欢喜的。      然而好景不长,沈家突遭横祸,林家顺理成章地退了亲。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转眼就要嫁为他人,他无奈之下只得进入军营建功立业,好重振沈家门楣,光明正大娶她为妻。      如今,想了好几年的女子缩着身子躺在他身边,自己终于真正拥有了她,不再是午夜梦回,身边床榻冰凉一片,心里空荡没有着落。虽然她已经不记得他,虽然她嫁给他心有不甘,可不管怎样,她已是他的妻,他会对她好,从此琴瑟和鸣,共度此生。      正想着,天边不知何时现出了一丝鱼肚白。已经五更了,梆子声渐渐的响了起来。林锦毓从梦中悠悠转醒,想起今儿早上自己还要见过沈睿之的父母亲人,祭祀先祖。刚睁开眼,就见自己的夫婿沈睿之坐在床沿,俯身瞧着自己,眼中是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柔情。      突然,他伸出手过来,锦毓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做那事,昨夜的疼痛又浮现在脑海中,她吓得身子往床里缩去,眼中满是恐惧。沈睿之原本没有多想,只是看锦毓的一缕头发粘在了额头上,一时怜爱想帮她拂去,却见林锦毓避他如蛇蝎,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心中燃起的柔情也消失殆尽。      他下了床榻,回头见林锦毓还维持着那个姿态抱着被子瞧着他一动不动,不觉心中烦躁。冷冷地说道:“不早了,还不下床梳洗,等着人来催吗?!”说罢自顾自的穿上衣服,拉开房门招呼丫鬟婆子进来服侍。留下林锦毓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喜鹊和画眉捧着衣服进来,他们一个将锦毓搀扶下来梳妆打扮,一个整理床铺。锦毓因着是新嫁娘的缘故,今儿必须得穿颜色鲜亮的衣裙。喜鹊挑了身正红绣牡丹花的苏绣罗裙,水红色挽纱,并蒂莲花的绣鞋。头饰上,取三只步摇固定住如云发髻,又夹杂莹润珍珠点缀其中,长长流苏一直垂至腮畔。莹白的脸庞,弯弯两道眉还有嫣红的唇,美艳动人而又清丽无双。      喜鹊和画眉各站一旁相视一笑,小姐甚少穿这样鲜艳的衣服,这样盛装打扮,今儿真是美艳。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沈睿之走了进来。两个丫头忙蹲身行礼,口喊“将军”,睿之嗯了一声,说道:“以后就喊‘姑爷’”,      说着,他将一方绣金软垫递给喜鹊,说道:“给你家小姐垫着吧”。      喜鹊忙不送接过,画眉凑近锦毓,小声说道:“小姐,姑爷对你真好,连垫子这样的小事他都想到了。”锦毓红着脸,猜不透这沈睿之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俩个丫头识趣的退下顺便把门也给关了,睿智这时才仔细打量锦毓,见她小脸绯红,衣裳华美,一颦一笑皆带着万种风情,不觉有些看痴了。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锦毓有点奇怪,不觉偷眼看沈睿之,他今天穿了一身暗色束腰窄袖劲装,更显身躯颀长,高大健壮。眉眼清俊疏朗,意气风发。      俩人在这奇怪的氛围中静坐了一会,沈睿之开口了:“走吧,别让她们久等”。      沈睿之的亲生母亲在他少时就已经去世了,留下他和一个妹妹沈初华,沈老爷的继室孟氏原是府上的姨娘,生了一子一女,先夫人去世后便被抬为了正室。儿子叫沈睿言,女儿叫沈初莲。这些都是出嫁前母亲告诉自己的,母亲还说那孟氏是个不好相与的,为人尖酸刻薄,尤其不喜沈睿之,没事千万不要招惹她,林锦毓一一记住。      可是快走到吉祥居门前,林锦毓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自己家之前退过婚,如今又嫁到沈家,还不知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刁难自己呢。走在她身侧的沈睿之见她秀眉微蹙,红唇紧抿,知她心里紧张,便轻轻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附在她耳边说道:   “别怕,有我在呢,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别怕……”      锦毓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耳边是他沉稳的声音,好像有他在,天塌下来都会很安心。锦毓平复了急速的心跳,牵着沈睿之的手,一齐走进了吉祥居。      吉祥居内坐得满满的,大家看似谈笑风生,实则心中各怀鬼胎。沈修文和沈孟氏坐在上首,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沈孟氏旁边还立着一位少女。沈初华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自己这位嫂嫂,沈睿言无所谓,心里还在回味昨晚春喜阁中那个叫妙妙的花魁,那小腰扭得,改天还要去爽一回。      看见沈氏夫妇二人牵手走了进来,众人表情皆是一愣。沈老爷更是惊讶,自己这个大儿子自从前妻去世后,便少见笑容,尤其是这几年在军营待着,回来后当真就是个玉面修罗,一丝笑容也无。      自己这个新媳妇一过门便能让儿子面上露出淡淡喜色,真真是不简单,虽然新媳妇的娘家自己很是不喜,但只要儿子喜欢,自己也就认了这个媳妇。想到这,沈老爷笑眯眯的接过儿媳递过来的茶,就连儿媳口中称呼的“父亲大人”也颇为顺耳。      从这二人手牵手进来,孟氏身边的少女就站不住了,孟氏侧头轻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你道这少女是谁,原是孟氏的娘家亲侄女。沈睿之一朝得势,沈家的福祉都要靠着他一人,孟氏便想着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他,一来巩固自己在沈家的地位,二来也好让自己的娘家倚靠这棵大树。她这如意算盘打得精,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半路杀出个林锦毓,一切都泡汤了。因此今天看到这林锦毓,她一口银牙恨不得咬死她,只是碍于那么多人在场不好发作。      看到林锦毓手捧茶盏躬身向自己行礼,本想让她就那样蹲着,晾她一会,反正老爷也不喜欢她。却不曾想沈睿之见孟氏迟迟不让锦毓起身,一张脸早就黑了,孟氏不敢招惹睿之,这才令锦毓起身。沈睿之引着她一一见过家中亲戚,沈初华很喜欢这位嫂嫂,对她笑得很是亲热。沈睿言二十一二岁的年纪,见了林锦毓这一等一的模样,早就把什么妙妙甩在脑后,一双眼只是色眯眯地睃着林锦毓,锦毓心下厌恶,索性垂下眼去不看他。      好容易所有亲戚都见过了,孟氏喝了口茶,笑盈盈的回头说道:“蕙兰,还不过来见过你表哥表嫂,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      锦毓这才注意到孟氏身侧还立着一位姑娘,淡蓝色的曳地襦裙,长得倒也小家碧玉,秀气可人。只见她轻移莲步,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向沈睿之款款行礼。      “表哥好”声音婉转,沈睿之却神色淡淡,只“嗯”了一声。孟蕙兰瘪着嘴,愤恨地看了一眼林锦毓。      “睿之啊,几年不见,你和蕙兰都生疏了,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俩个人以前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现在是怎么啦?”孟氏笑得极其暧昧,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林锦毓听得一清二楚。      林锦毓眼皮一跳,这话怎么像故意说给自己听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这一章了 撒花??? ☆、三个美人一个表妹   孟氏这一番话中有话让下坐的小辈们皆是一愣,暗怪孟氏的口无遮拦,那孟蕙兰只是在一旁羞涩地笑,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只管睃着沈睿之,眼波流转倒是别有一番娇俏。林锦毓偷眼瞧了瞧立于身侧的沈睿之,见他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是他那微蹙的眉,紧抿的唇泄露了他的心事。各人心中都各怀鬼胎,吉祥居内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好啦……”许久未开口的林老爷将手中的青瓷兰花茶盏“铛”的放在了黄梨木桌几上,众人心一惊,都抬头看他。      “夫人,今儿可是睿儿和毓丫头的大喜日子,我们做爹娘的可别毁了他们的好兴致。”      “是,是。我这不是看到睿儿和毓丫头心中高兴,一时想到蕙兰这孩子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才多嘴多说了几句。毓丫头可别放在心上。”孟氏忙陪笑道。      这时,孟氏身边的丫鬟金枝走进来询问:“太太,几位姑娘在门口求见,不知是否让他们进来?”      孟氏听了,一边让他们进来,一边满脸慈爱地对锦毓说:“毓丫头,这三位姑娘可是皇上赐给睿儿的,个个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模样啊,也是一等一的好……”      正说着,只听得环佩声叮咚作响,一阵香风飘过,进来了三位美人。领头的那位闺名唤作珍珠,光彩照人美艳万分,就连锦毓也自叹不如,走在中间的唤作明月,容长脸面,眉眼含春,也是个娇美的主,走在最后的姑娘唤作青宁,她身材高挑,身姿纤细,气质清雅如画,虽然面色淡淡,但表现出来的不卑不亢让锦毓不觉多看了几眼。      孟氏坐在上首噙着笑,看着这一屋子的环肥燕瘦。      沈睿之早就待得不耐烦,见锦毓还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美人,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他在军营待惯了,没有那没多繁文缛节,拉了林锦毓,向沈老爷行了个礼,便去了。留下珍珠和明月的笑脸僵在了脸上,只有青宁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睿之拉着锦毓一路往前走,他的手劲很大,步幅也很大,像是在和谁呕什么气。锦毓本想忍耐,无奈腿太过酸疼,实在跟不上他的脚步,倒像是他在拖着自己走一样。只得小声央求他:   “将军,您走慢一点,妾身腿疼受不住……”      睿之听见她娇俏的声音,心里的那点气早就没了。他放慢了脚步,只是仍然紧紧牵着锦毓的手,一面温声说道:“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走倒忘了你。”      锦毓任由他牵着,俩人慢悠悠地走在青石道上,锦毓恍惚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挺好的。   睿之的心里,不想让锦毓误会他与那孟蕙兰还有三位美人的关系,觉得自己必须开口澄清。事实上,他也这样说了:“锦毓,我与那孟蕙兰……”      他正想着用什么样的措辞来形容,那边林锦毓却以为他与孟蕙兰情深义重,即使结婚了也对她念念不忘,想起刚才孟氏说的一席话,她便接了他的话:   “将军不用担心,您与她之间的情谊我已知晓,将军若是实在放不下她,改明儿挑个日子将她收在房中,岂不成就一段佳话?”      睿之一愣,惊得话也说不出来,心里一股无名之火蹭蹭蹭网上直冒,好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得很,好得很……那么那三个美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锦毓咬着下唇,小脸皱成一团,沈睿之期待地看着她,期盼她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这样吧将军,你若是实在喜欢他们,只管告诉妾身,妾身保证绝不会委屈了他们!”      沈睿之 …………      沈睿之心里是又气又难过,眼中隐隐喷出熊熊大火,又有哀伤之情流溢。连锦毓也发现他好像生气了,她怯怯地后退几步,小声嗫嚅道:“将军,你怎么了?妾身哪里做错了吗?”      睿之本想抓住她好好问一问她到底有没有心,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已经是他的夫人了!但是看到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心又软了。      怪她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记不得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她的一片心意。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不顾她的意愿,用她一家子的性命做要挟强娶了她……她对他,恐怕也只有恐惧吧。原就是自己对不起她在先,哪里还指望她对自己有多重视?      想到这,沈睿之颓败地放下了手,面上也带了锦毓从未见过的疲倦。他不再牵着锦毓而是大步离开。锦毓也意识到自己让沈睿之不开心了,但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他想要那沈慧兰和三个美人,自己虽然不乐意但也是大度应允的了,怎么反倒他不高兴了呢?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看到沈睿之已远去,忙拖着酸痛的身子赶了上去。      沈睿之虽在前面走得飞快,但没过一会便后悔了,想起昨儿晚上自己说的要对她好,今儿她不过是不了解自己的心意罢了,自己便甩了她,她身子还未大好,万一在路上为了追赶自己磕磕碰碰的,心疼的还是自己。再说他们这一前一后的样子若是给有心的人看见了,又要编排些什么不受宠的谣言,平白无故惹她伤心。他越想越恨自己鲁莽,便掉转回身去接锦毓。      “初莲给大哥请安。”      面前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睿之回头看去,原来是自己的二妹沈初莲。见到她,睿之的脸上浮出几丝笑意,他忙上前细细打量初莲,笑道:   “莲妹,你身子可大好了?上次送去的人参养荣丸可吃完了?我那还有些新进的燕窝马上让人给你送去。”      初莲温温柔柔地笑,细声细语地说道:“大哥不用了。我的病早就好了,你送来的那些补品啊,我吃一辈子都吃不完。您还是留着给嫂嫂补补身子……啊,这位就是嫂嫂吗?”说到最后,眼神中带了一丝惊喜。      睿之回头看去,只见锦毓已经赶了上来,脸色颇为苍白,俩个丫头也脚步虚浮。睿之忙上前搀扶,一边埋怨道:“走那么快作甚,难道后面有豺狼虎豹追你不成?”眼中是藏不住的关切。      锦毓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的少女,听她喊着嫂子,一时有些猜不透她的来头。还是睿之笑着介绍:“锦毓,这是初莲。她平时身子骨弱,难得在外面走动。”      初莲噘嘴,一脸少女的娇俏:   “嫂嫂别听哥胡说,我身子好着呢,尤其是看到这么漂亮的嫂嫂。嫂嫂,初莲这厢有礼了。”说着,扮着鬼脸行了一个怪异的礼。她这别扭的动作引的睿之和锦毓都笑了起来,丫头们也都低下头偷笑。      锦毓想不到孟氏这样尖酸刻薄的人竟然能生的出这么古灵精怪的女儿,虽然很奇怪一向不喜孟氏的沈睿之为何会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关系这样好,但看到这小姑娘天真烂漫,心无城府的模样,自己也很是欢喜。      沈睿之见锦毓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心里很是高兴,之前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知道这都是初莲这小鬼的功劳,便佯装无奈的扶额道:   “莲妹你这小鬼,是越大越淘气,我得跟爹好好说说,都把你给宠坏了。”说到最后自己也呵呵笑了起来。      初莲一听,急得又是作揖又是撒娇,大眼睛忽闪忽闪,说道:“好哥哥,好嫂嫂,饶了我吧,初莲不敢了。初莲现在就去看爹,不打扰你们你侬我侬。”说完,做了一个鬼脸飞快地逃走了。      锦毓笑吟吟地看着她逃走,心里大概了解了为什么沈睿之对这个妹妹甚是宠爱,连自己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嫂嫂都对她喜欢得紧,就不要说沈睿之了。      初莲走了,留下锦毓和睿之二人,气氛很有些尴尬。睿之看锦毓一脸无辜的小模样,叹了口气,上前牵起她的手,无奈地说道:“走吧,今天也累了一上午了,回去好好歇歇。”      俩人手牵着手,逐渐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春风拂过,吹散一树的花瓣,卷起二人的衣袂。四月暮春时节,春风软绵,道旁梨花盛开,点点似白雪纷飞。      沈初莲并没有跑远,跑了几步她便停了下来,迎着春风回头看去,片片花瓣笼罩下,沈睿之和林锦毓携手远去,她一直看着看着,直到他们消失在晨光中。      她目光寂寥,先前的笑容也消散了。伫立了良久,才轻轻问身边的丫头:“赛雪,你说哥哥到底对这林锦毓是什么意思?是爱还是不爱呢?”      赛雪偷偷看了看她家小姐的脸色,想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偷眼瞧着,将军对这新夫人很是不在意。小姐您也看到了,他们是一个在前走,一个在后面跟着,将军脸上还有怒气,想来定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沈初莲点点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那为什么之后哥哥又要牵她的手呢?”      “小姐,将军一定是在逢场作戏,做出恩爱的样子给老爷夫人看,您想呀,要是他们不和的谣言传出去,别人对我们沈家会怎么看?”赛雪笃定地说道。      沈初莲听了这一番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面容沉静:“赛雪,但愿是我想多了,哥哥对那林小姐并未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好了,我们快走吧,爹要等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水云会坚持一天一更 今天申请签约成功了,水月好开森\(^o^)/\(^o^)/ 希望宝宝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水月\(^o^)/YES! ☆、洗手作羹汤   沈睿之和林锦毓一路无话。林锦毓怕自己一张口,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又朝自己咧嘴瞪眼,活像要生吞了自己,索性闭嘴作痴呆状。      沈睿之倒觉得锦毓安静的时候一副岁月静好的美好小模样,只要她一说话,活脱脱就是唇边点痣,头插红花的恶俗媒婆样。想起她刚才说的什么要将那孟蕙兰还有三个美人给他收进房中,竟与记忆里来他家为他说媒的媒婆的映象重合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算了,还是不要让她说话的好。      这样想着,冷不丁他们居住的胧香院就在眼前。沈睿之将锦毓送到门口,回头吩咐喜鹊和画眉:“扶你们夫人进去吧,好生照顾着。”      林锦毓本就觉得沈睿之在身边就像埋了颗□□,心里惴惴不安的。现在听沈睿之的口气像是不陪自己进房了,不觉心中一松。面上却又试探性地问:“将军不进屋休息休息吗?”      睿之看她一眼,知道她表面关心自己,实则怕是期待自己走得远远的,也不点破她的小心思,淡淡地对锦毓说道:“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就不进屋了,夫人歇着吧。”说完便匆匆离去。      锦毓一直到进了内室安坐下来,揣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西墙上当中挂着米襄阳的《烟雨图》,卧榻是悬着正红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雕花拔步床。      整间屋子华美又不失典雅,处处都彰显沈家的荣宠。锦毓环顾整间屋子,想来这荣华富贵是最无定数的,正如红颜易老,富贵如烟,这莫过是人世间最短暂的了。她失神地看向面前的铜镜,镜中的人儿乌发浓密,双眼含春,十指纤纤,还好,自己还年轻得很,可是这一年又一年,难道自己就在这里,慢慢地枯萎直到死去吗?      锦毓自诩不是多愁善感,顾影自怜的怀春少女,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嫁过来只一天,心里的杂念便如野草般滋长。      锦毓想的心中烦闷,索性倒了碗茶压压火气。正喝着,喜鹊打破了一屋的沉寂,报说大小姐来了。沈初华今年刚满十五,圆润的脸庞,弯弯的眉眼,算不上多惊艳,却有着世家小姐独有的矜持与高贵,倒也引人侧目。      初华两三岁的时候生母便去世了,留下她与沈睿之兄妹二人。后来父亲抬了孟氏做正房主母,孟氏对两个孩子极为刻薄,沈老爷虽万般宠爱他们,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事务繁多,不可能事无巨细样样安排妥当,于是初华从小就和哥哥沈睿之最亲,最为依赖他。因此沈睿之的亲事,除了沈老爷外,最重视的莫过于她了。如今见到这位新嫂嫂,见她端庄秀丽面容亲和,对她极有眼缘。锦毓见自己这位小姑子年龄虽小却言语沉稳,落落大方,也很是欣赏。      姑嫂二人一见如故,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初华心思细腻,她见锦毓脸上隐隐有哀思浮现,以为是为孟氏的侄女孟蕙兰的事烦心,想到早晨孟氏的话中有话,她愤愤不平地对锦毓说:   “嫂嫂可是在烦心孟蕙兰一事?嫂嫂完全不用担心。哥哥和我一样都很讨厌那孟蕙兰。嫂嫂你想必清楚,那孟氏不是我们的亲娘,母亲在世她百般讨好,母亲去世后,她总是责骂我们,克扣我们的钱粮衣物更是不在少数。      孟蕙兰那时候经常到我家玩,帮着她姑母欺负我们,暗地里还经常嘲讽我们是没娘的野孩子,说我们迟早要被沈家赶出去……现在不过是看我哥发达了,而她自己娘家早就败落了,才巴巴地说些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真是没皮没脸,令人作呕!”      说到这儿,她看看锦毓的脸色,又继续说道:“所以嫂嫂根本不用把孟氏的话放在心上,她自顾自的瞎扯一通,我哥和我心里可是像明镜似的,想让哥娶那孟蕙兰,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锦毓听完她夹枪带棒的一通指责,不觉醍醐灌顶,总算明白了早晨沈睿之为何无缘无故变了脸色。照初华的说法,那孟蕙兰与沈家兄妹就是仇人啊,沈睿之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娶她?自己没搞清楚情况就在那里胡言乱语,说什么成就一段佳话,也难怪沈睿之气得脸色铁青。      沈初华见嫂嫂一脸的懊恼,便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嫂嫂,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初华,你继续往下说。”   “孟蕙兰自不必说。至于那三位美人……那原是这一届的秀女,皇上见他们模样周正,家世也清白,便把她们赏赐给了我大哥,只说随大哥处置。大哥对他们毫无兴趣,只是碍着是皇上赏的,也不好随意打发,便安排了院子好吃好喝的供着。说起来地位好像很高,实则也就那么回事,在沈家的地位也挺尴尬的。”      一堆话说下来,初华小丫头很是口渴,见到桌上有现成的茶壶茶杯。便也倒来一杯细细品着。锦毓见她可爱得紧,便逗她:“小丫头不在深闺中好生待着,从哪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看来要赶紧把你嫁出去了。”      初华噘嘴道:“嫂嫂惯会取笑我,好多都是初莲妹妹告诉我的,再说事关我哥,其他人我才懒得管呢?”      听到初华提起初莲,早上的疑惑又在锦毓脑海中浮现,她奇怪地问道:“初莲不是你后母的女儿吗?我看睿之对睿言淡淡的,怎么对初莲那么好?”      初华一愣,恍然大悟道:“嫂嫂你看到莲妹啦,她身子不好很少出来走动。莲妹虽然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妹妹,但她心肠可好了。以前孟氏经常会让我们饿肚子,莲妹就偷偷给我们带糕点,带饭菜。有时候给孟氏发现了就打她骂她,可她下次依然偷偷接济我们。      有一次大哥生病,躺在床上说胡话,孟氏不给他请大夫说他是装病,多亏了莲妹忙上忙下,瞒着她母亲请的大夫。要不是她,大哥恐怕早就没了……莲妹现在身体不好,都是当年孟氏为了惩罚她把她关柴房,那里空气潮湿,她娘又不给她饭吃,久而久之,小病就变成大病了。”      她的声音有了些许哽咽:“莲妹很可怜,我和大哥都想弥补她,付出我们的一切对她好,她在我们眼里就是嫡亲嫡亲的妹子。”      锦毓想到那个女孩子,不谙世事却又好像比谁都成熟,善良的让人想落泪,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彼时天色已晚,初华向锦毓告辞离去。初华走后,整个房间又变得空空荡荡毫无人气。锦毓知道今天因为自己的无知惹恼了沈睿之,有心向他赔罪,却又觉得两人见面时间太短,彼此都还不熟悉,自己与他说几句话都觉尴尬,更别提赔礼道歉了。      想了又想,她还是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都是她比较拿手的,又命画眉去前院请沈睿之。等到她将饭菜一样一样的端上桌,沈睿之也正好推开门。      睿之踏着月色推开胧香院的门,顿时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暖意,这是一种带着人气的暖意。房间内灯火通明,温温暖暖。他的新夫人穿着半旧的雪青色棉裙,钗环尽褪,满头乌丝只松松地挽了一个髻,点缀几朵水红珠花,衬着她莹润的脸庞,煞是好看。      再看桌上摆着的饭菜,瓷盅里盛着煨得热气腾腾的酸笋鸡皮汤,天青釉盘八宝富贵鹅安静地躺着,七彩宝盘中整整齐齐拢着万字珊瑚白菜,还有他爱吃的佛手金卷,胭脂凉糕,青瓷碗中盛着晶润的香米。      饭菜混着汤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沈睿之隐隐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他的心在外漂泊太久了,小时候母亲不在,长大后又投身军营,吃饭对于他好像就是个必须完成的任务,他从来不知道一顿饭可以让他的心变得这么柔软。好像就是在今天,他那颗飘零的心才真正安定了下来。      身旁的画眉见睿之怔怔的,不禁抿着嘴笑道:“将军,这些菜可都是我们夫人亲手做的?将军快尝一尝……”      说完,悄悄招呼所有丫鬟都出来,临走时顺便轻轻带上了房门。      锦毓见房中只留下他们俩人,心中着实突突的跳个不停。她大着胆子对沈睿之说道:“将军不坐下来尝尝妾身的手艺?”      见睿之终于一撩袍子坐下,忙挟了一筷子翠玉白菜放入他的碗中:“将军,现在可是白菜上市的好时节,您尝尝,看爽不爽口?”      沈睿之细细尝了一口,只觉汤汁浓郁,鲜嫩爽滑,抬头瞧见锦毓又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心里怜爱万分,不忍她这样担惊受怕,便问声细语地说道:“很好吃,夫人辛苦了。”      锦毓见时机已到,沈睿之现在心情好像还不错,便挨着他坐下,态度诚恳,言语温柔:“将军,今儿原是妾身做错了。妾身不该在什么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胡言乱语惹您生气……下午初华那丫头来把什么都告诉妾身了,下次妾身再也不说什么把蕙兰收进来之类的话……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妾身计较了……您看,妾身身上的衣服都被油溅了好几个点子,您就当我已经受到处罚了,原谅妾身吧。”      沈睿之见锦毓可怜巴巴的盯着他瞧,心里哪还有一点火。只是想到这小姑娘总是把自己往外推,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对她的心意,便又无奈的说道:“锦毓,你真的那么想让我去找别的女人吗?如果我纳妾,你会难过吗?”      锦毓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愣住了。      睿之看她一脸迷茫,唇瓣紧抿,不忍让她为难。舀了一碗汤放在他手边,语气中有着宠溺:“快吃吧,菜凉了岂不辜负你的美意。今晚早点安歇,明儿是你回门的日子,我们得早作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我们的锦毓还是非常贤妻良母的 谁说她不贤惠她老公要打谁哦O(∩_∩)O哈哈~ ☆、一睁眼就看见你   锦毓这才想起明儿是自己三朝回门的日子,想到家中的父亲母亲还有自己的哥哥,想到自己还未出嫁时他们对自己的好,一时难掩心中的激动。沈睿之见她满脸喜色,心情也不免舒畅起来。两人这一顿饭吃得是温情脉脉,好像所有的芥蒂都消除了。      用过了晚膳,锦毓吩咐丫头们撤去残盏。沈睿之想起还有未看完的公文,一刻也不敢停歇,自坐到桌边奋笔疾书,锦毓不敢打扰他,悄悄退出房间。      屋外月朗星稀,明月高悬,鼻息间满是花草树木的清香,一派祥和的景象。锦毓回头看去,点点烛光透过镂空的房门,柔柔的洒在地上,林锦毓从未有这种感觉,好像这些烛光不仅洒在地上,更是闪耀在她的心上,填满她寂寞的胸膛。      她兀自沉静在这种气氛中。身旁传来喜鹊那胖丫头咋咋忽忽的叫声:   “小姐,香汤都已准备好啦,您看您这满身的油,快随奴婢去吧。”   锦毓听到她又自称奴婢,无奈地说道:      “喜鹊,怎么又满口奴婢奴婢的,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啦。”   “是,奴婢……我一定改正!小姐快随我去吧!”      浴室中水汽弥漫,玫瑰花瓣的清香氤氲期间。锦毓昏昏沉沉地坐在浴桶中,洁白的身子像上好的羊脂玉,散发出莹莹光泽。喜鹊在后头为她打理一头乌黑的长发。锦毓突然想到用膳之时沈睿之问她的如果纳妾,她会不会难过这句话。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她当时根本反应不过来。如今仔细想一想,只觉大有深意。忍不住告诉了喜鹊。      喜鹊认真地想了好久才郑重的对锦毓说:   “小姐,我觉得姑爷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你想,姑爷现在是什么身份的人,正是皇恩盛宠之时,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娶小姐你?虽然您嫁过来以后姑爷面上冷冰冰的,可我偷眼瞧着,他特别关心你。怕你坐椅子不舒服还特意准备金丝软枕……”她顿了一回,见锦毓蹙着眉,一脸沉思,便继续说下去:   “小姐不是我说你,哪有才出嫁就张罗着给自己的夫君招收姨娘的?也难怪姑爷生气,别说姑爷现在对你还有意思,就算是没有,小姐你这么说哪个男人会高兴,还以为小姐你不重视他们呢。”   香汤中的玫瑰花瓣越撒越多,袅袅白气扶摇而上。身后的喜鹊早就停住了嘴,不大的房间一片沉寂。好半天,锦毓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喜鹊,真的是这样吗?我好像糊涂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小姐,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你陷在里面看不清楚,我们心里却像明镜儿似的。小姐听我的,下次再别说什么替姑爷纳妾之类的话了。”   灯下,原本正认真批阅公文的沈睿之突然心里有些焦躁。他暗笑自己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一刻见不到她心里便急得像猫抓一样,真是太不像自己了。正想得出神,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他恍惚间抬头,只见他的小夫人披着水青色织锦长袍,乌发及腰,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青涩,看到睿之看她,她浅浅的行了个礼,莞尔一笑道:   “将军,香汤已准备好,将军早些去吧。”   姿态美好,圆润的嗓音充斥整个房间。   沈睿之只觉下腹一紧,心间像有一把火在烧,他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在浴室中大桶的往自己头上浇冷水,冰凉的水珠流过精壮的身躯,身上的热度很快便消了下去,可是心里的火任一桶桶水肆意奔流也无法冷却。      折腾了很久,水都加了好几次,沈睿之都有些精疲力竭了,他终于放下水桶,平复了复杂的心情。迎着暮春的暖风,踏着清凉如水的月光,轻轻推开内室的房门。屋内烛光温柔,玫瑰的清香淡淡的萦绕不绝。      他踱到床榻前,他的小姑娘已经靠在床榻上睡着了,沈睿之蹲下身静静看着她,乌发如水般倾泻而下,温润的脸庞,下巴颏儿尖尖惹人怜爱。十指纤纤,长裙迤逦一直蔓延到他脚下,淡淡的烛光闪烁跳跃着,暖了睿之的心。他轻轻握住锦毓冰凉的手,一只手缓缓抚上她如玉的脸庞,好像这样就像紧紧把她抱在怀中,再不分离。      还好,你终于在我身边了,梦醒时分,耳畔有你绵长的气息,此生足矣。      沈睿之轻柔地抱起锦毓,长发和水青色长裙垂落而下,在明黄的烛光下划出晶莹的光晕。睿之将锦毓平放到床榻之上,为她盖上大红锦绣缎被,随后自己也轻褪衣衫,只着中裤上了床榻,他伸出一双臂膀将锦毓紧紧搂在怀中,她身上玫瑰花的清香和冰凉的发丝拂过他的心他从未这样安心过,闭上眼慢慢地睡了过去。      锦毓这一晚睡得很踏实,梦中有人在她耳边呢喃,还有轻柔的抚摸好像她是一件珍贵的宝贝。可是她太累了,累到睁不开眼。      清晨,锦毓醒得很早。她只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身子让她不得动弹。睁眼一瞧,正对上沈睿之沉睡的眉眼,低头一看,他的一双手紧紧搂着自己的腰。锦毓脸儿微红,不敢挣脱怕将沈睿之弄醒。她怔怔的瞧着睿之的睡颜。他比她大将近十岁,常年在军营中历经风霜使他面容刚毅,沉稳英俊,全身上下精壮有力,肌肉贲驰锦毓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人十分有味道,岁月使他像快上好的和田玉,沉静而又内敛。      锦毓还在出神的想着,那头沈睿之已经醒了。他睡眠向来很浅,警惕性又高,所以身边有一点细微的响动他便会觉醒。他咻得睁开眼,对上锦毓还来不及闭上的,略带慌张的眼儿。锦毓没想到沈睿之突然睁眼,一时措手不及,见睿之睨着自己,眼中波光流转,双颊顿时一片绯红。正当她想转过脸去,自己却突然被紧紧抱住了,耳边是睿之沉稳而有力的低语:   “阿毓,一睁眼就能看见你,真好。”      锦毓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朝她淡淡一笑,起床穿衣,招呼丫鬟们进来服侍。      今儿是沈府新夫人三朝回门的日子,沈府早就备下礼物候着了。新夫人林锦毓高挽起如云发髻,金光闪闪的并蒂莲花发簪端端正正插于发髻,银白色珠串垂落随风轻摇,身着一席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外罩冰绿色细纹罗纱,通身气派,令人不敢直视。年轻的沈大将军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袖口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他搀着锦毓坐到马车中,放下布帘,自己跨上高头大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忠义伯爵府走去。      穿过熟悉的玉和街,忠义伯爵府近在眼前。一大家子站在伯府门前翘首以盼。锦毓一下马车,瞧见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一时间泪如泉涌,还没来得及问好,早被自己的母亲“心肝肉儿”的一把搂在怀中,母女俩失声痛哭。林爵爷和大少爷林朝劝都劝不过来,最后还是沈睿之揽过小妻子的肩,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林爵爷和林夫人看姑爷这么疼女儿,不禁相视一笑,心放了大半。      一进屋,林夫人匆匆拉着宝贝女儿进屋询问女儿这两天过得好不好。林锦毓红着脸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林夫人。林夫人一听,喜笑颜开,她轻拍着林锦毓的手说:   “儿啊,我看这新姑爷对你是极好的。家里三个美人碰都不碰。听他这语气,似乎是极度不喜欢纳妾,更不喜欢你做主帮他纳妾……女儿啊,你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拿你爹来说,我和他感情已经够好了,家里还不是有两位姨娘……娘偷眼瞧着,女婿对你是极好的,你啊,就不能长长心,那些气死人的话下次就别说了。”      这边娘俩说得尽兴,那边书房里,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沈睿之捧着茶盏品着香茗品着香茗,林老爷和林朝对视一眼,都等着他先开口。果然,沈睿之随手放下茶杯,淡淡笑道:   “小婿不后悔娶了令媛……”      林爵爷微微一笑:   “老夫也希望自己不后悔将阿锦嫁给将军……”   “那是自然,岳丈大人尽可放心,小婿好不容易求来的女子,必保她万事无忧。”      他又转向静静喝茶的林朝。      “我听闻大舅哥现在鸿胪寺任职?”      林朝微笑:“正是”      “大舅哥办公严谨,年轻有为,在朝中一直受官员称赞,这职位早就该动一动了……正好,鸿胪寺还缺右少卿一位?大哥意下如何?”      林朝和林爵爷大惊,一时思索沈睿之这样做的意图。      林朝向沈睿之拱手道谢:   “只要将军待我妹子一心一意,我甘愿一生任个小官也毫不在乎。”   沈睿之叹了口气,陈恳地对林爵爷和林朝说:      “我与锦毓在很多年前便见过一面,当时便对她对她一见倾心……只是那时我沈家家道中落无法娶她……如今我费尽千辛万苦才终于求到她,我怎会不一心一意对她好?我对她的一片热忱,苍生可表!岳丈大人和大哥还不放心吗?”      “我想提拔大哥,纯粹是因为大哥有这个能力,大哥若能坐上鸿胪寺右少卿,实乃我大宋国运昌隆,苍生幸甚!这和阿锦实在没有任何关系,阿锦是我的底线,我不会拿她做任何交换。请大哥和岳丈大人相信我!”      他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气壮山河。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良久,林爵爷拭了拭眼角流下的泪水,连声音都颤抖了:   “好好好,阿锦能嫁得你这般如意郎君,实乃她三生有幸啊。如此,老夫就在这谢过将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睿之说的水月自己都感动了 好想要个睿之这样的夫君啊(☆▽☆) ☆、阿毓,你真好看   正午时分,林家爵爷和夫人设宴款待沈睿之,一同陪坐的都是朝堂之上与林爵爷和沈睿之交好的官员。席间杯筹交错,人人把酒言欢,好一幅盛大的场面。喝的正酣畅之时,锦毓听母亲聊起沈睿之这次送给他们的礼物。      林爵爷平时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各种墨,这么多年也算是资深行家了,沈睿之这次特意带了千金难买的一柄玉金古墨,这种墨现在几乎绝迹,写起来顺滑通畅,墨泽漆黑浓郁不说,最难得的是在阳光下看去,漆黑中带着金色的流光,光彩夺目。等纸上的墨迹干后,有如黑玉一般温润光洁,所以人们称它为玉金墨。也不知沈睿之是通过什么法子求到的这柄墨,总之林爵爷得到它时欣喜若狂,连声称赞。      林夫人得到了一整套的头面首饰,林家这几年败落,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都缩减了不少,是以林夫人这几年很少买首饰。沈睿之送的首饰花式古朴大方,隐隐有种低调的奢华,很得林夫人的心,言谈间笑语晏晏,很是满意。直夸沈睿之体贴,善解人意。      不光是林爵爷和林夫人,林府上下的一干丫头小厮婆子,沈睿之皆准备了赏银,每个人得到的比他们一年的赏钱还要多。哄得他们是喜笑颜开,互相奔走夸赞新姑爷大方善良。      林锦毓见沈睿之礼物准备的这么面面俱到,可见是用心考察过她家的每一个人,这才能把她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哄得服服帖帖,一时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好像沈睿之成了她家的儿子,而她自己是真的成为沈家人了。自此以后提起沈睿之,怕是没有人不说他好吧。      酒席过后稍事休息,母女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沈睿之和林爵爷在书房谈些朝廷上的事。眼看时候不早,沈家夫妇便要回去了。      阖府上下都聚集在林府门前送睿之与锦毓。锦毓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眼圈儿还是不自觉的红了,惹得林爵爷和夫人也心酸落泪。锦毓向父母下跪叩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被送上了马车。      锦毓坐在马车上,跟在骑着高头大马的沈睿之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玉和街,一直行到沈家大门前。      马车停稳,锦毓定了定心神,推开厢门。却发觉沈睿之不知何时下了马,正站在自己的马车旁准备扶自己下去,见自己怔怔的,便顺势将自己抱出了马车。锦毓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他抱了起来,好不容易站稳,回想起沈睿之那双有力的臂膀,沉稳的心跳,脸庞已是羞红一片。沈睿之见她面如桃花煞是娇艳,一时之间心痒难耐,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看你哭哭啼啼的模样,我这里当真让你这么恐惧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沈家虐待了你这位新夫人。”他在她耳边亲昵。      他的唇刷过她的耳畔,温温柔柔的声音羞得她耳朵都红了。      锦毓微微噘嘴,瞪了睿之一眼,也不理他径自朝沈府内走去。      只可惜她双眼含春,水光沥沥,瞪起人来别有一番娇媚,没甚威力。沈睿之知她小孩子脾气,宠溺一笑,便也大步上前追赶她。      锦毓骨肉匀停,走起路来自然也是优雅软绵。沈睿之没几步就追上了她,见她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退去,眼睛湿漉漉的,忍不住一把抓上她的小手。锦毓睨了他一眼,见挣脱不开,便索性由着他去。      沈睿之盯着她雪白细腻的脖颈,红艳艳的唇瓣,听着她身上玉环碰撞发出的叮咚声,一时有些出神。锦毓见他只怔怔地瞧着自己,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宠溺,不觉心神荡漾。      “将军这样看着妾身做什么?难道妾身脸上有脏东西不成?”她娇嗔道。      “阿毓,你真好看……你这小姑娘,我都快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这是沈睿之第一次吐出心声,低沉醇厚的嗓音说出这样浓情蜜意的话,直把个小姑娘羞得低下头去,再不言语。沈睿之宠溺地笑,也不再言语,牵着他家小姑娘的手慢慢家去。      彼时夕阳正好,晚霞似锦渲染了整个天际,晚风中有花草的清香萦绕其中……      俩人一路无话,心中的情意有如春草般蔓延。      进了胧香院,锦毓一面招呼喜鹊画眉准备晚膳,一面坐至梳妆台前卸下钗环。她今儿的装扮好看是好看,可是却太过吃力,压得锦毓头有些酸疼。沈睿之坐在软榻之上,一手托腮,含笑看着锦毓卸去残妆。      步摇,金簪,珠花叮叮咚咚的被丢入八宝盒中,黑发瞬间倾泻而下,在烛光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锦毓随手抽出一支牡丹白玉簪,将乌发绾了个最简单的髻垂于右侧。睿之见她如小女孩般歪着脑袋左照右照,不觉好笑。      想到这几日他一直思索的问题,他沉吟一会儿,状作不经意地对锦毓说:“阿毓,爹年纪大了,一心忙于朝政,后院之事实在无暇照管。那孟氏一心攻于心计,家里上上下下也不放在心上。如今沈家家世浩大,没个当家主母料理委实不妥……你既嫁到我府上,这个家就理应你来管着了。晚膳后我便让丫头们把令牌和章印送过来。从明儿开始,你就好好照顾按沈家。”      锦毓听了,不觉一怔,忙推辞道:“将军,妾身认为不妥,妾身刚嫁过来没几天,沈家的情况还未完全吃透,现在接手,恐阖府上下不服。且沈家之前一直由母亲照管,妾身贸贸然地接管来,母亲那边妾身不好交代……还望将军三思,妾委实不敢担此重任。”      沈睿之盯着她那两片开开合合的红唇,耐心听她把话说完,才直视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阿毓,我们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人,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你既嫁给了我,我沈睿之纵使不才,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夫人受委屈。沈家是你的夫家,你总是要接管的,那么早接管晚接管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忍心看着沈家在孟氏的不管不问之下逐渐凋敝吗?”      他瞧瞧锦毓的脸色,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恐下人不服,这完全不用担心。你是我光明正大娶进门的夫人,沈家的少夫人,料理沈家理所应当,他们谁敢说一个去?我母亲那里,我自会跟她说……你就放心大胆地照管,横竖有你夫君呢”      锦毓见他神色郑重,言语间处处为自己考虑,心下很是感动,便不再犹豫,点头答应了。      俩人相视而笑,房间中一时暖意流动。      “吱呀”一声,喜鹊画眉领着几个小丫头,托着晚膳而来。晚膳是用青窑瓷盛着的白玉翡翠粥,配上一色青花瓷碟中码的整整齐齐的爽口小菜。夫妻二人谨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安安静静地用完了晚膳。      锦毓今天为着准备回门的事,只觉身体疲惫不堪,用完晚膳后便由画眉伺候着沐浴。回到房中却空无一人,走到床榻前,床榻上整整齐齐也未见沈睿之的身影。正纳闷着,却听身后细细簌簌的响声,还未来得及回头,身子便贴上了一具火热的胸膛,原来是沈睿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紧紧抱住她。感受到她的僵硬,沈睿之顺势打横抱起她,轻轻放于床榻之上,随即自己也褪下了衣衫。      锦毓只觉他呼吸沉沉,气息温热。想到前一夜的痛,心跳不觉加快,小脸也白了。      沈睿之轻抚她莹润的身躯,光洁的触感令他血脉喷张,却见锦毓秀美的脸庞如纸一样白,双眼紧闭,红唇紧抿,只那耳垂却粉红娇艳,煞是可怜。睿之的心一下子软了,心中大爱,不忍这样让她担惊受怕,便轻轻抱住她耳语道:      “阿毓,我们是要做长久夫妻的,这闺房之事是每对夫妻都要经历的,你别怕,我轻轻地,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弄疼了你……乖,让夫君好好疼你……”      锦毓听到他温醇的低语,心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慢慢张开眼睛。见他低低地笑,双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不觉想起傍晚他对自己说的情话,心软得像要滴出水一般。      睿之见她已经准备好了,便不再顾忌,一片红被翻浪。   真真是屋内春光正好,屋外月朗风清……      锦毓不知道这一夜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总之她醒来时,身侧已经空无一人。她从床榻之上坐起身来,只觉浑身酸痛,但身上却没有丝毫黏腻之感,想必是有人替她好好擦洗过了。      正想着,屋外的喜鹊画眉听到响动便推门走了进来。她们端着脸盆巾布,麻利地伺候锦毓梳洗。锦毓随口问道:“喜鹊,昨儿晚上是你给我擦身的吗?”      喜鹊抿着嘴笑:“夫人,可不是我,是姑爷。姑爷自己打的水,绞的毛巾。我想上前帮忙姑爷都不让,还让我回去睡觉。我看呀,姑爷可疼夫人了呢,这种小事都要亲自动手……”      锦毓心中一甜,脸上慢慢露出微笑。      喜鹊忽然想到什么,继续说道:“还有夫人,刚姑爷派人送来了令牌和印章,让夫人随意使用,不用顾忌什么。”      锦毓一愣,想到昨晚他说的让自己管家一事,心下了然。    作者有话要说:   沈睿之真是撩妹高手 这情话说的(捂脸) 宝宝们觉得水月这篇文怎么样啊 看不见你们的评论水月好方 ☆、请的哪门子安      既然将军已经说了让自己管家,那么自己就好好地管着吧,也别让那些丫头婆子们小瞧了自己。      林锦毓细细地想着,沈府家大业大,头一件便是人口混杂,易丢失东西;第二件便是花钱无节制,多领或是冒领,导致沈府的银子大把大把的流失;第三件,分工不均,丫头婆子们互相推诿;第四件,府中仆役太多,有些婆子倚老卖老,不仅骄纵不服从管教,还变相欺凌小丫头们,搅得府里一刻也不得安宁。这四件事说大也不大,但如果不立刻解决,沈家这百年世家也将很快溃于蚁穴了。      用完了早膳,新夫人林锦毓带着喜鹊画眉并四个小丫头和俩个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桂香亭,亭外早已乌压压的站了好几拨人,他们一早便收到通传说是新夫人今儿正式管家,让他们辰时一刻在桂香亭前集合。新夫人刚嫁过来没几天就雷厉风行地接管沈家后院,阵仗还这么大,婆子丫头小厮们纷纷议论。一个婆子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看新夫人不简单,这才嫁过来几天啊,就哄得将军把这么大的事交给她……你们这些老货以后还是收敛收敛,别没来由的惹了一身骚!”      另一个婆子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让咱们收敛收敛,这话还是说给你自己听吧。再说了,凭她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咱们在府里都三四十年了,不是我吹,我们这些老人她不看佛面也得看僧面,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能对我们怎么着?   还有你们别忘了,她上头还有个大太太呢,这家表面上是她管,实则还不是大太太管着,她小丫头脾性,不过就是玩俩天,有什么能耐?”      听了这婆子的话,大家立刻把心放得定定的,一个小丫头,贪新鲜管几天,有什么可怕。      林锦毓隐在暗处,早把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早就知道沈府里婆子刁钻,没想到自己还没露面就被他们编排的一无是处,也好,今天就顺势灭灭他们的威风。      锦毓从暗处走出来,身旁的喜鹊气不过,咳了两声,对着人群命令道:   “夫人在此,尔等还不来见礼,兀自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众人忙转过身行礼问好,声音稀稀疏疏,行礼参差不齐。锦毓知他们准备给自己下马威,也不恼,微微一笑便踏上台阶,在亭子中央端端正正坐好。喜鹊画眉分站两侧,两个婆子肃着脸站于下首,四个小丫头在锦毓身后一字排开。      锦毓今儿特意着一身藏青色蜀锦绣金丝芍药花的云丝裙,外罩暗红色软袍,袖摆宽大,坐于亭中,微风拂过,吹得裙摆和袍子飘飘洒洒。发髻高悬,金簪如同展开的扇子般插于左发髻,形成扇形,在阳光下刺的人睁不开眼;面容端正严肃,眼中似有一闪而过的剑光。      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也都不苟言笑,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那俩个大丫头,眼睛像锥子般睃着底下站着的人。      仆人们本以为来的是粉妆玉砌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到时候她们插科打诨也就糊弄过去了,没想到来的却是这样大排场,自身有着强大气势的姑娘,一时间人群中噤若寒蝉。      锦毓倒也不急,端起茶碗慢慢的啜着,眼光扫见下面站着的人个个低眉顺眼,全无方才的吵嚷,这才勾唇一笑,将茶碗哒一声搁在桌上。这样晾了许久,锦毓才开口:   “王妈妈,李妈妈。”声音沉稳,没有一丝小姑娘的娇俏。      刚刚吵得最凶的俩个婆子应声出列,心想这新夫人看上去好像有些本事,得小心为好。      “王妈妈,李妈妈,你们都是府里待了四十多年的老人了,如今儿府里仆役众多,你们也该回去颐养天年了,即刻收拾东西,家去吧。”      她不温不火,脸上甚至有丝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俩个婆子和其他人面如土色。      之前说林锦毓坏话最多的李婆子壮了壮胆,对锦毓说道:   “夫人,老身我在这府里服侍了四十多年,沈府就是老身的家,您现在让我家去不是把我往死里逼吗?再说老身之前服侍过大太太和大小姐,您是否应该先请示大太太?”      她理直气壮的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锦毓被她吵得有些头疼,便示意画眉替她回答,自己又端起茶碗不疾不徐地吹着上面的茶沫。      画眉心里早就不痛快了,正好接到锦毓示意,便上前疾言厉色道:   “你这妈妈好不懂事!刚刚在我们夫人背后乱嚼舌根说些混账话,我家夫人心善,念你年纪大了又是府中老人,这才不与你计较让你家去。你倒好,在这嚷给谁听呢,做下人的没皮没脸还想拖着大太太吗?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就拖下去,杖责三十,再撵了去!”      话刚说完,便有家丁上前,拖了兀自还在吵闹不休的李婆子去了。没一会便传来打板子的噼啪声还有李婆子的一声声叫唤。      锦毓淡淡一笑,对着下首面色灰白的王婆子和一干大气也不敢喘的仆役们笑道:   “诸位受惊吓了,只是既然夫君把沈家托了我,就少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不管之前大太太是怎么管教你们的,如今我既当了家,凡事儿便要依着我行。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谁错了一星半点或是在背后乱嚼舌根,李婆子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众人听着她凌厉的话语,耳边是李婆子一声声的惨叫,都唯唯诺诺地说“是”。      锦毓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喜鹊将花名册拿来开始点名,按名一个一个换进来仔细查看。一时看完,锦毓对下面一位垂着手,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说道:   “夏管家,劳你把这几个月的账本拿来我看看。”      锦毓翻开账本,不禁目瞪口呆,没想到沈家每月银两的支出如此庞大,虽然进账也不少,但和支出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这样下去长久以往,沈家就会入不敷出,难怪沈睿之说那孟氏是个不管事的。      锦毓细细查看账本,发现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头面首饰还有缝制衣裳、美味佳肴所用的开销尤为庞大。不觉奇怪,便开口询问夏管家。      夏管家苦着脸连声叹气道:   “夫人,小人也是没有办法,萃梨居中的那几位每月都要购置衣裳首饰还有胭脂香膏之类。青宁姑娘还算安分,珍珠姑娘和明月姑娘动不动就让丫头们到账上支银子……他们是皇上赐的人,大夫人也由着她们去,小人哪有胆子阻拦?”      锦毓听了,蹙眉道:   “正紧的姨娘一月不过二两银子的花销,她们倒好,一个月就花掉了百来两……夏管家,传我的命令,三位姑娘每人每月五两银子的花销,多了一个子儿也不给,他们要是来支尽管让他们来找我。下月我再检查账本,要还是这样胡闹便唯你是问!”      “另外,削减他们用膳的开销,每人每顿三菜一汤,多了也没有,爱吃不吃!”      “还有,沈府每月开支最多不超过五百两,特殊情况除外。小厮们要是奉主子的命令出去买东西,由你亲自核对再从账上支银子,小厮回来后再细细查对,余钱要上交。”      说着,她微笑着看向另一名中年男子道:   “陈叔,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我和将军都相信你,这件事就请你协助夏管家一同完成。”      陈叔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锦毓这几句话说的是掷地有声,丫头婆子们都不敢大意,竖耳聆听。      锦毓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我听说有些妈妈们很厉害,倚老卖老,仗着在府里待的年岁长了,愈发骄纵不服管教,自己不干事还对小丫头们吆三喝四,出门走个路还要丫头们扶着。这样的妈妈,我们沈府可供不起,趁早收拾了东西家去吧。”      底下人听了,都吃惊地抬起了头。喜鹊拿起花名册点了十来个婆子。那些个婆子平日里欺软怕硬惯了,见了林锦毓这样厉害的角色吓得手软脚软,想到李婆子的遭遇,只得灰溜溜地回去收拾东西了。原本乌压压的队伍顿时松散了不少。众人头垂得更低,生怕下一个要走的人便是自己。      好在林锦毓没有再继续赶人的打算,她环顾地下站着的人,严肃地说道:   “大家都在我沈府侍奉,沈府与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先把话放这儿搁着,活干得麻利的,手脚勤快的,我绝不亏待,每月月钱加奖励一两银子;干得不好的,在府里袖手旁观的,轻则杖责,重则撵出去……我话已至此,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现在想要走的,我也不拦你们,只管支了月钱家去,有吗?”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京城中,沈家开的月俸是最高的,且在沈家服侍可是大大的有面子,再说了,干得好每月还有奖励。这样想着大家谁也不愿意离开沈家。      锦毓满意地勾了勾唇,说道:   “如此甚好,今儿大家也累了,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以后每月初一十五辰时一刻来这桂香亭前集合,若有迟到者,杖责二十。”      众人方才退去,只觉两股颤颤,冷汗渍渍,自不必说。      锦毓不过是十六岁的姑娘,怎能不紧张,只是她拼命装作冷静自持的样子,实则心里怕得要命。      直到底下人散去,她拼命维持的端庄便崩塌了,身子直往后倒,幸亏喜鹊画眉眼疾手快,一前一后扶住了锦毓,喜鹊拿出手绢细细擦拭她额上细密的汗水。等她恢复得差不多了,俩人才屏退左右,亲自服侍着慢慢往胧香院去。      走到半路,锦毓忽然想起什么,吩咐喜鹊道:   “喜鹊,找个大夫给李婆子好好瞧瞧,再给她点细软。”喜鹊领命而去。      锦毓刚在胧香院坐定,丫头们就来报萃梨居中的三位姑娘向她请安来了。锦毓暗自发笑,这个时候请安,请的哪门子安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水月迫切想要看到你们的评论,不然水月心里好方。来吧,写下你们中肯的建议。 ☆、皇上的女人      珍珠今儿早上起来感觉整个世道都变了。她本就起得晚,打从上次林锦毓派人告知她们日后早晨不必来请安,她干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梳洗。今儿她照往常一样,懒懒的打扮了后,发现丫头们端上的早膳大不从前了。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一碗白粥搭配三样时令的小菜,想起以前堆了一桌子的点心糕点,什么天丝麻花卷,翡翠蒸糕,,还有热腾腾的酥酪……虽然她大多碰都不碰,但看看就觉得通体畅快啊。哪像现在,这早膳猪都不吃,自己怎么能吃得下去?一气之下她摔了筷子,让丫头珮儿去厨房指着厨娘的鼻子骂,她则倚着贵妃榻等着厨娘来向她低三下四磕头谢罪。      没想到厨娘没等到,丫头珮儿却哭丧着脸回来了。原来她刚趾高气昂的说明了来意,就被厨娘冷冷的一句:“新夫人交代过了,如今府里花销太大,从今儿起就要缩减不必要的开支。夫人自己都主动降低了膳食的标准,姑娘那儿就委屈委屈吧。”给顶回来了。      珮儿还要再骂,厨娘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只是以前新夫人还没嫁过来,自己颇为忌惮,如今瞧着,新夫人甚得爷的宠爱,又牢牢把控着管家大权,哪里是珍珠姑娘可以比的,自己也无须再忍耐她的骄横跋扈了。      厨娘的底气壮了不是一点,想到之前这珮儿吆三喝四欺负的自己好不可怜,如今新仇旧仇一起报,拿了把扫帚就挥舞着赶人,只把珮儿撵得抱头鼠窜,狼狈而去。      珍珠听了珮儿的哭诉,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厨娘这么做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咯!本就气愤,珮儿的哭诉让她更心烦。她狠狠挖了珮儿一眼,恶声恶气地说:      “没用的东西!连个厨娘都斗不过,养你有什么用!好啊,她不是要缩减开支吗,我现在就去账房支银子,本夫人是皇上赐的,我倒要看看账房是听她的,还是听皇上的!”      当下带着丫头珮儿环儿杀到账房。账房里夏管家看着主仆三人杀气腾腾,暗道不好。果然,珍珠开门见山向他要银子:   “夏管家,本姑娘今儿需要五十两银子,你速度快一点,别搅了姑娘我做正事。”      夏管家愁眉苦脸地对珍珠说:   “珍珠姑娘,不是小人不给,实在是新夫人今早刚下了命令,您和明月、青宁姑娘每人每月五两银子,多了再没有了……”      珍珠挑眉,冷笑道:“笑话,本姑娘是皇上的人,区区五十两银子你都不肯给,你就不怕我上报皇上治你的罪砍你的头吗?”      夏管家额上冷汗直冒,“珍珠姑娘,小人只是个奴才,听主子命令替主子做事,混口饭吃也不容易,您就别为难小人了……哦对,夫人还说了,如果你们来支银子直接去找她,她会给你们银子的。您就饶了小人吧。”      珍珠眼看围观的丫头婆子越来越多,众人指指点点实在丢不起这个脸,知道今儿这夏管家是铁了心不让自己支银子了,只得先回去另想办法。      萃梨居中,珍珠碰上了同样遭遇的明月,两人一拍即合,拉上青宁便往锦毓的胧香院而来。青宁清高孤傲,不愿斤斤计较,本就不情愿随她二人胡闹,最后实在禁不起珍珠明月的吵嚷,只得来走一趟。      三人进了胧香院的大门,穿过长长的水榭,绕过七万八扭的长廊。这里左一处亭子,右一弯泉眼,假山院落数不胜数,布置的大气而又典雅,哪里是她们的萃梨居可以比的,这新夫人倒真得很受爷的喜爱。想到这儿,姑娘们心里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带路的丫头将她们领到一间屋子门前,便示意让她们自己进去。珍珠撩开门帘,那门帘不知是用什么锦缎做成,触感冰凉丝滑,轻柔不起皱,像云雾一般飘飘洒洒。掀了帘子进去,一阵暖香扑鼻而来,珍珠知道这是鹅梨帐中香,极为名贵,她还是从前在皇宫里闻见过,没想到林锦毓这里竟然也有。      屋子不大,陈设却十分华贵,鎏金塔式香炉青烟袅袅,金丝楠木雕花大床前挂着层层叠叠的帷幔,到处流光溢彩,看得人目不暇接。此刻,林锦毓正端坐在铺着白狐皮的红木榻上,旁边俩个丫头正轻轻柔柔的给她打着扇子。      三位姑娘抬头扫了一眼,见林锦毓华美优雅,金钗耀眼,通身的气派雍容高贵,倒让她们一时不敢直视。      林锦毓坐在上首也打量着她们,珍珠今儿又打扮得和花孔雀一样,脸蛋儿妖艳,明月稍稍逊色一些,但也让锦毓多瞧了几眼。青宁倒是让锦毓眼前一亮,她肤色白皙,身量又纤细,配着湖水蓝的苏绣织花百褶裙,站在穿得大红大紫的珍珠明月身边,如出水芙蓉般清新宜人。      三位姑娘向林锦毓行了礼,丫头们奉上茶碗便各自退下。      珍珠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喝了几口茶便问向林锦毓道:   “姐姐,妹妹们早上起来就发现这早膳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少了不少的菜式,妹妹怕姐姐生气就私自派了丫头子去问厨房是怎么回事,结果那厨娘胡言乱语竟然说是姐姐下的命令……我那丫头气不过她谎话连篇,就说了她几句,谁曾想那厨娘好生厉害,拿了扫帚就把我家珮儿撵了出去……姐姐,妹妹一番好心却被一个厨娘扫了颜面,姐姐你可要替妹妹我做主!”      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抽抽噎噎地假哭了起来。      锦毓在上首看得一清二楚,一面为珍珠“善解人意”的话暗自好笑,一面还要装出同情的样子,这感觉真是太难了。她安慰珍珠道:   “珍珠妹妹,谢谢你的美意,不过这确实是我命令厨娘的。不光是你们,姐姐自己也撤了很多菜式,咱们姐几个胃口都不大,每天那么多菜摆上来没吃几口就撤下去了,着实浪费。还不如让厨房每日炒几个爱吃的,自己吃的开心,厨房也省事不少,这样不好吗?当然,那个厨娘拿扫帚打人是不对,改天我让她亲自向你谢罪,你看可好?”      她声音温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唬得珍珠脸讪讪的,只得作罢。      那边明月见珍珠吃了钉子,抿嘴微笑,在旁边应和道:   “要是只有这一件事,珍珠姐姐还不至于这么生气。我听说珍珠姐姐早上去找夏管家支银子,任姐姐软磨硬泡夏管家就是不给她。边上那么多丫头婆子都看着呢,这让姐姐的脸往哪搁?”      珍珠听了明月的话,想到自己要银子不成反倒让人看了笑话,心头火又起,差点要跳起来,对着锦毓气鼓鼓地嚷到:   “姐姐,我们可是皇上的人,不比寻常的女子。如今不过是支区区五十两银子,那夏管家都不肯,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得多寒碜呀。扫了皇上的颜面,皇上要是怪罪下来,有你们沈府好果子吃的!”说到最后,她脸上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住嘴!”却不料坐在上首的林锦毓突然发火,惊得三位姑娘齐齐起身来谢罪。      “珍珠,你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竟然敢说!皇上既赐了你给我们将军,从此你就是沈家的人,和皇上再无一丝瓜葛!你现在左一句皇上又一句皇上,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皇上的人,怎么,你是后宫的娘娘吗?那又为什么居住在将军府?这话要是传出去,老百姓会怎么想我家将军,怎么想皇上?你自己丢得起这个脸,皇上可丢不起!      我现在就禀报皇上,看看皇上会不会为了你一个女人让我们沈家没有好果子吃!”      林锦毓满脸怒容,眼神冰冷,吓的房间里的人大气而也不敢出。珍珠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之前骄横的气势一下子没了。她自己也明白,只要林锦毓回禀了皇上,皇上断不会为了她与沈府产生嫌隙,那么最终,自己的下场只有死。      珍珠一阵心惊,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匆忙跪下磕头,嘴里不停地求饶:   “夫人息怒,贱妾自知说错了话惹夫人生气,妾身再也不敢了,从此安分守己不再招惹事端,求夫人原谅!”      林锦毓原本为珍珠的话听得心头大骇,却见珍珠满脸是泪,额上布满汗珠,心有不忍,想到这姑娘本可以成为皇上的嫔妃,却被一道圣旨送至将军府,将军又如此不重视她们,连面都不肯见更别提宠幸了,她们一时心中愤慨乱了章法也是能理解的。思及此,长叹一声,对珍珠说道:      “妹妹回去吧,今日之事就当过去了,我也不再追究,只是若还有下次……决不轻饶,你们好自为之吧。”      珍珠听了她这句话,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向锦毓行了一个礼,由珮儿环儿搀扶着慢慢离开房间。明月青宁见了,也都纷纷行礼告辞。      锦毓扶额歪坐在榻上,只觉身心俱疲,刚才的一番教训好像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喜鹊画眉见主子这样都围过来端茶捶背,锦毓接过喜鹊奉的茶碗对画眉说道:“眉儿,悄悄地跟着她们,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珍珠这么不老实,我怕她害了将军。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画眉听罢,领命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给水月更多的评论。。 水月不知道这篇文究竟写得怎么样 看不见你们的评价水月心里好方 ☆、一波又起      花园里,百花齐放,鸟鸣阵阵,好一副繁荣昌盛的景象。      珍珠可没有心情欣赏这一片美景,她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现在腿还软着呢。      身旁的明月倒是一身轻松,时不时瞄一瞄心神不宁的珍珠,在她目光注视不到的角落里偷偷勾了勾嘴角。青宁走在最后面,刚才的混乱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她依然是那副淡淡的、处事不惊的表情。      三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走着。良久,明月打破了这一潭死寂。      她先睃了一眼珍珠白白的小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对珍珠哭诉道:      “珍珠姐姐,这新夫人年纪不大,发起火来真是好生厉害。妹妹真替姐姐不值,论理姐姐比她早进府几年,这资历上她就比不得姐姐;再说了,我们姐妹仨可是皇上赐下的人,姐姐娘家又是朝中正四品大员,论身份也不比她逊色。      今儿姐姐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不讨喜的话,戳了她的痛处,她就这样贬低姐姐……看把姐姐吓得,一头都是汗,妹妹真替姐姐难过……      姐姐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尚且如此,日后我和青宁妹妹哪有活路可走……”      明月说到这,竟然摸了帕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那珍珠刚刚被林锦毓威严恐吓了一顿,心里满满的只有恐惧,如今被明月几句话这么轻轻一撩,心中的恐惧早就抛到爪哇国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愤怒。在那一刹那,她感觉只有自己才能拯救明月和青宁。      珍珠咬牙切齿,面色涨红的对明月说:      “妹妹此言真是说到姐姐心坎儿里去了……我并没有说错话,我们是皇上的人,她虽然是将军的正妻,也应对我们礼让三分!      如今她竟这样作践我!此仇不报,我哪还有脸面呆在这沈府!      只是……明月妹妹,她是管家主母,整个家都听她的,如今又颇得将军喜爱,我们要怎样才能反抗呢?”      明月停止抽泣,低下头细细思索,眼中精光频现。      “姐姐,妹妹我有一良策。姐姐忘了,沈府中还有一位大夫人呢……      有大夫人在,她林氏又算得了什么?大夫人身体康健,保养得宜,这管家大权迟早是要归还于她的。如今不过是做做样子,交给那林氏玩几天,真正的幕后主人还不是大夫人。      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夫人,大夫人这个人爱贪小便宜,蠢笨又无多少城府,姐姐只要稍稍的‘提点’她那么一下……呵,我就不信了,那林氏胆子大的连大夫人的话都敢不听!”      珍珠听了明月一席话,面上豁然开朗,连声说道:“好主意好主意,还是妹妹你想得周到!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向大夫人请安!”      明月瞧见珍珠激动的样子,微微勾唇冷笑,又迅速做出欣喜的样子说道:      “那就多多麻烦姐姐了,妹妹我人笨口拙,不会说话,到时还要劳驾姐姐多费心。”      珍珠正想一人独占风头,明月这话正合她意,忙不送答应。      这时,一直默默听着言语的青宁突然开口了:      “青宁劝二位姐姐三思。珍珠姐姐刚刚受了夫人的责罚,不宜再闹出事端。且夫人说得对,我们既被皇上赏赐给了将军,就是将军的人,皇宫与我们再无关联。二位姐姐这样闹到底是因为想再回宫做嫔妃还是想将新夫人取而代之?      再回宫是不可能的,自古悠悠之口最难防;将新夫人取而代之……妹妹就不说了,二位姐姐自己斟酌。”      明月怕珍珠被青宁说动,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青宁你个小蹄子。安的什么心。自家姐妹被欺负了你不出头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怎么,这么快就想傍着夫人这棵大树啦!”      珍珠厌恶地看她一眼,说道:      “老早就瞧这蹄子不安分,整天阴阴的不说话,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们都被她害了!      我告诉你,想撇开我们独自讨好夫人邀宠,你死了这条心吧!”      青宁本是一番好意,没曾想珍珠明月说话这样不留情面,一时间气得大哭,掩面离去。      画眉在假山后蹲的脚麻,见她二人终于走了,忙一溜烟跑回来禀报林锦毓。      锦毓听了画眉义愤填膺的回禀,捧着茶碗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喜鹊气不过,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大声嚷道:      “夫人,这珍珠真真是可恶,枉费夫人你一番心意!依我看,不如我带人把她绑了扔到柴房里,看她还在那胡搅蛮缠!”      喜鹊小孩心性,说出的话把锦毓画眉都逗笑了。锦毓点点喜鹊的额头,笑着说:      “瞧你这胖丫头说的什么话!你们当真以为那珍珠最为可恶吗?珍珠不过是一枚棋子,受人操控,胸无城府,自己没什么主张。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这样的人其实最容易对付,根本不值一提。      刚刚听了眉儿的话,我觉得最可怕的人倒是明月。你们自己想想,她也发觉她的早膳少了,也派人找夏管事支银子被拒,但她在我这绝口不提她自己,只提珍珠支银子被拒的事,      在花园里,她又挑唆珍珠去找大夫人,且找借口自己不说让珍珠说,撇清自己的嫌疑……   你们想想,珍珠与沈府上上下下交恶,这时只要明月做一回老好人,她就尽收渔翁之利。”      画眉若有所思:“明月喜怒不言于色,口腹蜜剑,做事又狠辣,确实是不好对付的角色。      那么夫人,青宁姑娘又怎么样呢,我偷眼瞧着,觉得她安静知礼节,安分守己不招惹事端,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锦毓微微一笑,对画眉说:   “青宁姑娘……我也猜不透她。她若不是本性如此,就是藏得太深。不过人心隔肚皮,现在也不好妄加揣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大夫人身边的丫头金枝来了,说大夫人有急事要找夫人,希望夫人随她走一趟。喜鹊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子塞到金枝手上。金枝喜笑颜开,这才悄悄告诉他们是为了珍珠明月二位姑娘之事。      锦毓这是第二次踏进吉祥居的大门,自从上次献茶过后,孟氏就借口生病,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彼时,吉祥居内孟氏和孟蕙兰正眉头紧锁,商量着事情。孟氏问道:      “蕙兰,依你之见,此事要如何处置?”      孟蕙兰鄙夷地撇撇嘴,说道:      “姑妈,那珍珠真真是个蠢笨脑子,也就那张脸值得一看。瞧她张口闭口皇上来皇上去,早晚不需要我们动手,皇上也会把她杀了的,姑妈无需担惊受怕。      只是那林锦毓实在可恶,才刚嫁过来就夺了姑妈的掌家大权,日后我们岂不是要被她吃得死死的?      姑妈不如借这次事件好好打压她一番,一来让她和珍珠明月窝里斗,二来嘛,她做错了事,表哥总归会厌恶她……到时候,您不就有机会了吗?”      孟氏轻拍孟蕙兰的小手,一脸慈爱地笑着。      林锦毓进了房间,见孟氏坐在上首悠闲的品着茶,孟蕙兰站于孟氏身后轻轻捶着肩。      锦毓蹲身行礼,“儿媳给母亲请安。”      孟氏好像没听见一样,也不让她起身;孟蕙兰微微勾起唇角,也不发声。锦毓知道孟氏存心刁难自己,也不恼,安安静静的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好半晌,孟氏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呦,毓丫头来啦。怎么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在那蹲着?起来吧。”      锦毓丝毫不辩驳,轻盈的起身等着孟氏发难。      果然,孟氏喝了口茶,与孟蕙兰对视一眼,便严厉地说道:      “毓丫头,不是为娘说你。你这次犯的错也太大了。七出里是怎么说的难道你都忘了吗?女子善妒是要被逐出夫家的,你这么一个聪明姑娘难道连这点都不明白吗?”      锦毓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说的都是哪跟哪儿啊?      “母亲,媳妇听不懂,还请母亲明示。”      孟氏本以为锦毓会乖乖受训,不想她还会顶嘴,面上火气更甚:      “毓丫头。珍珠明月青宁三位姑娘是皇上赏赐的,皇恩浩荡不比寻常的姨娘。你就算再怎么厌恶她们面上功夫总还要做足的吧!      如今你公然克扣他们的膳食银两,还指使府中下人对她们恶语相加。她们实在是被逼无奈才跑到我这里诉苦。      毓丫头,看你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怎的如此的不懂事!”      锦毓抬头,静静地说道:      “母亲说我虐待她们,这个罪名儿媳实在不敢往身上揽。媳妇嫁过来没几天,幸得夫君垂爱,让我管理后院,儿媳感激不尽,又怎会恩将仇报,狠心虐待夫君的姨娘?      只是我既管家,就当尽心尽力。儿媳翻看了账本,三位姨娘每月都要支银子近百余两,吃穿用度更是奢靡浪费。      沈家虽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若让皇上知晓沈家的姨娘每月花费都如此之高,就更别说夫君和父亲了。到时候皇上起了疑心,沈家很有可能就着了奸人的道。儿媳缩减三位姑娘的开支也是为了沈家好,望母亲明察!”      孟氏没想到林锦毓如此伶牙俐齿,一时间噎得找不出话来反驳她。孟蕙兰见这架势,便笑吟吟的开口道:      “嫂子这话就错了。三位姑娘是皇上赐的,代表着皇上的颜面,身份自然尊贵无比。嫂子这样做可不是打了皇上的脸么。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一生气,这罪责嫂子你能承担得了吗?”      孟氏听了这番话,狠狠一拍桌子,声音严厉:      “毓丫头,你痴迷不悟,早晚要让善妒害了你!我本应让睿之逐了你,念你刚过门年纪小不识大体,这次便饶了你!你自去门口跪三个时辰。若还有下次,决不轻饶!”      锦毓知道今儿孟氏铁了心要惩罚自己,多说无益反而会害了自己。思及此,便向孟氏行了一个礼走了出去。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烤得鹅卵石地滚烫。锦毓一咬牙跪下,心中满是绝望,跪三个时辰,自己的膝盖怕也是废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你们想让沈睿之英雄救美 孟氏和孟蕙兰好可恶 水月都愤怒了 ☆、你终于来了      林锦毓未过门时是忠义伯爵府的长房嫡女,身份自然尊贵无比。后来林家虽然一天天的败落下去,然林爵爷和夫人疼爱女儿,不肯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林锦毓依然过着闲时绣花扑蝶,赏月弹琴的千金小姐生活。那身体自然是娇弱万分,何曾受过一点点的劳累?      如今刚嫁到沈家不足五天,那孟氏竟然让她在大太阳底下跪三个时辰,这是多狠的一颗心!喜鹊画眉看到林锦毓瘦削的身子跪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地面上,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林锦毓直挺挺的跪着,下巴颏昂的老高,身子一动不动,任汗珠像雨水一样滚落。      眼瞧着太阳越来越大,空气中一丝风也无,林锦毓玉瓷一般的脸先是晒得通红,而后慢慢转变成惨白。喜鹊眼瞧着,心越来越紧,忙对画眉说道:      “眉儿,这样下去不行。你看着夫人,别让大夫人欺负了她去。我回胧香院拿伞给夫人遮着。”话还未说完便提着裙摆往回跑。      画眉一边摸出手绢仔细擦拭锦毓额上豆大的汗珠,一边站在锦毓身后以自身的力量支撑着锦毓,怕她支撑不住往后倒时伤了自己。      林锦毓虽然面上平静,但心中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她怕自己就这样死去,丢下年事已高的父亲母亲,遂了那孟氏和孟蕙兰的愿。正这样想着,喜鹊已经急匆匆地提了两把伞过来,她和画眉一人一把将伞撑开给锦毓遮上,地面顿时出现了一块小小的阴影。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过去,孟氏和孟蕙兰在屋内悠闲地品着香茗,几个丫头轻轻柔柔的给她们捶着腿,俩人昏昏欲醉,好不惬意。林锦毓跪在鹅卵石地面上,膝盖早已麻木,身子摇摇欲坠,头脑一片昏沉。身下的汗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正在这时,不远处的石板路上晃来了一个人影,人还未到,声音先至。      “呦,这大晌午的,哪位小可怜在这跪着呢?给大爷我瞧瞧!”      林锦毓还未反应过来,一柄折扇已经已经挑起了她的下巴。林锦毓抬头,对上一张俊秀非常却又流里流气的脸,可不是沈睿言。      “嫂嫂这是怎么了,瞧这小脸可怜见的,让小叔我好生心疼。”林锦毓见他色眯眯的眼神,不三不四的话语,心头一阵厌烦。挥手一把拨开抵在自己下巴颏上的扇子,声音冷冷:      “二弟请自重,外头这么多丫头婆子看着,没得丢了二弟的脸!”      谁曾想这沈睿言是个喜欢受虐的主儿,你温声细语的和他说话也就算了,若是腔调冷冷,语气大义凛然,他的那颗心就被勾的酥烂。沈睿言就喜欢这新嫂嫂冰冷的小模样,勾的他心里痒痒的。他随即在锦毓莹润的脸蛋上摸了一把,那丝滑的触感令他流连忘返。      “嫂嫂,何必这么认真呢,睿言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嫂嫂答应日后睿言多陪陪嫂嫂,我这就扶嫂嫂回胧香院,让嫂嫂免受这皮肉之苦。”      林锦毓实在没力气和他在这胡搅蛮缠,想到不定就有丫头婆子路过,这沈睿言竟然公然调戏自己,一时气的胸口微疼。那画眉是个忠心的主儿,见沈睿言实在闹得不像话,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自家夫人的清誉。思及此,便向沈睿言蹲身行礼道:   “不劳二爷挂心,我家夫人有姑爷在身边好着呢。”      沈睿言喜欢林锦毓冷冷的模样,但不代表他也喜欢一个丫头这样和他说话,尤其在这个时候提起沈睿之,戳了他的痛处。当下就冷了脸,狠狠盯了画眉一眼,甩袖而去。      画眉担忧地看着沈睿言走进吉祥居,愧疚地对林锦毓说:   “夫人,是画眉办事不利,连累了夫人,都是画眉的错。”      林锦毓微笑中带着一丝虚弱:“画眉,你忠心护主,做得很好。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还是要这样做……”      然而,让画眉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大夫人身边的丫头金枝突然跑了出来,对着锦毓笑吟吟地说:“夫人,我们太太听二爷说夫人的两把伞很是精巧华丽,特命奴婢来向夫人借来一赏。”正说着,不由分说劈手夺下喜鹊画眉的伞,白花花的太阳瞬间照射下来,烤得锦毓近乎虚脱。      什么借伞说得好听,其实不过就是沈睿言恼羞成怒乘机作践林锦毓。主仆三人心知肚明,林锦毓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沈睿之,想念他温暖的怀抱,轻柔的安慰低喃。只有他,才能拯救现在几乎破碎的自己。      “喜鹊,快去找姑爷,让姑爷来救我……”      喜鹊额上全是汗,整个心都要跳出来。姑爷一大早就上早朝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这人海茫茫,自己去哪里寻,可是寻不到姑爷,夫人就得在那里受苦。自己怎么这么没用,既不能替夫人受苦,又不能想办法让夫人免于苦难。心里的绝望到了极致,六神无主的喜鹊在沈府大门前无助地蹲下身,呜呜的哭了起来。      “喜鹊,出什么事了!你家小姐呢?”      这一声真真犹如天籁之音,喜鹊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心里的喜悦无以复加。      “姑爷,你快去救夫人,夫人在吉祥居门前被大太太罚跪,都快坚持不住了!”她的泪水还挂在腮畔,声音抖的如风中落叶。      沈睿之大惊,他本以为孟氏没那么大胆子动她,没想到才短短几天时间,孟氏就趁着自己不在借机惩罚她。想到这热辣辣的太阳和她纤弱的身躯……沈睿之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他甩了马缰给随身侍卫便疾步往吉祥居赶去。      天大地大,一片热浪。沈睿之大老远就望见一个素淡的身影歪歪扭扭的跪着,发髻上的金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是林锦毓又是谁?他心中翻腾得厉害,胸口一阵绞痛,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锦毓面前,轻轻蹲下身,摩挲她那张惨白的小脸。      林锦毓只觉有热风刮过,眼前便有黑影劈头盖脸的遮住了她。她抬头,望向沈睿之深不见底的黑眸,那眸子柔情似水,暗光流动,还有一股熊熊燃烧的火光。锦毓看见他,心不知怎的突然安定了下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濒死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她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咧嘴轻轻地唤道:“将军……”      人都是这样,受了委屈时突然来了一个熟悉并亲近的人,心中的难过。林锦毓一时百感交集,不禁“呜呜呜”的痛哭起来。      沈睿之心如刀绞,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身上的温度滚烫,沈睿之就像抱着一个火球一样,即使这样,他仍旧紧紧地抱着,像是要把她勒入骨血中。她是他的妻,是他戎马多年梦寐以求的妻,他曾经发过誓言要一生对她好,决不让旁人欺负了她去,可如今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虚弱的躺在他的怀里,像一张纸片人般苍白……他心中的悔恨、自责无以复加,他从未这样强烈的恨过那孟氏与孟蕙兰,恨她们伤害了他的心头至爱。      正在这时,六个小厮抬着的竹轿匆匆赶来,沈睿之将锦毓轻柔放置在骄中,亲亲她的额角,将她揽在怀里疼爱的说道:      “阿毓乖,没事了。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先回去好好歇着,我来处理这件事,一会儿就回去陪你,乖,听话。”      他又回头嘱咐喜鹊画眉好好保护她家小姐,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将她带走。      望着竹轿越行越远最后成了远方的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沈睿之才转过身来,眼底戾气熊熊燃烧。他大不跨进吉祥居,那孟氏早就听了孟蕙兰的话不怕他,如今正歪坐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见到沈睿之面色沉沉的走进来,忙笑吟吟地说到:      “睿之回来啦,正好,为娘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你那媳妇,忒不像话,为娘实在看不下去就替你略略惩罚了一下……睿之你不要怪娘,娘也是为了你们夫妻和睦,少生嫌隙着想。”      她一边说,一边窥探沈睿之的脸色如何,见他面容沉静,看不出丝毫喜怒,一时有些忐忑。      沈睿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丝毫,反问道:      “不知锦毓她犯了什么错,母亲要这样惩罚她?外头阳光这样毒辣,母亲竟也忍心。”      孟氏喝口茶,状作痛心疾首样叹道:      “你那媳妇太过于善妒,借着管家的名义打压皇上赐给你的三位姑娘,克扣膳食银两,把她们逼的走投无路这才哭哭啼啼的来找我……我一看这还得了,三位姑娘是皇上赐的人,你那媳妇这样虐待她们,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发难起来,我们沈家可就要被她害死了!”      一旁的孟蕙兰也急忙接腔:      “是啊表哥,姑妈也是出于无奈才训斥了嫂嫂,没想到嫂嫂竟然和姑妈顶嘴。姑妈气不过这才罚她去门口跪着……”      “你给我住嘴,我们沈家的事何曾需要你一个外人插手!你安安静静在你姑母这待着还自罢了,要还是乱嚼舌根挑拨是非就别怪我把你赶了出去!你一个姑娘家,到时候可别怪面子上挂不住!”   沈睿之突然开口骂道,一脸怒容。他本就是在沙场上杀敌无数的人,如今发怒起来,有如修神罗刹,吓得孟蕙兰不再敢噤声,就连孟氏心也突突直跳。      沈睿之又转向孟氏,冷冷地说道:      “要是我说这件事是我吩咐锦毓这样做的,娘是不是连我也要责罚?锦毓既嫁与我为妻,便是我生生世世的妻,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责罚于她。娘要罚她,也要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也罢,既然这沈府容不下她,明儿我就带着锦毓去别院居住,省的她看见你们碍眼!”      孟氏一听,这还了得。这沈睿之一搬走,自己的如意算盘不就落空了吗?到时候京城之中谁不耻笑自己。想到这,她连连赔笑:      “为娘这不也是为沈府着想。那三个美人可是不好轻易欺负了去的。”      沈睿之一声嗤笑:“娘未免想得太多。那三位姑娘既赐予了我便是我沈家的人,是皇上感念我上阵杀敌从而赐予我,早就与皇家无甚关联。娘要是这么在意,明儿我就辞了皇上,说这三位美人自恃甚高,不肯屈身在我沈府,让皇上收了去。      我倒要看看,就三位美人,皇上会不会为了她们大动干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水月现在人在外地,更文不是很规律。 但还是会尽量一日一更 请见谅呦 ☆、原来是你      他语气冰冷,声音森严,眼中暗光流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后,大步跨出了吉祥居。留下孟氏和孟蕙兰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惊尤未定。      萃梨居内,灯火通明。珍珠明月老早就听到消息,说是将军抱走了林锦毓,闯入吉祥居大闹了一场,直把个大夫人和孟蕙兰吓得是话也不敢说。      正暗自担心,就见门帘一撩,身着戎装的将军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哭丧着脸来不及通传的丫头。      “都给本将军滚出去!”沈睿之面孔紧绷,薄唇紧抿。下人们纷纷作鸟兽散。      珍珠明月心中暗叫不好,忙起身行礼,沈睿之看也不看,径直走上前去坐在上首的位子上。      “本将军听说二位姑娘在我这沈府待得很是不舒心啊,心急火燎的想回到皇宫去?”沈睿之慢悠悠地说道。      “也罢,本将也不勉强你们。明儿我就上朝去,向圣上禀明情况。就说我沈府破败,二位姑娘看不上,心里只惦念着圣上,断不肯再在我这住下去了。你们说可好?”他面带微笑,语气温柔甜蜜,然而那笑中却好像淬了毒汁,话中好似有利剑射出。      珍珠明月想不到他会这么说。她们在府中胡闹,就是吃准了家丑不可外扬,沈睿之不会将家中女眷之事奏禀圣上。没想到沈睿之为了林锦毓什么事都可以做。      沈府是百年世家,沈睿之又是陛下的左膀右臂,难得的将才。天下的女人多的是,皇上必然偏袒沈家,那么所有的罪责便扣在自己头上,自己就算不死也要失掉半条命。      沈睿之坐在上首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她们面上的变化。      “将军,不关妾身的事。妾身自来到沈府一直安分守己恪守本分。所有的事都是珍珠一人所为,她跑到夫人那大吵大闹,夫人说了她几句她便怀恨在心……而后她为了报复,便在太太面前诬陷夫人,妾身和青宁怎么劝都没用。      妾身一句话都没说,怎么会招惹事端?求将军莫要打发了妾身!”      明月眼珠一转,突然开口伸冤,摸了帕子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明月,你……你真卑鄙!”珍珠杏眼圆睁,脸涨成猪肝色,双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啦,都给本将军闭嘴!你们一个也逃不掉。赶紧的收拾东西去,明儿自有人送你们回宫!”      沈睿之不耐烦地说道,他没空看她们反目成仇。撂下这句话便摔门而去。      他惦记着家中的小姑娘,步子迈得更大更急。      进了内室,满屋子的药草香。他的小夫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面容沉沉,乌发整整齐齐曳在脑后,更衬的脸庞如玉,恬静温婉。喜鹊画眉正轻轻柔柔的给她捶着腿。      见到将军进来,她们蹲身行礼,悄然告退。      “你们今儿护主有功,阿毓多亏了你们。一会儿我让人送二十两银子过去,大太阳底下晒了一天,你们请个好大夫仔细瞧瞧,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儿。”      沈睿之回头轻声嘱咐,喜鹊画眉相视一笑,掩门而去。      他轻轻坐于床榻上,凝望着林锦毓。许是晒了太阳的缘故,她脸蛋呈现出病态的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睿之叹了一口气,将她一弯雪白的臂膀拢入锦被中,替她掖好被角。      感受到她身上不同寻常的热度,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满的都是自责与心疼。这一切都是他不好,明明知道孟氏不喜她却还是将她一个人留在家中这么久。要是今天他没有回来,没有正正好碰到喜鹊……她是不是就要一直跪在那里?他阖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锦毓昏昏沉沉地躺着,虽然意识不太清楚,但周遭的声响却清清楚楚的灌入她的耳中。她知道睿之走了进来坐在她边上,知道他替她掖被角抚摸她的脸庞。但她真的好累,累到睁不开眼睛,只有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苦苦的、咸咸的,流过睿之的心上。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看一看沈睿之的脸。      睁眼,对上戎装还未脱的睿之,他眼中满满都是柔情,流光四溢,刹那间酥了锦毓的心。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被大力拥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他铠甲上的护心镜紧贴着她火烫的小脸,冰冰凉的很是舒服,她闭上眼又蹭了好几下,像只撒娇的猫咪,惹人怜爱。      “阿毓,你醒了真好……我真怕你就这样睡过去了……      乖,这次都是为夫不好。你记着,在这个家里,除了我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了你去,所有欺负你的人,我都要让他付出百倍的代价!”      他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呢喃自语。说到最后,他眼中似乎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锦毓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听了他这话,一直困扰着她的疑问又冒了出来。她直起身来,一本正经地问道:“将军,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京城中的世家小姐何其多,为什么要娶我呢?尤其是我家之前还……”      她没有再说下去,睿之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略微沉吟了会儿,取出描金靠枕让锦毓靠好。面容沉静,正色道:“阿毓,我问你,五年前的乞巧节,你有没有到过玉河桥?”      锦毓一愣,虽不大懂他什么意思,却也低头认真思索着。良久她眼前一亮:“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了,我确实在玉河桥边放水灯,后来见天色已晚便准备家去。只是那晚月色太好,我一时欣喜便站在玉河桥上赏月……”      睿之听她这么说,脸上笑意渐起,他轻轻用额头碰了碰锦毓的额头,笑道:      “那便是了,如此这般,我就没有娶错。      阿毓我再问你,那晚你站在桥上,可看见什么人乘船从河上漂过?”      锦毓不禁哑然失笑:“夫君在说笑吗?那桥上络绎不绝的商船货轮,往来少说也有数千人。”      睿之抚额:“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只是阿毓,你虽不记得我,我却是记得你的。那天正好是我母亲的忌日,心情实在是不好便出了船舱赏月,正正巧就瞧见了你……      我当时就想,这是谁家的小姐胆子这么大,见着男人只管呆愣愣的看着都不知道回避。我见过的女人不算少,但只有你,能够坦坦荡荡的望着我……”      听他这么一提,锦毓一下子想了起来。那是确实有个男人站在船外,背着手扬着头。清冷的月光下,他的气质格外出挑。      锦毓从小养在深闺,见过的男人屈指可数,何曾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一时之间便看痴了。却不曾想,只那一眼,便注定了今生的因缘。      “原来是你!”她惊呼。      睿之将她拥入怀中,面上漾出浅浅的笑意。      “是我。阿毓,你终于想起来了……从那之后,我便四处打听你是谁家的小姐。阿毓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我有多高兴……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家出事,你家退婚。但阿毓,我从未怪过你,你那时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我又恨你什么呢?      我只盼着我日后飞黄腾达,将你风风光光娶进门。我那时别无他法,只得入军营求取功名。好在上天怜我,如今不但光复门楣,还将你娶回了家……我也算此生无憾了。”      锦毓百感交集,他看似语气温柔,好像在叙述一段再平淡不过的往事,只是其中的艰辛苦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伤才得到今天一等大将军的称号。自己何德何能,不过是那晚淡淡的一眼,便得到如此殊荣。      思及此,她攀上睿之的肩膀,贴在他耳边低喃:“那么,你娶我,并不是为了报复我咯。”      睿之双眼含笑,俊颜上满满的都是宠溺:“傻姑娘,我比你大了将近十岁,早就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了。我娶你,纯粹只是因为我想你,想牢牢地拥有你。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报复你?”      锦毓这些天一直担惊受怕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原来是自己一直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一直都是这样绝望而又深切地想着自己……      她窝在他怀中,一声声地唤着“夫君”,心里又疼又甜,满满的,让她有一种流泪的感觉。      睿之不再多说,她今天够累了,有些事他本不应该说的,可他就是心疼她每天有如惊弓之鸟的模样,情不自禁的想让她安心,一切有自己在。      “将军……”她轻轻地唤他。“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别怪罪珍珠和明月,也千万别为了这件事禀奏圣上。皇上要是知道了,表面上虽然惩罚珍珠明月,心里可能会对沈家生出嫌隙,怀疑将军你功高盖主,不能容人。      将军就略略做做样子。我真的没事,莫要为了我惹出乱子。”      将军既然对自己情深义重,为自己忍受莫大苦痛,自己也应处处为他着想,断不可坏了沈家门楣。      睿之对上她晶晶亮亮的眸子,里面满满都是担忧。他的心柔软地一塌糊涂,心下感动:      “好,就依你。只是她们这次实在过分,从前你不在也就算了,如今你嫁过来没几天她们就兴风作浪招惹事端,害你吃了这么大的苦……委实可恨!      我就算不上奏皇上,也绝不会轻饶了她们!”      说完,他朝门外喊道:“来啊!”      喜鹊画眉应声推门。      “传我的命令,珍珠明月不守家规以上犯下,胡言乱语招惹事端害夫人受伤,数罪并罚,即日起搬出萃梨居,迁往安乐园。撤去所有丫头婆子;每日抄写经书一百卷,没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安乐园一步!”      锦毓还没来得及阻拦,两个丫头便领命而去。      睿之脸上的戾气逐渐散去,温温柔柔的望着锦毓道:“乖,先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陪着你。你别怕,谁也不敢欺负了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将军真是情话一箩筐 甜死个人 下章预告:当沈初华遇上林朝。俩人又将擦出怎样的火花? 敬请期待 ☆、你不明白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紧接着就是小丫头的惊呼:      “二小姐!怎么了?有没有烫到哪里,让奴婢看看……”      “莲妹……”沈睿之愣了一下,连忙大步走出去,打开门。床榻上林锦毓放心不下,也掀了被子踉踉跄跄地下床查看。      屋外,滚烫的鸡汤洒了一地,还在腾腾的冒着热气,到处都是碎瓷片,场景好不混乱。      沈初莲小脸煞白,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仍旧让人感觉到她的慌乱与惊恐。      她的缎面绣鞋已经全部被汤水打湿,裙摆上也溅满了碎瓷粒,整个人看上去好不狼狈。      然而她却好像丝毫也没有察觉一般,兀自虚弱地靠在丫头赛雪的身上,纤细的身子抖得如同秋天的落叶。      沈睿之大惊失色,他不是没有看过莲妹犯病的样子,但这一次尤其触目惊心。莲妹虚弱的像是随时会死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莲妹病成这样?      锦毓跟在后面也看见了初莲,面前的场景让她大为震惊。上次看到她,小姑娘活泼可爱,锦毓以为不过是体虚的小毛病,没什么大碍。今日一见,才知莲妹竟然如此虚弱,病情严重。      睿之刚要开口,感觉到锦毓站在自己身后,忙转身。见锦毓颤颤巍巍,纤指用力扣住门栏才支撑住摇摇晃晃的身子,心里又是急又是气。      他不由分说将锦毓打横抱起,一边往内室走去一边关切地数落:      “怎么这么不听话,大夫都说了要卧床休养,你这样走走停停身子怎么会好?”      他声音温柔宠溺,不大不小正好让门外的初莲、赛雪听得一清二楚。      温暖的阳光下,初莲只觉痛彻心扉,如同置身三九寒天。      睿之背对着初莲,看不见她的变化。锦毓却一直注视着她。见自己被抱起来以后,她瞳孔陡然睁大,后又无力的闭上双眼,长长睫毛扑簌簌直闪,似乎有泪珠滚落,在光照下划出晶莹的光晕。      锦毓见她一脸凄苦,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般,连赛雪都快要扶不住了,不禁心惊,心里闪过一丝怀疑,但又说不出来奇怪在哪里,只得作罢。      睿之将锦毓轻轻放在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这才想起初莲病的不轻,自己光顾着锦毓反倒冷落了她,一时心中自责万分。      他快步走出门外,不大的功夫,却见初莲似换了一个人般。直挺挺地站着,没再要赛雪扶着了。      脸上是他熟悉的活泼的笑容;身子看上去虽还有些虚弱,但比之刚才已经好了太多,精气神儿不错,似乎已经无大碍了。      睿之疑惑,又有些欣喜:      “莲妹……刚刚是怎么了?吓死哥哥还有你嫂子了!快进来,哥叫大夫给你瞧瞧。”      “将军,我家小姐她……”      “赛雪……我和大哥说着话呢,你别多嘴。”      赛雪话没说完就被初莲打断了。见赛雪垂手退到一边,初莲这才笑吟吟地说道:      “大哥不用担心,刚刚我进到这院子里,许是我给大嫂熬的鸡汤吸引了野猫,那畜生一下子就把汤盅打翻了,连我也给吓得不轻……   好在它并未伤人,舔了几口就走了。喏,就是从那上墙跑了。”      初莲手一指,声音娇俏带着少女的活泼。      睿之虽然有些奇怪,沈府从来没有养过猫,怎么这个时候会有野猫出现呢?但见初莲笑嘻嘻的面孔,倒也释然了。瞧莲妹刚刚吓得小脸惨白,许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一定。      想到这,他的怀疑消失了。一面嘱咐丫头们去请大夫,一面扶住初莲,想让她进屋休息。      初莲却拦住了请大夫的小丫头,回头对沈睿之笑道:      “大哥,我好着呢。那些大夫呀,没病都给他说出病,凭的毁了我的好兴致!我今儿是来看望大嫂的,我娘害得她下不了床,我特意代我娘向大嫂赔罪。”      睿之怜爱地摸摸她的发髻,将她发中有些许歪的玉簪扶正,又摸摸她的脸蛋说道:      “莲妹,不怪你。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先别说这些,听话,跟大哥进屋,咱们找个大夫好好瞧瞧,我看你刚刚吓得不轻。”      初莲一扭身,拉住了赛雪,一本正经地说道:      “大哥,你看小妹我浑身上下多狼狈,可不敢惊扰了嫂嫂。你就放过我吧,我还等着回去换身衣服呢。大哥这里,我改日再来。”      沈睿之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勉强,嘱咐喜鹊画眉还有赛雪好生护着她回去,有什么不对立马来报。      初莲领着赛雪、喜鹊画眉穿过花草丛生的园子,走过秀丽的小桥流水,回到了自己的莲欢阁中。她甜笑着抓了一把金叶子塞入喜鹊画眉手中,笑道:      “二位姐姐去吧,一路辛苦了。替我问你们主子安!”      喜鹊画眉相视一笑,行礼告退。      初莲望着她俩走远,才关了房门。她脸上的笑容登时不见了,杵着下巴,目光悠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旁的赛雪自小与她一起长大,情深意切胜似主仆。当下便好奇地问道:      “小姐,刚刚在胧香院,奴婢看的清清楚楚,并没有什么野猫……小姐为何……”      “赛雪,你不懂……我心里苦……从小,我便与哥哥相依为命,我那个娘,那个二哥,何曾管过我的生死?这十几年来,我一直觉得哥哥是我一个人的,从未考虑过他也会婚娶,也会这样热切地心悦一个人。赛雪,我觉得我快要失去他了……”      她说着说着,几度哽咽,最后竟哭倒在贵妃榻上。      赛雪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见主子哭得这样伤心,也不曾细想,忙上前劝慰道:      “二小姐,大夫说了您这病最忌讳哭泣,您再怎么伤心多多少少也要为自个儿身子考虑吧,快别哭了。无论如何,将军都是你的哥哥,奴婢偷眼瞧着,将军对小姐您呀,比对大小姐都好,小姐还伤心什么呢?      将军虽然娶了新夫人,可新夫人看着面善心慈,很是喜欢小姐您呢,有这样的好嫂嫂,小姐您还担心什么?且把心放的宽宽的,安心养病。”      初莲听了她的话,长叹一口气,阖上眼帘,无力地挥手道:      “你又怎么会明白……正因为他是我哥哥,我才会如此难过……好了,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赛雪无法,只得掩了房门,出去了。      这一夜,月亮明亮的像是要照到最黑暗的角落。珍珠明月在安乐园中伴着青灯长卷,苦坐到天明;初莲睁着眼,痴痴地望着投射到房中的清冷月光,泪水打湿了一方锦帕。只有沈睿之和林锦毓,春怀缱绻,一夜好梦自不在话下。      锦毓这一觉睡得可谓是神清气爽,心结一旦揭开,心中再无阴霾,自然精神爽健。      睁眼,发现满室飘香,小几上放置着翠玉的碗碟,碗中盛着米粥,碟中整齐码着各类爽口小菜。      饭菜的香气温温柔柔的钻入锦毓的鼻息间,熏得她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察觉到她醒了,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正是沈睿之。      锦毓想起昨儿睿之和她说的话,今儿一睁眼就望见他,不禁心下羞赧。连忙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只留一双眼儿乌溜溜地转着。细声细语的问道:      “将军今儿怎么在家,不用上早朝吗?”      睿之瞧见她娇滴滴的模样,心下怜爱,当下就俯身想去亲亲她。谁料锦毓一把将被子拉起,裹得跟粽子一样。睿之暗自叹气,笑得很是宠溺。      小姑娘害羞了,也罢,自己就陪她玩一玩,他伸手扯那床被子,他越扯,锦毓就裹得越紧。睿之心里越发痒了,索性一把扯掉那床被子。他本就年轻力壮,又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锦毓哪里是他的对手。那床可怜的被子飞出去老远。      锦毓见被子没了,自己只着中衣躺在床榻上,对上睿之笑意吟吟的眸子,不禁羞红了脸,尖叫一声捂住脸庞。      沈睿之瞧见她的娇态,心里很是喜欢,不觉朗声大笑。锦毓迷迷糊糊地想,他的声音真好听,自己好像都有些晕乎了。      喜鹊画眉服侍着锦毓梳洗完毕。锦毓刚要落座,就被身边的沈睿之一把抱起坐在他的腿上。锦毓的小脸刹那间红艳一片,很是不自在地扭动起来,一边偷瞄着喜鹊画眉。      她二人先是一愣,而后抿嘴暧昧地笑起来,随之实相地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睿之很是满意,这两个小丫头这么机灵识趣,自己是不是得考虑提一提她们的月钱?      正想着,自己的思绪就被腿上的小姑娘打断了,实在受不了她这样像麻虾一样七扭八扭,他俯下身在他耳边沉声说道:      “小丫头,别再扭个不停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锦毓脸红红,终于安静下来。      沈睿之这才心满意足的一手抱着锦毓,一手舀了一勺米粥送到她唇边。锦毓知道自己要是不吃这个霸道的男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得张开嘴一勺一勺的吃着。      睿之见她温顺的像只猫咪,心中很是欢喜,喂的更起劲了。      锦毓胃口小,只吃了一碗就说饱了,任睿之再怎么喂也不张口了。沈睿之便就着她的碗呼噜呼噜连喝三碗米粥。那双手还是紧紧地搂着锦毓,不让她下去,锦毓无法,也就随他去了。      饭毕,沈睿之叮嘱锦毓道:      “阿毓,今儿你母亲还有大哥要来看望你,到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去见他们。你身子还未大好,为夫抱你去床上歇着,切莫再下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沈初华会遇见林朝 水月也很好奇他们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迟来的受罚      林夫人和公子林朝听说锦毓受了罚,心疼不已。女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忠义伯爵府的嫡出千金小姐,就算对方是阿锦的婆婆,也不能这样说惩罚就惩罚,更何况听说还是为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这样舍本求末,令林府上上下下气愤不已。      林家爵爷当天就让小厮递了信函,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家夫人和犬子林朝明儿一早要来拜访,其实说白了就是来看望自家女儿的。沈老爷自觉理亏在先,便也爽快同意了。      彼时,阳光正好,细碎的光影透过镂空的雕花门窗撒射到地上,屋内正中央的鎏金纹饰大香炉中熏熏袅袅冒着热腾的白烟,整室都弥漫着清甜而又雅致的香气。      不知打哪吹来的一阵风,直刮的水红色的帷幔飘飘洒洒,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室内一片寂静,别无它响。      绕过屏风,再推开一扇暗门,便进入了内室。      层层叠叠的窗帘帷幔将床榻围的像座小房子,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撩开一层层的幔子走进去,只见林锦毓着一身淡青色家常衣裙斜靠着绣金枕,歪坐在床榻上,长裙迤逦,眉眼低垂,乌发整整齐齐垂于腰际。      沈睿之坐于床侧,着一身圆领锦袍,衣角和袖口都描着鲜艳欲滴的翠竹,头戴玉冠,清逸俊朗,丰神俊秀。此时,他正握着一卷兵书细细研读着。      有故事的男人本身就格外吸引人,睿之是武将,又出身将门之家,沙场上的血性汉子,如今就算沉静下来,也别有一番蓄势待发的魄力。      林锦毓看着他坚毅的侧颜,一时有些怔怔。虽然上次沈睿之掏心掏肺和她说了许多,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到目前为止,她还是对他保持一颗若有若无的警惕心,她的心还没有完全相信他。      “看够了吗?”沈睿之将目光从兵书上移开,睨向她。他不反对她偷看,相反的,他内心其实还有点窃喜。但他逐渐发现她的目光是探究的、怀疑的,是不信任的。这就让他有点无法忍耐了。      锦毓也察觉到自己不加掩饰的目光暴露了她的心声,忙低下头绞着手指玩,再不去看他了。      沈睿之索性搁下兵书,刚想好好问问她刚刚在想些什么。就听得喜鹊画眉轻叩门,说是亲家太太和大少爷来了,睿之忙出门迎接。      须臾,林太太和林朝匆匆忙忙进了内室。林太太见分别不久的女儿此刻虚弱的靠在床上,脸上还残存着暴晒后的红晕,一时心痛万分,登时抱住“心肝肉儿的”哭了起来。母女连心,锦毓见母亲痛哭,原本想劝慰后来不知怎的也哭了起来。      林朝知道母女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自己留在这反倒影响了她们。便拉了沈睿之出来,让她们好好说说体己话。      俩人走在花园中,四月暮春,天空很是清澈,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暖香。路两旁的白梨飘飘洒洒,道不尽的妩媚风流。      “这次的事……原是沈某没有考虑周到,委屈了锦毓,劳烦岳丈大人和林少卿费心了。改日沈某定当登门谢罪。”沈睿之率先打破了沉默,陈恳地说道。      林朝摆手道:“此事下官与家父早有耳闻,实不关将军的事……只是不知将军今后将作何打算?”      见睿之面有疑色,他又说道:      “西北战事又起,夷夏那荒蛮小国竟突破我大宋边境,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委实可恨。陛下本念着我大宋是中原礼仪之邦,泱泱大国,不欲失了体面。      实在是它欺人太甚,圣上忍无可忍,这才准备发兵平定西北,收复夷夏国。”      沈睿之皱眉道:“此事沈某早有耳闻。夷夏国这次是自寻死路,这倒不必说。只是不知圣上可有心仪的人选?”      林朝笑道:“能担此重任者唯有将军一人耳……只是不知将军有何打算,是携舍妹一同去还是留在京城?”      沈睿之有些烦躁地停下了脚步,郑重地说:      “实不相瞒,这也是沈某焦心所在。行军打仗怎可携女眷前行?只是将阿毓一个人放在家中,沈某实在放心不下,孟氏一心置锦毓于死地,正好给了她可乘之机。”      他眉头紧锁,面上一片担忧之色。      林朝瞧见他的神色,知他为难,当下不便多说,便拱手行礼道:      “将军智勇双全,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定能想出法子护舍妹周全。下官在这就先谢过将军费心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小厮跑了过来。行礼过后,他为难地看了林朝一眼,这才对沈睿之说道:      “将军在这,让小的好找。是这样,老爷让小的请将军过去,说有要事商量。”      林朝爽朗一笑:“如此,就不耽搁将军了……将军请。”      沈睿之抱拳回礼,便匆匆离去。      林朝一个人走在寂静的花园中,半天没遇见一个人影。他也不在意,低头只顾想着锦毓的事。恍惚间七绕八绕,再抬起头,面前大片大片的花朵,曲曲折折的小路四通八达,倒把他给绕糊涂了,忘了来时的路。      正寻思间,忽见不远处花丛中蹲着一位少女,身旁放着花篮。他想着这姑娘应该是沈府的婢女,便走上前去想要问个路。      “这位姑娘,不知去胧香院该怎么走?”      你道那少女是谁,正是沈初华。她听闻紫草花捣碎能化瘀止痛,这才跑到园子里亲自采摘想给锦毓送去。听见陌生男子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哪个懂礼节的小厮,回头想看个究竟。      回头间,对上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庞,清疏倜傥,眉眼若星辰,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一支白玉簪琯得整整齐齐,身着淡蓝色圆领锦袍,衣摆处祥云片片;身姿颀长,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那头林朝见初华转过脸来,大惊失色。她乌发间,钗环叮咚作响,在阳光下闪着炫目的光晕,面容沉静秀美,身着天青色织锦罗裙,外罩淡色长衫,衣袂飘飘,腰间玉佩香囊一应俱全。这通身的气派哪里是个丫鬟可比的,分明是个小姐。      知道自己一时不察冲撞了闺阁小姐,毁了她的清誉。林朝后悔不送,忙闭了眼背转过身去,嘴里念叨:      “林某该死,冒犯了小姐,实在该死。望小姐海涵。”      初华也被刚才那一幕弄得不知所措,两颊绯红,低着头羞羞答答不言语。想到刚刚匆忙一眼间见到的如此儒雅俊朗的男子,更觉心突突直跳。      她从小便养在闺阁中,见过的男人少之又少。如今长到十四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突然见到如此风采的陌生男子,有这种反应也不足为奇。      前面林朝见得不到她的反应,咬咬牙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忽听后面传来传来婉转的女声:      “等等……去胧香院的话,走左边那条路,在下个路口右转便可……”      声音越来越轻,飘飘忽忽。林朝不敢回头,只行礼道谢。      过了老半天,身后一点动静也无,他这才试探性地侧过脸,身后空无一人,佳人已去。      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      林朝不知怎的,心内有些惆怅。他自嘲一笑,便也快步离开了花园。      沈家书房,沈老爷和沈睿之在地形图前站定。沈修文指着西北方向说道:      “睿儿,西北夷夏小国屡犯我国边境,这场战事一触即发。今儿圣上还把我们几个老臣留下仔细商谈了一番……你要做好披挂上阵的准备。保不齐哪天就要出征去了。”      睿之面色沉静,不露丝毫喜怒,沉声道:      “爹,放心吧。儿子定不辱使命,收复那夷夏国,让它知晓我大宋国威!”      沈修文满意地点头,自己这个大儿子,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小儿子和他一比,唉……      想起小儿子,想到他的母亲。沈修文犹豫了会,才慢慢说道:      “睿儿,毓丫头那件事……确是你母亲的错,只委屈了毓丫头,爹也实在是心疼。只是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在你母亲那闹了一场,依爹看,是不是可以翻篇了?”      他见睿之薄唇紧抿,眼中沉沉,并未答话,便继续说下去。      “她好歹是初莲的母亲,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就当看在初莲的面子上,息事宁人吧。睿儿,你可要知道,当今圣上喜好和平,最希望看到官员百姓家和万事兴,一片祥和的场面,爹怕你再这么闹下去,于公于私都不好……”      沈睿之沉吟了良久,才抬头说道:“倒是儿子想的不周全了……爹既然这么说,儿子便也不好再得理不饶人。只是……二弟这次实在是犯了大错,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嫂嫂,如此违背纲常的事,爹说我要是就这样轻易放过,我们沈家还不得贻笑大方?”      沈修文长叹一口气,摇头,      “这个逆子,这次是要好好管教一番,不然指不定日后做出更禽兽不如的事!只是睿儿,不管怎样他还是你的亲弟弟,略施惩戒即可,切莫真的下了狠手。”      睿之微微颔首,回头扬声嘱咐小厮:“去请二少爷来书房一叙,就说有要紧的事请他速速前来,不得耽误!”      小厮领命而去。沈家老爷想到不成器的小儿子和一味骄纵他的孟氏,突觉身心疲惫,无力地软在了太师椅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沈睿言受罚,知道大家一定很期待 水月会好好罚他! 大家觉得林朝和沈初华的第一次见面怎么样,后续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 说出你们的心声,水月很期待看到你们的宝贵意见。 ☆、青宁姑娘      那边,沈睿言还不知道大祸即将来临,兀自搂着美人儿玩得开心。这几个美人儿都是京城各大青楼的头牌,身姿婀娜,皮肤滑腻,搂在怀里像水蛇一般缓缓扭动。      直把个沈睿言乐的是心花怒放,恨不得夜夜挺银枪,日日做新郎。      玩到兴起,正要脱了衣裳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就地正法……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睿之的贴身侍卫之一青云逆着光冷森森地站在门外。      “哪个狗东西这么不长眼!没看到大爷我在忙着嘛!给我滚出去,别让大爷我扒了你的皮!”      室内混乱一片,女人们尖叫着往自己身上裹着衣服,沈睿言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腿软脚软,不禁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      “二爷,我们爷请您去书房一趟,有要事商议。”青云不温不火的开口,对屋内的情形只当没看见。      沈睿言抬头见来人一身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扎起,高大有力。认得是大哥身边的人,这下不敢造次,只得悻悻地说道:      “行了行了,爷随后就到,你先滚吧。”      “如此,就劳烦二爷速度快一点,属下在门口等二爷。”青云面无喜怒,不咸不淡的说着不容置疑的话,一闪身掩上了门。      沈睿言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荡到书房,以为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惹怒了大哥和老爹,所以把自己叫过来听一顿训斥。这样的事每隔几天就有一次,他都习惯了。      沈老爷看见小儿子走路虚浮,眼眶青白,畏手畏脚的猥琐形容,知道他昨儿在外面又鬼混了一夜,只管摇头叹气,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沈睿之坐于上首,瞧见他破罐子破摔的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微微皱眉,随后直截了当地质问道:      “二弟,这次叫你来就是问问你,昨儿丫头们说你公然调戏你嫂嫂,外加言语百般威胁……可有这等事!”      沈睿言只管笑嘻嘻满不在乎地说道:   “大哥说的哪里话,实不相瞒,是大嫂调戏小弟在先,小弟忍无可忍,说了她几句……”他说起谎话信手拈来,丝毫没有在意睿之越来越黑的脸。      “畜生,还不给我住嘴!”      沈睿之听他这么说,隐忍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几步下了台阶。沈睿言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膝盖骨一阵剧痛,自己腿脚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嘴里这样不干不净的,当着我和爹的面还在这大言不惭睁眼说瞎话!今天要是不教训你你还真当自己是沈府的主人了?”      他面色沉沉,眼中闪着熊熊怒火,只要想到自己冰清玉洁的小姑娘被他说得如此不堪,整个人一刹那似乎又变成了沙场上杀人如麻的铁血将军,只把沈睿言吓得脸颊青白,嘴唇直哆嗦。      “青云、青豹,把他拖到院子里,打他二十大板,要重重地打,看他长不长记性!”      他撂下这句话,便不再言语,只是冷冷得瞧着沈睿言。      俩个卫士不由分说架了沈睿言就走,把他按在春凳上,那板子便如雨点般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那沈睿言从小娇生惯养,皮肉细嫩,哪禁得住这实打实的板子。一时间,满院子都是他凄厉的鬼哭狼嚎和咒骂声。      这儿动静闹得这么大,早有探子溜出去向孟氏报告。      孟氏一进院子,见儿子趴在春凳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下身有血丝渗出,哼哼唧唧好不凄惨。      她一个女人家哪见过这阵势,又是心痛又是气愤,要不是有孟蕙兰扶着,早就瘫到地上去了。      她大声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统统给我住手!”      只可惜青云和青豹只听从沈睿之一人的命令,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板子继续起起落落不停歇。      孟氏眼见儿子哭得凄惨,也不顾及什么形象,发髻散了,衣裳乱了通通不管了。直接扑在沈睿言身上,牢牢护住他,一面回头对沈老爷哭诉道:      “老爷,言儿可是你的亲儿子,您从来不舍得打他一下……今儿是怎么了!您还不叫他们住手!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言儿死吗?”      她平日的尖酸刻薄,趾高气扬如今已荡然无存。沈老爷心下凄然,阖上眼帘只是一声声地长叹,一面挥手让婆子们拉住孟氏,一面示意继续。      那沈睿言原本做装死样子,见母亲来了,胆子也大了,当下扯开嗓子大叫救命,只是无奈母亲被拉开,自己又要承受皮肉之苦。      好容易二十板子打完了,沈睿言从春凳上咕噜咕噜滚了下来,孟氏扬手给了揽着自己的婆子一记耳光,匆忙上前抱住儿子放声大哭,一面不停哭喊着“我的儿啊”,声音悲拗万分。      沈睿之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冷冷说道:      “二弟,这次的二十大板权当给你一个教训,若是再行事放荡,做些不三不四违背纲常的事,仔细着你的皮!”      “沈睿之,你好狠的心,对你的亲弟弟都能下如此重手!沈家养了你就像养了头白眼狼!也难怪你母亲那么早就死了,都是被你克的!”孟氏披头散发尖声叫骂。      睿之不为所动,一双眼冰冷的没有温度,像刀子般凌迟着孟氏。      “好了好了,嚷嚷什么!都回去吧……传大夫好好给言儿瞧瞧。回去吧……”      沈老爷无力地挥挥手,似是不想多说。孟氏无奈,只得扶着沈睿言慢慢地挪回去,临走还不忘狠狠瞪了睿之一眼。      睿之知道,经过这次这么一闹,孟氏伪善的外表终于被撕开,他和孟氏的矛盾也彻底被摆在了台面上。日后自己定要更加小心,才能护锦毓一世平安。      胧香院内室,林夫人拍着锦毓的手一再嘱咐她要夫妇和美,莫生了嫌隙,自己也要多做准备,尽快怀上孩子好稳固自己在沈府的地位云云。      锦毓耐心地听着,想起母亲为自己的事费尽心力,几乎几天几夜不合眼,心里酸酸的,刚刚擦拭干净的泪水好像又要流了下来。      她二人说得尽兴,林朝在一旁可真有点着急。时候不早了,那孟氏本来就不喜他们,自己和母亲,她自然是不敢招惹的,可难保自己走后,她找妹妹的麻烦。      瞧自己母亲那架势,说个一天一夜都没问题,可妹妹吃不消啊。想到这,他向林夫人递了个眼色。林夫人虽然思女心切,却也识大体,当下便与林朝告辞离去。二人分别,又是一番悲切场景自不必说。      林朝陪着母亲出了胧香院大门,迎面一位少女,挎着花篮,踏着一地的白梨花瓣娉娉袅袅而来,身姿婀娜,体态美好。      走到近前,林朝才发觉这不就是刚刚在花园中遇到的那位姑娘吗?沈初华抬头,也看见了林朝,大惊失色过后,才知晓原来他是锦毓的哥哥。      俩人心中都有鬼,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互相让路想让对方先过去。没想到俩人配合十分默契,同时向左又同时向右,竟谁也不能先走一步。      沈初华羞得双颊绯红,林朝也只管低头不言语。林夫人在一旁看的云里雾里,好在她见多识广,知道这女子穿着不俗必不是简单的丫头,十有八九是沈府中的千金。      当下边拉住林朝,站于路旁,做手势请初华先过。初华这才略施一礼,飘然而去。      林夫人瞧着自家儿子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禁若有所思地回头凝望那姑娘远去的背影。      沈初华本来是想去看望锦毓顺便将新鲜的紫草花送给她,没想到半路碰见了花园中的那个公子,思绪一下子被打乱了。走出老远还觉得两颊发烫,双腿疲软,心中有如揣着一只小鹿。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在心底蔓延开来,似甜蜜,似烦恼。      只是不知他有无婚娶?这样想着,她火热的心好像突然被凉水浇灭了一半。      她怀着这颗复杂的心来到胧香院,锦毓瞧见她十分高兴,拉着她亲亲热热地坐下。俩人聊了好一会儿,锦毓便拉着初华一起看母亲和大哥从林家带回来的礼物,沈家每个人都有一份,初华很是欢喜。她装作无意地问道:      “嫂子,初华听说林大人新娶的夫人很是漂亮……嫂嫂见过吗?”      锦毓听了,面露惊异之色,问道:   “妹妹从何处听说?家兄从未婚娶过,并未听说过什么新夫人。”      初华顿时喜笑颜开,心中的石头扑通落了地。“如此,便是妹妹的不是了……嫂子莫怪。”      锦毓一笑了之,并未多想。      “你正好来了,就帮我把莲妹的那一份儿捎给她。昨儿她走得急,都没来得及招呼她。”锦毓随口说道。      初华一边接过给莲妹的药材,一边好奇地问道:   “怎么,昨儿莲妹来过嫂子这儿?”      锦毓犹豫了会,还是把昨天初莲的事告诉了初华。她一直很怀疑,自己住的胧香院从未养过猫,之前也没听说过沈府有野猫,怎么好端端的让莲妹碰上了呢?莲妹怕别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和睿之吧。      初华想了想,也拿不准,不过她还是劝慰锦毓说:   “嫂子别多心。莲妹胆子小身体弱,许是被那物给吓到了,惊慌之下,把那物错认为野猫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      再说了嫂子,你和哥都是她亲近的人,她要是遇到什么事能不跟你们说吗?”      锦毓听了她的话,虽然依旧有些将信将疑,但也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好在初莲没有磕着碰着,不然自己和睿之得多心疼呐。      姑嫂二人谈天说地,聊得很是投机。要不是喜鹊来通传说青宁姑娘来了,初华这丫头还不想走,万般无奈,初华只得告别嫂嫂,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青宁是三位美人中唯一幸免于难的姑娘。珍珠明月都被禁足在安乐园,日日夜夜抄写经书,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只有她依旧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受一丝牵连。锦毓不得不承认,这青宁姑娘确实是不简单的。      她穿着素淡的衣裙,不施粉黛,面色淡然。盈盈向锦毓行礼问安,态度不卑不亢,一点儿也无矫揉造作的模样。      锦毓听她称自己为夫人,而不是 “姐姐”,恍惚间记得她好像从未和珍珠明月一般唤自己“姐姐”,心下对她更添一分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青宁会和锦毓说些什么? ☆、借刀杀人      青宁很是关切地说道:“听闻夫人患了小疾,青宁特来看望。实不相瞒,青宁少时,家父曾传授一套推拿针灸之法,对于淤青肿痛很是见效……夫人若是不嫌弃,青宁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力。”      锦毓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稍稍欠身询问道:“我倒不知姑娘原来还精通医理……真真是博学多才,令我大开眼界。”      青宁微微笑道:“夫人言过了。只因民女祖上三代皆是太医出身,因此不过是略通医术罢了,博学多才的名号青宁委实不敢当。”      锦毓微微颔首,笑的很是温和:“姑娘家略通医理就已经很不错了……如此,就劳烦姑娘了,请吧。”      青宁施施然走上前来,侧坐于床榻边。轻轻卷起锦毓的中衣裤,露出一截莹润白皙的腿,只是膝盖处一块碗大的红肿淤青略略令人有些心惊。青宁神色不动,取过床榻边一碗用紫草花捣成的药糊,轻柔敷于膝盖处。锦毓只觉冰冰凉凉,原本火热疼痛的膝盖处顿时舒服了不少。      青宁抿嘴笑道:“想不到夫人这儿也有紫草花……正正好,倒省得民女回去去一趟了。这紫草花,消肿止痛是最最好的,夫人可要记得日日敷上几次,这病啊才好得快。”      锦毓瞧着她柔美的侧脸,耳边是她温柔关切的说话声,心里越发对她捉摸不透了。要说她对自己有心,希望通过讨好自己得到沈睿之的注意,那她的心机未免太过深沉,这些小事做得滴水不漏,毫无矫揉造作;可要说她对自己无心……她都已经来到沈府,难道就不为自己下半辈子好好考虑一番吗?      锦毓越来越觉得青宁姑娘是个谜,自己对她是愈发有兴趣了。正好,乘着今日的机会,索性试她一试。这样想着,锦毓温和地对青宁说道:“青宁,你来沈府也不久了,自己有何打算?”      见青宁只是低着头,半晌也不说话,锦毓又继续说道,“也罢,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只是青宁,有些事情不早作打算是不行的,我不能不替你早做谋划……若是耽误了你,倒是我罪孽深重了。”      她沉吟一回,好像下定决心一般轻拍青宁的手,缓缓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从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对你很有好感,觉得你和珍珠明月她们是不一样的。之后发生的每一桩事,都让我觉得你行事得体谨言慎行,明事理,识大体,很得我的欢心……”      青宁脸红了,但仍只是低着头不说一句话。锦毓知她害羞倒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京城中哪个贵家少爷不是三妻四妾?唯独咱们将军,如今身边只有我一个正室夫人……我有意为将军开枝散叶,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现今儿可好了,总算让我寻到了你这么一个可人儿!家世清白又为人大方,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选。      我预备着寻个好日子给你绞了脸,先收到房中,等过个把月便抬为姨娘……日后若是能一举夺男,为沈府诞下一名男丁……青宁,这可是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呀!”      锦毓一边说一遍暗中观察青宁的神色,见她的脸色先是绯红一片,而后迅速血色褪尽,转变为青白色,不禁大感意外。      这时,一直侧坐着的青宁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锦毓面前,锦毓吓了一跳忙去拉她,可她怎么也不肯起来,豆大的泪珠滑过脸颊,“夫人,求您不要把民女嫁给将军,民女情愿一生做牛做马服侍您!”      “青宁,你这是何意?莫不是将军哪里不好竟惹得你如此惧怕?”锦毓实在不能理解。      “夫人,将军千般好万般好,却不是青宁的心头好……青宁实不敢肖想。且夫人有所不知,青宁本名陆欢,原也出生于官宦世家书本网,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世世代代家风谨严,明理知德,青宁虽不才,又怎可委身作他人妾?这等不忠不孝辱没门楣的事若是让我陆家族人知晓,民女有何面目面对死去的列祖列宗!”      她哭得凄凄惨惨,满脸是泪,好不可怜,锦毓不禁为之动容。      “青宁自从被圣上赐给将军,自知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情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青灯古佛长伴一生。青宁绝不违背家族尊严,誓不为妾!若夫人执意逼迫民女,民女只得血溅当场,以死明志!”      说完,她便一头朝对面墙上撞去,速度快到锦毓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得尖叫着看着年轻的生命即将香消玉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锦缎枕头“嗖”地飞了过来,正正好好挡在青宁面前,她一头撞在枕头上,登时跌坐在了地上。锦毓瞧见她没事,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闹够了没有!没瞧见夫人生着病吗?兀自哭哭啼啼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惊扰了夫人你死一百次都不够!还不回去好生歇着!”沈睿之阴沉着脸,目光沉沉负手站在门外。      他刚要进门就看见青宁跪着和锦毓说话,自己不便进来,正当要离去的时候,便听见青宁说什么“誓不为妾,以死明志”之类的话。暗道不好,回头果然见青宁起身朝墙上撞去。大惊失色之下他瞧见门边贵妃榻上的软枕,情急之下,随手抄起一个就甩了过去。好在他用了内力,枕头稳稳当当地抵在青宁面前,救了她一命。      青宁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现在瘫软在地上回想起来,只觉心有余悸,额上冷汗直冒。她看向地上的枕头,又看向睿之,知道是将军救了自己。想起之前自己的一番话可能全部让将军听见了,一时间又羞又愧,脸顿时白得像纸一般,只觉再无颜面对将军了。      锦毓只觉心跳得厉害,刚想责备青宁几句,见她脸色青白,满脸是汗,许是刚刚被睿之吓到的缘故,软在地上怔怔地反应不过来。也不忍再苛责她,只是命令喜鹊画眉去请轿子来,和青宁的贴身丫头合欢一起,好生护送青宁回去。      青宁离去之后,锦毓看向还黑着一张俊脸的沈睿之嗔怪地说到:“将军你看你……那姑娘年纪小不懂事,说她几句不就成了?好端端的发那么大火作甚?瞧把那丫头吓得,怪可怜见的。”      睿之听了,一个旋身将锦毓紧紧搂在怀里,说道:“阿毓,你不知道刚刚我有多害怕……我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伤害了你……我也实在不忍心看她这么年轻就……”      他不再说下去,锦毓却懂了她的意思。她安静的靠在他有力的怀抱中,享受着片刻的宁静。良久,她捶着他健壮的胸膛,嘟嘴道:“将军你真是瞎操心,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青宁也好好的,一点也没受伤……”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手在他胸前画着圈圈,一面促邪地笑道,“只是没想到呀,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奇女子连我们丰神俊朗的将军都瞧不上……夫人我都替将军你感到羞羞呢!”      她一个人又是笑又是玩,自得其所好不开心,根本没注意沈睿之绷紧的身子和愈发幽深的黑眸。只觉电光闪射间,自己已被仰面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沈睿之俯身亲亲自己的额角,笑得很是俊朗,“这可都是夫人的功劳,夫人将为夫吃得死死的,为夫哪还有精力去找别的女人,嗯?”      他眼中的宠溺深不见底,声音低沉醇厚,锦毓差点陷了进去无法自拔。察觉到这样的姿势很是难为情,“你还在这说风凉话!还不给我起来!”锦毓抬脚恨恨踹向他,不料却被他一把握住,细细摩挲滑腻的纤足。锦毓怕痒,慌慌忙忙要缩回脚,不料被他轻轻一挣,又被他拉了回来,自己也随之覆上去。沈睿之只觉□□上涌,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阿毓,为夫难受得紧,不如我们……”      锦毓被他搂着,内心羞涩万分,一双眸子眼波流转煞是妩媚,她在他怀中呢喃着,“不要,现在可是白天呢……”      沈睿之听她这么说好像得到特赦令一般,密密麻麻的吻顿时落了下来,嘴里嘟囔着,“为夫就是喜欢白天……”      室内一片红被翻腾,好一番迤逦缱绻的景象。      胧香院中一片春意盎然,吉祥居里可就没这么好命了。沈睿言躺在床榻上撒泼打滚,一刻也不得安宁,口中不停咒骂着沈睿之。孟氏在一旁不停地安抚着,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好不容易等儿子安睡下来不再折腾了,她才恨恨地咬着牙对孟蕙兰说,“沈睿之他们欺人太甚!林家那个小蹄子不知在老爷那说了什么恶毒话,竟使我儿遭受如此折磨……等着吧,马上咱们就新债旧债一起还!”      孟蕙兰警惕地看看四周,将一众丫头婆子都撵了出去,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姑妈,依蕙兰看这事急不得。现在您和睿之少爷正处于风口浪尖处,此时动手无异于把自己推至众人眼前,您最好稍加忍耐,养精蓄锐,等上个个把月再做准备。欲成大事者必得先按兵不动,这个道理姑妈还是懂的吧。”      孟蕙兰这么说也完全有自己的打算。她一心想嫁给沈睿之,若是此时姑妈动手除了林锦毓,所有人都知道是姑妈下的手,包括沈睿之。孟蕙兰相信沈睿之不会胆子大到公然对付姑妈,但是自己,一没权势,二没倚仗,简直太容易对付了。      到时候,姑妈很可能为了保全她自己而把自己拱手献出去……依照沈睿之的个性,自己非但不能嫁进沈家,很可能连能不能继续待在沈家都是个问题。要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要是不能留在沈家,那可就真的一丝希望也无了。因此,绝对不能让姑妈现在就动手。      孟氏细细琢磨孟蕙兰的话,越想越有道理,“也是,那么就按你说的办,现在不慌动手。只是,万一我们要对付那蹄子,有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好法子呢?”      孟蕙兰微微一笑,“姑妈想必已经有法子了,何必再来问我呢?”      俩人默契一笑,同时说道:“借刀杀人。”      沈睿言迷迷糊糊间听见了母亲和表妹的对话,心下暗喜。他虽被痛打了一顿但仍贼心不死,俗话说得不到的最好,他已经好久没碰上像林锦毓这样热辣的小娘们了,她算是彻底勾起了他的欲望。想到不久后这小娘子就要归自己所有……他终于歪着嘴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青宁这个角色水月是很喜欢的,后续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 青宁的人物设定以后会有大用处哦 喜欢就收藏,水月爱你们! ☆、冷光乍现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这沈睿言平日里在沈府作威作福惯了,府里稍有姿色的侍女都被他轮着欺负了个遍,有时遇到他二少爷心里不爽了,随便一个小厮婆子都能成为他的出气筒。      前些日子,他在外面输了银子回家,就因为嫌后门的顾婆子开门太慢,便乘着酒兴将她暴揍了一顿,那顾婆子哪里受得住,当即就一命呜呼了。事后虽然沈老爷极力将此事压了下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几日,府里上上下下便都传遍了,对这位二少爷当真是又恨又怕,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大少爷杖责二少爷的事不出半日便流传开来,府里下人自是欢欣鼓舞,长长地舒了一口恶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仍是兢兢业业端茶送水,半分不敢松懈。      沈初莲自那日从胧香院回来,受到很重的打击,又加上那一夜辗转反侧,心里有事心里惊,竟是一夜未合眼。她本就身体孱弱,哪禁得住这样折腾,第二日便病倒了。他大哥沈睿之请了大夫来,号了脉,服了汤药,总算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就这样昏昏地躺了一日,睁开眼时,身边只有赛雪忙前忙后地服侍,屋内空荡荡的很是寂寥。      “赛雪……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大哥呢?”她费力地欠起身子,四处张望。      赛雪忙走过来,麻利地扶着她靠到软枕上,轻声细语地说道:“大少爷说他今日有急事,晚些再来看小姐。”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还温着的汤药递给她。      “今儿不是休沐吗?大哥有什么急事?”初莲舀着汤药,自言自语道。      赛雪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这才凑近神神秘秘地说道:“小姐,婢子听说大少爷杖责了二少爷,打了二十个板子,二少爷现在还卧床不起呢……”      初莲手一顿,无奈地说道:“二哥不学无术,这么大个人了还整天做些败坏门楣的事……大哥早该好好管教他了。不过,这次又是犯了什么事?”      “奴婢听说是为了新夫人的事……二少爷对新夫人出言不逊,举止不符合礼数惹恼了大少爷,这才责罚于他。”      初莲微怔,哥哥当真这么在乎这位新嫂嫂,竟然冲冠一怒只为红颜?从前二哥做了许许多多的坏事,大哥也只是训斥,从未让他遭受皮肉之苦……今儿是怎么了?初莲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大哥了。      “小姐,小姐……先喝药吧,凉了再喝就伤胃了。”赛雪在一旁轻轻唤道。      初莲食不知味地灌下汤药,犹豫了好久才对赛雪说道:“罢了,随我去吉祥居一趟,我去看看二哥和娘。”      赛雪担忧着她的身体本想劝阻,见她去意己决,只得作罢。      自己这位二哥虽然与自己不亲近,究竟是自己的嫡亲哥哥,血浓于水。二哥卧床不起,做妹妹的理应去探望,更何况自己也有许多日子没见到娘亲了。这样想着,她便由赛雪搀扶着,往吉祥居方向去了。      吉祥居内早已是一片人仰马翻的场景。沈睿言老早就醒了,正趴在床上大发雷霆。一会儿嫌上药的大夫手太重,一会儿又摔了汤碗,原因是汤药太苦,总之是一刻也不得安宁。小厮丫头们一个个的都被撵了出去,房间里只有孟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好言劝慰,孟蕙兰在一旁表哥长表哥短地直叫唤。      初莲踏进吉祥居,就见屋内一片狼藉,摔碎的瓷片随处可见。正想着人收拾,那头孟氏瞧见她早就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指着她就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有脸回来!怎么,看到你二哥被沈睿之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打成这样,心里很高兴吧。现在回来,我这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      孟氏一直不喜这个女儿,病怏怏的,嘴又不甜,跟谁都冷冰冰的。最让她窝火的是原本应是同一阵营的女儿竟然跟沈睿之和沈初华那两个小贱人走得最近,屡屡破坏她的计划。今儿好不容易撞在她的气头上,活该被骂。      初莲早已习惯母亲这样对自己,当下低叹一口气,说道:“母亲这又是何苦。前些日子女儿病得厉害,好容易今儿好了些,匆匆就来看看二哥,并无半点恶意……母亲若是不高兴看到我,女儿走就是了,何必发那么大火,恁的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那孟蕙兰惯会察言观色,冷眼瞧着孟氏厌恶女儿,便也装腔作势地阴阳怪气道:“我说表妹,不是姐姐说你,这做人啊还是要表里如一……可别在背后做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勾当。”      初莲听了她的话,身子气得发抖,怒极反笑,“表姐这话妹妹听不懂,表姐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吵死啦!”床榻上的沈睿言猛地一捶床铺,不耐烦的开口叫道,“娘,二妹也老大不小了,找个日子赶快把她嫁掉!吵吵嚷嚷的看见她本少爷就心烦!一天到晚生病,晦气得要命!”他冷冷地说完,便将头扭了过去,似是再也不想看见她。      初莲死命地咬着唇,指甲狠狠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疼,比之心上的痛,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孟氏厌恶地扫了一眼女儿,忙俯下身好言哄劝儿子。余光瞧见初莲只是呆着不动,心头火又起,扯着嗓门训斥:“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没瞧见言儿不愿意见到你吗?没眼力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出去!”      初莲听着她恶毒至极的话语,心痛的无以复加,大哭着跑了出去,扶着赛雪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莲欢阁。      刚刚服的药经过这么一折腾,“哇”的一声全部呕了出去。赛雪慌忙上前捶背,瞧见她面如金纸,两颊赤红,身子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吓得魂都没了,慌忙命小丫头去请大夫,一面手忙脚乱的扶她睡到床榻上。初莲只觉浑身疲软,喉间腥甜,两眼一阖便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赛雪慌了神,命两个丫头一起去请太太,一个去请沈将军。请太太的那个小丫头很快便回来了,面上挂着怒气埋怨道,“婢子和太太还没说完,太太就说小姐惯会装病,这次也不例外,便让婆子把婢子撵了出去……”      赛雪噙着泪,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的如此心狠!”又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姐,不觉悲从中来。      好在大夫和沈睿之都迅速赶来。大夫诊断以后说是怒火攻心,开了几服药嘱咐静养。      这时,沈初华得知消息也急匆匆的赶来,瞧见睡榻上莲妹凄惨的模样,不禁流下了泪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初莲才幽幽转醒。睁开眼,瞧见大哥大姐都关切地注视着自己,堆积多时的委屈一下子寻到了宣泄点,顿时像孩子一般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慌得睿之和初华急忙去安慰她。   初莲哭诉道:“大哥,我还不如没有这样的哥哥和母亲……我活在这世上,除了会生病,一丝用处也无,所有人都嫌弃我,都恨我为什么不早死……”      “胡说什么?”沈睿之愠怒道,随即又放软了语调柔声劝慰,“小姑娘家家的,成天瞎想。你还有大哥我,你嫂子,初华大姐还有爹,我们都是全心全意对你,你又何苦说这些话,让亲者痛,仇者快?”      “是啊,莲妹。你母亲还有二哥早上说的话我们都知道了,他们是不仁,可我和哥这些年如何对你,你也是清楚的……你又何必……”她说不下去了,兀自抹着泪水。      谁像初莲哭得更凶,嘴里口齿不清地念叨着,“哥有了嫂子,心里哪还有我这个妹妹,如今说这些话不过是哄我开心……如何信得?”      睿之和初华听了不禁哑然失笑。睿之摸摸初莲的发髻,哄她,“傻姑娘,哥哥永远都是你的哥哥,就算是有了嫂子也不过是多了个人来疼你,又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呀就是小孩子脾性,等日后你有了姑爷,恐怕就是你不要我这个哥哥喽。”      一句话引得初华和赛雪都抿嘴暧昧地笑了起来。      却没想这句话戳到了初莲的伤心事,早上二哥这样说自己也就罢了,没想到大哥也这么说,“我情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今生今世绝不嫁人!小妹心意已决!”说完,她便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自己,瓮声瓮气地说道,“小妹累了,想一个人静静……大哥大姐请回吧。”      沈睿之和沈初华无奈地对视,初华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说道,“如此,小妹你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我和大哥明日再来看你。”      赛雪送睿之初华出门,睿之千叮咛万嘱咐,这才离去。      赛雪一回屋,就瞧见自家小姐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身,怔怔地掉着眼泪。      “小姐,怎么又哭了……病还没大好呢就这般哭哭啼啼,仔细身子要紧。”      谁料初莲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希冀般地问道,“赛雪,你觉得嫂嫂怎么样?”      赛雪沉思了会儿,说道:“新夫人为人和善,面慈心软。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就连对我们这些奴才也是温温和和,大家都很喜欢她呢。”      初莲听了,颓唐地放下她的手,近乎冷静地说道:“是么?可是赛雪,你难道没有察觉到自从她来了以后家里发生了好多事吗?二哥被打,三位姑娘关的关罚的罚,娘也因为不待见她而对我如此狠辣,就连大哥……从前他日日都来我这莲欢阁,如今竟也不大来了。赛雪,缘是我多心了吗?”      赛雪大骇,忙捂了她的嘴,四下里看看。这才小声说道:“小姐莫再说了,当心隔墙有耳。若是传到将军耳朵里怕是不高兴了……”      初莲甩开赛雪的手,冷笑道:“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他一来,哥哥就要离开我了,她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如今,她既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她能做难道还怕人说么?”      赛雪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姐,一时间吓得愣住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初莲瞧见她害怕的样子,脸上又出现了温柔的笑容:“赛雪,咱们从小一块长大,这一次,你会帮我的对吗?”她亲亲热热地握住赛雪的手,殷切地望着她。      赛雪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小姐需要奴婢做什么?奴婢一定竭尽所能。”      初莲淡淡一笑,眼中掠过不易察觉的冷光:“不慌,不慌。等时候到了,你自会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昨儿卡文了,真是对不住追文的小天使们 文章今儿上榜,日更绝不拖延 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蹄子奸诈   沈睿之和妹妹沈初华无奈地离开了莲欢阁。      睿之想起从前少时初莲跟在自己身后大哥长大哥短的可爱模样,如今却只能缠绵病榻,厌世悲观地说着什么“绞了头发做姑子,终身不嫁”之类的丧气话,不觉悲从中来。      初华瞧见她大哥面色沉沉,一语不发,不时蹙眉长叹,知是为莲妹的事心里头不爽利。      四月暮春,正是风景如画的好时节。但谁也没有停下来驻足欣赏,一路无话,心事绵绵。      快要走到初华住的院子时,睿之停下脚步,像是思考了很久,这才郑重地嘱咐初华道:“初华,日后若是我不在府上,你定要好好照看着点莲妹,万不可让她母亲和她哥欺负了去。      莲妹生性胆小,心思又敏感,凡事总要多想。哥怕她受了气想不开,做了傻事。你是她大姐,她平素里又与你亲近些,你得空,便多去莲欢阁提点着她些。”      “哥,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只是听哥的语气,似乎不日要离开家?”初华灵敏地抓住他话中的重要部分,好奇地问道。      “唔……西北局势不稳,哥可能要过个一年半载才能回家。”他隐晦地说道。      “是要去打仗吗?我也要去,哥也带上我吧!”谁想初华激动的要命,眼睛好似镀上了一层亮光,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别闹。”睿之摸摸她的头,咧嘴笑道,“又不是游山玩水,哪能带上你这么个小姑娘。等过了年便十六岁了,到时候陆陆续续提亲的人都会来。你呀,行事也该稳妥些,别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睿之一句玩笑话不曾想却触碰到初华的心事。她怔怔的,不知是否要将心中所想告诉哥哥。沈睿之瞧见她呆愣愣的模样,以为小姑娘害羞了,便也不再调笑她。拂去她头上的落花便准备离去。      刚转过身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便又回头很认真地问道:“莲妹说她要终身不嫁,哥只当是玩笑话……初华,你不会也要跟哥说什么终身不嫁之类的浑话吧?”      说完,朝她促邪地眨眨眼睛,这才大步离去。留下沈初华一人在风中凌乱。      若是自己那日并未见过林公子,并未对他上了心,倒也罢了,稀里糊涂的随便一个贵公子嫁了便嫁了。      然而上天怜悯自己,让自己见到他,这便是天注定的缘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自己又怎能违背老天的旨意?      只是不知,落花有意,流水是否有情。      *   一年中最好的莫过于这春光了,明媚的阳光几乎照遍沈府所有阴暗潮湿的缝隙中,处处昭示着生命的盎然。      只有一个地方,永远是阴冷的、昏暗的、可怕的,那便是安乐园。      安乐园,真是一个好听的院子,似乎里面充满着醉生梦死,安康快乐。      珍珠和明月一开始也这么想,然而当她们推开沉重的木门,面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惊呆了。      破败的院子,一个人影也没有,院子中种满参天的古树,粗壮的树干胡乱地交织在一起向外延伸,稍有不慎就会撞到,打得人生疼。      外面明明是一片艳阳天,这里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有的只是阴风阵阵,呼啸而过。整个院子中黑气弥漫,不知名的鸟躲在角落里嘶哑地叫着,凄凉而又可怕。      珍珠明月心里直打鼓,刚想退出去,身后的婆子便冷着脸关上了木门,上了一把沉重的大锁。整个院子只剩下珍珠明月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恐惧。      两人战战兢兢地绕过院子,推开内室的门,迎面一股腐朽的霉味呛得她们直咳嗽。大白天的屋内却一片昏暗,蜘蛛网随处可见,俨然成了蜘蛛的天堂。残破的桌椅,硬邦邦的木头床,厚厚一层的灰尘,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们倍感绝望。      白天,他们费力地抄着经书,一刻也不敢停歇,每天都会有婆子取走经书,顺便放下两碗稀饭和两个馍馍,若是哪一天没有抄完规定的数量,那么连这些粗陋的饭食都没有。      晚上,她们抱在一起,瑟缩在小床上,看着窗外树影婆娑,张牙舞爪,像极了一个个披头散发的魔鬼。内室的木门年久失修,时不时自己“吱呀”一声便开了,阴风怒嚎着灌进来,直把她二人吓得抖成一团,后背冷汗渍渍。      她们不是没有抱怨过所处的环境。刚来的那几天,她们日日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语咒骂林锦毓,虽然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但她们潜意识里就是认为若没有林锦毓,她们便还呆在萃梨居。她们也咒骂青宁,恨她巴结新夫人从而高枕无忧。      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几天,每天抄不完的经书还有夜夜的惊恐磨去了她们的戾气。      她们终于沉默了,逐渐相信了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她们就要在这破败的庭院中一年一年的老去,直到青丝变成华发,也终不会有人推开上锁的院门,迎接她们出去了。      是以,当有婆子打开紧锁的大门,一群人众心捧月般簇拥着两位穿华服的少女和贵妇人走进小院,珍珠和明月依然怔怔的,状如痴呆。      孟氏和孟蕙兰嫌恶地用帕子捂住鼻子,冷眼四顾这废弃的院子。当瞧见珍珠和明月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模样,身上的衣裙被灰尘笼罩早就看不出原先光亮的颜色,原本如玉的脸庞此刻傻呆呆的,她二人早就露出鄙夷的目光。      林锦毓还未过门时,她二人仗着自己的身份不一般,可没少给孟氏气受。孟氏恨得牙痒痒,偏偏又不敢拿她们怎么样。      如今被关在这里,哪还有先前的骄横样?孟氏越想越痛快。若不是她们还有些利用价值,自己又怎么会屈尊降贵到这种腌瓒之地?      珍珠和明月回过了神,知道这是自己逃脱这是非之地唯一的机会。也不顾及什么形象了,争相磕头,嘴里念叨着“求太太放民女出去,民女再也不敢了!”      孟氏在上首,故作矜持地笑着,身旁早有婆子端来两把红木太师椅,孟氏和孟蕙兰施施然坐了,又有小丫头奉上香茶。      孟氏品了口茶,冷冷地扫了跪着瑟瑟发抖的两人。良久才笑道:“二位姑娘受苦了,起来吧,赐坐。”瞧见她们落座后受宠若惊的模样,她淡淡说道,“本夫人心疼二位姑娘这才来探望一番。姑娘们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我沈府绝不亏待你们。”      明月脑子比较活络,不比珍珠徒有美貌。当即就拜倒连磕好几个头,毕恭毕敬地哀求道:“民女别无所求,只求太太放我出去。太太的大恩大德民女定当没齿难忘。”      珍珠瞧见明月抢了先,忙跪下来磕头求情。      孟氏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心里非常满意。面上却做出为难的神色,婉言拒绝道:“二位姑娘,本夫人知道你们的苦……可是我也爱莫能助啊。      你们也知道我那儿媳妇有多厉害,别说是你们,就连我这个婆婆,她也不放在眼里。进门才几天就对我恶语相加……我岁数大了,被她压着也就罢了,可你们还这么年轻又貌美,我实在是……”一边说着,一边摸出帕子不住拭泪,凄凄惨惨的可怜样子让听者为之愤怒。      这时,孟蕙兰上场了。她同情地对珍珠明月哭诉道:“二位姐姐可能不知道,当初表哥本有意抬你们为姨娘,一切都在筹备中,只是我那表嫂实在善妒,一哭二闹三上吊阻拦表哥,说什么有你们就没她之类的话。      我表哥心善,怕闹出人命,这才罢了。后来,我表嫂又逼着表哥把你们送到这安乐园来,想要彻底斩断一切危胁。      妹妹真替二位姐姐感到惋惜,要是没有表嫂从中作梗,你们如今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还用得着在这吃苦?”      姑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把一番谎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好像林锦毓真得这么凶残一样。珍珠明月听了她添油加醋的一番话,心里的恨如杂草般滋生疯长。      孟氏偷眼瞧着她们的反应,暗暗和孟蕙兰使了个眼色。      “太太不用难过。”珍珠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小辈,您是她的长辈,又是婆婆,沈家的当家主母,料她也不敢蛮横到哪去。”      明月怕珍珠抢了风头,急忙插话:“太太,府里这颗毒瘤必得尽早除去。将军堂堂男子汉,岂容一个女子兴风作浪?明月愿为太太效犬马之劳,从此唯太太马首是瞻。”      孟氏之前说了一大堆,就是要她们说出这句话来。当即便俯身亲自扶他们二位起身,拭着泪笑道:“如此,就多谢二位姑娘。二位找对了方向,下辈子生活定当荣华自来。      不过,还要委屈姑娘们在这里住上个把日子,等风头过了我亲自接姑娘们出去。二位需记着,只有扳倒了林锦毓,才是你们的出头之日啊。”      明月盈盈行礼,低眉顺眼道:“民女谨记太太教诲。只是民女在这院子里一个人寂寞久了,难免说漏了嘴……到时候泄露了秘密太太面子上也挂不住。还望太太信守承诺,早日放民女出去,也好早日报答太太。”      沉重的院门在身后被紧紧地闭合。孟氏和孟蕙兰走在前面,一干婆子跟在后面。      “好个奸诈的蹄子,但敢跟我提条件,她以为她是谁?惹到了我,早晚让她生不如死!”孟氏恨恨地骂道。      “姑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如今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那院子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她能跟谁说去?还不是得倚仗姑妈把她放出来?      日后若是事成了,姑妈还看她不顺眼,随便寻个法子处置了便是,左右她不敢说些什么。当今正是用人之时,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姑妈可要再忍耐些。”孟蕙兰好言劝慰道。      孟氏欣慰地看着自己这个侄女,很是满意。心思细腻,思虑周全,有她在身边可帮了不少大忙,比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可好了太多。      想到屡屡破坏自己计划的女儿,孟氏厌恶地蹙眉,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蕙兰,明儿你去一趟莲欢阁,跟二姑娘好好谈谈,让她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一日日增加,评论却不涨 水月很奇怪,也很方 为啥小天使们都不爱评论呢? ☆、只是懦弱   沈睿之回到胧香院时,已是华灯初上。院中灯火通明,微风拂面,很是醉人。      林锦毓身子如今已然大好,大夫嘱咐了要多下床走动走动。于是睿之推门进来,正巧碰见她忙里忙外筹备着饭食。      瞧见他掀帘进来,烛光底下,粲然一笑,微微闪了睿之的眼。      两人和乐地用完了晚膳。饭毕,喜鹊画眉领着四个小丫头撤去残盏,剔亮了烛芯。那烛火噼里啪啦,霎时间挽了一朵漂亮的烛花。烛花开,好运来。丫头们欣喜的笑着,暧昧地瞟了眼将军和夫人,悄然退下,掩了房门。      西北局势愈发动荡,每□□堂之上都会收到大批的塘报,圣上心急如焚,官员们也是议论纷纷。自己这个将军怕是不日就要怕挂上阵了吧。      沈睿之坐在桌边,细细琢磨着地形图,右手执笔,不住写写画画。锦毓照例没什么事儿做,他这么认真自己也不好意思在祂面前走来走去。索性拿了一本书无聊地翻看着。      书翻了没几页,锦毓便只想打哈欠。怎么会有这样晦涩难懂,无聊至极的书?      锦毓“啪”的合上书,扔在膝盖上。瞧见睿之丝毫不为所动,仍旧蹙着眉做着自己的事。      微闪的烛光下,一片寂静。只有沈睿之翻动书页的声响。      他的侧颜氤氲在一片朦胧中,英气的眉、挺直的鼻,刚毅的面部轮廓。整个人稳如泰山,长身玉立。头上的金冠熠熠生辉,发出耀眼的光亮。      锦毓托着腮,凝神望着他。这么一个好看的男子,英俊威武,本身又有才华,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正一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      这么一个谪仙儿般的人物,自己上辈子是得了什么福,偏偏就嫁给了他?      锦毓呀锦毓,月老给你牵了段好姻缘,世上女子何其多,人海茫茫,仅仅是五年前的一场邂逅,偏生就注定了这段花好月圆。      他对她有情,她是晓得的,沙场上的五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最是能考验一个人。      然而她对他呢?扪心自问。      无可否认,她对他有很深的依赖。一直养在深闺,蒙父母庇佑。后来匆匆嫁到沈府,才知人心叵测。      他是除了父亲和哥哥之外第一个让她如此安心的男人,是她要追随一辈子的良人。她敬重他,仰望他,依恋他。      若说情愫,当然也有,面对这么一个好看强势的男人,她不过是个平凡的怀春少女,怎能不动心?      只是若问自己这情愫有多深,那便是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她时时刻刻心中都有种不安全感,他对她越好,这种恐惧感便更甚。      她们林家从前做了许许多多对不住他的事,纵是他宠她、纵她,若是有一天,他突然回想起之前的耻辱,之前的苦痛,那么这些小情小爱,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底,她不过是太过懦弱胆小,自卑又敏感,不敢拼尽全力去爱他罢了。      这么想着,她眼底渐渐升腾起无尽的惆怅。      沈睿之可不知道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她的思绪早已转了好几个弯。   兀自看着公文,拟定着作战计划。      不经意间抬首,变瞧见他的小佳人手托香腮,痴痴地望着他,黑眸流光溢彩,煞是娇艳灵动。      知道小姑娘有时痴傻可爱。他无奈地起身,慢慢踱过去,乘她不注意,一把从背后环抱住她,将头轻轻磕在她的肩膀上,感受她发间清甜的香气。      察觉到她身子突地一僵,气息都不稳了,沈睿之暗自叹了口气。小夫人对自己还是有难解的心结,到底还是没有全心全意信任他。      “在想什么?莫不是为夫太过好看,让夫人看痴了眼?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为夫三生有幸。”      他的声音真好听,沉儒宠溺,酥酥麻麻。      锦毓只觉心快要跳了出来,耳边气息温热,一吹一拂间,说不尽的暧昧缱绻,烧的她面若桃李,红艳的似乎能掐出汁儿来。      “谁说妾身在看将军?妾身……妾身不过在看书……看书。”说着,她慌忙拿起腿上的书,胡乱地翻看着,紧张地手都在抖。      “哧……”一阵轻笑,他的唇擦过她的耳廓,登时红成一片。      他依旧趴在她肩上,轻轻搂着她,在她耳边低语:“傻毓儿,书都拿倒了……还怎么看书呢?”      说着,他长袖一挥,袖中不知笼了什么香料,异常好闻,带着一股成熟男子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锦毓手中的书瞬间便到了他的手上。      沈睿之随手一翻,瞧见不过是本歌功颂德的本子,不觉嗤笑。“怪不得我家夫人不爱看,这般晦涩难懂,不看也罢。”      说着,随手将册子丢至一边,笑道,“夫人既这般无聊,为夫就舍命陪君子,带夫人去个地方。”不等锦毓反应过来,便攥了她的手,相携走了出去。      今晚夜凉如水,虽已是暮春,夜风中却还带着丝丝凉意,吹得锦毓裙裾翻飞,长裙在暗中划出美好的弧度。      周围黑黢黢的,树影娑娑,不时有鸟从睡梦中惊醒,扑腾着飘下一地的落叶。      周围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草木皆在睡梦中,兀自做着香甜的梦。      锦毓平日里这么晚了是断不会一个人自己走出去。      只是现在,身边有沈睿之紧紧摩挲着自己的手,带着他体温的长袍此刻也被他严严实实披在自己身上。      他素日里是沙场上玉面修罗的铁血大将军,武功卓越,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娇小的自己跟在他身旁,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吧。      锦毓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温暖安心,有点期待就这样走下去,再不回头。      片刻功夫,他们便来到一处亭子。锦毓环顾四望,发现周围满是沉睡的花花草草,散发着清新的淡香,这才发觉原来他们身处后花园正中央。这个地方平日里被花草围着,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外边,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      今夜的月色很好,柔柔地打在亭子前的空地上,像极了一汪清水,盈盈闪着光。      沈睿之扶着锦毓坐好,自己也顺势坐在了她边上,替她拢好身上的袍子。一抬头,瞧见她乌发中叮咚作响的钗环,便又使坏般地一把抽了出去。      瞬间,一头如云乌发如水般流泻。锦毓一时不察,吓了一跳,扭头娇嗔地瞪了她一眼。这一眼水汪汪的,直望到沈睿之心眼儿里。      想到身边坐着的是他最怜爱的妻,他的心霎时间变得万分酥软。      又瞧见她低垂着头,娇羞不已的模样,实在忍不住,揽过她便在额角印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水月今天实在写不动了。。 小天使们真对不住 明天补上补上 喜欢将军的都来吧 ☆、浪迹天涯   两次被偷袭,林锦毓终于要忍不住了,正要好心提醒他一回,那头沈睿之已经识趣地放开了她。      并且抢先一步开口,“阿毓……莲妹这些天,有些奇怪,为夫也说不上哪里奇怪,她好像一直在担心着什么,每次去看她,她又总是一副心事不宁的样子……若是为夫日后不在府上,夫人定要多多照拂于她。”      锦毓颔首:“这是自然……妾身既入了沈府,莲妹也就是妾身的妹子,妾身私下里觉着与她甚为亲近。夫君放心。只是……”      她沉吟一会儿,犹豫不决地问道,“怎么?听夫君的口气,似是很长时间都不得回家?”      久久的,身边都无一丝声响。久的锦毓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了将军不高兴,便也惴惴的不再言语。      “阿毓……”沈睿之艰涩地开口,“若是我说,我们搬离沈府,从此远离宦海沉浮,抛弃这里的一切喧嚣,过只有我们二人的日子,与青山为友,苍穹为伴……你可愿意?”      锦毓沉默了,她又何尝不想这样?      从小便是世家公侯之女,如今又一步跨入沈家,真真是享不尽的荣华,说不尽的富贵风流。      世人眼里,她是何等的高贵逼人,可内中的种种苦痛,只有她自己明白。      生在这样的人家,每走一步便像行走在刀刃上。      以前在伯爵府,爹娘的保护下,家中姨娘安分守己,她过得还算是坦然。      不料嫁到这沈府,处处是机关,不知有多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背后恶狠狠地瞪着她,她有点精疲力竭了。      现今儿,将军和她说可以摆脱一切一切的纷扰,再不会有算计,有丑恶。她自然万分欢喜,只是……      “夫君,妾身自然是愿意的,夫君去哪,妾身便一路追随。只是,我们不能那么自私,撇下家中父母一走了之。      老人年岁大了,只盼着儿孙满堂颐养天年。若是因为我们的一己私欲而让他们抱憾终身,那可真真是不忠不孝,罪孽深重了。”      沈睿之轻轻揽着她,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欣慰。      自己的小姑娘如此的识大体,懂事乖巧,只是她不知道,她越是这样忍让知礼,他的心就越疼,越愧疚。      “阿毓,你放心。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天大地大,世间只有我们二人。再也没有什么不忠不孝,罪孽深重。      只有江南的烟雨朦胧,塞北的白雪皑皑。我们一起,走遍平坡宜人,山川大泽,看遍杏花微雨……一切你喜欢的,我们都去。      从此再没有什么将军侯女,有的只是一匹骏马,两顶斗笠,还有天边绚丽的夕阳。      阿毓,滚滚红尘,我们一起浪迹天涯,你说可好?”      耳边只有春风缠绵,兀自在暗夜中唱着不知名的歌。      沈睿之觉得奇怪,微微转头,她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伏在他的膝上,安然熟睡。      乌发沉沉,如一匹上好的绸缎,与黑夜融合在一起。      真真是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沈睿之轻抚她细腻的脸庞,苦笑,小妮子也特煞风情了,这个时候都能睡,也罢也罢。      锦毓从未这样安心过,有他在身边,她的心变得好宁静,似有一双手温柔地抚平心上的褶皱。      耳边是他絮絮叨叨的低语,她似乎坠入了这样一个美好的梦境,梦里有山有水,有鸿雁翻飞,也有杏林春暖。      她与沈睿之并肩而立,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有桃花在树梢悄然绽放,暖风中有花开的声音……      *   这往后的事,锦毓就不知道了。等她再次醒来时,天早已大亮,身侧早已冰凉一片。      门外的喜鹊画眉听见动静,领着小丫头们推开房门鱼贯而入。      乘着喜鹊给她梳妆的时机,锦毓轻声问道,“昨夜……”      喜鹊机灵,主子一张嘴便知道要问什么。      当下抿嘴笑道,“夫人和姑爷真是恩爱”锦毓脑海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果然,胖丫头继续说道,“姑爷将夫人一路抱回来,还是婢子开的门呢,夫人真是好福气,羡煞婢子了。”      锦毓面上爆红,恨不得从此再也不见沈睿之。      喜鹊可不管她家夫人心里怎么想,她高兴着呢,一边为锦毓篦头,一边说得起劲,“夫人,姑爷今儿早起,特意叮嘱婢子们不要打扰夫人,若是夫人醒了,便可乘马车出府去街上逛逛,马车侍卫银两姑爷都准备好了,夫人直接去找夏管家便可。”      锦毓本来还在无尽的惆怅中,猛然听见喜鹊的话,顿时喜得眉眼儿含春,艳若桃李。      她回身,一把攥住喜鹊的衣袖,欣喜地问道,“是真的吗?将军允我出府?”      “夫人您慢点,仔细着头发。瞒谁喜鹊也不敢瞒着夫人啊,姑爷还说了,若是无聊,便带上大小姐和二小姐,让她们出去见见世面。”      人未到声先至,人家沈初华早已到了门外。“大嫂,你若是不带初华上街去,初华可不依,非要带着小妹不可!”      锦毓朝喜鹊努嘴一笑,“喏,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起身迎接,瞧见初华俏生生地立在门外,挽着初莲的胳膊,两姊妹像极了两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初华上前一步扯住锦毓的衣袖,不依不饶地说道,“嫂子,带我和莲妹上街吧,呆在这府上都快要闷出病来了。”      锦毓无奈地点点她的额头,把目光转向初莲,许是大病初愈,一张小脸还是有些苍白,相比于初华的活泼娇俏,今日的她显得格外沉静,话也出奇的少。      “莲妹,身子可大好了?身上还有哪儿不舒服?”她一边关切地询问,一边伸出手想摸摸初莲的发髻。      “嫂嫂无须担心,初莲服了药觉得好多了,谢嫂子关心。”      初莲稍稍一退,不着痕迹地避过锦毓的手,声音清冷冷的,似乎少了往日的热络。      锦毓正觉得哪里不对劲,那边初华又是百般撒娇哀求,打断了锦毓的思路。      “好啦,都依你。嫂子要是不答应还不知道你大哥回来怎么跟我吵呢?”她和初华都笑了,丝毫没有注意初莲听到“大哥”时眼中陡然射出的冷光。      姑嫂三人用完了早膳,坐上马车,沈睿之特意调拨了几位贴身侍卫一路保护,就这样,开启了她们的出府之旅。      初莲和初华是地地道道的官家小姐,从小便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说这上街的次数,那真是屈指可数。      锦毓虽然嫁了人,但情况也和她们差不多,鲜少出门。      沈府外面真是又广阔又新鲜,初华在马车里上蹿下跳,喜得合不拢嘴,时不时撩起帘子贪婪地望着。      锦毓提醒了几次大家小姐不要随意抛头露面,初华正在兴头上,哪里理会,也就随她了。      “嫂子你看呀,那个女孩子头上顶了十个碗,还站那么高……我的天”      “嫂子嫂子,你看那两只鸡发疯了,打起来了!奇怪,鸡打架怎么有那么多人围着看?”   …………   …………   小丫头叽叽喳喳,满头钗环玉佩叮当作响,马车里尽是她的欢声笑语,锦毓无奈的扶额。      很反常的是,往常天真活泼的初莲此刻却安安静静的坐在她的位置上,她原本和初华一样,爱说爱笑,现在却不大吱声。只是一个人看着窗外,像是有什么心事。      遇到初华拉着她让她看什么新奇玩意儿,她也只是抿嘴笑笑。      大部分时间,她就这样坐着,不说也不笑。      锦毓瞧了她很长时间,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担心。      初莲身子不好,无缘无故就会晕倒,因此很少离开她的莲欢阁。      这次出沈府,锦毓其实是不赞成的,怕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外面不比家里,很是危险。      如今瞧着莲妹,病好像还未好,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又像是有什么难言的苦痛隐在心里。      锦毓知道她生性乖巧,身上有什么不舒服从来都是忍着,从不会主动提及。      但她不主动提及,自己这个做嫂子的却要为她好好考虑。      瞧莲妹虚弱的样子,还是尽早回沈府吧,免得生出不测。      “莲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们回去吧?”锦毓关心地问道。      “嫂嫂不欢迎我一起出去吗?”谁料初莲扬起黑亮的瞳仁,淡淡地问道。      锦毓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有些惊愕,“不是……嫂嫂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呵……”初莲轻笑,无所谓地说道,“也罢,既然嫂嫂不欢迎我,我回去好了……正好这马车颠着难受,小妹想回榻上躺着了。”      “莲妹,嫂嫂不是这个意思……”见她曲解了自己的好意,锦毓忙想解释。      “嫂子不用说啦,小妹先走一步,您和大姐好好玩。”      锦毓觉得莲妹今儿很是奇怪,对自己也冷冷的。想问个明白,却又担心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再说有初华在这,终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便想着回去之后再细细询问。思及此,叹了口气,吩咐停车,嘱咐青云寻辆马车来,要快。      青云领命而去,这期间,初莲一直闭目养神,不说一语。      连初华都感受到这奇怪的气氛,也不好再大喊大叫,讪讪地坐着,一会儿看看锦毓,一会儿瞧瞧初莲。      青云办事很是利索,没一会儿工夫便找来了辆马车。      锦毓细细叮咛青云青豹好生保护二小姐,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这才不放心地望着初莲上了那辆马车。      初莲乘坐的马车缓缓开动,与锦毓擦肩而过。      锦毓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朝越来越糟的方向发展,可又说不上来。      她甩甩脑袋,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过段时间,莲妹的病就会好起来,她也会像从前一样活泼爱笑,亲热地和自己说着话。      马车重新开动,初华依然扒着窗户看风景,锦毓静静地想着自己的事。      突然,初华欣喜地叫道:“嫂嫂你快看,那个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那个人是谁? 喜欢的都来 水月想要你们的评论(微笑脸) ☆、再遇梦中人   原来沈初华正掀着帘子贪婪地望着外面的闹市。冷不丁瞥见一位迎面走来的贵公子。      颀长的身段长身玉立,许是走的急了,袍角翻飞,簇新的朱底银纹滚袖边束身长襟锦袍,乌发间锦绣祥云和田玉簪在暖阳中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风流潇洒,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初华初看觉得颇为眼熟,擦亮眼睛仔细一看……你道是谁,正是林锦毓一母同胞的哥哥,林朝。      各位看官不知是否能理解初华此刻的心情。她本就不是沉静内敛的性格,学不来什么端庄矜持。      如今令她惆怅多日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震惊和不敢置信令她来不及考虑,只想快点见到他。脱口而出便是“嫂嫂,你看那个人是谁?”      话刚出口便后悔了,这不摆明了自己认识他吗,若是嫂嫂问起来,自己该如何回答?      好在锦毓也是偶尔大脑缺根筋的姑娘。      一眼瞧见分别多日的哥哥,高兴坏了,早把初华之前说的话抛到脑后,满心满眼的只有大哥一人。      马车缓缓停下,林朝正纳闷前面的车怎么不走了,就见里面钻出了一位姑娘,少妇打扮,姿色清丽婉转,脸上满满的都是笑容,可不就是自己的妹妹阿锦。      他疾步上前,惊奇地问道,“锦毓,你怎么在这?将军呢?”话里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哥哥,夫君今儿允了小妹到街上去逛逛,这不,带了小姑子出来走走。”她笑语盈盈,黑眸灵动,整个人欢快得如同飞出笼的金丝雀。      “原来是这样……大哥还以为……”林朝微微颔首,“如此,大哥就放心了。”      林朝还以为锦毓做错了什么事和将军发生了争执,不得已才出了沈府。听锦毓这样说,提起来的一颗心才放下。      兄妹好久不见,难得有这个机会在大街上遇到,做哥哥的当然想和妹妹好好叙叙家常。      “锦毓,前面就有家茶馆,不如我们进去略坐一坐,说说话。为兄和娘都想知道你最近好不好。”      锦毓犹豫,她又何尝不想和哥哥多呆一段时间。      可是初华怎么办,将她放在马车上她既于心不忍又不放心,可若是带着她也不好,深闺小姐,如何能在外头抛头露面?更何况身边还有哥哥这么个陌生男子,传出去不免影响姑娘家的声誉。      初华虽然待在马车里不能出去见生人,但一颗心却是急不可耐,竖起耳朵不放过一丝细节,就差没把耳朵贴在车厢壁上了。      当听到林朝提议去前面的茶楼歇一歇,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急忙就准备出去。可是嫂子迟迟不表态,她的心又沉到了低谷。      错过了这次,回了沈府之后便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年后便会有各府派媒婆来提亲,若是自己嫁为他人妇,那可真是永生永世不得再见。初华想到这,心都揪了起来。      自己既然心心念念他,为他惆怅的辗转反侧,今儿这么好的机会,就应该好好争取。      大家女子出门一趟不易,在这样稀缺的机会下还能碰见他,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旨意吗?自己若还是不接受岂不辜负月老的美意?      她霎时间又热血沸腾起来,也不知打哪来的勇气,眼一闭,心一横……      大义凛然地一把推开了厢门。      林朝正好面对着马车,听见车厢内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厢门被猛地推开,一位姑娘钻了出来。      身边的侍卫轻轻一扶,她便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林朝只看见姑娘艳丽的衣裙随风翻飞,一股馨香随之袭来,环珮叮咚作响,甚是美妙。      小巧精致的绣鞋,有如拂柳般柔弱的身段,还有华丽繁琐的锦服裹身,这一切都彰显着主人身份的不凡。      再往上看,对上一双笑语晏晏的眼儿,眼底一片波光流转,水晶般璀璨。      林朝震惊,眼中一片惊讶。      原来她竟然是沈睿之的妹妹,难怪她通身气质高贵,行为举止皆是大家风范。      震惊过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悸动与思念。      自那次在沈府后花园初遇姑娘,再到胧香院门前的尴尬碰面,姑娘便住在了他的心里。      自那以后,有事没事他总要将她拿出来细细回味一番。      越是回味,便越觉得姑娘甚是可人,颇合他的心意。      就这样一日日过去,他便如同身陷沼泽的人,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      姑娘像一大片沼泽地,姑娘又像他心底的一棵刺儿,咽不下拔不出,只每日时不时的戳他一下,扎得他心窝子生疼,只是这痛中好像还夹杂着一丝甜蜜的快感,令他每每想起,心中似苦似甜,半天都回不过神。      这般痛苦,这般夜不能寐,梦里梦外都是她曼妙的背影,转过头来姣好的面容。      他不是没想过派小厮去打听她,也不是没想过终有一日自己要娶她为妻,从此钟鼓乐之,白首不离。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你若追问缘故,说到底不过是胆小懦弱,没有勇气去追寻罢了。      他怕自己是一厢情愿。      怕自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怕自己落得个“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下场。      只是缘分这个东西真是奇妙得很,他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不会再温暖他梦境的姑娘,此刻正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刹那间照亮了他原本灰暗的心堂。      林朝一时间百感交集,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快要抑制不住,被他生生的给逼了回去。      那天晴空万里,暖风熏得游人醉。      年轻的公子与不远处的小姐相视一笑,胜却万语千言。      那头锦毓听见身后的响动,又瞧见大哥的神色不对。纳闷地回头一瞧,差点气到吐血。      初华那鬼丫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坦荡地迎接她惊愕的目光,笑容甜甜很是醉人。      锦毓无暇欣赏她的美貌,她现在又气又急。      大街上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初华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此刻却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姑娘家的名誉是多么重要,怎容阿猫阿狗随意践踏!      锦毓既忙赶过去就要将她往车厢里赶,一面给她挡着脸一面轻声呵斥,“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随意抛头露面,你倒好,现在还光明正大的给别人看!还要不要名声了?      给我回车厢里呆着去,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说着,连声招呼侍卫将初华扶上马车。      初华忸怩着,不时回头看林朝,目光复杂,似愁怨,似不舍,似惋惜。      林朝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正当初华要进到马车厢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声响,带着慎重考虑过的沉稳有力:      “等一等!”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水月这几天在□□心学校的志愿者, 每天和小朋友打交道,真的非常累 到家也很晚 所以更的不多,希望大家原谅我 水月会尽力日更,此文绝不弃坑,大家放心 还有三天就结束了,之后就恢复正常,大家继续支持呦,水月爱你们 ☆、暗通款曲   林朝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说话阻止是很不明智的选择,但他真得无法再沉默下去了。      他迫切地想留下她,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出一声言语,也好稍稍慰藉他的相思之苦。      听见他的喊声,初华脚下的步子迟疑了,她的心里逐渐浮现出一丝期待,他让自己等一等……他要自己等什么呢?莫非……      她不敢再想下去,挣脱锦毓的束缚急切地回头望去,直勾勾地盯着林朝看,锦毓也松开了初华,好奇地回头,想听听大哥要说什么。      林朝见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他,知道自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左手握拳,轻咳几声,这才朗声说道,“锦毓,沈小姐怕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这才会匆匆下马车……你又何必行事如此草率鲁莽,不如先听听沈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再做打算也不迟。”      锦毓刚刚被初华气昏了头,一心只是担心她清白受损,倒是忘了问她有什么急事。如今林朝这么稍稍一提醒,她便也静下心来仔细思考。      初华性格虽然活泼好动。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从小接受上层女子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平日里一言一行都彰显大家风范,甚是得体。      作为这么个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熟读《女戒》、《女训》,不可能不知道姑娘家是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的道理。      可她却偏偏做出这等举动,还是在喧闹的大街上……恐怕真的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初华,你行事这般匆匆,可是有什么急事?”锦毓先将她塞进马车里,再细细盘问道。      初华脑袋瓜转得飞快,她虽不太理解林朝说这句话背后的意图所在,但也知道他是为自己想办法,自己不妨便顺水推舟领了这个情。      “嫂嫂,初华口渴的紧,非要喝水不可,且马车颠簸,小妹实在难受,就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再吃上几杯茶水解解乏……嫂嫂,就让我出去吧。”她小脸皱成一团,眼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锦毓瞧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很是心疼,可又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正为难着,外面传来她大哥的劝说。      “妹妹,姑娘既然这么难受,不如让她随我们一同去茶楼小坐片刻……左右大家都是一家人,有如此行径倒也不越矩。”林朝附和地点头,劝说锦毓。      瞧见嫂嫂有些松动了,初华乘胜追击,立马配合地哀求道,“好嫂嫂,初华又累又渴,您就可怜可怜我。”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红脸白脸说的那是一个□□无缝。虽然一个在车外一个在车内,但两人的心好像霎时间被打通连在了一起。      可怜的锦毓被蒙在鼓里,哪里知道他们的小九九,禁不住初华甜腻的哀求与大哥恰到好处的劝说,终于同意初华下马车。      初华兴高采烈地被侍卫扶下马车,还没站稳就四处搜寻林朝的身影。瞧见他负手而立,目光清淡,不知和锦毓说着什么,两人脸上皆是浅浅的笑意。      锦毓拉住初华防止她乱跑,一手紧紧挽住林朝的胳膊,好像还和从前未出嫁时一样,林朝瞧见妹妹孩子气的举动,不觉哑然失笑,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脸颊上的笑窝盛满了似水柔情。      初华一直用希冀的眼光望着林朝,只盼着他能注意到她,回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只是,林朝自始至终都只和嫂子说着话,从未看过自己一眼。好像刚才的事不过是过眼云烟。她失望地低下了头。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低头的一刹那,林朝黑眸中的思念与欣喜,如山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年轻的姑娘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轻轻放下已经被蹂得惨不忍睹的帘幔。      端坐于马车中的姑娘,面侧苍白,两颊赤红,一双杏眼儿圆睁,双手紧握成拳才未让自己失态的大叫出声。      目睹整个过程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初莲!      她自从对自家嫂嫂生了二心,边总觉锦毓一心与自己过不去。      自她嫁进沈府,一向与自己最为亲厚的大哥便很少来看自己;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娘和二哥更不待见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今天,她又说什么担心自己身体之类的鬼话,强行要送她回去,这摆明了就是要避开自己,将自己排斥在外。      她既如此不欢迎自己,自己又何必在这惹人嫌,没得丢了脸面,不如先行回府,免得处处看人脸色。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不经意地回头,却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      嗤,怪不得如此心急要将自己赶下马车,原来是为了来会情郎。      背对着男子看不清他的脸,只觉他身姿颀长,挺拔端庄,锦衣华服,甚是风流倜傥。      自己那平日里温婉秀丽的嫂嫂,此刻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丝毫不避嫌的与陌生男子眉目传情勾勾搭搭,毫不顾及周围人投过的好奇眼光。      瞧见她拉着男人的衣袖晃来晃去,仰起的脸庞上满是喜悦,那男人也不老实,一会摸摸她的头发一会点点她的额头,两人旁若无人,只是自顾自地亲密着。      初莲怒火中烧,纤细的手指死死扯住帘幔。      不要脸的女人,她就这么饥渴,公然与奸夫狼狈为奸,她究竟是没将大哥放在眼里还是算准了大哥爱惨了她,不会怪罪于她?      大哥对她一片痴心不忍伤害她,自己却是万万不能容忍她的。      初莲猩红着眼,正要下车甩那贱人几个巴掌,让她身败名裂,从此滚出沈家,却突然瞧见大姐从马车上下来,这个变故生生止住了她即将下车的脚步。      大姐瞧见那陌生男子,一丝惊讶也无。离得不远,初莲清清楚楚的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真实,那么的……欣喜与激动。      没有鄙夷,没有呵斥,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惊讶也无,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初莲虽然望着窗外,却再无暇偷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兀自沉思着大姐刚刚的举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之所以瞧见男人不惊讶,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她之前便见过这个男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清楚他与林锦毓之间的关系……      这能说明什么呢?初莲蹙眉……只能说明林锦毓老早便与这男人好上了,瞒着自家大哥与那男人暗通曲款不知多少次!      这不守妇道的贱人!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      可还有一件事很是蹊跷,那便是大姐何时见过这男人,又为何容忍这种侮辱大哥的丑事发生?      来不及多想,只见林锦毓亲昵地挽住男人的胳膊,笑的一脸娇俏遮掩不住,三人并肩而行,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初莲眼中泪光闪闪,一双眸子满是彻骨的恨意,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胸膛起起伏伏,只感觉周身冰凉仿佛置身冰窖。      想不到大哥一片痴心,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想起那日自己无意间听到的大哥对林锦毓说的话,他说“你记着,在这个家里,除了我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了你去”      他说“我娶你,纯粹只是因为我想你,想牢牢地拥有你。”      他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此刻一个字一个字的砸在她的心上,揪心的疼。      沈初莲心如刀绞,他是她挚爱的大哥,是她想永生陪伴的人,她宁愿终身不嫁孑然一身只是为了守在他身边。      这份畸形的爱她一直埋藏在心底,不敢吐露分毫。她怕自己说出来之后,两人连兄妹都做不了,她不愿让他为难,因此选择沉默。      他娶了夫人,她虽然整夜整夜心如刀割,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不停歇,却也祝福他此生此世岁月静好,和新夫人携手到白头。      她爱他,所以希望他幸福。      至于自己,无足轻重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时候到了,走了便是走了,又有什么好奢望的。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玩弄哥哥的感情,心安理得地享受哥哥的宠爱之时又与另一个男人牵扯不清,将大哥的感情狠狠践踏。      她这般不仁不义,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夺了她的一切。自己虽是久病之躯,却也要拼尽全力让她付出百倍的代价!      幽暗的马车里,她的脸笼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双嗜血的眸子,沉沉地搠着阴冷的光芒。      *   茶楼里人声鼎沸,颇为热闹。沈初华还是第一次到这种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一双大眼滴溜溜直转,看得目不暇接。      殊不知,她们这样的穿着打扮,面容姿色,还有与生俱来的贵气,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初华年轻漂亮,姿容秀丽,再加上服饰华美,行走间翻飞的裙摆,楚楚动人的腰肢,一颦一笑间,风姿无限。      按照惯例,茶楼不同的层数分别对应不同身份的客人。越往上,客人身份越是尊贵,反之,层数越低,便大多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人。      聚集在茶楼底层的皆是些粗衣短褐或是庄稼汉,也有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市井之徒。      有几个铜板的买一壶粗茶,坐在条凳上能喝一个下午就是赖着不走,没钱的只能或站或倚,嘻嘻哈哈说些摆不上台面的话。      这些男人们平日里面对的都是自己壮实似男人般的婆娘,稍微有几个小钱也只能逛逛窑子饱饱眼福,窑子里也就几个年老色衰,干瘪丑陋的老女人,实在是倒人胃口。      见到锦毓初华进来,一双双眼睛都冒绿光。这般娇滴滴细皮嫩肉的官家小姐实在是少见,现在不多看几眼可能一生都看不到几个。      色眯眯的眼睛,轻浮的笑声,不停地指指点点。初华再胆大也不过是个姑娘,又是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时间有些慌了,躲在锦毓身后,紧紧拽着她的衣袖再不肯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很精彩呦 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捧场 水月想要评论咩 ☆、话中有话   林朝、初华锦毓一行三人先行步入茶馆,随身带的侍卫跟在身后牵着马车缓缓跟进,在馆内小厮的指引下将马车牵进后院,这走走停停,便耽误了不少时间,因此并未跟着锦毓他们一起进入茶馆。      茶馆一层皆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瞧见二位姑娘衣着华贵,如同九天仙女下凡,早就动了龌龊的心思,一双双眼只顾色眯眯地瞄着。      又见她们身后只有一位贵公子,睃着他修长的身躯和清疏俊朗的面容,不禁嗤之以鼻,以为又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      看见并未有侍卫跟随,一个个的胆子逐渐大起来,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锦毓和初华身上,窸窸窣窣的嬉笑声不堪入耳。      初华又羞又怒,眼光所到之处全是浪荡子猥琐恶心的笑容。到底是千金小姐,心无城府不知人心丑恶,如今教她遇上这一幕,便被吓得无所适从,脸色煞白。      不光是锦毓,林朝也察觉到她的变化。见她一双清水眸子里尽是恐惧,紧紧攥着锦毓的衣袖不撒手,知是被那群乡野匹夫吓的。      当下也不多话,只是走上前去不动声色地挡在初华的身前,替她挡住那些泛着绿光的眼。      自己冰清玉洁的姑娘岂是这些粗鄙之徒可以打量的,玷污了她的眼不说还让她如此羞愤恐惧。      林朝心头之火顿起,眼中一片清冷。袍袖一翻早有三把短戟在手,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雪白的利刃便带着呼呼的风声飞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如彗星击中满月。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快得令人窒息。只听“叮叮叮”三声闷响,三把短戟没入三张桌子几寸有余。      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毫无疑问,那三张桌子的主人都是刚刚带头起哄的市井泼皮。泛着寒光的利刃折射出他们颤抖的身躯。若是这把短戟不是扎在桌子上而是戳进自己身上……      原本喧嚣的大堂顿时一片死寂。      众人皆垂眸擦汗,再不敢造次。      初华一脸惊愕,原来他是会武功的?平日里自己只当他是翩翩玉面郎,没想到动起手来竟也毫不逊色,轻描淡写却又直击要害。      初华不得不承认,他刚刚的动作英气逼人,好看极了。      林朝状作不经意地回头,瞧见初华白面粉腮,眉眼含春,娇艳动人,虽是低着头,只那一双眼儿却时不时睃一睃他。      不料他突然回头,初华惊讶地望着他,眉若远山,眼似清泉。目光温柔,好像饱含深深情意无法诉说。      林朝朝她勾唇一笑,眼中流光溢彩甚是好看。初华顿时脸红红的低下头,躲在锦毓身后似乎想要逃脱他的注视。      两人在彼此的眼中都望见了千言万语,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诉说罢了。      三人行至楼梯处正要上楼,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气味儿。      定睛一看,从楼梯上歪歪撞撞踱下来一个人。肥硕的身躯,满面红光,头上的金冠硕大无比,像极了一座宝塔顶在头上。朱红色锦袍,勉强箍过腰身的宝石玉带,浑身上下穿金戴银,明晃晃的闪了人的眼。      锦毓初华蹙眉,不想和他面碰面,索性站在楼梯边等他离开。      没想到这胖子酒喝了不少,眼力倒还清楚。一眼便瞧见楼梯边立着两位姑娘,明眸皓齿,沉静端庄,小模样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几乎是从楼梯上滚下来,歪着嘴眯着眼直扑初华,活像一座大山压下来。      他一把攥住初华的手,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哪来的小美人,走,陪大爷喝酒去!”身后跟着的小厮们个个挤眉弄眼,嘻嘻哈哈。      “放肆!你知道我们是谁吗?竟敢如此无礼,还不快放开,饶你一条狗命!”锦毓出言叱道。      “妹妹。这种人和他客气什么?”林朝冷冷地说道。      他之前心情已经很不好,偏偏还有人不知死活触犯他的底线,自己看中的姑娘,岂是这些阿猫阿狗可以沾染的?      胖子只觉手腕上一阵剧痛,痛得他爆发出如同杀猪般凄厉的叫声。攥着初华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扭头一看身边立着清俊的贵公子,眼神冰冷,像极了泛着寒光的利刃。此刻,他正毫不费力地扭着自己的手。      那胖子气势上早就软下来,嘴上却还死犟,大骂道,“哪里来的兔崽子,大爷我都不认识了吗!”又勉强回头骂道,“都是死的吗,还不一起上!”      小厮家奴应景地跑上前来,将林朝三人团团围住。      “你是谁?你不就是城中王千户家的庶长子吗?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可恨你今儿竟然欺负到官家小姐身上,实在是该杀!”      林朝眼中一片暴怒,扭着他的手不自觉地又加了几分力道,直把胖子疼的嗷嗷直叫唤。      见来人如此清楚自己的底细,衣着华贵,风度翩翩,不似等闲之物。又听他说什么官家小姐,胖子心中叫苦不送,他家虽有银钱万贯,到底是个商贾之家,哪敢与达官贵人相抗衡?      此刻,他酒醒了一半,连声讨饶,哪有刚刚半点盛气凌人的模样。      林朝鄙夷地哼了声,现在求饶,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一把拎起胖子的衣领,恨恨掼压在桌子上。胖子面如土色,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汗水将红色锦袍都染成绛红色。      “嫂子,初华累了,我们回家吧……”      身后突然传来初华疲惫的声音。      林朝侧头,瞧见她虽然是和锦毓说着话,只一双眼却定定地望着他,好像是在恳求他罢手。      “哥哥罢了,且饶他一回,莫生事端。依妹妹看,此地不宜久留,我这就带初华回去了。”      再这么闹下去对谁都不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忠义伯爵府世子林朝在茶楼滋事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若是有心人添油加醋胡说一通,反倒影响哥哥的仕途和名誉。为了这么个腌瓒小人大动肝火,不值得。      林朝之前被愤怒蒙了心,现在微微一细想便明白妹妹话中的意思。      只是这厮实在可恨,仗着家中富甲一方什么恶事做遍了。这次撞到自己枪杆子上非惩戒他不可。      林朝挥袖将王胖子甩手扔给两个侍卫,吩咐道,“将他押到官府去,打他五十大板……该怎么说你们清楚。”      侍卫心中了然,林公子这是让他们既要让这人受罚,又不能泄露出真实事件的原委。目地嘛,自然是为了保护小姐和夫人。      侍卫们拖着软成一滩水的王胖子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惧怕上身,都散去了。      大厅里顿时噤若寒蝉,喝茶的捧着茶杯小口啜饮,聊天的闭嘴只用眼神交流。      众人都老老实实的或站或坐,再没有嬉笑打骂挤眉弄眼的人。      茶楼是去不了的了,这样看来,大街上初华也是无法再续逛下去,要是再出了什么意外,下一次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      初华安安静静的,许是刚刚的事吓到了她,她竟然主动要求回家,再没有吵闹着要上街逛了。      林朝瞧着她乖巧的样子,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此事因他而起,若是他不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让初华下马车,就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欺负了她不说还让她如此担惊受怕。      她是那样不谙世事,冰雪澄净的姑娘,眼中本应只有五彩的花朵与圆盘似的月亮这等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存在,岂能让这些丑恶的人心,猥琐邪恶的笑容玷污了去。      林朝还在深深的自责中,就听初华说道,“嫂子,小妹还未来得及与林公子道谢,您先上车,我即刻就来。”      锦毓颔首,自己先上了马车。      林朝望着初华,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她会说什么呢?      罢了,只要她同自己说话,就算是怪自己也甘之如饴。      初华微微行礼,弧度轻盈,“初华多谢公子仗义相助,这份恩德,初华无以为报。”话语诚恳,只是眼睛却始终瞧着地面。      “沈小姐言重了,此时本应林某而起,惊扰了小姐林某惭愧,理应林某向小姐赔罪。”      初华淡淡一笑:“公子何罪之有?倒是初华操之过急,有些事终究还是急不得的,须得从长计议,公子你说呢?”      林朝有些懵,她说的太委婉,话中有话,自己一时摸不透意义所在。      初华也不打算解释太多,这些事还需要林朝仔细想想。      她上前一步,轻轻地说道,“初华希望明年开春能再见公子……若是无法相见,便不知再见是何时了……林公子是明白人,有些事初华不便说太多,公子随着自己心意去做即可。”      林朝还想再问个明白,初华已经后退一步,再次蹲身行礼,而后施施袅袅而去。      *   初莲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回到莲欢阁便派丫头打听大哥的去向,得知大哥就在书房中时,带着赛雪就往书房而来。      她实在太愤怒了,胸口像是有一把锤子在敲,钻心的疼。一想到那个贱人背着大哥公然在大街上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她就恨不得生噬她的血肉,扒皮抽筋。      书房门口的侍卫瞧见她脸色不对,嚷着要见大哥,慌忙进去禀报沈睿之。      初莲得到允许,提着裙摆跨进书房。      沈睿之抬头,瞧见她发丝微乱,一脸忿忿不平,一双眼眸黑得可怕,忙关切地问道,“莲妹,出了什么事?怎得如此慌乱?”      初莲望见大哥桌上满是公文信件,又想起方才侍卫说将军已经在书房坐了好几个时辰了,便先将自己的事压在心里,转而询问沈睿之,“大哥,小妹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你看起来好忙的样子。”      沈睿之笑道,“无妨,不过是些摆不上台面的小事……对了,莲妹有什么事要说与大哥听听?”      沈初莲平复一下内心,定定地望着沈睿之,郑重地说道,“大哥,有件事你必须要知道……”      沈睿之见她一脸严肃,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便也收了脸上的笑容,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水月的志愿者生活结束了 又回归到日更状态了 希望宝宝们继续支持 ☆、一通训斥   初莲握紧拳头,正要义愤填膺地全部说出来,突然心头咯噔一下,好像有很重要的问题被遗忘忽略了。      自己无凭无据,人寡言轻,仅凭一张嘴是完全说不清楚的。若是林锦毓极力否认有这件丑事发生……终究她是哥哥的心上人,哥哥未必会相信自己。      到时候自己推倒她不成,反而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再者,整件事情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人物自己没有想明白,那便是大姐。      大姐是沈家的女儿,理应帮衬着大哥,可是她今儿不但对林锦毓与那男子的亲密关系熟视无睹,不惊讶不鄙夷,反而还有点……欣喜。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照这般细细梳理下去,这三人的关系真可谓是错综复杂。由此观之,自己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还需等自己问过大姐,观察她的反应之后再做决定。      “莲妹,莲妹,好端端的怎么发起呆来了?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吗?”沈睿之等了半晌,瞧见她迟疑不决的样子不禁好心提醒她。      沈初莲猛的一回神,望着大哥探究的眼神,而后一拍脑门,懊恼地嗔道,“都怪大哥,您一说话小妹都忘了要说什么了……”她又展颜笑道,“这样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小妹就不打扰大哥了,什么时候想起来小妹再来告诉大哥!”      言讫,她俏皮地行了个礼,转身便离开了书房。      沈睿之瞧着她精灵古怪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摇头便也随她去了。      出了书房,沈初莲脸上的阳光瞬间被乌云所覆盖,她神色凝重,领着赛雪马不停蹄的往玉琼楼赶。      彼时,玉琼楼中,沈初华正坐在铜镜前,定定地望着镜中人出神。      方才和林朝说的一席话也不知他听懂多少。她说希望能在开春见到他是因为大宋的风俗自古以来便是初春时节迎亲嫁娶,百姓们认为春暖花开,万物欣欣向荣是一年中最好的吉兆。      若是林家遣媒婆上门提亲,自家父亲大哥同意了这桩亲事,可不是明儿开春就能见到他了吗。      可若是他对自己无意,或是压根儿听不懂话中的隐晦意思,自己便会嫁为他人妇,从此男娶女嫁各不相关,再相见便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她在赌,赌他是否对自己有情,赌他是否会来。这场赌局,如果注定无疾而终,那么自己心甘情愿嫁与他人,从此再不痴心妄想。      这般想着,心中酸楚无限,眼底隐隐有泪光闪动。      正暗自神伤,忽听下人通报说二小姐来了,初华忙起身迎接。      “莲妹,身子怎么样,怎么不在家躺着?瞧你这急急忙忙的样子,仔细别累着了。”初华忙将她摁在椅子上坐好,亲自倒了碗茶奉与她。      “哎呀大姐,你也忒小题大做了,小妹好着呢。”初莲抿了口茶,笑嘻嘻地问道,“对了大姐,今儿和嫂子玩的怎么样?小妹没去成真是可惜,不如大姐说与小妹听听吧。”      初华抬眼瞧见初莲希冀的眼神,仔细想了想,变拣了几件沿路遇到的好玩的事说与她听,隐去了在茶馆中发生的事。      初莲听见她绝口不提那个陌生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漏分毫。她装作用心的听完,随口附和了几句,便又端起了茶盏,思考着该怎样不动声色地套出话来。      “大姐,小妹刚刚听出去采购的下人们说,看到嫂子和一位年轻公子在大街上说话……初莲放心不下,怕嫂子受了委屈……”初莲靠近初华,贴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      初华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这么巧被这些人看见。在回家的路上嫂嫂特意叮嘱自己不要把遇到哥哥的事说出来。      虽是无心之失,但她二人在大街上见了面,传出去总归影响姑娘家的名誉,实在不雅。况且茶楼中发生的事要绝对隐瞒,只要否认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茶楼之事就绝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什么人竟敢如此乱嚼舌根,随意编排主子!”初华突然发怒道,“我与嫂子一直在一起,从未离开过,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男人,莫非是我眼花了吗!莲妹,你现在就去将那名下人找来与大姐当面对质,我倒要听听她怎么说!”      初莲见大姐发怒,很是意想不到,忙陪笑道,“大姐消消气,小妹也是这样认为。嫂子怎么会在大街上公然与男人见面呢,这事可不是说着玩的……定是那下人二五眼认错了人,冤枉了嫂子。”      初华这才慢慢平息了怒气,只是一双眼仍饱含愠色。她啜了口茶,抬眼望向初莲,语重心长地说,“莲妹,你是沈家尊贵的二小姐,怎么能和下人一般见识?丫头们不识大体,捕风捉影,乱嚼舌根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听信这种无中生有的浑话!这等莫须有的罪名一笑了之也就罢了,你怎么能听风就是雨跑来质问大姐?      接下来你是不是还准备拿着这腌瓒事去询问嫂子?莲妹,你就这么怀疑大姐和嫂子,还是非要将这不贞节的帽子扣在嫂子头上!”      她的语气不怒自威,面容严肃,眼神冰冷似乎对初莲很是失望。初莲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姐,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了。      “大姐教训的是,都是小妹的错,小妹不该听信下人的谗言而怀疑嫂嫂……大姐息怒,原谅小妹一次,下次再也不敢了。”      初华瞧见她一脸慌乱,眼中全是泪,又想起她自幼体弱多病,不觉心有不忍,后悔自己刚刚太过急躁反而吓到了她。      “莲妹,别怪姐姐凶你。姐姐方才也是太气愤一时没有忍住……瞧你这一头汗,还是赶快回去好生休息吧。”      将抽抽噎噎的初莲送走,初华一直端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次终究还是大意了,也幸亏嫂子之前叮嘱过自己,不然如何堵得住这悠悠之口?      初莲本是想到大姐这套话来着,谁曾想套话不成反被训斥了一顿,恨的她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心头对林锦毓的火更甚。      之前大姐从不舍得说自己一句,如今就是因为她,大姐才会这样言辞激烈地训斥自己,她简直就是个扫把星,看自己不顺眼专门对付自己的。      等着吧,总有一天,自己定要揭开她的真面目,到时候,可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初莲肃着一张脸,恨恨地往莲欢阁走去。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地便瞧见门口站着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表姐孟蕙兰。      她自小便与这孟蕙兰不亲近,再加上这孟蕙兰惯会见风使舵,见母亲不喜自己便也墙头草一边倒,明里暗里总要夹枪带棒奚落上自己几句。      初莲虽疑惑她来做什么,但也懒得和她絮叨,径直进了院子。      孟蕙兰刚要含笑问好,就见她目不斜视进了院子。当着丫环婆子的面,一时间有些拉不下脸面。讪讪一笑,也跟着进了院子。      初莲在主位上坐定,兀自品着茶,看也不看坐在下首的孟蕙兰。等到时间过去了很久,孟蕙兰脸上隐隐有薄怒之色,这才悠悠开口道,“表姐今儿怎么来我这了,真是稀客稀客。”      孟蕙兰热情地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姐姐听说妹妹身子不爽,特来探望……”      “行了表姐,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我心知肚明,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直说。”初莲瞧见她虚假的笑容心情烦躁不堪,不耐烦地打断她。      孟蕙兰压制住心头的不快,正色道,“我这次来,原是替姑妈捎一句话给妹妹。妹妹要时刻记住自己是姑妈的女儿,你的嫡亲哥哥是睿言表哥。      自古母女没有隔夜仇,姑妈平日里虽待你严苛些,却也是亲娘。哪有女儿不帮衬着母亲反而帮着外人的道理?”      初莲淡淡道,“表姐这话倒教妹妹不懂了,妹妹何时帮衬过外人?”      孟蕙兰瞧见她装傻,也不恼,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姑妈甚是不喜那林姑娘,若是林姑娘那有什么异常,妹妹也只需睁只眼闭只眼……这便是最好的帮衬了。”      初莲冷笑,“妹妹甚是喜欢我那新嫂嫂,她若有什么异常我定不会就这样过去,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孟蕙兰知道她一向与自己不和,总是和自己唱反调。摇摇手中的团扇,漫不经心地说道,“妹妹,我说你的心还真大。你当真察觉不到吗,林姑娘一来,你就失宠啦。睿之表哥好像很久没有看过你了吧,之前表姐记得一天都去上个几次,啧啧……”      她看向初莲陡然变白的脸色,勾唇一笑,继续说道,“姐姐听说你刚刚挨了初华妹妹一顿训斥……哎呀,这初华之前可是从来不舍得说你一句的……怎么这新嫂子一来,心就完全偏向她了?”      她喝了口茶,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把林姑娘当嫂子看,人家可未必把你当妹妹看。你瞧瞧,今儿你们仨一起逛街,她非要把你赶回去,可不是看你不顺眼,想早点甩了你吗?你自己想想,她对你这样坏,你还处处维护她,值得吗?”      她好整以暇地望着初莲的脸色越变越差,两只手不自觉的拉扯着锦帕,知道说到她心坎儿里了,不觉大喜过望。      知道要见好就收,孟蕙兰笑盈盈地起身说道,“姐姐言至于此,就不叨扰妹妹了,先行告辞。妹妹仔细想想个中利害关系,是帮着娘家人呢,还是维护对你如此刻薄的嫂嫂。      要知道,对于我们女儿家,日后若是失去娘家的庇护,这日子可不好过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宝宝们好像不太关注水月了呦 水月如此的爱你们 多多支持啦! ☆、警钟常鸣   孟蕙兰自以为大获全胜,娉娉袅袅离去了。      背后沈初莲瞧着她趾高气昂的背影,暗自冷笑,寻思着,“你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了,难道你认为逼走一个林锦毓,你就能一步登天做你的大少奶奶吗!你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也配做我嫂子,下辈子吧……”      沈睿之处理完公务回到胧香院时,沈初华已经与林锦毓聊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自初莲走后,初华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心惊胆战,一时之间自己也没了主意,慌忙跑来问问林锦毓的意思。      林锦毓沉思良久,安抚沈初华道,“不过是个下人,说的话能有多少分量?再者你刚刚不是说过莲妹了吗?莲妹回去定会将那下人找来警告一番,谅她也不敢多嘴。”      她笑了笑,继续说道,“听说方才你发了好一通脾气,把莲妹都吓哭了……初华,她胆子小,又生性多疑,凡事总要转来转去的想,你又何必和孩子一般见识,瞧把这丫头吓得,怪可怜见的。”      初华暗自懊恼,颓废地说道,“小妹方才实在害怕,又恨初莲不争气,这才多嘴说了几句,如今早已后悔了。”      “你呀,做事总是冒冒失失的。越是遇到突发情况越是要镇定。不过是句猜测,你便这般六神无主……大不了就把我哥供出来呗,上街遇见自家哥哥,说几句又不违背常理。你说你如此紧张作甚。”      见初华嗫嚅着说不出话,锦毓摸摸她的发髻,和蔼地说道,“初华,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这般行事鲁莽不分轻重?今儿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怎么就敢公然抛头露面?遇到再新奇的事物也不能做这般举动啊。      幸好有我大哥在,不然茶楼之事该如何收场?嫂嫂已嫁为人妇,可你还是冰清玉洁的姑娘,这要是传出去,即使你受了委屈,流言蜚语可是不辨是非的,你日后该如何立足!”      她瞧瞧初华的反应,叹口气继续说道,“过了年就要许婆家了,你也总得为以后考虑考虑吧……”      谁知这话正好戳中初华心病,她登时便梗了脖子赌气道,“初华才不要许什么婆家,初华的婚事要由自己做主!”      锦毓被她的模样逗乐了,忍俊不禁地问道,“莫不是初华已有了心上人,从此非卿不嫁?快告诉嫂子是哪家公子,嫂子也好早做打算。”      她这话本是玩笑话,没想初华却当了真。正想不顾一切一股脑儿全说出来,背后却传来一阵朗声大笑。      “哈哈哈,没想到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大小姐如今也有心上人了,难怪如此反感许婆家……”      “将军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锦毓望见原来是沈睿之,忙起身迎接。      沈睿之瞧瞧初华爆红的脸庞,一本正经地问道,“初华呀,来,跟大哥说说看上哪家贵公子了,大哥就算是绑也要把他绑来!”      “大哥大嫂,你们真是的,都拿小妹开涮,小妹不睬你们了!先回去了。”初华嗔怒,带着丫头们回去了。      房间内顿时恢复了安静。好在如今林锦毓也习惯不少,再加上上次沈睿之对她剖心剖肺的一番置白,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也不会觉得太过尴尬了。      “将军,今儿累了吧,晚膳即刻就来。”锦毓亲自奉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茗,又替他除去繁复的衣袍,换上一件家常的圆领袍衫。      沈睿之望着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又有些欣慰,“锦毓虽还未对自己交心,只是眼下能做成这般,已是很好了,毕竟感情这事儿,还需慢慢来,急不得。”      侍女们端着晚膳一样一样摆上了桌,林锦毓很是自然地替沈睿之盛了一碗粥。一旁服侍的丫头们在喜鹊画眉的眼色下,悄然退出房间。      锦毓想起这几天婆子和她说的一件事,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和沈睿之提一下。      沈睿之目光瞟见她迟疑不决的为难神色,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估摸着又是为了无关紧要的事在思考如何与自己开口,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不忍见她神色不宁,连顿晚膳都不能好好吃。沈睿之好心替她开口询问道,“锦毓,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碗里的粥都要凉了,还不动筷子?”      有人替自己寻了个开场白,锦毓求之不得,忙竹筒倒豆子的全说了出来,“将军,这几日看守珍珠明月的婆子总是和妾身禀报,说二位姑娘连日来滴米未进,每日只是大吵大嚷说些胡话,神秘兮兮地说院子里有鬼云云。她们晚上不安分,搅得两个婆子也睡不好……到底是皇上赐的有些身份,婆子们也不敢拿她们怎么样,便来禀明妾身。”      沈睿之听了,蹙眉“啪”地放下筷子,叱道,“进了安乐园还如此不老实,真真是岂有此理!她们要闹便由着她们去,我倒要看看她们还能耍什么花样!”      锦毓沉吟了会儿,低眉顺眼地回道,“将军,依妾身看,不如将二位姑娘放出来吧……”      沈睿之猛地一怔,眼中划过一丝不敢置信,而后又被很好的隐藏了去。他漫不经心地放下碗,面容沉静甚至还有些许笑容,淡淡开口道,“哦……将她们放出来,给我一个理由。”      锦毓瞧瞧他的脸色不像在生气,便大着胆子说道,“将军。二位姑娘正值青春貌美,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若从此便要以安乐园为家,妾身实在不忍。      况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们已经在安乐园中待了不少时日了,成日里担惊受怕抄写经文,吃了不少苦,想必也早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将军不妨再给她们一次机会,经过这次惩罚,她们必能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再也不生事端。”      她一鼓作气说完,便等着沈睿之开口。      沈睿之玩味一笑,语气中听不出喜怒。“锦毓,为夫倒不知,你的心竟如此之大……”      锦毓一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似乎有些不妙啊。刚想开口,又被沈睿之抢了先。      沈睿之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紧紧盯着锦毓黑亮的眸子,正经地问道,“锦毓,你可想好了,你这般善良,可她们未必领你的情。若是她们出来后继续与你争宠……你又该如何?”      沈睿之希冀地望着她,盼着能给自己一个意料之中的答复。      锦毓低头认真思考,半晌抬起头定定地说道,“即便没有她们,日后也定然会有别人与妾身争宠……妾身若一直纠结着这些,往后的日子可得多累呀。”      沈睿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中五味杂坛,不怒反笑,“好,好得很,原来夫人不光心大,嘴上功夫也不饶人,倒教为夫小瞧了去……”他站起身,不顾锦毓惊愕的眸子,撂下一句话,“如此,便依了夫人,明日便放那二人出园,你可满意?”      说着,便大步往门外走去。      “将军……”锦毓站起身想要说什么。      “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就不陪夫人了。夫人早些休息,不必等我了。”      他的身影没入黑暗里,消失不见了。      林锦毓颓唐地坐了下来,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目睹一切的喜鹊画眉也面面相觑,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夫人,方才您怎么能和姑爷如此说话呢,难怪姑爷不高兴。”喜鹊上前轻轻说道。      “是呀夫人,您这话虽说的没错,却也不能放在明面上说。这男人呀,虽都喜欢三妻四妾,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妻子如此大度,您这般大度,倒教姑爷误会了去。”      锦毓长叹一声,说道,“有些事,既然注定要发生,不如提前说出来也好让大家有个准备。这般藏着掖着闭口不谈,难道就不会发生了吗?”      喜鹊蹙眉道,“话虽如此,可终究夫人您正值宠爱,何必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们小丫头懂什么,自古小情小爱最是不得数,男人心也最是猜不得。如今我风华正好,若是日后一朝红颜老去又该作何区处?”锦毓语气中有些许伤感。      房间里静悄悄的,好像大家都沉浸在自个的思绪中。      “好啦,别担心我了,去做自己的事吧。”锦毓率先打破沉默,笑着吩咐道。      *   早已是该歇息的时刻了。锦毓兀自坐在椅子上,愣愣地望着跳动的烛花出神,好像下一秒将军便会推开闭合的大门犹自朝自己笑着。      可是等啊等啊,大门依旧紧紧闭着,静悄悄的。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一定是将军回来了,她激动地站起身来。      没想到来人是画眉。锦毓脸上顿时出现失望之情。      画眉心有不忍,却又不得不说,她轻轻说道,“夫人,方才姑爷让身边的青豹来传话,说公务繁忙,今夜就宿在书房了,让夫人不必等了,早点安歇。”      画眉说完,便偷偷观察她家夫人的神色。没想带她面色如常,淡淡说道,“如此,便伺候我更衣吧。”      放下层层叠叠的帷幔,侍女们垂手而退,若大的屋子里便只有锦毓一人。虽然帷幔将自己包裹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但林锦毓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丝孤单。      早就习惯了身边那人的绵长呼吸和有力的臂膀,如今骤然失去了这些,突然有些不习惯了。      可即便是这样,锦毓也没有后悔今晚和沈睿之说的那席话,自己心中时时有警钟敲响,不能因为一时的欢愉而忘却了今后,有些事索性趁早说个明白,也省得日后理不清剪还乱。      这夜同样孤枕难眠的,还有睡在书房榻上的沈睿之。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将军生气了 后果很严重哦 我(ˇ?ˇ) 想~要收藏收藏收藏(说三遍) ☆、鹿茸虫草   第二日寅时,折腾一宿的沈睿之穿戴上整整齐齐的官服,上朝去了。      朝堂之上,一片肃穆,文武百官皆按品秩一一站好,尽显天家威严。      年轻的帝王身着明黄色龙袍,胸前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似有飞龙即将腾空跃起,迎风而去。      他的脸庞隐在冕旈之后,使臣子们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突然,只听“啪”的一声,一份塘报带着怒气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大臣们不明就里,面面相觑,慌忙跪下来。      余光中,只瞟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端庄沉稳的皇上此刻面前的玉珠正不断晃荡,似是生了不小的怒气。      沉默良久,上首才传来圣上不怒自威的声音,“我泱泱大国一向知礼爱人,子民们皆爱好和平,不愿滋生事端。实在是夷夏小国,弹丸之地,却妄想蚍蜉撼树,屡屡侵犯我西北边境,致使我□□关河不宁,黎庶不安。      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本不愿以强攻弱,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不得不给点颜色瞧瞧。朕有意则一员猛将,协同镇守西北边疆的军士,收复夷夏小国,扩充我大宋版图。      众位爱卿,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堂下顿时响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唯有沈睿之巍然不动,眼眸深深,面容沉静如水。      “陛下。”说话的是凤鸾台平章事方德儒,“老臣举荐沈大将军,沈将军少年有成,有勇有谋,几年前便收复南蛮赤金国,立下汗马功劳,又是陛下亲封的一等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理应委以重任。”      “皇上,臣也举荐沈将军。”观文殿大学士陈厚载经过深思熟虑也请奏道,“沈家是京城有名的将门世家,祖上三代皆是我朝赫赫有名的将军,试观朝堂之上,有哪位将军可以与沈大将军相比肩?”      这二人一开口,基本上就奠定了朝堂局势。大臣们纷纷点头,开口附和。      只有沈睿之,依旧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内心一片平静,无喜也无悲。      “沈爱卿,你怎么看?”君王撩开面前的冕珠,不动声色地问道。      沈睿之叩首道,“但凭圣上吩咐,臣绝不辱使命,定当救国家于危难中,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一时间君心大悦。      “好,好!”圣上一边拊掌称赞,一面宣旨,“朕就封你为西北道行军大总管,总管天下兵马,不日启程,加赐便宜行事之权。圣旨即刻下达。”      早朝结束,不时有熟悉的官员近身祝贺,皆被沈睿之淡淡一笑给敷衍了过去。      此去西北,最快也需半年之久,将锦毓留在沈家,正好给了虎视眈眈的孟氏机会,自己实在放心不下,可若是将她带在身边,行军打仗带着女眷,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唉,自己为那妮子操碎了心,她倒好,非但不能让自己舒心,还处处使自己气到吐血。      这世道!他越想越愤愤不平,越想越无奈。      怀着这样的心情回到书房,刚坐定,就听门口守卫的青云来回报,说是珍珠明月二位姑娘想见将军,正在门口等候。      沈睿之眼微微眯起,这才想起他今早临走前吩咐下人们解除对她二人的惩罚,允她们再次回到萃梨居。      刚想挥手让青云请她们回去,突地又想起什么。胧香院那位昨晚不是如此的不在乎吗,他倒要看看她是否真的这么大度,不争不抢甘愿将自己推给别人。      这般想着,他勾唇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请她们进来。”      青云已经做好婉拒她们的准备,没提防主子会这样说,一时有些懵。好在他是个识大体的,只稍稍一愣便收敛了神情,出门去了。      珍珠明月刚进沈府时日日来书房,盼着见沈睿之一面,皆被无情地告知将军公务正忙不见客。今儿不过是来碰碰运气,心里晓得将军是不会见自己。      没想到侍卫出来却对自己说“将军请二位姑娘进去”,一时间心花怒放,又暗自埋怨自己为何今日不穿得漂亮些,搽得香一些,也好比旁边的更出众。      沈睿之在房中隔了老远便闻见一阵香风弥漫,然后便是环珮相互碰撞发出的叮咚声。转眼间,两个香包便行至近前,两人手中各提了一个食盒,朝他盈盈行礼。      环绕四周的脂粉香气熏得沈睿之有些头疼,光鲜的衣料在素淡的书房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沈睿之有些心烦的蹙蹙眉,淡淡说道,“起来吧,这般匆匆忙忙的,可是有什么事?”      珍珠展开最美的笑容,调整音色正要开口,却被旁边的明月抢了先,只得愤恨地看着她,心中一番咒骂。      明月语气诚恳,态度自然,“将军,之前原是妾身冒犯了夫人,实在是罪有应得,只愿长灯古佛忏悔一生。将军今儿不计前嫌,宽宏大量,许妾身重回萃梨居,妾身感激不尽,是以特来谢罪。”      她这话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人感受到她深深的悔过之意又不会显得矫揉造作。      珍珠急了,可不能让明月抢了风头,只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便也连声附和,“妾身也是,妾身也是来谢罪的……”      “是夫人将你们放出来的,你们还得多多感谢她。不过,既然出来了,就当安分守己,不然,下次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沈睿之严厉地说道。      “妾身省得了,定不辜负将军和夫人的美意。”明月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她将食盒轻轻放于桌上,十分善解人意,“妾身听闻将军这几日操劳,特意炖了鹿茸虫草汤,将军趁热尝尝?”说着便取出一盅冒着热气的汤水放在他面前。      鹿茸虫草汤?这个天吃鹿茸,还有虫草?自己恐怕会当场鼻血流不止,洋相百出吧。      “将军,这是妾身自己做的各式糕点,又清凉又滋补,可比什么汤啊水啊好得多!”珍珠也不甘示弱,从食盒中取出大大小小的碟子摆了一桌。      两人暗中叫着劲,谁也不让谁。      “好了!把书房当成你们的饭厅了吗!都给我收回去!现在,你们只需在那两张椅子上做好。”      沈睿之瞧着面前满满当当的食物,抚额命令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珍珠明月以为将军要和自己说话,忙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坐在椅子上。      沈睿之瞧她们这才安静了,满意地低下头处理公务去了。留下她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每每试探着想要说话,都会被将军“嘘”的手势给打断。      久而久之,两人都认为将军是想享受一下这样宁静的美好时光,便都老老实实地坐着发起呆来,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若是沈睿之知道她们原来是这样认为,估计会一口老血喷出来吧。      过了良久,她们才听见将军清冷的声音,“好了,本将军就不留你们了,好好回去休息吧。”      两人别无她法,只得再次行礼离去。背后又传来声响,“等等,把食盒留下……”      两人走后,青云、青豹走了进来。沈睿之指指桌上的食盒,说道,“喏,把这个拿下去,弟兄们累了一天,正好给他们解解馋补补身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言提醒道,“那盅汤,每人喝一口就行了,切莫贪嘴。”      青云提着食盒很是兴奋,领命而去。      沈睿之接着对青豹说道,“你去外面把刚刚的事宣扬出去,记住,要渲染一番。”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一定让这话传到夫人耳朵里……”      “这……”青豹一时没反应过来。沈睿之抬头望见青豹复杂的小眼神,面上一热,没好气地说道,“让你去就去,愣着作甚!      “是,是。”青豹忙不送答应,一边走一边寻思着,主子今儿是怎么了?      也不知青豹用了什么法子,总之不出两个时辰,全府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珍珠明月二位姑娘刚脱离苦海便一步登天,不仅成功进入书房重地还与将军独处好几个时辰。      据知情人士透露,书房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更有鹿茸虫草汤助兴,把个将军哄得是服服帖帖。      下人们都在传府里怕是好事将近了,得早做准备。      彼时,林锦毓正在房中百无聊赖地做些针线活,隔着房门大老远便听见喜鹊的叫声由远及近传来,不禁暗自摇头莞尔一笑。      “夫人夫人,不好了……有个天大的消息!”喜鹊胖丫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      锦毓无奈地递上一杯茶,笑道,“不急不急,慢慢说。你这冒失鬼的性子何时才能改一改?”      喜鹊接过茶水牛饮,一口气喝下,面上满是焦灼之色,“夫人,婢子刚刚听说安乐园中那两位今儿刚被放出来,就进了书房,这在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呀。      据可靠消息说,将军与她们相谈甚欢,连鹿茸虫草汤都喝了几大碗。夫人你说,这虫草汤是能乱喝的吗?还是在这个季节……”      她拍拍脑门继续说道,“婢子扯远了……但是夫人,婢子真得很慌,外面都在说二位姑娘好事将近,婢子怕……”      林锦毓一愣,原来今天发生了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过短暂的失神,她便反应了过来。摸摸喜鹊有些凌乱的发髻,笑着说,“喜鹊,你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不过是进了书房说了几句话,又有甚么打紧?你若是这么在意,赶明儿我们也去一趟书房不就行了。”      喜鹊瞧见主子不慌不忙的神色,好像冷静了点,“可是夫人,若是她们从此平步青云,做了姨娘,那可如何是好?”      锦毓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到,“她们本来就是皇上赐给将军做姨娘的人选,若是真做了,也不枉圣上一番美意……再者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没有她们,也总会有别人……”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带了一丝伤感。连喜鹊好像都被这样的气氛渲染了,一时间,主仆二人皆无话,房中静静的。      “好了喜鹊,去忙吧,不用担心我,若是再听到这样的话,充耳不闻便好。”锦毓抬头望见喜鹊皱成一团的小脸,笑着吩咐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喝过鹿茸虫草汤吗? 不知味道怎么样…… ☆、容人雅量   “是,是。”喜鹊犹豫着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担忧地望了锦毓一眼。锦毓笑着朝她摆摆手,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喜鹊走了,房间里顿时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连摆在五斗橱上的沙漏好像都静止不动,再没有一粒细沙落下来。      林锦毓突地感到心中一片烦躁,好像被扔进一个腌菜的地窖里,周围一片酸烂的气味,连带着自己也沾染上这种气味,从脚底慢慢升起直至笼罩全身。      她厌恶地甩甩头,抽出帕子掩上了口鼻,可即便这样,那股子酸腐味依旧挥之不去,久久萦绕在鼻息间。      锦毓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神情落寞。是她做错了吗?是她昨儿夜里说的那席话让他不高兴了吗?      他今儿的举动又代表着什么呢?逢场作戏?亦或是真的对自己心灰意冷,从此再不答理自己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      从小母亲就对自己说,男人是天,是铁是刚,女人自当软成水,包容他的一切,切不可逞强好妒,拈酸吃醋。为人正室,就必当有容人的雅量,天下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何其多,走了一个,又会有更绝色的顶了上来。      再者说,妾终究是妾,再有能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整天神神叨叨,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但自己落个清静,还得了个贤惠的雅号,岂不是一举两得?      自己一直信奉母亲的这一番话,可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是自己亲手将夫君推给别的女人,为何心中这般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生生地失去了。      正暗自神伤,忽听门外下人们通报,说是珍珠明月二位姑娘特来向夫人请安,然后便是珍珠娇俏的声音,“姐姐,妹妹们来请安。”      锦毓蹙眉,这个时候来,她们安的什么心?也罢,好多天没见她们了,今儿就会会她们。      珍珠明月这会子来不过是来耀武扬威一番,顺便探探这新夫人的口风。      进了门,略施一礼,便瞧见林锦毓端坐在上首,乌黑发髻上压了高高的金丝翠玉卷云冠,更夹杂有璎珞珠钗镶嵌发间,熠熠生辉。通身的气派竟叫人不敢小瞧了去。就连她身后一左一右立着的侍女,也是打扮不俗,娇艳水灵。      珍珠明月一时暗暗自惭形秽,不敢直视,连含在嘴边的话都忘了三分。      还是锦毓摇着团扇漫不经心的问道,“二位妹妹刚出了安乐园,不在萃梨居中好好歇着,跑来我这所为何事啊?”      她心中有气,明知不是这二人引起的,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安乐园”三个字便被她咬得重了些。      珍珠脸一黑,又想起了安乐园那鬼地方把她吓得不轻,刚才心中的自惭也跑的无影无踪了,想着这次断不能再让明月抢了先,鼓足勇气恨恨地说道,“将军心善,放了我等出去,妹妹本想着一出安乐园便来姐姐这请罪,不曾想偶遇了将军,彼此相谈甚欢,这才误了时辰,姐姐莫怪。”      她说完,挑衅般地横了明月一眼,明月不动声色,乖巧的连眼珠子也没转动一下。心里却暗自冷笑,从没见过这般蠢的人,果真是胸大无脑,还自以为拔得头筹,可笑!      锦毓素知这珍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徒有美貌实则半个脑子,也懒得和她计较。不过是随口顺着她的心意敷衍几句,“如此,姐姐便要恭喜妹妹了,妹妹这般貌美,将来定有大出息。”一番话说得珍珠是眉开眼笑,好像自己当姨娘的日子指日可待。      她这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引得画眉喜鹊面面相觑,憋笑得很辛苦。      “夫人,明月今儿特来谢罪,之前是妹妹不知礼数,冒犯了姐姐,妹妹知错了。从此定当安分守己,妹妹别无他求,惟愿将军与夫人百年好合。”明月起身再次行礼,恭恭敬敬诚诚恳恳,一副无欲无求的岁月静好模样。      珍珠拧着眉,心里有些迷糊。怎么感觉自己又被这明月摆了一道呢?      “嗯,知错就好,只要你们从此老老实实不耍什么花头,沈府还是有你们的一席之地……天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锦毓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是,明月(珍珠)告退。”珍珠一脸不情愿,自己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怎么就要赶着走?却也无法,只得跟着明月出去了。      瞧着她们都走远了,喜鹊忙去关上了门,画眉轻轻给自家主子着扇子,一边说道,“夫人,婢子瞧着,这珍珠姑娘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实在是引人发笑。要说这明月姑娘,倒真是个心眼通透的,知错能改,能够认清形势,话也不多说,实在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锦毓哑然失笑,“画眉,你还是城府不深。难道你没听过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吗?珍珠半个脑子,一张脸就是一张晴雨表,这样的人最好对付。偏偏像明月那样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口腹蜜剑就等着暗中戳你一刀,这样的才是最可怕。你年纪还小,见过的人也不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她顿了顿,将画眉喜鹊都聚集在身边嘱咐道,“我心里隐隐的有一丝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你们这几日谨慎些,多留意着,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立即告诉我。”      喜鹊画眉看了看对方,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回萃梨居的路上,珍珠一个劲地抱怨明月,说她毫无斗志,进了一趟安乐园就变得如此怂,又说什么日后若是自己大富大贵了休要来求自己。      明月听得心烦,索性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寻思着,“蠢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左不过三日,你的好梦就要到头了!”      *   天渐渐黑了,烛火都点了起来,室内一片灯火通明,很是暖人。往常这个时候,早该用膳了。可锦毓依旧倚在贵妃榻上,痴痴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丫头四儿从厨房跑出来,不敢惊动夫人,偷偷朝着喜鹊招了招手。      “喜鹊姐姐,能不能问问夫人,什么时候可以上菜?这菜都热了好几遍了,再热下去就不好吃了……”四儿委屈地说道。      “唉,姑爷还没回来,夫人正等着呢……再等等吧,指不定一会儿就好。”喜鹊也颇为无奈。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烛花噼里啪啦作响。喜鹊都剔了好几次烛花,姑爷还是没有回来。正想劝夫人别等了,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      “是将军回来了,喜鹊,快去开门!”锦毓精神为之一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门口那人好似顿了一番,语气中隐隐有一丝同情,“夫人,将军让青豹传话,说公务繁忙就不回来用膳了,夫人自便……”      喜鹊的手都快触到大门了,硬是给生生地逼了回来,回头望去,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整个人说不出的可怜。      “我家夫人知道了,你回去吧。”喜鹊代锦毓回答道。      门口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直至消失不见。      “喜鹊,命厨房传膳吧。”锦毓淡淡地吩咐道,好像刚刚发生的事对她一丝打击也无,她还像往常一般处之泰然。      食不知味地嚼完了碗中莹润的米饭,随意夹了几筷子不知名的菜。锦毓便命喜鹊撤去残席,将没动过的菜分给小丫头们。      锦毓洗漱完毕,便拿了本书在灯下翻看起来。外人看她,表面上以为她百无聊赖,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急得快要跳出来。以前将军日日来胧香院,她便成了习惯,认为无论如何,他总会回来的。可是如今,她渐渐对这种习惯产生了不确定性。府里房舍众多,他又何必委屈自己,非要和一个没良心的女人住在一起呢?      她开始有点后悔了,若是当初她没有说那样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哪怕只是短暂的夫妻同心,也好过现在寂寞地守着一室烛火。      “画眉,你跑哪儿去了?怎么半天没见着你人?”喜鹊瞧见画眉偷偷溜到自己身边,不禁压低声音问道。      画眉偷睨了眼自家夫人,趴在喜鹊耳边说道,“喜鹊,让夫人不必等了……”对上喜鹊惊疑的目光,她犹豫着说道,“姑爷,姑爷他……他今晚宿在明月姑娘那儿……”      “什么!”喜鹊惊叫出声,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画眉不停给她递的眼色。      她真的太吃惊了,姑爷他,他明明和夫人关系这么好,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宿在明月姑娘那儿了呢?夫人这次,莫不是真的引狼入室了吧。      “你们在那嘀咕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说与我听听。”锦毓注意到她们神色不对,开口询问道。      两个丫头你推我搡,谁都不愿意说出来,还是锦毓发急了,瞧她们的样子就是有大事瞒着自己。“画眉,你来说!”      画眉小脸涨红,嗫嚅着说:“夫人……你别难过,姑爷今儿宿在明月姑娘那……”      一片寂静……      良久,锦毓听见自己的声音幽幽响起,“也好……倒也是成全了一番美事……”      喜鹊画眉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夫人面无表情地上了床榻,和往常一样任她们放下层层叠叠的帷幔,柔声嘱咐她们早些休息。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只是少了姑爷而已。      锦毓睁着眼许久,一丝睡意也无,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又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      自己谨尊母亲的教诲,可为什么当一切都按照计划井然有序地进行时,心却这样的痛呢?母亲,你只告诉女儿为人正室必得有容忍的雅量,却没告诉我随之而来的这锥心的痛。若是日日如此,今后这漫漫长夜,又该如何熬过?      终究耐不住心中烦闷,锦毓起身穿衣,瞟见窗外月色正浓,皎洁的月光柔柔洒进内室中。锦毓盯着那月亮看了半晌,心下一阵茫然。      此刻,他在做什么呢?莫不是也如对自己一样,搂着明月,一梦到天明么?      她猛的摇摇脑袋,再不愿去想。拉开门,乘着夜色,漫无目的地走着。      仿佛鬼使神差般,她走到一处院落前,抬头一瞧,竟是到了萃梨居前。    作者有话要说:  水月很无奈,因为这几天收藏掉了…… 宝宝们难道都不爱我了吗 咳咳,水月开个玩笑 ☆、悔不当初   两扇黑漆漆的沉重大门合在一起,黑夜中像极了怪物紧闭的大嘴。      锦毓顿了顿,伸出手想感受那冰凉的触意,也好缓解心头如火烧般的灼热。      却不曾想,刚将一双纤手触碰到温润厚泽的门板,那门竟“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寂静的夜里,反倒将锦毓吓了一跳。      怪物张开大嘴,黑洞洞的,却有着神奇的魔力,拼命将锦毓往里吸。锦毓在门外踟蹰半响,理智告诉她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应当赶快回去蒙上被子呼呼大睡。然而身后却好像有双手死命将她往门里推。      她觉得自己像在梦中一般,一双脚全然不听使唤,就这样载着她一路悠悠往前走。穿过水榭,绕过假山,走过长长的廊亭,最后在长着巨大槐树的小院子里,戛然而止,生生止住脚步。      这个点,月亮已经升起老高了,皎洁的月色柔柔地覆盖住沉睡的大地。劳累了一天的丫环婆子们早就不堪疲惫,自顾自地睡得香甜,隐约可以听见轻微的此起彼伏的鼾声。      故而一路走来都是静悄悄的,畅通无阻,看不到一个人影。      萃梨居内上上下下都吹熄了烛火,只有这一处,灯火通明更夹杂有男人女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纸糊的窗纱之上倒映出一高一矮的身影。      锦毓定定神,慢慢从槐树后探出头来,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上。及到了窗子边上,她实在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欲望,伸出食指轻轻在窗纱上戳出一个小洞,凑上去,细细打量里边的情况。      屋内,沈睿之穿着件家常的半新不旧的衫子,拿着本书,兀自坐在椅子上读着。一旁立着明月姑娘,披一身桃红色纱衣,衬得身段格外婀娜。此刻,她正在烛光下研着墨,不时含情脉脉地瞟一眼沈睿之,那从袖中伸出来的手,在烛花的映衬下,如同白釉般莹润光滑。      锦毓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放在眼前左瞧右瞧,不得不承认甚是不如人,便怏怏地放下了。      室内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锦毓忙凑上去。原来是明月开口了,“将军,夜深了,不如早些安寝,明儿还要上早朝呢……”音色婉转,像云间传来的颂歌。      “唔,不急……你若是困了便先就寝吧。”沈睿之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书本,好像身边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无丝毫干扰。      明月有些傻眼了。今儿将军突然出现在她这里,她快乐到差点晕厥。战战兢兢地伺候这位爷,就是想着一夜中喜,从将军这得到一个孩子,从此怀间揣着这么一块护身符,可不是一朝变成凤凰了么?      有了这个孩子,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日后自己使点手段……保不齐就被抬为将军的继室,从此京城的贵妇名媛圈便可跻身而入,哪还用日日和这蠢笨的珍珠住在一起,看人眼色小心翼翼过活?      可是这想得很美,真做起来却不是一般的困难。若没有将军的配合,这孩子从何而来,难不成从天上掉下来?因此自从用过了晚膳,明月就不动声色,想尽一切办法劝说将军上床安寝,只要到了床上,凭自己的手段,可就由不得将军了。      奈何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将军稳坐泰山,任她百般撒娇劝说,就是不为所动,这可让明月操碎了心。      她恨恨地盯着将军手中的那本书,恨不得一把抢过来撕碎。不过是电光石火间,一条妙计浮上心头,明着不行,咱就来暗的,男人不都喜欢女人柔弱可怜的样子吗?      她走上前,突然跪倒在沈睿之面前,眼眶微红,晶莹的泪珠一串串滚落,好不可怜。      锦毓吃了一惊,沈睿之也有些懵,忙想去扶她,说着,“明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明月怎么会让他扶自己起来呢?仍旧跪在地上,微微阖眼,泪水肆意奔流,语气伤感,“将军,可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好,让将军烦心了?”      沈睿之瞧了她半晌,淡淡地回答道,“不是这样的,明月……你很好。”      寂静的夜色中,他的声音是这样的好听醉人。锦毓心酸酸的,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她想捂住耳朵,不再听下去,可是一双腿却好像不听使唤,黏在窗户边就是不肯离去。      沈睿之武将出身,警惕性高强,耳力出众。从锦毓潜进院子中时他便察觉出声响。不想打草惊蛇贸然出击,故而只是静静聆听窗外的动静。      发觉窗外那人并无杀气,这么久了也只是戳了一个小孔朝里观看,没什么恶意。呼吸轻柔绵长丝毫无内力,分明是个女人!他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暗暗奇怪,是谁呢?这么晚了鬼鬼祟祟地偷听他与明月之间的对话……到底有何企图?      明月控制住心中的欣喜,抬起一双泪眼,膝行几步与沈睿之靠得更近,“妾身不信,若是妾身真这般好,为何将军看都不看妾身一眼?难道妾身是蛇蝎不成?”      她这话一出口,沈睿之明显感觉到窗外那女人气息陡得不平稳起来,一起一伏好像受到了什么震动,,又好像站不稳一般,虚弱地快要倒下。      沈睿之心头一震,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这么晚还在府中乱逛,对自己和明月如此感兴趣,听见明月说话如此不镇定……这个人,莫不是……      这般想着,他自是心中一喜,顿时就想推开门,抱住她仔仔细细瞧上一番,先前的那些不愉快,统统都甩在脑后,再不去计较。      刚想起身,他又生生忍住了。这般冒冒然出去,不但会吓坏自家小夫人,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若是被安上个偷听的罪名可让她在沈府如何抬得起头?况且,就这般出去了,显得自己多没面子……总得让她记住这次教训,这样下次才不会将自己推给别的女人。      明月见他虽未答话,只一双好看的眼却定定地望着自己,面容柔和,嘴角甚至有淡淡的笑容浮现。俊眉修目,黑眸中隐隐有流光溢彩,在明亮的烛火中霎是清俊。以为将军顺利上钩,自己快要成功了,便顺势小鸟依人地靠过去,将头轻轻伏于沈睿之的膝上。      窗外,锦毓大震,心口像是被大锤重击过,麻木的痛。耳边“嗡嗡嗡”作响,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呆呆地望着,明月一头如水乌发倾泻而下,软软地垂落于地。随之而来的是她温柔的嗓音,“将军,不要丢下明月,明月会好好伺候将军……”      锦毓捂着胸口,却仍不肯离去,她倒要看看美人在怀,这沈睿之是否还能忍住。      沈睿之低着头,锦毓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嘴角含笑,并未有丝毫抗拒。      罢了罢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怨不得他人。锦毓站在窗边,怔怔地立了良久。      屋内沈睿之也察觉了这种变化,眉头微蹙,难不成是自己做过了?可不能真伤了自家夫人的心,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况且明月的这点把戏他也看出来了,自己的用心既然已经达到,就不必多费口舌。      思及此,他淡淡说道,“明月,门外有只野猫,叫的本少爷头疼……你出去瞧瞧。”      明月心中一堵,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野猫?她心里倒是像猫抓了一样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咬牙切齿地打开门,破坏了老娘的好事,明儿就把你给大卸八块!      门外空荡荡的,满院静谧,只有偶尔一阵风刮过,吹落几片树叶,连个猫影子都没有。      明月突然心生恐惧,忙关上了门。      锦毓躲在大槐树后面,一动也不敢动,只有一颗心跳动得飞快。      过了好久,确定没有一丝动静了,她才拖着疲软的身躯慢慢往回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心里疼的要命。      “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从前只当是寻常诗句,今儿才发觉竟是如此伤人。      怪谁呢?如此良辰美景,恐怕只有她暗自神伤,悔不当初吧。      就这样魂不守舍地推开胧香院的门,喜鹊画眉早已焦急地迎了上来,一左一右搀扶住了她,“夫人,你去哪儿了?让婢子们好找。”      锦毓在她们的搀扶下进了屋,微微笑道,“睡不着,出去转会儿……你们怎么起来了,快回去。”      半晌没动静,锦毓缓缓抬头,瞧见她二人都望着自己,眼神复杂。      锦毓这才察觉脸上异常湿润,一手探去,竟是满脸的泪。一时默默不语。      “夫人,您……”喜鹊担忧地开口。      “不过是夜深露重,一时被风矂了眼,没什么大碍……”锦毓打断她,笑着说道。      喜鹊画眉知她是为了姑爷的事烦心,也不好点破,不过是拿些话劝慰劝慰夫人。锦毓知她们的好意,含笑答应。喜鹊画眉以为夫人被自己的话说动,一时心微微放下,随后依然伺候着锦毓上榻休息,吹熄了烛火也各自离去。      萃梨居内,明月关上了门还准备再续好事,那头沈睿之已经起身,迎上她惊异的眼神,说道,“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书房里还有些公文,先行一步。”      明月见他要走,慌了,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她慌忙拉住沈睿之的衣袖,“将军,妾身怕,您别走,留下来陪妾身不好吗?”      她我见犹怜,瞧见沈睿之不为所动,咬咬牙,跪了下来,只一双手缓缓往他大腿处移动,如蛇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女主后悔了怎么破? 将军快来,不然就把你大卸八块! 希望宝宝们多多支持,有什么建议也和水月说哦 ☆、神秘之客   沈睿之急着回胧香院探看自家夫人的情况,根本没注意明月的举动。冷不防大腿上传来一阵滑腻的触感,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觉到那双手的热度,且还有愈来愈往上走的趋势。      他下意识地低头,便瞧见一双涂着丹蔻的手如蛇一般游走在自己的大腿处,他一把攥住,目光沉沉望向跪坐在地上的明月。      明月与他四目相对,对上他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心头顿时一惊。这种情况下,说什么好像都是错的,明月立刻低下头,任满头乌发遮盖住脸庞,长吁短叹,呜呜咽咽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沈睿之蹙眉,明月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只是他实在没什么兴趣,再者说做这种事还是要和自己喜欢的女人才有意境和感觉。明月偷偷摸摸的行径实在让他不喜,甚至有点厌恶。      “明月,你这是做什么!”他甩开明月的手,冷冷地问道。“本少爷体恤你刚从安乐园出来,夜又深了,便好言相劝让你早些就寝……你怎的不听,兀自在这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他本就威严,如今又带了些许不快,语气便更是生冷。明月慌忙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硬是忍着不敢落下来。      沈睿之目视前方,幽幽开口道,“我是个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虽是不管这后院之事却也容不得半点不干净的事物作祟!如今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敢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明月,我倒不知你胆子竟如此之大!”      话说到最后,竟带上了丝丝狠戾。明月仓皇磕了一个头,泪眼婆娑道,“将军,妾身无心之失,实在该死,望将军恕罪……”      沈睿之盯了她半晌,目光冷淡,慢慢地说道,“你知道便好……从前你整出的那些幺蛾子,你自己清楚。有些事情过去便过去了,我不与你计较。日后你若安分守己,老老实实,自会有你的好归宿,如若不然,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明月眼中滴落大串大串的泪珠,心中涌过一阵悲凉。将军为何对自己如此冷酷无情,难道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女人吗?自己哪里比她差?只不过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她只听见自己唯唯诺诺的声音,“是,是,妾身省得了……”      沈睿之淡淡盯了她良久,微微摇摇头,叹道,“我先回去了,你早些就寝。”说着,便推开门,抬腿踏入浓浓夜色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锦毓躺在床上,眼泪像没有感觉一般,止不住地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明月轻轻将头靠在沈睿之膝上,乌发披散开来的场景,刺了她的眼,伤了她的心。她后悔了,后悔得一塌糊涂,若是时光重新来过,她定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将他生生的从自己身边推开。      就这样辗转反侧了好久,她终究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睿之来到胧香院门前,月亮已经升得老高。胧香院大门紧闭,这么晚了,丫头们早已经呼呼大睡,他不想惊动下人们,于是一个翻身,纵身跃进了院中。      轻轻推开内室的门,撩开随风飘动的床幔,借着昏暗的烛火。沈睿之瞧见他的小妻子躺在床上,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蹙,脸庞上海残留着横七竖八的泪痕,好不可怜。      沈睿之叹气,一双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庞。她这个样子,自己何尝不心疼?只是她太不懂事,将自己的一片心意弃之如履,若是不给她点教训,日后简直无法无天。瞧她现在这个样子,怕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心中暗叹,“也罢,谁让我喜欢你呢?只要你日后乖乖的,我便还像之前一样对你,你也依然是我心尖上的人儿,过往的一切不愉快,便都一笔勾销。”      他这般寻思了半晌,有微笑在颊边荡漾。轻手轻脚脱下外衣上了床榻,躺在锦毓外侧,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还如平素一样,搂了锦毓。之前在书房,烦心着他们俩的事,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如今在熟悉的床榻上,鼻端是她熟悉而又清甜的芳香。沈睿之真觉得有些困了,闭上眼睛,很快便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真沉,一夜无梦。沈睿之睁眼时,枕边人依旧闭着眼沉睡。他虽不忍离去但也知道不能停留太久,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东方天边,隐隐出现鱼肚白,早风徐徐地吹着,还夹杂着丝丝凉意。      沈睿之眯着眼瞧了会儿天边的风景,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小丫头的惊呼。      喜鹊这一夜担忧着自家主子,几乎没怎么睡,想着横竖睡不着,索性起来走走,不想正巧遇见姑爷推开内室的门走出来。      “姑爷,你……”看到沈睿之朝着内室努努嘴,摆摆手的手势,喜鹊会意,跟着他走了几步,在长廊里站定。      “姑爷,夫人她……”沈睿之淡淡答道,“她还在睡,仔细着,莫吵醒了她。”      喜鹊颔首。沈睿之睨了她半晌,还是犹豫着问道,“夫人这几日……可好?”      接触到喜鹊陡然抬起的双眼,他不好意思的咳了几声,眼睛移向别处。      喜鹊耷拉着脑袋,委屈地说道,“夫人这几日不太好。整日里就是一个人坐着,也不说话,有时候婢子还能瞧见夫人偷偷地哭……姑爷,婢子心中实在不好受。”她偷眼瞧瞧沈睿之,继续说道,      “婢子只是个下人,有些事本轮不着婢子参与,只是姑爷,婢子看见夫人这样,心中难受得紧……夫人自小娇宠,有些时候难免不懂事说了什么话得罪了姑爷,还望姑爷多担待些……”说完便把头垂得低低的,再不言语。      沈睿之沉默半晌,开口道,“夫人有你这么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实在是她的福气,有事没事多劝慰着她,让她放宽心……”他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今早的事,只当没看见,不必和夫人提了。”      喜鹊应了,再抬头时姑爷早已远去。她叹了口气,回去了。      *   天大亮了,下人们早已起床开始新的工作。喜鹊画眉忙活着,只是不敢惊动了睡在里间的夫人。      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迎面走过来一个小丫头。见到她们就毕恭毕敬地问道,“二位姐姐,请问喜鹊姑娘在哪?”      喜鹊画眉互相看了一眼,瞧这丫头面生的很,一时猜不透是谁家的丫鬟。喜鹊淡淡应道,“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那丫头低眉顺眼答道,“喜鹊姑娘好。我是太太身边的,太太让我请夫人去吉祥居一叙。”      画眉警惕地问道,“太太可说了是何事?”      那丫头依旧低垂着头,“太太不曾说过,只说请夫人快些来。”      喜鹊颔首,“知道了,你去回禀太太,就说夫人即刻就来。”      瞧见那丫头走远,画眉看向喜鹊说,“我先去打水伺候夫人洗漱,你让小丫头们快些准备。”      不远处,刚刚还恭恭敬敬的丫头,瞧见喜鹊画眉各自离开,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她瞧瞧四下无人,飞快地推开内室的门,寻到梳妆台前,将袖中一物轻轻放于妆奁中而后合上盖子。做完这一切,她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胧香院,不知去向。      却说林锦毓,被丫头们唤醒之后睡眼惺忪地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心中开始忐忑不安,有了上次的记忆,这次她格外担惊受怕。就怕那孟氏又想什么鬼主意作践自己。      想得头疼,又不免安慰自己,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次无论如何,自己断不会让她欺负了去。      正想着,喜鹊已开了妆奁问道,“夫人,今儿戴什么样的头饰?”锦毓随意地看了一眼,妆奁中金光闪闪,各色金钗银簪,绢花珠翠,很是耀眼。锦毓随手拿起最上头的一支簪子,古朴雅致,点缀各式珠玉,垂着长长的流苏玉珠,甚是好看。“就它吧”锦毓吩咐到。      “夫人的眼光真是好,这簪子初看不起眼,没想到如此雍容华贵,正配夫人的气质。”喜鹊一边梳着发,一面夸赞道。      梳妆完毕,锦毓领着喜鹊画眉并四个小丫头往吉祥居而去,临行前画眉特意嘱咐小丫头们要是有什么不对,见机行事,一定要溜出去找姑爷帮忙。      进了吉祥居,下人通报之后,锦毓便进了屋子。上首坐着孟氏,孟氏后面依旧立着笑吟吟的孟蕙兰,不知为何,见到孟蕙兰脸上的笑,锦毓总觉得心惶惶的。      蹲身行礼之后,锦毓便坐在下首。孟氏慈祥地笑着,问道,“毓丫头,不是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了吗?今儿怎么这么早来娘这,有何事啊?”      锦毓疑惑,“不是母亲说有事和媳妇一叙,让丫头去请媳妇的吗?”      孟氏一愣,“我何时派丫头去请你了?毓丫头怕是记错了吧?”      锦毓大惊,看孟氏的表情也很吃惊,不像是在撒谎,难道她真不知情?那么早上来请她的丫头,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水月肥来啦! 这几日收藏好不给力,水月有些小怕怕 不要抛弃咱呦,继续支持么么哒 ☆、流苏玉簪   她对早上的情况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喜鹊将自己唤醒,告知她太太那儿派丫头来请她过吉祥居一叙,其他的一概不知情。现今儿遇到这种情况,她便把目光投向喜鹊,命她将早上的情况细细道来。      喜鹊也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兀自发懵,接触到夫人的眼神,便也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这才将早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孟氏一边认真地听着,不时蹙蹙眉,好像对此事十分不解。等到喜鹊全部说完了,孟氏沉吟了半晌,这才慢慢地问道,“喜鹊,你说早上那个丫头奉了我的命令请夫人过来……既是我身边的人,那你应该知道她叫什么,你说出来,我也好叫她出来核实。”      锦毓一听,便也坐直了身子希冀地望着喜鹊。      喜鹊一愣,这才想起来,早上太急,都忘了问她叫什么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道,“回太太的话,那丫头瞧着面生,奴婢不认识……她只说她是夫人身边的人,并未告知奴婢自己叫什么……奴婢也就没有多问。”      喜鹊这么一描述,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这下真叫人不知从何查起了。孟氏捉摸不透,便看向身后立着的孟蕙兰。      孟蕙兰低头思索,很快便笑盈盈地问道,“喜鹊姑娘,若是让你辨认,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喜鹊很肯定地颔首道,“奴婢记得。”      孟蕙兰笑着点点头,对孟氏说道,“姑妈,这事儿好办。那丫头既说是姑妈身边的人,就一定还在这吉祥居内。让管事将所有的丫头婆子都召集来,让喜鹊一个一个的辨认,总能找到传假信的人,若是查到了,这事儿不就结了吗?”      孟氏一时间醍醐灌顶,眼前豁然开朗。夸赞了孟蕙兰几句,便立刻传管事进来,让她将吉祥居内所有的丫头婆子都叫到堂上来。      不大一会,下人们都陆陆续续地进来,排成几排。一个个面容拘谨,唯唯诺诺,瞧见太太和夫人都在,更是心内惶惶,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故而缩手缩脚,头都不敢抬。      孟氏冷哼一声,命他们将头都抬起来,然后示意喜鹊一个个辨认。      喜鹊信心满满地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每一个人。只是她看到最后,都没有发现脑海中的那个丫头,不禁大为疑惑,生怕自己看走了眼漏掉了什么细节,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      就这样一连看了数次,坐在上首的孟氏忍不住了,问道,“怎么样喜鹊?有没有找到那个丫头?”      喜鹊虽然心中疑窦丛生,觉得事情不对,却也不敢撒谎,还是老老实实答到,“回太太的话,那个丫头,不在这些人里面……”      “什么!”话一说完,孟氏和锦毓同时叫了出来,连孟蕙兰都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站在一旁的管事眼见气氛不对,慌忙站出来撇清责任,“太太,夫人,吉祥居所有当差的下人都已全部来齐,并无一人遗漏。”      锦毓开始觉得这事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一个神秘的下人,自称是太太身边的丫头,将自己骗到吉祥居内,她到底有何企图?难道仅仅就是为了戏耍自己和太太吗?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胆喜鹊!”孟氏突然将手中茶盏重重剁在桌上,茶水霎时四溅开来,“你说那丫头假传我的口信,可又不知道她叫什么,我将所有丫头都召集在你面前,你又跟我说找不到那个人……我看你不是找不到,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人!莫不是你无中生有,故意诓骗我和毓丫头吗?”      她声音威严,眼神想淬了毒汁的利刃,狠狠地射向喜鹊。      锦毓身子一震,迅速起身想开口说些什么。那头喜鹊已经“扑通”跪地,虽然身子有些发抖,语气却依旧不卑不亢,“回太太的话,奴婢虽愚钝,却也不敢拿这事欺瞒太太和夫人。方才那丫头来时,胧香院的下人都可以作证,太太若是不信,传他们来一问便知。”      锦毓也上前行了一个礼,不动声色的挡在喜鹊面前,说道,“母亲,喜鹊是我身边的贴身丫头,一向行事稳妥,忠心护主,是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还望母亲明察!”      孟氏这才面色稍霁,冷冷地盯了她们半晌,说道,“看在毓丫头的面儿上,今儿我就信你一回,若是让我查出来你在说谎……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说着,摆手就让锦毓她们退下。      孟蕙兰瞅准时机,走上前去,安慰锦毓道,“嫂嫂莫担心,只管将心放得宽宽的,姑妈自会查出那无聊之人,到时候给嫂子和喜鹊姑娘一个交代。”她声音温柔,听在耳朵里很是舒心。      锦毓虽然知道她不安好心,却也不好当面拂了她的意,当下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孟蕙兰点点头正要离开,目光却突然被锦毓发髻间一物所吸引,她微微蹙眉,又走近些眯眯眼仔细打量着。锦毓瞧见她神色不对,似犹豫,又似惊讶,又有些不可置信。      正想开口询问,孟蕙兰已经带着一丝不确定发话了,“嫂嫂这簪子,看着甚为眼熟……慧兰好像在哪里见过……”      孟氏正心烦,听见孟蕙兰的话很是不以为然,“蕙兰,你也忒小题大做了,一支簪子而已,指不定之前你嫂子戴过恰巧被你碰见了……”      “不对,不对……”孟蕙兰听了孟氏的话,仍旧意犹未尽地盯着那支簪子,沉吟半晌,她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姑妈也有一支像这样的簪子,难怪,是蕙兰认错了……”      孟氏听了这话,来了点兴趣,便也凑上前去端详,嘴里念叨着,“毓丫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我老婆子用一样花色的簪子……”      她本来脸上还挂着笑,却在看见那缀着长长玉珠的簪子时,变了颜色。还没等锦毓开口询问,她霍然回身,奔到梳妆台前,拉开最上面的一层小格,取出一只精美的盒子,打开翻了几下。再抬头时,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母亲,出什么事了?”锦毓隐隐觉得头上这只簪子怕是有些问题,戴不得。      “毓丫头,这只簪子,你是从何而来?”孟氏沉沉开口道。      “这只簪子放在媳妇的妆奁中,想来应该是未出嫁前母亲给媳妇准备的嫁妆。今儿媳妇才刚戴上。太太,这支簪……难道有什么不对吗?”锦毓冷静地回答道。      “当然不对!”孟氏一张脸十分难看,语气中带了不小的怒气,“这支簪还是多年前姐姐还在世时赏给我的,天下唯此一支,上面还刻有姐姐的闺名……”她越说越气愤,伸手拔下锦毓发髻间的那支簪,迎着光细细一照,果然在簪身找到三个娟秀隽美的小字。      “这根本不是你的嫁妆!说,你是从哪得到的!”孟氏狠狠地将簪子丢进那只盒子里,眼神像刀子般阴森。      林锦毓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得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好地躺在自己妆奁中的簪子,怎么竟然是孟氏的心爱之物呢?      孟氏见她白着脸不做声,以为是心虚默认了,暗暗与孟蕙兰对了个眼色,面上却好像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到,“毓丫头,你好歹也是忠义伯爵府的千金嫡女,怎么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丑事来!你若是头面首饰缺了,大可以找账房支银子,何苦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亲家母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她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言语间也甚是嫌恶。本以为林锦毓年纪尚小,没见过多少世面,会被她的一番话吓得当堂腿软说不出一句话。      没想到本来垂着头的锦毓突然抬起脸庞,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朗声说道,“此事尚未调查清楚,太太这么早就预备对我盖棺定论不知是何用意!”      看见上首原本得意洋洋的孟氏和孟蕙兰听她这么说身子明显一怔,锦毓眼中似乎有熊熊烈火燃烧,“再者,如何教导我这个女儿是我们林家的事,不劳太太操心。反倒是太太您,随意对朝廷正三品诰命夫人评头论足……似乎这才是真正摆不上台面的事!”      锦毓站在下首,虽然年龄不大,可一番话却说得铿锵有力,不容置疑,面容肃穆,不愧是身份高贵的伯爵府千金,通身的气派和强大的气场逼得本来想看热闹的下人们不敢直视。就连孟氏和孟蕙兰,心中也有点发怵。      孟氏心里寻思着,小蹄子这话分明就是讽刺自己之前为人妾室,身份低微,不配与她母亲相提并论。若是不拿话压住她,之后可不好办。      这般想着,面上已是一片恼怒,“睿之媳妇,反了你了!这是你该跟我说话的态度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跟林家已经毫无关系,就冲着你今天和我说话时如此不忠不孝还有犯了“七出”中偷盗的罪名,我就能做主让睿儿休了你!”      锦毓微微冷笑,“太太说媳妇偷了您的簪子,可有证据?”      孟氏和孟蕙兰对视一眼,一时间好像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孟蕙兰眼珠一转,指着锦毓发髻冷哼道,“嫂子,何必强词夺理,簪子插在你的头上,可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锦毓正要启唇反击,身后突然传来唯唯诺诺的声音,      “太太,夫人,奴婢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快来捧场 水月期待你们的到来 想要收藏和评论 ☆、你信我吗   一屋子的人都回头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瘦瘦小小的丫头,普普通通的下人打扮。瞧见众人都回头望她,她怯怯地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搅动着下摆的衣衫,很是窘迫。      “你是何人?”摸不清对方是敌是友,锦毓疑惑地问道。      “奴婢……奴婢是吉祥居内的扫地丫头,奴婢□□雪……”      “春雪,你到底要说什么?”孟氏鄙夷地望着下面一脸畏缩的丫头,不耐烦地问道。      春雪紧张地瞄了一眼锦毓,咬咬牙,这才大义凛然地说道,“前几天,奴婢瞧见夫人进了吉祥居内室……”      “什么!竟然有这等事……你速速说来!”孟氏和孟蕙兰面面相视,大为惊讶。      喜鹊大惊之下正要上前,被锦毓一把拦住,她一双眼直盯着春雪,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春雪,你可得想清楚了,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      春雪被这么一吓,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微微后退几步,这才嗫嚅着开口道,“就在前几天晌午,奴婢正在院中扫地,瞧见有个人影进了吉祥居,穿着打扮皆不像下人婆子,奴婢心里奇怪,往常这个点太太都在午睡,断不会招人进去。不过后来奴婢转念一想,也许是小姐们或是孟姑娘,这也不足为奇。   奴婢就没管那么多,继续去扫地。可是后来那人一出来……”她将目光投向锦毓,停顿一会才开口说道,“那人竟然是夫人!”她话音刚落,哗然一片,满屋子的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锦毓,窃窃私语起来。      “然后呢?你接着说!”孟氏狠狠瞪了一眼锦毓,命令道。      “夫人看见奴婢,也很惊讶,想了一会对奴婢说,她不知道太太在午睡,自己就进去了。左右也没什么大事,让奴婢别告诉太太她来过,还说奴婢生的好,赏了奴婢一对耳环……”说着,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出一对翠玉耳环,呈了上去。      孟氏接过耳环细细察看一番,而后掷在地上,正好落在锦毓脚边,“睿之媳妇,你好好瞧瞧,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锦毓捡起粗略一看,微微笑道,“太太,媳妇的头面首饰太多,嫁妆里几大箱子都是,媳妇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再说,一对耳环算得了什么,没准是这丫头鬼迷心窍,从哪偷来的也不一定……”      孟氏正要接话,那头林锦毓已经霍然起身,面容冰冷,一步一步紧逼春雪,“我来问你,你说我来了吉祥居,那为何只有你一人看见我的身影?其他人呢?莫不是都瞎了?”      春雪被她强大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眼睛自始至终都望着地面,声音却愈发大了起来,“太太午睡时照例是不允许下人们在房间内服侍的,因此大家都在外面。况且那天夫人来之前,喜鹊姑娘和画眉姑娘说给大伙带了礼物,大家都跑去选礼物了,把活计都丢给了奴婢……故而只有奴婢一人在吉祥居内服侍。”      “喜鹊,可有此事?”孟氏蹙眉,问道。      喜鹊愧疚地望了一眼锦毓,还是实话实说,“是。奴婢好不容易上次街,想着府中姐妹们,这才买了礼物分给大家……但是我家夫人是清白的,不干她的事!”      “行了,现在说这些主仆情深不觉得晚了些吗!”孟氏一记眼刀子飞出,又看向春雪,“春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或是还能回忆起什么,都说出来,省得夫人说我老婆子冤枉她!”      春雪低头思索,好半天才犹豫着,颤颤微微地说道,“奴婢瞧见,夫人出来时有些紧张,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看见奴婢,便将那物塞进袖子里……动作太快,奴婢也没看清是什么。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太太丢失的簪子。”      “嗤,还能有什么,我姑母的簪子呗……嫂子,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大家面上也还好看些。”孟蕙兰冷笑,不屑地撇嘴道。      “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替人背黑锅?就凭一个丫头的一面之词还有一对耳环就想治我偷盗的罪名,不免太可笑了些!我再不济,也是沈府的大少奶奶,忠义伯爵府的嫡女,你们可要想想清楚,别这么随随便便就给我扣帽子!偷盗可不是件小罪名,万一惊动了圣上……春雪,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锦毓盯着瑟瑟发抖的春雪,一字一句地问道。      春雪胆怯地望望上首的孟氏,还是咬牙坚持道,“奴婢不知夫人在说什么,奴婢只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夫人既做了错事就要承认,这般藏着掖着实在不是大家女子应该做的……”      锦毓怒极反笑,“你既将这些细节记得如此清楚,那么你告诉我,你是在什么日子看见我的?”      春雪一愣,轻描淡写地说道,“日子过去挺久,奴婢不记得了……”      锦毓冷笑,还要再问。孟氏已经怒道,“好了,不必再说!而今证据确凿,再说也无用。林姑娘,即刻收拾东西,回娘家去吧,休书即刻便到!”      “乱嚷嚷些什么!非要弄得家中如此鸡犬不宁吗!”吉祥居内动静闹得这么大,早有锦毓的小丫头偷溜出去请了沈睿之来。      沈睿之一听就知道孟氏又在整些幺蛾子,扔下手中的公事匆匆赶来。一进门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自家夫人,瞧见她虽然面色忿忿却也暂时还安然无恙,心稍微回落了点。      又瞧见上首的孟氏,还有立在身后的孟蕙兰,面上闪过一丝嫌恶。“母亲,而今战事吃紧,父亲内外操劳,委实辛苦。母亲纵使不能为父亲分担,也请不要听信小人挑拨,扰乱家中宁静。”      孟蕙兰脸色一白,孟氏被他说得面上一红,两人俱不自在。沈睿之也懒得和她们多说,转向锦毓,问道,“阿毓,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又是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      锦毓本就一肚子委屈,如今他一来,好像找到了一个依靠,听着他的声音,眼眶都红了。只想拉着他好好哭一场。      “表哥,林姑娘她,她拿了姑妈最珍爱的一支簪子,姑妈不过说她几句想着承认了错误,这事不就完了吗?可她就是不承认,姑妈一气之下,这才命人将林姑娘送回林家……”孟蕙兰刚开始还想出些风头,接触到沈睿之越来越冷的目光,声音这才微弱了下去,将身子藏在孟氏后面。      孟氏也帮腔道,“是啊睿儿,这是你母亲在世时留给我的东西,一向视若珍宝。如今竟然被你媳妇不声不响拿走了,我怎能不气?沈家不养闲人,也不要这种偷鸡摸狗的媳妇,听娘的话,休了她,娘再给你重新物色一个好的。”      锦毓实在忍无可忍,经过刚刚这么一闹,她总算想清楚了,这一切,都是孟氏搞的鬼。      故意让丫头将自己找去,营造出毫不知情的假象,将罪责都推在那丫头头上。而后又将话题转到那支莫名出现的簪子身上,又指使春雪编出一大段无中生有的鬼话。最终的目的,就是让将军听信谗言,休了自己,这样才好让孟蕙兰上位。      真是好毒的计划,自己若是因了这个罪名被送回娘家,还不如一头撞死也好过这等侮辱!      “最起码,我敢指天发誓没拿过这支簪子,如若不然,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太太,孟姑娘,春雪,你们敢发誓今天在堂上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吗?!”锦毓面容生冷,目光依次转过三个人。所到之处,全都避开了锦毓的眼光。      发誓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实在不值得。      锦毓冷笑,刚要说话,早被身边的人说了去,“都别嚷嚷了!”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将目光看向沈睿之,都想知道他怎么决定。      “阿毓是我沈睿之的媳妇,不是娘的媳妇,更不是孟小姐的媳妇!”他冷冷地扫视一遍,沉声说道,“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可以擅自将她送回娘家,若是有人这么做,那便是与我沈睿之有仇。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这么做,不论身份地位,一概不饶!”      他这么说,明眼人都知道他在指孟氏和孟蕙兰。她二人怔住,孟蕙兰是彻底的躲到孟氏身后再也不露面,孟氏刚开始有些不可置信,随后恼羞成怒,霍然起身就要出口指责。      那边沈睿之已经拉着锦毓往门外走,快到门口时,沈睿之微微侧头,冷声道,“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不劳母亲动手……若是让我查到有人从中作祟,决不轻饶!”      说着,不顾众人的眼光以及孟氏大怒的脸,径直拉着锦毓离开了吉祥居。      一路上,沈睿之都只是沉着脸只顾往前走,一言不发。锦毓被他攥着有些踉踉跄跄,好几次想开口和他说说话,触到他冰冷的表情,这才想起自己和他还在冷战中,便也怏怏地去了这门心思,也不言语。      两人其实心中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与对方听,奈何都等着对方开口,故而一路无话,默默地只顾往前走,很快便到了胧香院。      进了院子,沈睿之瞧着坐在榻上的锦毓,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紧紧望着他,好像包含无限心事。      他犹豫了一会,终究是不放心。还是淡淡嘱咐到,“你且放宽心,我定将事情从头到尾彻查清楚,断不会让你受了一丝一毫的委屈……你待在这,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我去去就来。”      说完,匆匆回身往门外走去。      锦毓有些失望,他不再喜欢自己了吗?为何对自己这么冷淡……又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一幕,心中五味杂陈。有些话情不自禁地就到了嘴边。      “将军,妾身只问一句,你,你信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水月肥来啦 多多捧场 大家猜猜这事最后怎么收场? 猜对有奖哦 ☆、剖白   她坐在他身后的榻上,满怀期冀,一字一句地缓缓吐出心中隐藏许久的话语。她想着,若是他能肯定的回头告诉自己“我信你”,那么,此去经年,不论多少良辰美景逝去,为了他这句坚定的执着,她都不会再放开他的手,留自己痴坐到天明。      她想和他好好的,没有珍珠,没有明月,没有世间一切花花绿绿的喧嚣沉浮。唯有他二人,青山绿水,并肩而立。那怕这一切短暂的如镜中花水中月,哪怕这些梦境结束后又会有随之而来的红尘琐事……她也甘之如饴。      她在静静地等,时间很长,他可以慢慢地想。      有风吹过,吹得沈睿之的衣摆簌簌作响,好像下一时刻他就会转过身来。风也吹来了束束的阳光,打在锦毓脸上,像有一道温柔的光遮住了她的眼帘,使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沈睿之微微侧身,留给锦毓一个好看的侧影,鼻梁高挺,眼眸幽远。他微微凝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安心在家等我的消息,很快,我断会给你个公道。”      说完这句话,他再没回头,匆匆而去,袍角翻飞,甚是潇洒。      锦毓原本滚烫的心渐渐冷却下来,酸疼一片。自己已经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没有开口。      也许男人和女人遇到这种情况时心中所想完全是不一样的。女人在这时,在孤苦无依的时候,只想拼命抓住自己的夫君,好像若是他相信自己那么全天下所有人都会相信自己。说到底,不过是太在意他的心思。      只是男人,终究是理智的,学不来女人那一套无病乱□□的苦情戏码。他们想的,还是如何找出事情的原委,还人清白。      虽是这般劝慰着,终还是难以释怀。可能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的吧。      罢了罢了,锦毓低头无奈一笑,既知他非一世良人,他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只是自己日后,恐怕真的要与他在同一片屋檐下过着心静如水,无欲无求的日子了。      原以为是段好姻缘,却不料剑走偏锋,怕是覆水难收再也回不去了吧。      *   沈睿之再回到胧香院时,院中灯火已经全熄了,想来时候太晚,丫头们都睡了。他摸黑进了内室,见一片黑乎乎,以为锦毓已然熟睡。暗自叹道,怕是下午的那番话让她对自己失望了吧……也罢,等一切水落石出,她自会知道自己的用意。      他正这般想着,冷不防听见床上有动静,思绪一时还没转过来,烛火已经点起,满室烛光,摇摇曳曳,甚是迷离倘恍。      “将军,你回来了……”一片静谧中传来清朗的声音。他定睛看去,原来是锦毓。这么晚了她还没有睡,盘腿坐在床榻上,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沈睿之瞧她穿着单薄,披散着长发,睁着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望着自己,在灯光下显得如此无助弱小,又想起她所遭受的陷害和这几日自己对她的冷淡,不觉心中又是怜爱又是愧疚。      她比自己小这么多,对情情爱爱之事甚是懵懂天真,就算她对自己可能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要自己日复一日的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慢慢习惯着爱上自己。      他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未来的路还很长,何必急于一时?她不懂,自己可以慢慢教她,又何苦对她如此冷淡,故意让她看到自己与明月的假象?她难过,自己又何尝不难过?真是忒不值得。      沈睿之苦笑,坐到床沿上就想好好抱抱她,廖解相思之苦。他将头轻轻靠在她的颈窝边,鼻息间满是他熟悉的淡香,舒服的让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感受到她异常的温顺,这些天原本空荡的心好像瞬间被填满。      “阿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他伏在她耳边满足地叹息道。      锦毓乖巧的任由他抱着,闭上眼,好像有泪水扑簌簌流下来。明知道不可以再这样依赖一个男子的怀抱,可她就是做不到。多么令人安心的怀抱,原本他从头到尾完完整整都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就让自己再抱一会儿吧,因为从今往后,他便是属于明月的了,再不是自己的。      就这般过了良久,久到沈睿之都以为锦毓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正想将她轻轻放平在床榻上,不料锦毓却自己离了他的身子,倒是让他怔了一怔。      瞧见锦毓正襟危坐,面容淡淡,一双眸子不带丝毫感情地望着他,好像刚刚与他温存的那个妙人儿早已消失不见。      沈睿之有些疑惑,正要询问,锦毓已经开口了,“沈将军,有些话妾身本不该说,以为将军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左右总能懂妾身的心思,然而事到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沈睿之见她言语严肃,便也静下心正色聆听。      “妾身自嫁进沈府,承蒙将军怜爱,将后院管家大权悉数交予妾身处理,自是感激不尽,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终究是百密一疏,遗失了母亲的流苏玉赞,令她老人家大发雷霆,实在是妾身的罪过,妾身管家不严,用人不精,甘愿领罚。”锦毓说完,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言辞诚恳,不卑不亢。      沈睿之刚想去扶起她,她已经直起身说道,“只是这玉簪消失的甚是蹊跷,竟然出现在妾身的妆奁中,妾身从未见过这支簪,一时失察,这才酿成今日之事。”      她停顿了一会,声音陡然提高,“只是将军,你若治我监管不严的罪,妾身认了,只是这偷盗夫家财物罪名,妾身委实不敢招认,宁愿以死明志以证清白!      婆婆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林家和我再无关系,这话虽不中听却也是古训,妾身也就认了。只是婆婆又说我尽做些偷鸡摸狗上不了台面的丑事,这话倒是真真恶毒了,妾身不能接受。      妾身娘家虽有些败落,但也是世世代代的公侯伯爵之家,母亲祖上也是书本网,富贵风流。妾身虽不才,亦是从小锦衣玉食娇养的大家女子,知礼明德自是不在话下,断不会做出这等小偷小摸的行径败坏我林家门楣。      这支簪子是如何进到妾身的妆奁中,想必将军比我清楚。此事关系到妾身及妾身娘家的声誉,还望将军明察,还妾身清白,莫让小人得志!”      一席话说下来,竟是滴水不漏,流畅至极。锦毓的声音虽与平常无异,平淡无起伏,但沈睿之却听出了一种震摄人心的威严,她目光如炬,一时间倒让自己有些自惭形愧不敢正视了。      他沉吟了半晌,这才抬起头坚定地说道,“阿毓,我晓得这事儿让你受委屈了……你且忍耐些,不出三日,为夫定查出那幕后指使之人,到时候,定要让他付出百倍的代价!”他说到最后,脑海中浮现出孟氏和孟蕙兰恶毒的嘴脸,双目陡然射出利刃般的光芒。给过你们无数次机会,既然你们不要,那就别怪我撕破了脸面。      锦毓瞧见他面容肃穆,双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想起心中还有话未说完,索性乘着这个机会一吐为快。这是她经过慎重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迟早都是要说,不如现在说开了互不干扰。      “将军,还有一事……如今将军府中只有我一个嫡妻,再无别的女人,妾身心中委实不安。男人家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我已替将军物色了一位女子,便是萃梨居中的明月姑娘。      这丫头心眼灵活谨言慎行颇识大体,相貌家世都是万里挑一的,最难得的是她对将军满怀倾慕,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妾身预备着寻个日子,开了脸便收至将军房中,岂不成就一段佳话?将军意下如何?”锦毓咬咬牙,忍住心中一阵一阵的钝痛,坚持着把话说完。      沈睿之一愣,似是没想到锦毓会这么说,面上顿时暗了下去,盯着锦毓的眸子也有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你这是何意?”      锦毓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妾身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将军是个明白人,怎地今日竟是如此糊涂?”      沈睿之黑了半张脸,语气中带了丝阴狠,“你让我娶明月?嗯?”      锦毓瞧见他的样子有些害怕,他,他不会要打自己吧。这般想着,连连往后挪,想避开沈睿之的接触,一边口中念叨着,“妾身哪敢命令将军,不过是瞧见将军与明月姑娘感情甚是笃厚,便想着成人之美。妾身……妾身也是为了将军着想啊。”      她不敢惹怒他,只得步步后退,谁曾想沈睿之却一丝不让,一步步欺身而来。锦毓背靠着墙,身后已是再无退路,沈睿之将她困在自己身子与墙的间隔中,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明明瑟瑟发抖却要强装镇定的神色。      沈睿之面上极其恼怒,一张刚毅的俊脸在昏暗的灯光下飘忽不定,一双黑眸深不可测流光溢彩。锦毓有些不敢看他,索性低着头闭嘴再不言语。      那头沈睿之已经俯下身子,瞧着她吹弹可破的细腻脸庞,瞟见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轻笑道,“嗤……瞧你这意思,竟是对自己完全死了心,莫不是铁了心放任自己过那无欲无求的弃妇日子?”       ☆、重圆   他嗓音低沉醇厚,像极了调情时的低喃,在摇摇欲坠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暧昧。      锦毓被他带有侵略性的气场和话语吓得脑袋一缩,面上晕红一片。又想起他刚刚所说的话,竟像是算准了自己舍不得离开他似的,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气恼,酸水无限蔓延。      什么叫“对自己完全死了心?过无欲无求的弃妇日子?”,难道她很想这样做吗?那日他宿在明月房中,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自己若是再装疯卖傻藏着掖着,死守着自家夫君不给明月一个名号,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倒不如大大方方做件美事,还落个美名。      只是这将自己夫君拱手让人的滋味委实不好受,心中像被挖去了一大块肉,火辣辣的疼。怪谁呢?这事儿若是深究起来,归根到底还是由她自己造成。若不是自己不懂得珍惜,将沈睿之的一片心拒之门外……哪会有今日的剜心之痛?      失去的东西才最是弥足珍贵,就像现在的林锦毓,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懊恼,真恨不得放声大哭。      沈睿之原本只是想调笑她几句,没曾想她耷拉着脑袋,眼皮渐渐晕染成桃粉色,这可把沈睿之吓到了,把自家夫人弄哭可不是自己的本意,实在是罪过罪过。      他忙手忙脚乱将锦毓揽入怀中,轻柔拍着她瘦削的肩背,自责道,“好了好了,都是为夫的不是,害阿毓伤心了,阿毓是沈某心头所爱,怎会忍心她做弃妇呢?不过是句玩笑话,若是你不喜欢,从此再也不说便是……这么晚了,你身体又不好,为夫陪你早些就寝吧。”说着,就想将她放平,自己随之也上了床榻。      锦毓到底是自小娇养惯了,父母疼宠,上面又有个哥哥“妹妹长,妹妹短”的惯着,偶尔也会使些小性子,撒娇打泼,只要无伤大雅,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也都顺着她。      如今在沈府,虽然收敛了性子虔心为人正室,但这骨子里养成的小毛病终究改不掉。给她根杆子她就想往上爬,沈睿之宠着她,她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自己娘家,自己还云英未嫁,承欢父母膝下。      她这爱撒娇的小性子又使了出来,沈睿之刚想揽着她睡个好觉,不料被她一把推开,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被褥已被她全部卷走,随后整个人裹紧被子利索地一滚,就滚到了床最里侧,背对着沈睿之。      沈睿之惊讶,随后便是哭笑不得,小夫人原来还是个有脾气的,她这副娇态落在他眼中,竟是格外的勾人。沈睿之心痒痒的,正要连人带被子一把搂住,就听旁边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阿毓今儿身子不爽,怕是不能陪将军就寝了……将军去找明月姑娘吧,人家可是乐意的很。”      沈睿之怒,心中万般无奈,“好端端的,又提她作甚?”      他声音中似乎带着点怒气,听在锦毓耳中又是委屈又是气愤,他竟然凶自己。当下便气鼓鼓地回答道,“妾身瞧着明月姑娘与爷相谈甚欢,真真是红袖添香,羡煞他人……”说到最后,自知说漏了嘴,便也讪讪地再不言语。      沈睿之一愣,瞬间便懂了锦毓话中的意思,随即意味深长地朗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一口白牙在烛光下泛着森森的银光。      锦毓回头嗔了他一眼,恼怒地又转过身去不睬他。      沈睿之笑够了,伸手将锦毓扳正,锦毓刚开始还有些反抗,奈何力气比不过他,索性由着他去了。      沈睿之一本正经地说道,“为夫怎么闻到好大一股酸味,阿毓今晚是喝了一壶醋吗?”锦毓一怔,半晌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又羞又怒,闭上眼再也不去看他。      突然沈睿之收敛了笑容,伏在她耳边认真地说到,“昨夜闯萃梨居中那人,是你吧……”瞧见锦毓陡然睁开的眼睛和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他淡淡一笑,直视着她的眼睛,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放心。”      锦毓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有些懵,只是疑惑地瞅着他。沈睿之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从你进入院子中,我便知道是你,只是没有拆穿罢了……”      锦毓顿时震惊,果然墙角是听不得的,终究要遭报应。这念头一闪而过,一个更重要的念头瞬间浮现,她犹豫着开口,“所以说,你和明月所做的一切……难道都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她的话如此直白,说的沈睿之脸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他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阿毓,这是你逼我的……我若不这样做,你永远都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会懦弱地往后退……所幸这一次我和明月没做什么,若是下一次呢我做了些什么,阿毓,你该怎么办,你这是生生的将自己往火堆里推呀。”      他顿了顿,瞧见锦毓略带迷茫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阿毓,你该勇敢一点,我是你的丈夫,你应当对我有信心……遵循自己的内心,有这么难吗?”      他的声音轻盈地打着卷儿,像是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瞬间安抚了锦毓有些浮躁的内心。她怔怔望着沈睿之,心里有一块坚冰正在慢慢融化。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既然这样,她为何要将他推向别的女人?难道仅仅就是为了母亲语重心长的告诫吗?相信沈睿之一次,放纵自己抛弃那繁琐的礼教,又有何妨?人这一辈子,终究是为自己而活,顾虑那么多,反而是累赘。      沈睿之瞧她呆呆的,倒是有些担心,莫不是惊吓过度脑子不灵光了?正想将她从思考中唤醒,锦毓已经迷茫着开口,“这么说,你和那明月……当真什么事儿也没有?”      沈睿之咬牙切齿,无奈地笑道,“你在那里看着,我还能和她做什么事儿?再说了,她来我沈府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要是有这份心思还用等到现在?你这脑袋瓜子怎么也不好好想想!”      锦毓嗫嚅道,“可是我走了之后……”      “你走了之后我也走了,昨夜我就宿在胧香院中,可恨你睡得那么死竟一丝一毫也未发现……你若是不信,尽可以去问喜鹊,早晨我从内室出来时正好碰见她。”沈睿之慢条斯理地接下她的话。      锦毓的心突然轻松起来,原来他和明月什么也没做,这么说来,自己也不用强装大度将明月许配给他做妾?他还是属于自己的,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      锦毓感慨上天赐的好姻缘,心中极度欢喜,失而复得的宝贝终于又回到了身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她忽然抱住沈睿之,将头埋在他结实有力的胸膛中,感受他火热的心跳。闷声闷气地说到,“夫君,都是阿毓不懂事,什么都没弄清楚便和夫君怄气……夫君原谅我吧。”      沈睿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一次,怕是她真的想明白了,,如此,也不枉他如此大费周章。只是这小妮子还需警告一番,“你可想清楚了?下次可还将我推出去?”      锦毓在他怀中狂摇头,一脸追悔莫及,“不了不了,锦毓再也不敢了,从此只要有女人来,我就把她打跑……”      沈睿之莞尔,“嘴这么甜,我倒要看看你说的话日后是否能实现?不早了,快睡吧……”      锦毓心中的担子被卸除了,心中除了轻松还有随之而来的疲惫感。听他这么一说便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安心地睡去了。      沈睿之在她光洁的脸庞上轻轻印下一吻,揽紧她,阖上眼帘,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竟也沉沉睡了过去。      锦毓这一夜睡得很沉,再加上前几日却是心力交瘁,这一觉边睡得久了些。睁开眼时,天已大亮,阳光照在室中,一片暖洋洋,连带着心里好像也温暖和煦了些。      侧头看去,身边已是空无一人,冷冰冰的,想必将军已是早早离去的了。锦毓摸着外侧的床褥,一阵失神,想起他昨夜所说的话,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满足感。      正想着,听见动静的喜鹊画眉推门走了进来,一见锦毓就笑眯眯地说道,“恭喜夫人,夫人今儿气色看起来可真好……”      锦毓佯怒道,“小丫头片子,嘴倒是挺甜的。不许胡说。”      画眉抿嘴一笑,随即正色道,“夫人,方才姑爷派人来通报,说是让夫人睡醒就去吉祥居一趟,簪子的事,有些眉目了……”      锦毓当即也严肃起来,再不敢耽误,匆匆洗漱之后,便带着喜鹊画眉赶往吉祥居。       作者有话要说:  多多支持呦 ☆、翠缕   吉祥居内,丫头婆子站了一屋,个个垂头肃手,唯唯诺诺,嘴巴紧紧闭着,活像被针缝了起来,连口大气也不敢出。孟氏坐在上首,旁边依然按照惯例站着孟蕙兰。      只是此刻,她们俩的脸色都不好看,不时互相对着眼色,眼中写满了无奈和愤怒。孟氏恨铁不成钢地剜着下面跪着的丫头,就差没有上去给她几脚。      反倒是沈睿之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一边捧着茶盏轻啜着,一边好整以暇的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中,瞥见孟氏与孟蕙兰忽红忽白的脸色,嘴角边漫不经心地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锦毓领着喜鹊画眉踏进屋子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屋外丫头占了一院,屋内又站了一屋,孟氏和孟蕙兰颇有些颓败地坐在最上首,沈睿之坐在雕花红木椅上自在悠闲地品茶。      瞧见她进来,先给了她一丝意味深长又饱含暧昧的微笑。林锦毓想起昨夜的你侬我侬,撒娇打泼的女儿姿态,很是有些难堪,慌忙移开视线,再不去看他。      恭恭敬敬地向孟氏行了礼,好像昨天的激烈争锋根本就只是场过眼云烟,现今儿早已不复存在。孟氏有些不自在的“唔”了一声,转而询问道,“毓丫头,喜鹊画眉,你们来瞧瞧,可认识堂下所跪之人?”      锦毓刚想细细打量此人,一旁的喜鹊早已失声叫了起来,画眉也一脸大惊失色,颇有些不敢置信。“太太,夫人,此人便是昨儿那传假话之人,就是她,骗我家夫人去吉祥居。”喜鹊口快,早已说了出来,画眉也恨恨附和道,“对!就是她!奴婢和喜鹊亲眼瞧见的!”      孟氏和孟蕙兰对看一眼,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愤恨和绝望。其他人可能没有察觉到,唯独沈睿之一直暗中观察,自然不会放过。      锦毓走到那丫头身边,喝令道,“抬起头来!”那丫头抖作一团,瑟缩着抬起一张脸,这是一张陌生且平淡无奇的脸,放在人堆里也很难找到。也多亏喜鹊她们办事谨慎,不然这么相貌平凡的丫头,如何能记得。      沈睿之在一旁幽幽开口道,“自昨日簪子事件发生后,我想着那丫头做了亏心事,定然是怕别人认出来,肯定会溜出沈府。我便命家丁封锁全院,只留下正门供府内人员往来,门口还有我的侍卫严加把守,询问进出的每位丫鬟婆子。      就这般闹了许久,并未发现什么端倪……我暗中寻思着,她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敢冒冒然出府,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她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逃之夭夭。故而我命侍卫们埋藏在府中大大小小的角落,就等可疑丫头一出现,立即捆了带来。      果不出我所料,昨儿丑时三刻,这丫头背着一包金银细软,蒙着面罩,在东墙根儿下鬼鬼祟祟徘徊着,最后竟准备爬墙逃走……一旁监视的守卫见情况不对,上前去把她捆了,先囚在柴房里,天亮时才汇报于我。”      锦毓笑吟吟夸赞道,“将军真是神机妙算,洞察人心,着实令妾身佩服啊。”      两人相视一笑,无声胜却有声,许多埋藏在心底的话尽在不言中。      上首的孟氏猛地一拍桌子,茶水飞溅,有几滴正好溅在旁边孟蕙兰细腻如玉的手背上,烫得她脸色突变却又不敢发作,只心里将孟氏骂了千遍万遍。该死的蠢妇,若不是还要靠着你才能踏进沈家大门,我何苦要对你做小伏低,每天端茶送水忙的不亦乐乎,如今还被这滚烫的茶水烫到了手……若是我的手因此留下了什么疤痕,你就等着吧!看我不整死你!      孟氏不知道自家侄女心中的小九九,也不知道她其实早已心怀异心,她还很是自负地认为蕙兰有求于自己,必然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她所在意的,是下面跪着的那个丫头,万一她将所有的事全部说出来……想到这儿,她面上早已是一片愤怒,喝道,“你这丫头好大的狗胆!竟敢冒充我假传口信欺骗夫人!这等以下犯上的行径如何能不治?”      那丫头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吓得快要昏厥过去。孟氏挑眉,冷冷地说道,“来人!将这丫头拖到院中,杖毙!”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这丫头虽然犯了罪,但罪不至死,太太竟然这般草菅人命,难道下人的命就合该如此低贱吗?      丫鬟婆子小厮们俱心内悲凉,默默地低着头,嗟叹着那丫头的命运,也感怀自己日后的结局,一时大厅内噤若寒蝉,无半点声响。      地上跪着的丫头听见孟氏所言,失神咬破了嘴唇,鲜血从嘴角溢出。抖得如筛糠般的身子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几个家丁正要上前将她拖走, “慢着!”锦毓突然上前制止。      见大家投来疑惑的表情,她微微一笑,迎着孟氏的眼光说道,“母亲未免太过心急,事情还没有眉目怎就急着杖毙呢?她一个下等丫头,和我无冤无仇,又胆小如鼠,她为何要以身犯险将我诱骗至吉祥居内?她到底有何企图又是否受人指使?      还有,她和母亲簪子的失踪,到底有无关联?这些母亲都想过吗?我们千辛万苦找到这丫头,不就是想弄清这些疑问吗?可如今这些谜团一个未解,母亲就如此心急……媳妇不知母亲是何用意。”      她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不起丝毫波澜,甚至连笑容也是毕恭毕敬端庄斯文,只是她这话中的内容却引起了众人的深思,是呀,太太今儿,却是有些奇怪,似乎有些……做贼心虚了。      “你……”孟氏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涨红了一张脸不停地给孟蕙兰使眼色,想让她说几句救救场。孟蕙兰瞧着姑妈被呛,颇有些辛灾乐祸的意味,对孟氏的眼色只当没看见。      室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众人各心怀鬼胎提溜着眼盘算着。      “到底什么事儿,这么紧急,一大清早的就急头急恼的催人去……烦都要烦死了!”      女子娇俏而又不耐烦的声音划破了一室沉寂,硬生生地闯了进来,惊得众人一齐抬头望去。      珍珠本以为室内嘈杂,不会有人听见,自己又是埋怨惯了的,有些牢骚不自觉就说出了口。故而一路嗔怪着走了进来,冷不丁抬头,瞧见所有人都瞧着她,将军、夫人都在,太太坐在上面脸色铁青地瞪着自己。自知说错了话给太太听见了,慌忙跪下来行礼。      锦毓瞧着她身边的明月,只见她面色如常,笑容寡淡,依旧是一副喜怒不言于色的表情,瞧见她望她,明月大大方方与自己对视着,浑身上下找不出丝毫破绽。      孟氏皱着眉,一脸厌烦地说道,“今日叫二位姑娘来……却是有一件大事,你们去看看,那地上倒着的丫头,可认得?”      珍珠明月上前仔细打量,珍珠突然疑惑地叫了出来,“太太,这,这……这是我院中的丫头,唤作翠缕。”      她这么一说,满室的人面面相觑,就连沈睿之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好像隐隐有些超出他的预料,翠缕竟然是珍珠的丫头,有些意思。      “哦?你的丫头……你可确定?”孟氏来了精神,微微欠身问道。      明月疑惑地回答道,“我的丫头,当然可以确定。翠缕是一个月前刚分到我院中的,我见她干事灵活又不多嘴就留下了。只是不知,她为何倒在太太的房中?”      孟氏冷笑,“她为何在这里,你这个当主子的不是最清楚吗!何必在这装腔作势!”      珍珠大惊,“太太这是何意?妾身实在不知,还望太太明说!”      恰在这时,昏厥在地上的翠缕突然幽幽转醒,瞧见珍珠坐在一旁,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直扑过去,差点将珍珠连人带椅子扑翻,这突然的变故吓得珍珠尖叫,拼命挣脱。      “姑娘,姑娘!奴婢不想死,姑娘救救奴婢!”翠缕说得语无伦次,双眼尽是求生的渴望。      “你这蹄子,自己犯了事,我如何救的了你!”珍珠一边奋力推开翠缕一次又一次的扑击,这臭丫头,把自己的新裙子都弄皱了,早上刚盘好的发髻也弄乱了,遭了遭了,将军肯定看见我这一身狼狈,死丫头,回去再教训你!她恨恨地想着,气急败坏地大声斥责翠缕。      谁料一直疯疯癫癫的翠缕听了她的话突然安静下来,用一种近乎凶狠的眼光看着珍珠,配上她嘴边的血迹,凌乱的发丝,活像是一个女鬼。      珍珠被她的眼光瞧着毛骨悚然,却依旧壮着胆子怒道,“贱婢!这样看着我作甚!”      翠缕盯了她半晌,良久突然冷笑道,“小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奴婢为了你出生入死,你却选择明哲保身不肯为奴婢说一句好话……也罢,左右我也是要死的,临死前能拉上一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珍珠大惊失色,声音颤抖,“翠缕,你在乱说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蹊跷   真可谓是一石惊起千层浪,这主仆二人的对话登时在一片沉寂的大厅中引起轩然大波。丫头婆子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沈睿之搁下手中的茶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剑眉微蹙,双眸深沉地瞧着珍珠与翠缕,心里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锦毓被这突然的变故也弄昏了头脑,事情的发展好像和她原先所想有些背道而驰啊,原以为找到了翠缕,玉簪之事便能豁然而解,谁曾想却愈发扑朔迷离,牵扯进来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孟氏瞧见珍珠与翠缕闹得不可开交,原本忐忑的心终于微微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久违的笑容。      珍珠脑子本就不太灵光,短时间内大脑还处于懵圈状态,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嘴又太笨,憋了半天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你这贱蹄子竟敢污蔑我!”要么就是“太太,夫人,我是冤枉的!”,哪比得上翠缕将死之人咄咄逼人的态势,很快便落了下风,急的只会撒泼啼哭,一句正经的话也说不完整。一时间,吉祥居内闹得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都给我闭嘴!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还要不要人活了!”孟氏实在受不了珍珠的鬼哭狼嚎,吵得自己耳朵都要掉了。      “珍珠,你一个正经的主子和下人吵什么嘴?传出去还要不要脸面了!”孟氏眉一挑,眼一瞪,摆出一副威严的姿态,严厉地呵斥道,话音落毕,尾音还在室内打了几个卷。      珍珠被训斥的不敢再多嘴,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怜。      “翠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速速从实招来,若有一句不实,即可拖出去乱棍打死!”孟氏转向翠缕,阴测测地威胁道。      “是,是……”翠缕慌忙跪下来磕了个响头,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回太太,我家主子自从被夫人惩罚,禁足在安乐园之时,便对夫人怀恨在心,终日便想着报复,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出了园子,有一日,我家主子突然将奴婢叫过去,给了奴婢一样东西,并吩咐奴婢将这物放在夫人的妆奁中,且务必要使手段让夫人一眼便看到这物从而戴在头上。而后再寻个恰当的时机,将夫人骗至吉祥居中。      奴婢一开始不懂主子这样做的原因,后来主子告诉奴婢不需要懂,只须照做即可,到时只要太太看见夫人头上所戴之物,此事的目的便就达到了。”      “翠缕,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这样做了!”珍珠双目圆睁,艳丽的脸庞涨得通红,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霍然从椅子上起身怒骂道。      “珍珠!闭嘴!”孟氏不耐烦地打断珍珠的大喊大叫,看向一脸镇定的翠缕,“你可还记得你家主子给你的是什么?”      翠缕歪头思索了下,确定地回答道,“是一支簪子。”      珍珠急的又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被孟氏凶狠的眼神一瞪,又怯怯地坐了下去,只一双手不停地撕扯着帕子,眼中又是急切又是绝望。      孟氏漫不经心的瞥了珍珠一眼,随手将桌上的簪子掷在地上,“翠缕,你好好瞧着,是不是这支!”      翠缕颤颤地捡起那支簪,只瞧了一眼,便叩首道,“就是这支簪,奴婢记得很清楚。”      此言一出,屋子里鸦雀无声。这件事发展到现在,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就是珍珠对夫人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这才想出假传口信,用流苏玉簪陷害夫人。      好在终于真相大白,夫人是冤枉的,根本没有偷那支簪子。喜鹊画眉欣喜地舒了口气,愉快的望向锦毓,想在她脸上找到一丝轻松的笑容。      锦毓蹙着眉,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要说这珍珠对自己怀恨在心,那可真是人尽皆知,可珍珠徒有美貌,没有脑子,她会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吗?再者说,此案还有不少的疑点没有解开,这样的结果,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珍珠,事已及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孟氏靠在椅背上,懒懒地问道,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      “太太,夫人,我是冤枉的……我虽忌恨夫人,却也万万不敢做出这等事……如今怎能凭一个丫头的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妾身不服!”珍珠说的很是凄惨,眼眶中的泪珠一串串往下掉,发丝散乱,衣裙不整。      “主子,你就认了吧,有些事,奴婢本不想说的,既然你拒不认罪,奴婢也就不再顾忌了。”翠缕怜悯地望着珍珠,颇有些豁出去的架势。“太太,夫人,我家主子说只要奴婢做成这件事,就赏我无数金银珠宝,除去奴婢的奴籍,送奴婢回家。”      她指指地上的包袱,说道,“这里面的珠宝,都是我家主子赏的,绝不敢撒谎。”      一旁的婆子会意,上前解开包袱,见里面有几锭银子,一些金锞子,还有不少头面首饰。孟氏一招手,早有珍珠的丫鬟上前辨认,她们细细查看每一样物事,知道大势已去,珍珠已不是靠山,不必再处处为她着想。      于是便都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太太的话,除银子和金子奴婢们不知外,其它这些都是我家主子的……”      这下真可谓是证据确凿了,再找不到别的理由来替珍珠开脱。      孟氏冷笑,“珍珠,这些可是你的东西……”      珍珠怔怔地,可依旧还想为自己争取,“太太,这些头面首饰却是我的,但我并没有赏给这丫头,不知她是从何而来……”      “好啦!”孟氏不耐烦地呵斥道,“事已至此,证据什么的都已确凿,分明就是你嫉妒夫人,指使丫头子假传口谕,再用簪子栽赃陷害,故意使我看到那支簪子,好达到你见不得人的目的!你这毒妇,亏你还有脸在这喊冤,真真是可笑之极!”      她望向瘫软在地的珍珠,厉声斥道,“来啊,将珍珠暂时关入安乐园中,降为最低等的丫头!翠缕虽为下人,然善恶不分,助纣为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到院子里先打五十大板,再扔到柴房里!”      她这话音刚落,吉祥居内一片声嘶力竭的哭嚎,珍珠抓着椅子腿,嘴里高喊着“冤枉”,任婆子怎么拖也不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哪有平日里光鲜靓丽的模样。翠缕还算镇定,不声不响由着婆子向外走去。      锦毓脑中突然灵光乍现,有一件事自己差点忘了。“等一下!”她起身阻拦道。吉祥居内顿时一片寂静,珍珠猛然停止了嚎哭,一双泪眼期冀地望着锦毓。      “毓丫头,你受委屈了,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娘一定尽力满足你。”孟氏瞧见锦毓阻拦,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心中很是厌恶,嘴上却客气地安抚道。      “母亲,此案尚不明朗,怎能凭些只言片语就断定是珍珠姑娘所为呢?依媳妇看,这里面还有好多疑点未解开,比如,这支簪子到底是怎么到了珍珠姑娘的手中?吉祥居内守卫森严,簪子又放在极其隐蔽的位置,若不是极为熟悉的人,根本就不可能避开所有守卫还有屋中侍女,翻找到此物。”      她顿了顿,瞧瞧大家低头凝思的样子,微微一笑,突然提高音量,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们都遗漏了一个人……吉祥居内的扫地丫头,春雪!”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锦毓清楚地看见孟氏和孟蕙兰变了脸色,眼神中有片刻慌乱。一直端坐宁静的明月,这时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表情稍有些紧张,她自然的拿起团扇,漫不经心地摇着,许是想要掩盖住这种紧张。      沈睿之坐在锦毓对面,端起茶盏遥遥朝她望去,笑得很是赞许。      “母亲,媳妇可是记得昨儿那春雪可是斩钉截铁认定媳妇便是那偷盗之人……难不成,是媳妇偷了这支簪子再交给珍珠让她去陷害我自个儿吗?”锦毓笑得很是促邪。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蠢的人也明白了,昨儿那春雪所说的话,根本就是与今日的结论自相矛盾。若真是夫人拿了簪子,它又怎么会到了珍珠的手上?      春雪分明就是在撒谎!可怪就怪在,春雪可是太太的丫头……      想清楚这层关系,再看向孟氏,大家眼中都有了些许探究。      孟氏瞧见众人颜色不对,又瞥见锦毓眼中的厉光,终于咬牙切齿地命令道,“来啊,把春雪带上来!”      不大一会儿工夫,春雪便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推搡着赶了上来,瞧见锦毓冷冷地睨着她,不敢看锦毓威严的神情,“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春雪!你昨儿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你到底有没有看见过夫人拿那支簪子,给我从实招来!”孟氏气极败坏地问道,眼中一片寒光。      春雪抖抖索索的瞧了一眼锦毓,又瞥了眼珍珠,犹豫半晌还是说道,“奴婢所言句句所实,不敢欺瞒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水月看了G20的开幕式还有晚上的文艺汇演。 真的是非常震撼。我虽不是杭州人,然杭州的美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尤其是西湖美景,背靠从山迤逦,碧波荡漾,说不尽的婀娜清丽。 祖国在强大,我作为中国人心中万般自豪。 ☆、结案   “哼!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着呢!”锦毓冷笑道,一双寒光四溅的眸子紧紧逼视着春雪,“你说看见我拿了簪子,这么重要的事你却不记得哪天看到,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我来问你,若是我拿了这支簪,为何它会跑到珍珠的手上?还有,假使我拿了这支簪,最应该做的应是将它牢牢藏好,我又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将它戴出去?现今儿,这些疑问便由你一个一个解释给我听!”      锦毓自嫁进沈府,一直都是宽以待人,无论是面对长辈,还是对待下人,始终笑脸相迎,和和气气,是以沈府上上下下都以为新夫人是个面善心软好相与的主儿。如今乍见夫人拿出当家主母般的做派与威严,竟教人心有戚戚焉,皆低下头不敢直视,心下一片惶恐。      沈睿之鲜少见自家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瞧见她杏眼圆睁,眼中一片波光潋滟,长眉微挑,白腻腻的脸庞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气愤,竟有如桃花般艳泽。乌发间珠钗玉环,叮咚作响,成色上好的金银玉石散发出皎人的光晕。      她这幅薄怒的样子落在沈睿之眼中,倒是别有一番不同于往日的风流娇态。沈睿之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笑得很是清俊雅致,不动声色将一切尽收眼底。      春雪跪在地上,额上的汗珠成串成串地落在地上,嘴里嗫嚅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她昨天说的话便是无凭无据随意捏造,哪经得起夫人这一通滴水不漏的盘问?      孟氏坐在上首,心里急的和猫抓似的,就怕春雪是个没脑子的说错了话。等了半晌,瞧见春雪只是不住的颤抖,好在没说出一句话,心才微微回落了些,调整了自己有些僵硬的坐姿。      “看来不让你吃些苦头,你是永远也认不清形势的!”锦毓心中冷笑,瞥向地上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不说模样的春雪,冷冷地说道。      一招手,早有强壮的婆子应声而出,一把揪起春雪,丝毫不怜香惜玉。“拖到院子里,先打个六十板子,再拖回来。”      春雪一张小脸吓得惨白,不住地挣扎,这六十下板子打完,就算捡回条命下半辈子也是卧床不起,形同残废吧。可她这幅孱弱的身躯哪里是五大三粗的婆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拖到了门边。      好在她手快,一把抱住门板死也不撒手,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夫人饶命,奴婢招了便是!”      孟氏本来微微放下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急得她差点从椅子上站起身,还好孟蕙兰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她又瞬间调整好姿态,端庄优雅目视前方。      “说吧……不过我先给你提个醒,若是有半句不实,即刻拖出去绝不手软!”锦毓微微一笑,转身回到座位上,好整以暇的命令道。      “春雪,夫人的话你听清楚没有,想好再说!不要以为你是我的丫头就可以胡言乱语,说错了话,我照样不饶你!”孟氏紧跟着锦毓也接了口,旁人听了,只道是太太不徇私舞弊,只是这话中的威胁,恐怕只有春雪才能听的出来。      春雪怯怯地望了一言孟氏,瞧见她虽然笑语盈盈,眼光中却满是警告。一旁的珍珠也睁大了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春雪,她的全部清白如今可是尽握在春雪手中。      “奴婢原是伺候□□子的,后来由于珍珠姑娘那人手太多,奴婢便被分到吉祥居内做扫地丫头。”春雪咽咽口水,继续说道,“奴婢自分到太太处,珍珠姑娘便经常来找奴婢,给奴婢些赏钱,奴婢只当姑娘心善,从未往深处想了去。”      “春雪,别说废话,说重点!”孟氏不耐烦地叱道。      “是,是。有一日,姑娘来找奴婢,让奴婢……让奴婢将太太的簪子偷出来给她,而后在必要的时刻指认夫人拿了簪子。奴婢本不答应,可姑娘说若是奴婢不答应,就找牙婆子来将奴婢卖进窑子,奴婢实在害怕,不得已才答应了。      昨天的话,是珍珠姑娘让奴婢这么说的,奴婢从未看见夫人进了太太的院子拿走那支簪……”      她这番话一说出口,原本还心存期待的珍珠瞬间石化,瘫软在地上,不知从何辩解。锦毓和沈睿之对看一眼,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原以为有了春雪,孟氏的阴谋便可无处遁形,谁曾想,春雪的一番话竟是彻底洗清了孟氏的嫌疑,坐实了珍珠的罪名。      大厅里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明月怜悯地望了一眼地上的珍珠,上前行礼道,“太太,夫人,妾身今儿身子不爽,实在是久坐不住,想先行回去休息。”      孟氏自己的事情一大堆,哪有闲心管她,当即一挥手就准了明月的请求。      “珍珠,时至今日,你还要说自己是冤枉的吗!”孟氏嘴角含笑,语带讥讽。      “我冤枉,我冤枉,我没有让春雪拿簪子,更没有指使她诬陷夫人……太太,你相信我。”      珍珠呆若木鸡,只有泪水不尽的淌,嘴里翻来覆去便是那几句话。      “你就别再强词夺理了,春雪和翠缕都指认是你所为,难不成两个丫头串通起来谋害你吗!”孟氏现在只想将这几个灾星送走,哪有时间和她们多絮叨。      “珍珠陷害主母,拒不认罪,实在是可恶……来啊,将她先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再关进安乐园中!春雪翠缕,各打四十大板,再扔进柴房!”孟氏一声令下,早有婆子将她们拖了出去。      锦毓还没得及说话,孟氏便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先回去吧,剩下的事,娘替你处理。”      锦毓还想再说什么,对面的沈睿之已经起身行礼道,“既如此,我和锦毓就多谢娘了,先行告辞。”说着,拉起犹在痴呆状的锦毓便向门外走去。      孟氏眼见着她二人走远,这才命丫头婆子们都退下,将门窗紧闭。屋内只剩下她和孟蕙兰二人。      孟氏喝了口早已冰凉的茶水,平复一下犹在砰砰直跳的内心,好半晌才心有余悸地对孟蕙兰说,“这次真的好险,差一点竟叫那蹄子抓住了我的把柄。”      孟蕙兰一面往茶盏里添入滚烫的茶水,一边笑着安抚道,“好在春雪和翠缕懂得察言观色,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们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没将姑妈供出来。”      孟氏优雅地捧起茶盏,轻蔑一笑道,“哧,她们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在我手里,还不是让她们说什么就说什么!”      “是,谁不知道姑妈最有办法。可怜那珍珠平白无故做了替罪羊,也许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好端端的自己就成了陷害夫人的罪人了呢?呵呵……”孟蕙兰执起团扇,笑得很是矜持端庄。      “珍珠那个蠢材,半个脑子,有她在只会误了我们的大事,如今终于让我寻了个机会将她除了去!”孟氏顿了顿,看向孟蕙兰,有些责怪地叱道,“蕙兰,你这次是怎么办事的!怎么没有提前处置了翠缕那丫头?竟然让沈睿之抓到了。      若非我们之前对好了说辞,让她们在万不得已被抓的情况下指认珍珠是幕后主使,这次我们非但不能扳倒林锦毓,恐怕连我们自己都要身陷囹圄!好在事情还不算太糟,虽然没有一鼓作气用偷盗罪名休了那林锦毓,好歹有那珍珠给我们收场子,不然麻烦就大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剜了眼孟蕙兰,凉凉地说道,“蕙兰啊,你做事一直让我很放心,这次实在是让姑妈有些失望,你若是一直这样疏忽下去……这沈家的花轿,你还想不想坐啊?”      孟蕙兰听出她话中浓浓的威胁,慌忙跪倒,叩首道,“姑妈教训的是,这次却是蕙兰疏忽大意了,没有第一时间结果了那翠缕,这才惹出之后那许多麻烦。请姑妈放心,蕙兰从今往后会更加小心谨慎,凡事必做好万全的准备!”      孟氏端着茶盏盯了她好半晌,茶水滚烫,白雾弥漫,她的脸氤氲在袅袅上升的迷雾之后,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孟氏才放下茶盏,笑吟吟地亲手将孟蕙兰扶起,一面轻拍她的手一面慈祥地说道,“傻姑娘,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女儿,不疼你疼谁?你老老实实的跟在我身边,左右也有个照应,日后嫁进沈府,旁人也不敢欺负了你去。”      孟蕙兰嘴上感恩戴德,心里暗暗讽刺道,“老狐狸,以为给颗甜枣就能把我收买了吗?早晚得摆脱了你!”      孟氏见孟蕙兰唯唯诺诺听话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嘱咐道,“此事虽已了结,可我这心里始终不踏实……春雪和翠缕还活着,难保她们不会将真相说出去……这个世上,唯有死人不会背叛自己,这个道理,蕙兰你懂吗!”      “蕙兰明白!蕙兰这就去办!”孟蕙兰很快便明白了孟氏的意思,起身就离去了。      孟氏瞧着她的背影,思索良久,好半晌才阖上眼惋惜喟叹,“可惜啊,这么好的机会,竟不能致林锦毓于死地……可惜可惜,蠢材蠢材!”      *   胧香院里,锦毓一路被沈睿之拉了回来,走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进院子便捧起茶盏牛饮,一连喝了好几杯都没品出是什么滋味儿,只觉喉咙干涩,如同火烧。      沈睿之瞧她那副猴急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可惜了这上好的雪峰云麓,竟让你如此牛饮!真真是暴殄天物。”他忍俊不禁,出言调侃道。      锦毓听他这么一说,脸微微一红,局促地嗔了他一眼。      “将军,刚刚在吉祥居中,你为何不让我说话?难道连你也相信这件事是珍珠做的吗!”她想起心中的疑问,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慌忙问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都去上学了吗?好奇怪呀,看来是课业太繁忙都没时间看书了呢。 不过马上,水月也要忙起来了。 不过还是一日一更啊,偶尔隔日更,大家放心。 ☆、门外有人   沈睿之瞧她那副急切的样子,眸子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禁莞尔。“来来来,先坐下,立了半晌,你不累,为夫看着都累。”说着,便将她按在椅子上坐好,不让她扭来扭去乱动。      瞧见锦毓的茶盏中没了茶水,便又提起白釉茶壶分别往自己和她的茶碗中蓄了清茶,一阵雾气升腾后,顿时香气弥漫。      沈睿之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兀自啜了几口,瞥向眼巴巴望着他的锦毓,微微一笑,这才心平静和地反问道,“这么说来,你不相信此事是珍珠所为,却道为何?”      锦毓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她的表情神色是骗不了人的……今天她听到春雪翠缕指认她时,是那么的震惊,反应是如此的激烈,她若不是真冤枉,那便是心机太深隐藏的太好。将军你想想,珍珠平日里是这样城府颇深的人吗?”      沈睿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当然清楚此事不是珍珠所为,她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按她的个性,顶多背后发发牢骚也就罢了,是断没有胆子做出此等陷害之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按现在的情形,就算她是清白的,我们也无法为她辩白。”      “这是为何?她既是清白的,为何我们不能为她辩解?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她遭受不白之冤吗?”锦毓急了,霍然从椅子上站起。      “你有证据吗?”沈睿之轻拂去茶盏中的茶沫,淡淡地问道。      “这……总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她做的!”锦毓愣了片刻,赌气地说道。      沈睿之轻笑,而后正经地说道,“阿毓,现在可不是你耍小孩儿脾气的时候。你我虽然都知道此事非珍珠所为,可别人不这样认为。找不到证据,一切都是白谈!”      他瞧瞧锦毓陡然灰暗的眸子,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人家孟氏不管怎么说,还有两个丫头作证,证人证物一应俱全,你呢?你有什么证据?什么都没有,如何找那孟氏理论!”      “妾身,妾身……”锦毓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嗫嚅了好半晌才气鼓鼓地说道,“那将军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无辜之人白白受罚吧!”      沈睿之蹙眉,起身踱步,心中甚是烦忧。良久,他蓦地停住,几步奔到锦毓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眼中是隐藏不住的愤怒与担忧,“阿毓,我问你。若是我今日并未拿住那翠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锦毓早已是懂了他的意思,很是冷静地说道,“那么今日,珍珠的下场便是妾身的下场,甚至会比她更糟,就算有将军保着妾身,恐怕一场腥风血雨也是免不了的。”      沈睿之霍然起身,颇有些烦躁,面容沉沉,“所以说,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珍珠不过是个替罪羊,之后还会有无数个替罪羊,可她们最终的目的,是你呀阿毓!一想到这一点,我便终日寝食难安。”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只默默地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云朵舒舒展展。四月暮春,春风仍是浩荡,一番朝雨洗净纤尘,院中繁花盛开,一片春光明媚,婀娜风流。      室中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良久,才听得锦毓如在梦中般的声音,“将军,妾身不明白,母亲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和妾身过不去,非要置妾身于死地不可,妾身扪心自问并未做些对不起她的事。”      “不关你的事,是她容不下你……”沈睿之掉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想必你也清楚,她原是我爹的妾室,身份卑微,娘家那几个弟兄又都是不争气的,吃喝嫖赌搅得孟家那是天翻地覆,家中房产悉数败光,穷得连媳妇都娶不上。      后来情况好了点,我娘去世,父亲不愿再娶,便抬了她为正室,孟家这才较往日渐渐发达起来。可因着她曾为人妾室,且娘家又不是什么显赫世家,很多赏赐便临不到她的头上,比如说她永远也得不到一品诰命夫人的称号。      如此这般,她便将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孟蕙兰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和她不一样,若是嫁给了我做正室,那地位可就不一样了,即刻便是名正言顺的一品诰命淑人。      到那时,姑侄二人联手,一来牢牢巩固孟氏和沈睿言在沈家的地位,二来么,她那几个无能的弟兄便要靠着我们沈家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孟家便要在京城一跃而起。只要沈家一日不倒,他们便会像狗皮膏药般牢牢依附着。”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了些森严,面容冷峻。      锦毓瞧见他双拳紧攥,面上紧绷,忙伸出细软的手包裹著他的大手。沈睿之低头一看,又瞧见锦毓担忧的眼神,面色缓和了不少,笑道,“她们这个计策筹谋的好,只是很可惜,无论他们怎样软磨硬泡,亦或是下药吹枕边风,都动摇不了我要娶你的决心,最终还是抱得了美人归。”      他促邪一笑,“你想想,有你这么个程咬金,他们还不是得想尽办法处置了你?”      锦毓歪着头,好半天才理清这复杂的缘由,不禁叹道,“这么说来,一切还都得赖你!若不是做了你的夫人,妾身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她本是玩笑话,沈睿之却当她真生气了,颇有些慌乱,“却是为夫的错,接连几次都没能保护好你,想我堂堂威武将军,保家卫国保黎明百姓,却连自己的夫人都保护不好,夫人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      他想了想,还是坚定地回答道,“只是为夫从未后悔过娶你进门,即便是有这许多的危险,为夫也从不后悔。夫人恨也好,怨也罢,都已是为夫的人了,不准反悔!”      锦毓瞧见沈睿之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话虽有些无赖,心里却甜蜜蜜的。平日里在沙场上金戈铁马统帅三军的铁血汉子,如今可怜兮兮地瞧着自己,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想起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无限宠溺与包容,心下早软的一塌糊涂。      “好啦,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妾身又怎么会反悔?只愿将军不要反悔,日后莫要嫌弃妾身。”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啊,你敢骗我!看为夫怎么收拾你!”沈睿之瞧见锦毓脸上促邪的笑容,知道被这妮子给骗了,佯怒,如饿虎扑羊般欺身上来,将她一把搂在怀中亲亲摸摸,房间中调笑不断。      弄到最后,两人都颇有些情难自禁,锦毓躺在沈睿之怀中,衣襟半开,腰带不知何时已被抽开扔到了地上,露出些许雪白的凝脂,云鬓散落,几缕乌发黏在额上,脸庞红潮未退,黑眸中像是汪着一摊水,整个人看上去娇嫩无比,鲜美可口。      瞧见沈睿之精壮的身躯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一双眼中闪动着欲色,锦毓怯怯地往他怀中缩了一缩,一双纤手软软的抵在他的胸膛之上,阻挡住了他的进攻。“将军,别闹了,光天化日的。还是想一想珍珠怎么办吧。”      沈睿之虽觉得现在停手实在有些难办,却也明白的确不是个好时机,便也收了笑容,正色道,“你放心,断不会委屈了珍珠。她刚受了杖责,为夫即刻派一名大夫去给她疗伤,顺便再送两个侍女进安乐园中服侍她,一切吃穿用度,皆按之前的标准。等到风头过后,便将她接出来重新安置在萃梨居中。”      他顿了顿,眼神逐渐阴狠起来,“至于孟氏和那两个丫头……明儿我会秘密审问她们两个,定要将孟氏的阴谋昭告全府。做出这等事,她的正室位子怕是坐不长了!”      ***   珍珠第二次来到这安乐园中,周围的一切都还没有改变。破败的院子,阴森森的木门,终日见不着一丝阳光的内室。唯一改变的,便是她今儿是被人抬着进来的,且只有她一人,明月这次并未陪着她一同住在安乐园中。      抬她的人一言不发,冷着张脸将她往硬板床上一掼便匆匆离开了,好像这院子里有鬼不成。只是苦了珍珠,摔得屁股开花,龇牙咧嘴,翻腾了半天也没翻过身。疼得她是哭爹喊娘,四肢在空中直蹦哒。      好半晌终于费尽千辛万苦之力将自己翻了个身,趴卧在硬邦邦的床上。只觉下半身疼痛难忍,衣服被血水黏在皮肤上,每动一下便是刀割般的疼。      珍珠整个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皮一点一点地阖上,终于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也不知就这般晕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窗外漆黑一片。床头一灯如豆,阴测测地亮着,昏暗的烛光照的室内更是阴暗恐怖,珍珠登时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暂时忘记了疼痛。      忽的,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阵大风,打着卷儿,从破窗子里钻进室内,一下子便吹熄了颤颤巍巍的烛火,房中顿时漆黑一片。      只听见阴风怒号,破旧的木门木窗“吱吱呀呀”一开一合,倒像是有人在故意摆弄那些破门破窗。      珍珠控制不住快要跳出来的心,明知这院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却还是不放心的往门边望去。      门外,赫然站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安乐园这一段水月都被吓个半死,不知你们呢? 大家猜猜这个人是谁?猜对有奖哦! ☆、闺房中事   夜半惊醒,门边站着一个陌生黑影,正沉沉地盯着你看,配上“咯吱咯吱”的碰撞声……      没错,各位看官的心情便是此刻珍珠的心理所想,甚至比你们更甚。      珍珠在那一刹那陡然睁大了眼眶,额上、背上乃至前胸的汗珠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下半身的剧烈疼痛早已抛之脑后,此时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诡异的女人身上,受到的惊吓之大,连喊叫都忘了,只顾惊恐万分地与她对视着。      门边那女子,提着盏红灯笼,如血般的鲜红色,衬得她脸庞忽明忽暗,笼罩在一片迷雾中。      披一身素色长袍,内里是同样浅素色的曳地衣裙,广袖翩翩,飘飘洒洒。这身衣服,若是放在白日里,定如仙女下凡,可现今儿出现在这闹鬼的安乐园中,真真是形同鬼魅。      珍珠眼睁睁的瞧着那“女鬼”披散着长发,悄无声息地飘过来,不带半点声响,一晃眼便已行至近前,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便捋开额前长发,露着一张白霜霜的脸,倾身下来。      珍珠到这时才找到一点神志,一面张嘴“嗷嗷”大叫,一面疯狂的往床里侧缩去,不料幅度太大牵动身上的伤口,顿时眼泪汗水一起流。      那“女鬼”没想到珍珠的反应竟如此之大,自己也被她吓个半死。      稍后退几步定定神,瞧见珍珠还在作死做活尖叫不止,气得她是一阵暴喝,“叫什么叫!打了二十板子还这么不老实!是不是要再打五十大板你才高兴!”      珍珠的叫声顿时戛然而止。      这声音……这声音听着这么耳熟啊,好像是……好像是……      “明月!是你!”      几乎是与她脱口而出的声音同步,黑漆漆的房间顿时亮堂了起来。      原来是明月将带来的两支粗蜡烛点燃,放置在烛台之上。有了灯光,又看见熟人,珍珠这小心脏终于又被捡了回来。      “明月,大晚上的你来这干嘛?吓人啊?”珍珠没好气地斥道。      “我来看看你,顺便瞧瞧你有什么需要的。”明月倒也不介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那你披头发干嘛?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头发啊!”      “我方才沐浴过,头发还未干,便想着让它晾一晾……”      “哼!你这身衣裙丑死了!尤其在晚上,鬼一样!”      “珍珠,你这是怎么了,之前我每次穿它,你都说好看的……”明月很有些委屈。      珍珠今天是一肚子委屈一肚子气,每句话都夹枪带棒,火药味儿极浓,不料明月却是一反常态的笑脸相迎心平静和。      说到最后,珍珠自己都觉得好像是拳头打在一团棉花上,怪不好意思的。      不大的房间寂静一片,只有烛花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明月望着墙角那把有些瘦弱的椅子,犹豫着要不要坐上去,毕竟这样站着也挺累的。      好半晌,珍珠才讪讪地问道,“这破地方你也敢来,莫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想多了,我没那么多的闲心来做无聊的事……不过就是瞧瞧你,怎么样,这被人冤枉的滋味儿如何呀?”明月最终还是决定不坐那把椅子了,还是站着比较安全。      “你是如何知道我被冤枉的?”珍珠惊讶地问道。瞧见明月一副但笑不语的神色,一下子反应过来,脸色陡变。      “是你!是你做的!明月!是你做的!”珍珠虽蠢笨,却也不是三岁的孩童,事情发生到如此地步,她也逐渐理清了,什么翠缕,什么春雪,都是一伙的,就等着将她拉入彀中。      “不错,是我做的。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是太太和我一起做的。”明月挑眉,嘴角微微含笑,好整以暇地说道。      珍珠两颊赤红,眼眶尽裂,挣扎着想要下床,奈何疼痛不止,只有趴在床上喘气的份,“明月,你好狠的心!我当你是姐妹,你为何要做出这等事害我!”      “你要怪就怪夫人!原本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她,谁曾想让他们抓住了翠绿……不得已才拉上了你,说白了,你就是她的替罪羊!怨不得我们。”明月上前将烛火剔得更亮些,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就不怕我将今夜之事告诉将军和夫人?到时候,让你们一个个全完蛋!”珍珠怒道。      “你若是有胆子就去告啊!我明月绝不拦你半步!”明月突然俯身下来,一双眸子里尽是凶光,恶狠狠地咬牙道。      珍珠从未见过这样的明月,好像要把自己吃了一般,当下气势便软了三分,怔怔地不敢言语。      明月瞧见珍珠一脸惊恐的样子,知道自己方才有些许失态,迅速收敛了姿态,转过身去淡淡地说道,“且不说你是否有证据,就凭你现在这幅样子,顷刻间我便可将你变为一具尸骨!别人只当你伤势过重离世,断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她像没事人一般风平浪静,珍珠却听得毛骨悚然,拼命往床里挪,抖抖索索地嗫嚅着,“你,你……你不要乱来,有话好好说。”      明月很是妩媚地转过身,灿然而笑,“我若是你,便会老老实实待在这安乐园中养精蓄锐,这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的机会多着呢,何必急于一时?你难道不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句话吗?”      她望望珍珠若有所思的脸,笑得更是醉人,“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若是死了多可惜呀,留着它,日后还能平分秋色不是?”      珍珠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脸,细细琢磨下来,明月的话却也有些道理。      明月最擅长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的话被听进去了,很是满意。      “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吧。”她提了灯笼便往门外走去,刚推开吱吱呀呀的木门,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侧头冷冷地说道,      “记住,是死是活,取决于你的态度!我和太太都不想听到第二遍你在园中大喊大叫撒泼喊冤的鬼话!”      屋外树影斑驳,木门木窗依旧不知疲倦地唱着嘶哑的歌声。      明月此时,怕已是早已回到了萃梨居温暖的房间就寝。唯有珍珠,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犹在思索方才的一席话。      ***   胧香院内,灯火通明,暖香四溢。侍女们早已铺好了床铺,剔亮了红烛,早早地退下了。      锦毓沐浴完毕,只见着沈睿之身着雪白的中衣坐于书桌前执笔写些什么,面容隐在一片光晕中,原本刚毅的脸庞倒显得柔和了不少,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气度。      听见响动,沈睿之抬头,只几眼下来,倒教他口干舌燥,心猿意马起来。      绸缎般的乌发,红晕还未退去的脸庞,还有那轻薄的纱衣……清纯与妩媚俱存,倒比平日里还要美上三分。      “将军,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锦毓瞧他怔怔的望着自己,好奇地提醒他道。      沈睿之闻言,放下笔,从书桌后起身,行至锦毓跟前,一把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触上她害羞的眼神,不觉朗声笑了起来。      将她轻柔放置在床榻里侧,随即放下帷幔,脱去中衣,露着肌肉贲张的上身也上了床榻。      锦毓捂脸就往床里侧躲,沈睿之手快,一把截住,顺势就搂在了怀里。      “阿毓,我们好久都没有那个过了……夫君实在憋得慌……不如今日……”沈睿之附在她耳边,低低地,酥酥地说道。      锦毓一张脸爆红,连耳垂都染上淡淡的桃粉色。在他怀中细细地答了一声“嗯”。      沈睿之大喜过望,一个翻身,一面解衣服一面含糊不清地嘟哝着,“阿毓,你真好”。      ……   一番云雨过后,吃饱餍足的沈睿之心满意足地搂着锦毓,锦毓温顺的像只小猫般窝在他怀中,手指不停的在他紧实的胸膛上画着圈。      沈睿之瞧见她的样子,心中又怜又爱,一时失神,有些话便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阿毓,你这般乖巧善良,让我如何走得安心?”      话一出口,便知自己说错了,慌忙闭嘴不谈,却已是来不及了。      锦毓离他太近,早已是听了个真切,猛地抬起头,焦急地询问着。      “没什么,没什么……”沈睿之颇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眼神,拿话搪塞道。      锦毓见他矢口否认,急得蹙眉,“我都听到了,你说你要走,你要去哪里?”瞧见他还只是犹豫不开口,锦毓干脆直接将他的脸扭过来与自己对视,“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要瞒着我?我是你的夫人啊!”说到最后,声音中已带了些哭腔。      沈睿之最怕看见自家夫人掉眼泪,心里揪着疼,慌忙搂着她安抚道,“都是为夫不好,惹阿毓伤心了……别哭别哭,你想知道什么为夫都告诉你。”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将自己要前往西北夷夏平定战乱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锦毓,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      锦毓听完他的话,只是沉默,不哭不闹也不言语,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才听见她细弱蚊吟的声音,“那么……要去多久?”      沈睿之咬咬牙,还是说道,“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三年五年都是有可能的……”这其实还是他往保守里说,怕伤了阿毓的心。      锦毓心内一片波澜,却还是强忍着问完,“什么时候起程?”      “皇上圣旨已下,边疆又告急……不日便要启程。”      久久的,再也无人言语。      方才的浓情蜜意好似只是一场黄粱美梦,如今梦醒,唯有烛花悄然绽开。      锦毓安安静静的,安静的沈睿之都以为她睡着了,正想轻声唤她,锦毓已离开了他的怀抱,鼻间一阵馨香,她已是面朝床里睡去了。      “将军,妾身累了……早些安歇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时候觉得珍珠还挺搞笑的?是个傻姑娘,没什么城府。 若是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哦! ☆、香一口   沈睿之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好半晌才颓然地放下。他晓得她心中的不快,可他又何尝不是呢?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她说,然而所有的吟语低喃在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连他都羞于启齿的话,阿毓这么个七巧玲珑心的妙人儿,又如何肯信?      脱去战袍,他是她一个人的沈睿之,自己的身心从上到下都完完整整属于她一个人。      而居于庙堂之上,他又是属于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沈家祖上三代世承天家俸禄,保家卫国拯救千万黎庶于水火之中乃是为将者本色。大丈夫死得其所,就算日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她要怎么办?刀剑无眼,若是自己真有什么不测,她一个弱女子,失去了夫君的庇佑,又该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沈家大院中生存下去?      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她带在身边,一同前赴边疆。可这又该如何使得,行军打仗不比游山玩水,舟车劳顿露宿风餐的,同行的又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阿毓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突然过上这等粗茶淡饭的艰苦日子,她能习惯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也是他的心病所在,先不说阿毓能否习惯军中生活,便是如何将她带上路也是一个难题,自古行军作战最忌讳带女人同行,一来扰乱军心,二来么,迷信认为女人阴气太重,乃不祥之兆。他作为统帅三军的大将军,焉能不知?      锦毓背朝着沈睿之,睁着一双大眼失神地望着面前的墙壁,心中一片酸楚。明知道这是沈睿之的职责所在,自己既然嫁给了他就要接受夫妻间聚少离多的现实。      她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太自私,要明大理,然而却还是不可抑制的难过,一想到要和他分别,心里就钝钝的疼。      夫妻二人同床异梦,在一方小天地里独自舔舐着各自的愁绪。      迷迷糊睡到半夜,沈睿之突然惊醒。身边是隐忍着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沈睿之的手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脸庞,触手一片温凉湿滑,这才惊觉到她竟在黑夜中默默流泪。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那些肆意奔流的泪水,流过他的心上,一片绞疼,疼得他的眼眶中也生出些许温热之意。      “对不起……对不起……”他无法给她什么承诺,只有死命的将她搂在自己的臂膀之中,反复地念叨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心中无限愧疚之意。      她默默地反抱住了他,将自己更深的埋在他的怀中,好半晌才从抽抽搭搭中平复过来。      渐渐地,她的呼吸声平稳起来,沈睿之低头望去,她已在他的怀中,安然睡去。      沈睿之搂着她,在发间印下一吻,接着是一声绵长的叹息。随后也闭上眼,睡去了。      窗外,月色正浓,四周一片静寂,有海棠在树梢悄然睡去,此番情景,自是妙不可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清脆的梆子声由远及近而来。沈睿之一向睡得浅,闻见声音便迅速睁开了眼,撩开床幔向窗外望去,只见东方隐隐出现了丝鱼肚白,嵌在天幕之上,甚是迷离倘恍。又听见丫头们扫地打水的窸窣声,知是该上早朝的时候了。      他轻轻给锦毓掖好被角,拂去她面上的乱发,然后蹑手蹑脚地穿衣,生怕吵醒了她。然而锦毓这一夜睡得也颇不安稳,此刻这点小动静便已将她吵醒。      睡眼朦胧得睁开眼,恍恍惚惚瞧见夫君背对着她正在更衣,身边没有一个丫头服侍着。锦毓眯蒙着双眼,欠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嘴里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夫君……妾身来……来服侍你……”      沈睿之听见声响回头看去,见她的小夫人闭着眼,东倒西歪地要走过来,竟然连鞋也没穿,赤着一双莹白的小脚。天还是有些凉,这般赤足站着可别冻坏了。      他急的衣袍都未整理好,松松垮垮露出胸前一大片麦色肌肤,上前便将锦毓一把抱起,又重新塞进温暖的被窝中,瞧着她像小猫一般乖巧可怜,心里又疼又爱,俯身便在她唇上香了一口。      轻声嘱咐道,“为夫上朝去了,阿毓多睡会儿,嗯?”望见她阖上了眼帘,这才心满意足地穿衣戴冠,带上房门出去了。      没了干扰,锦毓沉沉地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大亮,房间正中央的鎏金大香炉中袅袅熏香袭袭扑鼻而来,甚是香甜安神。      锦毓揉揉眼睛,朝门外唤了一声,瞬间喜鹊画眉便推门走了进来。      喜鹊麻利的为主子换上一件家常的半新不旧的衫子,下身着宝蓝色缎面马面裙,上面的织锦花纹在光下泛着流光,甚是别致秀丽。      画眉在一旁抿着嘴笑道,“夫人真是愈发的标致水灵了,怕是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吧。”      锦毓伸出手指在她额上虚点一下,笑道,“你这妮子,何时见你这般滑溜了!一张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      喜鹊但笑不语,手里的功夫却未停下。      锦毓灵光一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色道,“喜鹊,春雪和翠缕的伤怎么样,我让你们送去的伤药送到了吗?还有珍珠,她在安乐园中可还好?”      喜鹊和画眉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喜鹊压低声音说道,“夫人,春雪和翠缕……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锦毓惊讶地叫道,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是的。”画眉接腔道,“今儿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奴婢就去柴房给她们送伤药,见柴房门前围了好些丫头,奴婢一问,才知晓二人已于昨夜离世了。”      锦毓怔怔地坐在了椅子上,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昨儿还活蹦乱跳的两个人,怎么今儿就去世了?      “大夫来过了么?死因是什么?”锦毓一针见血地问道。      “大夫来看过了,说是伤得太重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这才……”画眉回答道。      锦毓点点头,又问道,“她们可有下葬?”      “太太说这二人死有余辜,天又热,便令家丁拿席子裹了扔到城外乱坟岗去了。”喜鹊恨恨地说道,似是对孟氏的做法颇多不满。      锦毓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喜鹊,太太这么做必得有她的道理。你去拿些碎银子给她们的家人,好歹在府中服侍一场,让他们节哀顺变好自为之。”      画眉一边为锦毓篦头,一面撇着嘴颇有些不甘心,“夫人的心肠就是好,还给她们赏钱,那春雪当时可是诬陷您啊……”      “画眉,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们不过是丫头,听主子话替主子做事。况且我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反倒是她,最终白白丢了一条命……左右也不差这点钱,何必死咬着不放?”锦毓打断她的话,眼中闪过淡淡的斥责。      画眉听了主子的话,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主子,今儿准备做些什么?绣花还是弹琴?奴婢也好早些安排?”喜鹊及时岔开话题。      锦毓思索片刻,想到好久都没见初华那丫头了,倒是有些想了,便嘱咐道,“一会儿,你们随我一起去玉琼楼看看大小姐。”      ***   初华自那日和林朝分别后,一直处于凝神苦思的状态,每日是吃不香也睡不好,还总爱伤春悲秋,长吁短叹。      她原本是府里最闹腾的小姐,随处可闻见她的欢声笑语,如今乍安静下来,成天便是托腮望天,偶尔还吟上几句应景的诗,倒让人有些不习惯了。      锦毓踏进玉琼楼的时候,初华正坐在院中,脚下是一地散落的花瓣,她手里还攥着一束倒霉的花,一边失神地揪着可怜的花瓣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锦毓瞧她那样子不免好笑,回头嘱咐两丫头不要弄出声响,一面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绕到初华身后,想听听她在念叨些什么这样专心。      初华一心沉浸在所思之事上,哪里注意到锦毓?锦毓就听见她“‘他会来’,‘他不来’”这般神神叨叨,颇有些走火入魔的样子,不免暗自发笑。      “你这呆丫头!一个人在这神叨些什么呢?这些花怎么着你了你要这样对它们,瞧这一地花瓣,怪可怜见的!”锦毓猛地一拍初华的肩膀,笑着揶揄道。      初华吓了一跳,手上的花也掉在了地上,回头看去,原来是锦毓,这才将心微微放下,面上却羞红一片,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噘嘴道,“嫂子,怎么是你呀!几时进来的吓妹妹一大跳!”      锦毓瞧着她脸上一片绯红,笑得很是促邪,“老实交代,方才在想什么?你呀我呀的念个不停,那个‘他’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水月收到了好多陌生小天使的评价,一时真是受宠若惊 渣作者会继续努力,也谢谢各位天使的厚爱。 沈睿言好久不出来了,渣作者要将他牵出来遛遛了hhh ☆、缂丝扇   初华毕竟是小姑娘脾性,脸皮薄,如今被锦毓一语戳破心事,那莹润的脸庞顿时艳若桃李。      她扔下手中的花,嗔了锦毓一眼,拔腿便往屋中走去,嘴上却还不甘示弱,“嫂嫂你坏死了!惯会取笑人家!初华不跟你玩了……”      锦毓抿嘴一笑,上前便揽住初华的肩膀,笑的很是狡黠,“好妹妹,都是嫂子的错,不该说破你的心事!”瞧见初华又要发怒,慌忙改口笑道,“呦呦呦!姑娘家家的,脾气这么大!嫂子难得来你这玉琼楼一趟,怎么,不请我进去吃杯茶?”      姑嫂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都笑了出来。      初华挽着锦毓的手臂,亲亲热热地将她迎进屋里。又吩咐房中服侍的丫头们都下去好让她们姐俩说些体己话。瞧见丫头们都离开了,初华这才合上房门,又亲手沏了一碗香茶,捧与锦毓。      锦毓瞧着初华端庄得体的姿态,倒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心中颇为欣慰。      手执祥云缂丝团扇,笑眯眯地问道,“初华,嫂子瞧着,你如今甚是安静,话也不如往日的多,倒真有点大家女子的样子了……最近是怎么了?突然转性了?”      初华先是心中一惊,以为她看出什么了,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不过是春乏疲倦,终日里只觉得意兴阑珊,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索性愈发懒了。”      锦毓听了她这话,笑得更深,不住地摇着团扇,扇面上做工精良的云丝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隐隐的,好像有一股幽香随着扇子的摆动袅袅蒸腾。      “你这痴丫头,我倒希望你懒些才好呢,也省得我和将军为你操心。”锦毓慢条斯理地说道,眼中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然而初华的眼光却完全被嫂子手中这柄扇子所吸引。从小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见过的各类扇子不在少数,然而缂丝扇却极为少见。      先不说缂丝名贵,又细软轻薄,稍有不慎便会勾丝拉扯,更不要说这柄团扇上还以金线银线垂丝錾刻,织以祥云锦绣图案,又饰以珠绣。整把团扇大气富贵,又不失灵巧与精致,看的初华很是眼馋。      “嫂子,你这把罗扇甚是精巧,在哪儿买的呀?”初华接过扇子,细细把玩着,扇柄触手冰凉,丝毫无黏腻之感。      “这把扇子呀市面儿上可买不到,此等宝物实乃稀疏,天下不过几把。”锦毓神秘地笑了笑,颇有些得意地说道,“不瞒你,此物是家兄所赠,我瞧着颇为不俗,便一直收藏着,今儿才拿出来……”      “林公子……”初华有些失神,不知他过得可好,可有……想着自己。      “是呀……”锦毓瞧着她怔怔的神色有些狐疑,却也没在意。捧起茶盏吃了口茶,忽的想起什么,懊恼地笑道,“唉,瞧我这记性!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朝门口说了声,“喜鹊,将我带的东西送进来!”      喜鹊一直在门外候着,听见声响,应声推门,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只宝盒。      锦毓接过盒子,在初华好奇的眼光中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柄缂丝团扇,绣着青葱欲滴的松柏,几只春燕穿于其中,甚是娇俏可爱,上面还题了一句诗“团扇团扇,美人并来遮面”。      “这……”初华大惊。      锦毓“啪”地合上盖子,一本正经地问道,“初华,老实交代!你和我哥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初华大骇,差点将茶碗摔碎。她环顾四周,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好嫂子,你在瞎说什么呀?我和林公子不过萍水相逢,彼此间清清白白,你不要胡说。”      锦毓盯了她好半晌,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傻丫头,嫂子逗你的。”      “嫂子!”这娇俏的大喝差点将锦毓的耳朵震聋。      “停停停,打住打住!”锦毓捂住耳朵,小声又谨慎地说道,“这柄缂丝扇,是我大哥送你的。和我这把,做工材质皆相同,不过图案不同。你仔细着收好,莫让不相干的人发现了。”      初华一张小嘴张的老大,又惊又喜,心也随着砰砰乱跳。“这是林公子给我的?”      “嘘……小点声,老毛病又犯了不是!”锦毓按住她,慌忙看了看门窗是否关好,这才小心翼翼地嘱咐道,“我本是不赞同哥这样做的,你是大家小姐,又还未出阁,怎可私相授受,接受陌生男子的馈赠?故而我方才才问你你和我哥是否有些什么……”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哥向我保证你们之间是清白的,还说只是因为上次的事,在茶楼中让你受了惊,心中愧疚不安,这才送扇来弥补。”      初华只觉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低着头呐呐不言语。      锦毓知她害羞,便将盒子轻轻塞入她手中,安慰道,“好妹妹,既是我哥的赔礼,你就安心收着吧,莫让我这个中间人为难。”      说完好像又有点不放心,想了想还是说道,“虽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还是别让外人知晓,此事我们三个知晓就行了,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我送的,懂了吗?”      瞧见初华怔怔地点点头,锦毓很是满意。又吃了几杯茶便起身告辞。      初华将她一路送至门口,附耳轻声说道,“嫂子,日后凡事小心……明月那儿,更是要小心。”      锦毓一愣,瞬间便懂了她的意思,微微颔首。      初华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嘱咐道,“嫂子,我瞧着莲妹……近日很是怪异,我都有点认不出她了。具体的,小妹也说不上来,嫂子若哪日得空,多去她那儿看看。”锦毓皆一一记下,自不必说。      离开了玉琼楼,锦毓走在林荫小道上。喜鹊画眉早被她先行打发了回去,锦毓一个人边走边思索初华方才对她说的话,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七上八下。      正想得出神,猛地从旁边林子里蹿出一条人影,挡在锦毓面前,倒把她吓了一跳。      “嫂嫂,别来无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水月明儿要回学校,又要和我的狗室友们相聚啦! 今天事特别多,这篇是水月觑了空完成的,字数不如以前的多 很对不起大家,请大家原谅。 ☆、两巴掌   锦毓正低头想事情,走得慢慢悠悠,两个丫头也不在身边,故而走得愈发慢起来了。      冷不防一条黑影从天而降,轻佻的声音在耳旁炸开,倒把锦毓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后背已是冷汗渍渍。      “嫂子,别来无恙啊!几日没见嫂子,嫂子可好?”锦毓抬头一看,原来是沈睿言。他今儿穿了一身暗红色绣铜钱的锦袍,那铜钱是用金线勾勒而成,明晃晃的,在光下泛着炫目的光泽。      头戴小金冠,腰缠宝石玉带,脚踏青云履。他本就生得面皮白净,风流俊美,如今在这一身行头的衬托下,更是惊为天人。      好在锦毓是知道他的为人的,若是不谙世事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被他这么轻轻一撩,定会春情泛滥,而后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瞧见站在离自己不足五尺远的正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的沈睿言,锦毓微微蹙眉,压制住心头的厌恶,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与他拉开些距离。这才略施一礼淡淡地说道,“多谢叔叔挂念,妾身一切安好。”说着,便要低头从他身边绕过去。      谁料就当他们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沈睿言一把拦住她,旋身挡在她面前。      锦毓大惊,慌忙回头四顾,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微风拂面,树枝簌簌吹摆。余光瞥见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笑得极是轻佻。锦毓一闪而过,这才幸免了与他的肢体接触。      “叔叔这是何意!”锦毓面上带了丝薄怒,冷声斥道。      沈睿之瞧见锦毓后退,便也嬉笑着往前进。接触到锦毓越来越冷的眼神,这才稍稍收敛,站住不动,“睿言多日未见嫂子,今日偶遇,真真是万分欣喜。可不知嫂子为何对睿言如此冷淡,三言两语便想告辞,莫不是睿言做了什么冒犯了嫂子?”      他说的万分可怜,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锦毓心中一阵冷笑,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现在装出一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不表露分毫,“叔叔未免也太过多心……妾身妇道人家,终日深居简出,自当以夫为纲,何曾有心思想些别的?”      沈睿言的笑顿时有些僵在了脸上,她这话虽说得恭谨,然而话中深意却是“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的心都在我家夫君身上,哪有心思去关注你!”      这般泼辣的小娘子倒是少见,美人么,自当是用来疼的,只要言语无伤大雅,无需计较太多。这般思量着,瞧着锦毓的眼光又多了些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上前一步,在锦毓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俯身在她耳旁问道,“嫂嫂可知睿言从何处来?”没等锦毓说话,他又幽幽地自顾自开口说道,      “睿言方才从繁春楼尽兴归来……啊,嫂子可能不知这繁春楼,容睿言和你好生解释。这繁春楼啊,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个个婀娜多姿,端的是妩媚风流,小爷我有幸在里面爽上了一夜……”      “住口!”锦毓实在无法忍受他的污言秽语,厉声呵斥道,“二弟,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又想挨板子吗!”她面容冰冷,眼若利刃。可看在沈睿言眼中,却勾得他心痒难耐。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见过的美女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个能像锦毓一般对他的皮相嗤之以鼻,对他的撩拨丝毫不为所动,这彻底地勾起了他的征服欲望。      故而锦毓的呵斥对他没有丝毫警戒,反而使他更加变本加厉。他一把搂住锦毓的腰,对着她耳边轻吹一口气,随后轻浮一笑,“嫂子莫气呀,在睿言眼中,她们都是一堆粪土,连给嫂嫂提鞋都不配!”      锦毓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奈何力不如人,丝毫逃脱不了他的钳制。沈睿言一用力,两人离得更近,他痞痞一笑,耳语道,“若是嫂嫂肯可怜可怜睿言,赏脸来我院中一趟……爷就是被打死,也甘之如饴。”      话刚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反手一巴掌打在他的另半边脸上。片刻功夫,两边脸上就浮现出鲜红的巴掌印,原本俊俏的脸庞不大一会儿便肿成了馒头。      “你……你竟敢打小爷!不想活了吗!”等反应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痛,沈睿言由原来的不敢置信转变为暴怒,指着锦毓就骂道。      锦毓趁着他失神的机会早就甩开了禁锢,冷冷站在安全地带,瞧着他恼羞成怒的神情,沉声叱道,“这第一个巴掌,是替你的双亲教训你!你已过弱冠之年,正是风华正茂鲜衣怒马的年纪,可你这厮,上不思为国效力,下不思体恤双亲、振兴门楣,终日里和些不三不四之徒厮混在一起,不思进取自甘堕落,以青楼楚馆为家,以纨绔子弟为友!像你这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又有何面目享尽世间荣华富贵!”      沈睿言暴怒,点着锦毓的手指颤颤巍巍,嘴唇气的青紫直打哆嗦。      锦毓毫不畏惧,轻蔑地将他上下扫视,冷哼道,“这第二个巴掌,是打你的不知廉耻!自古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我虽与你不甚亲厚,人前人后,你也需敬我三分,这是自古以来的礼训,尔世家子弟,焉得不知?      可你这厮,非但不谦恭明理,反而屡教不改,数次冒犯人伦纲常!如此不知廉耻罔顾人伦,与畜牲又有何异!”      她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声音虽不大,然凿地有声,字字珠玑,如同千万把刀子齐插入沈睿言的心中。      有风吹来,吹得锦毓长袍翻舞,衣袂飘洒,然而那盘得甚是工整的发髻却依旧端正耸立,甚至发间的璎珞珠串都未有丝毫的拂动,发髻下一张秀丽明艳的脸庞此刻沉寂冷漠,通身的气派叫人不敢直视,相形见绌。      沈睿言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的直发颤,配上他肿胀如猪的脸庞,还有衣袍上恶俗的铜钱样式,甚是滑稽可笑。      “你这毒妇!下手这般狠辣!我……我要告诉父亲和母亲,让他们休了你这贱人!”沈睿言憋了老半天,总算让他找到了一句自认为颇具震慑力的话。      “嗤,你若是有胆尽管去告,我倒要看看这沈家到底有无王法,竟放任沈家二公子做些猪狗不如的勾当!你给我记好了,今儿你犯在我手上,打你两巴掌还算轻的,若来日再犯,定叫你尝尝刑具的厉害!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锦毓冷冷地说完这些话,看也不看沈睿言一眼,径自甩袖离去。留下沈睿言盯着她的背影暴跳如雷,一脚踢上路旁一块巨石用来泄愤,谁料石头太硬,疼得他是抱着脚哭爹喊娘,跳着直打转。      突然,旁边传来“噗嗤”的女子嘻笑声。      “谁!给爷滚出来!”沈睿言一声暴喝,目光顿现杀机。见到爷的这幅窘态,此人是留不得了。      道旁一棵古树后,缓缓转过一人。青衫翠裙,细眉妙目,颇有些小家碧玉的灵巧秀气,不是孟蕙兰是谁?      孟蕙兰盈盈行礼,对沈睿言脸上的暴怒丝毫不畏惧,笑得很是温婉。      沈睿言瞧见是她,心中暗松一口气,鄙夷地扫视她一眼,懒懒地说道,“原来是蕙兰妹妹,怎么,不在娘那拍马屁,跑这做什么?难不成拍得太过,被赶出来了?”      沈睿言一向看不起母亲娘家那些穷亲戚,在他眼里,他们不过就是些要饭的,须得靠着一张阿谀奉承的嘴脸才能风风光光地活下去,因此对这终日里只知甜言蜜语哄母亲开心的表妹,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孟蕙兰知道自己这个二表哥看不起自己,虽然心中大怒面上却未表露分毫,依旧笑吟吟地调笑道,“二哥今日火气怎地如此之大!就算是大嫂激怒了您,也不要将这无名之火撒到小妹头上啊!”      沈睿言瞳孔猛地一缩,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下,状作不经意地问道,“哦?莫非你都看见了?”      孟蕙兰抿嘴一笑,“实不相瞒,小妹虽不是有意,却也无意间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      话未说完,只觉厉光一闪,一柄泛着冷光的宝剑已架在了脖子上。剑身冰凉刺骨如在寒冬,银光闪得人睁不开眼。      头顶是沈睿言阴森的声音,带着杀意,“蕙兰,你莫要怪我,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多事,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我岂能让你活着离开!”宝剑如同一条冰冷的蛇,缓缓游走于脖周细腻的皮肤,看得令人心惊胆战,好像稍有不慎,这美丽的脖颈就要生生断裂开。      谁像孟蕙兰毫无惧色,既不闪躲也不退让,不惊不叫,面色如常,甚至还淡淡地瞧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剑锋。这才看向凶相必露的沈睿言,讽刺一笑道,“二哥都不问我是敌是友,就要滥杀无辜……若是小妹能圆二哥心头所想,二哥杀了我岂不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水月今天有些忙,所以更新有些晚,诸位见谅哈 ☆、勾当   她笑容淡淡,音色如往常一般清丽婉转,带着些势在必得的肯定,面上找不出丝毫畏惧,好像她正在说的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常事。沈睿言微微眯眼,似在思索她所说的话,只是手中的宝剑却没有丝毫退却,依旧稳稳当当地低着孟蕙兰细腻的脖颈。      “哦?此话是何意?”沈睿言紧紧逼视着孟蕙兰的眼眸,嘴角勾起丝阴狠的笑容。      “二表哥是个明白人,何必这般藏着掖着,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孟蕙兰微叹口气,似乎对他颇为失望。      有树叶在身后簌簌吹落,落在孟蕙兰的肩上,发髻上。春风拂乱了她挽的轻纱,吹起绣着兰花的袍角,配上雪白脖颈旁的利刃,恍惚间有种触目惊心的美。孟蕙兰轻柔一笑,若无其事地伸手拂去肩上的落叶,好像那利刃在她眼中不过是孩童的玩物。      她这般行事镇定,倒教沈睿言有些措手不及,那宝剑不知怎的,微微有些发抖。      “那么你倒说说,爷此刻心中在想什么,说对了,便放你回去,若是说不对……”他没有再说下去,其实也无需再说什么,不过就是个死。      “二哥不过是在为大嫂的事烦心罢了,大嫂打了您两巴掌,按您往日的脾性,必得整的她悔不当初。可这一次,容小妹斗胆猜上一猜,您这心里啊,愤怒是有的,但更多的,怕还是对她无尽的痴迷和渴求吧!”她说的云淡风轻,一语戳破他心中所想。      沈睿言定定地盯了她半晌,脸庞上一左一右两个巴掌印,甚是滑稽可笑,再无往日风流公子的气度。      “唰”的一声,雪白银光又从眼前掠过,这次却是宝剑回鞘造成的声势。孟蕙兰狂跳不止的心终于慢慢平定下来,刚刚的镇静不过是她强装出来的,毕竟是女儿家,骤然面对刀剑,焉能不怕?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要昭告天下,说我对自己的嫂嫂心怀不轨?”沈睿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表情,很是无所谓。他若是敢说,他自有本事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孟蕙兰摇头,语带不屑,“表哥未免也太过看轻蕙兰,蕙兰怎会是这等说三道四的长舌妇之流?不过是瞧着表哥求而不得心生惋惜之情,想助表哥一臂之力罢了。”      “哦?爷倒想听听,你是怎么个帮法。”沈睿言好像来了点兴趣,看着孟蕙兰的眼光颇有些深意。      孟蕙兰卖了个关子,机警地四下里望望,面露警觉,“这里不适合谈话,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细谈。”      她带着沈睿言七拐八拐,专往人少的地方钻,很快便穿过林子,来到后花园一个犄角旮旯处。那儿有一座年久失修的亭子,周围杂草旺盛碎石林立,若不是对地形极其熟悉之人根本不会想到这里有座亭子,更不会想到竟然有人在这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好了,别卖关子了,现在总可以说了吧!”沈睿言顶着两个巴掌印,一路上都不敢抬头见人,偏生这路途还这么遥远,他老早就不耐烦了。      孟蕙兰心中厌恶,面上却不露丝毫,掏出绢帕细细擦拭石凳上的灰渍,这才放心做下笑吟吟地问道,“蕙兰得先摸清表哥心中所想,是图一时贪欢呢?还是为长久考虑,想与她做个一生一世夫妻?这点明确了,才能做好下一步打算。”      沈睿言嗤笑,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眼神中颇有些不可置信,“表妹,你是疯了不成?你看爷我常年流连花丛中,见过的美人儿不计其数,可有哪天萌生过想要娶妻生子的意图?这女人嘛,图的就是一时新鲜,要真将她娶回了家,那就变味儿了。      就更不要说林家那被别人搞过的破鞋,爷不过是看她颇有些小性儿,图个乐子,又怎会真将她娶回家,招天下人的笑柄?”      他言语粗俗不堪,嘴里不干不净,毫不顾忌对方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再配上他肿胀的面颊,整个人看上去猥琐不堪,颇使人厌烦。孟蕙兰自己也是女人,听他这么说心里是又羞怯又不痛快,索性不看他。      “表哥既这样说,此事就甚是简单,咱就来个大事化小,万宗归一。找个大哥不在的日子,将她骗至房中,一把大锁将门锁上,关你和她两个在里面。表哥,你在房中,着几句甜净的话说将入去,切不可躁暴黄了事儿,这女人嘛,都是要哄出来的。她既认清了形势,你又好言相劝,必会从了你。”      沈睿言冷笑,“你这算什么计谋?若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爷又何苦到现在还迟迟下不了手?我来问你,若是她执意不从,又该当如何?传出去反而坏了我的名声。”      孟蕙兰笑道,“表哥聪慧之人,今日怎地竟如此糊涂?自古男女不可共处一室,她已违反了古训,真要传出去,受到唾骂的也是她,表哥到时找个借口,轻轻松松脱身,自是不成问题。若是她执意不从嘛……表哥留连青楼楚馆,难道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药……蕙兰这方面不是很懂,相信表哥一定比我清楚。”      沈睿言思索良久,觉得甚是有理,直接粗暴,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蹙眉道,“若是完事后,她告诉了大哥……那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孟蕙兰颇为不屑,“她敢!出了这等子事,她巴不得一个人都不要知晓才最好,又怎会告诉大哥,除非不要这贞节名声了……”      瞧见沈睿言长长舒了口气,她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若是她真的告诉了大哥……那也无伤大雅,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按照表哥的本事,找人做些假证总不会是难事,到时候就说是嫂嫂勾引了你……大哥要是心大,不忍心休弃她还自罢了,若是一气之下将她休回娘家,不是正好给了二表哥可乘之机嘛!”      “妙啊!”沈睿言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林家那小娘子定不会将此事告诉大哥,除非她真是不要名声了!”      正想得开心,瞧见对面孟蕙兰一脸淡漠,又有一丝怀疑,“我说表妹,你怎么这么好心?她可是你的嫂子,你这么做可是活生生的将她往火坑里推呀……莫不是使计陷害我不成?”      孟蕙兰霍然起身,面上已现愤怒之情,讥讽一笑,“二表哥,你今儿可不是一般的糊涂,好端端的我使计陷害你作甚,你二少爷动动手指头便能将我碾为粉末,我又何苦自己作死!”沈睿言有些呐呐,不知说些什么好。      孟蕙兰冷笑一声,信步走至亭前,以手遮额,欣赏这万里无云的水晶天。天空多沉静,云朵多绵软,一切都是这样美好,曾几何时,自己也像这蓝天白云一般纯净善良,心中所想都是世间最纯粹澄净之事。      可是这尘世太过黑暗复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若是可怜别人,就不会有人可怜你的命运。就拿自己来说,她一个姑娘家,本该养在深闺,承欢父母膝下。她根本不想帮着孟氏做些缺德事,她更不想生生拆散大哥和大嫂,毕竟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夙愿。      但她别无他法,如果她不这样做,就会被姑妈遣送回家,而后被自己那个贪婪又狠心的父亲当做加官进爵的棋子。当然,不可否认,她想过上尊贵无比的生活,想嫁进沈府从此锦衣玉食,更何况,沈睿之又是何等丰神俊逸的人物。为了自己的后半生考虑,她必须这样做。      哪怕会因此伤害到别人,她也在所不惜。      她仰头望天,生生将眼眶中的泪意逼了回去,再睁眼时,黑眸中已是一片冷静狠辣,“我这么做,当然也有为自己考虑,这其中深意,二爷不必知道。爷只需记着,帮你即是帮我,我们的初衷虽不相同,但目的都是相同的。爷若信我,便采纳我今日所说,爷若不信,那便一刀杀了我,我绝不会有丝毫怨言!”说完,便闭上眼,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      沈睿言定定的盯了他好一会儿,忽而笑道,“蕙兰真是玩笑了,为兄怎会不相信你所说,有了你的鼎力相助,为兄真是犹如雪中送炭啊!”      孟蕙兰听出他话中的讨好之意,淡淡一笑,“二哥既如此信我,小妹也深感欣慰,只是兹事体大,有些丑话不得不说在前头!从今儿起,我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二哥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毁了蕙兰的声誉……那么蕙兰也只得以牙还牙,将今日在林中你与嫂嫂的一番事儿和盘托出了。”      瞧着沈睿言陡然变色的脸,她轻轻一笑,温柔地说道,“除此之外,妹妹还偶然听说前些日子不久,二哥因为一些琐事,指使自己的仆役,打死了城东李员外家的一名庶子……当然,二哥的善后事宜一向做的稳妥,怕是姑父和大哥到现在还不清楚吧!”      沈睿言心跳愈发加快,说到最后,竟霍然立起,叱道,“此事,你一个姑娘家是从何而知!”为怕别人听见,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沉,目露凶光。      “二哥就不要管我是从何而知了,也莫要动事成之后将我杀之灭口的心思,此事我已告诉心腹之人,若是哪天我突然消失了,便即刻告诉姑父大哥并差人禀奏圣上……所以二哥,咱们各取所需,切记莫生些不实际的念头。妹妹不供出你,表哥也莫要供出我!”       作者有话要说:  水月见到我的狗室友特开心,今天吃了好多好吃的,嗨了一天。 ☆、悲哀   沈睿言气得一张脸青青红红,他确实有这个打算,万一东窗事发,他就将责任全部推到锦毓和孟蕙兰身上,自己独善其身。      可他没料到这孟蕙兰是个人精,心思缜密心眼儿极多,早就将这一切都想好了,这下彻底堵了他的后路,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抽身而退了。      他咬咬牙,额上爆出条条青筋,也罢,想来那林娘子也是个软弱的主,定会藏在心里咽进肚子里,必不会翻出什么浪来。自己权且答应着,等日后再做定夺。      “你放心,我既应了你就必与你同心协力,又怎会行那不义之事!你莫要想多了……”      孟蕙兰微微一笑,心里明白他不过是迫于形势,并不是诚心诚意,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他知道厉害,她的目的也就算完成了。      “如此,蕙兰就多谢二表哥了。还请二表哥莫要心急,静候佳音。蕙兰先行告辞……”她略施一礼,淡然离去。留下沈睿言一人坐在石凳上,一双眼阴鸷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      ……      锦毓甩了沈睿言两个耳刮子后,快步离开了那条林间小道,她的心中憋着一股愤怒,因此步履生风,发间璎珞珠串随风飘动,衣袖翩翩。好在这个点路上的下人们少,她这般走在府中倒也没人觉得不妥。      “夫人,您回来啦!”喜鹊正在房中往鎏金塔式香炉中一勺勺地添香,听见响动,抬起头笑吟吟的问候道。      锦毓“嗯”了一声,便抄起几上的青玉白瓷大茶壶往小杯中蓄水,一连喝了三杯清茶这才勉强压制住火气。      喜鹊瞧她衣衫略有些褶皱,原本端端正正的发髻此刻也有些许散乱,额前还垂下一缕乌丝。珠钗环珮更是东倒西歪,心中已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再细看锦毓,望见她面色红红白白,气息不稳,一脸极度不忿的模样,心中更是大惊。      正在这时,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原来是画眉刚从外面回来,瞥见屋里的情形,自然也看到了主子的模样。她一向嘴快,此刻也不例外,脱口便问出来,“主子,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呢!”      她说的太急,连喜鹊拼命丢给她的眼色都未看见。      锦毓沉默良久,这才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方才在路上,碰见二少爷了……”      喜鹊画眉一愣,互相对看一眼,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主子为何发那么大的火。      “他对我说了好些混账话,我一时气不过,甩了他两个耳刮子……”锦毓看着两个丫头将门窗关紧,这才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她倒还算平静,两个丫头却听得心头一阵怒火上涌。画眉心直口快惯了,当下也不顾什么以下犯上,怒骂道,“好个登徒浪子,连夫人都敢轻薄,真真是忒不要脸!依婢子看,给他两个耳刮子都算是便宜他了!      这种人就应该上次将他打得重些,才会收敛!夫人,我们这就去将此事禀报给太太,看她教的好儿子,请她主持公道!”她说得义愤填膺,脸色涨红,好像受委屈的人是她一般。      “画眉,你住口!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辱骂主子!二爷就算有什么不对也自有旁人去说,轮不着我们这些下人跟着说三道四!画眉,你这说话不经过大脑的毛病得改一改了,再这般口无遮掩下去,我们做丫头的受点苦没什么,若是牵连到夫人,你于心何忍?”      喜鹊一向谨慎,方才还在思索中,画眉就脱口而出,这般骂骂咧咧,成何体统!将喜鹊吓得后背冷汗渍渍,一时间又惊又怒,生怕被外人听去,连累了夫人,这才一改往日温和,将画眉训斥了一番。      画眉被喜鹊这么一说,也知道是自己错了,当下便低了头颇有些愧疚。      喜鹊很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还有,画眉你今儿是不是糊涂了?将这事告诉太太那就是自寻死路。你别忘了,太太可是二爷的亲娘,最是帮亲不帮礼的,平日里又专看夫人不顺眼,告诉了她,那是正中她下怀,到时候我们主子还有活路吗?      她必是拿这事大做文章,添油加醋颠倒是非黑白,婢子敢肯定,不出半日,全府上下都会知道这件事。若是夫人的名誉受损,不是正合她心意吗!你仔细想想,太太那,是去得还是去不得!”      画眉语塞,呐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锦毓也捧着茶盏沉吟,许是在思索她话中的深意。      过了好半晌,画眉突然理直气壮地嚷道,“太太那儿去不得,那么姑爷那儿总归能去的。姑爷甚是疼夫人,定不会坐视不理!”      “不可以!”画眉阻拦道,“若是告诉了姑爷,姑爷势必会找二爷讨说法,到时候又免不了闹得人仰马翻,到最后,二爷顶多被打一顿,可夫人日后的名声,总归要受到点影响。外面人多嘴碎,这般以讹传讹,免不了还是我家夫人受到伤害。还有,若是姑爷听了这些碎言碎语而迁怒于夫人,那又该如何?因此,只要是不利于夫人声誉的举动,我们都不能轻易尝试!”        画眉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我家主子贵为沈府大少奶奶,难道就只能这般忍气吞声!”      锦毓轻轻将茶盏放回几上,莫名的有些伤感,语气中也带了些萧索,“外人见我贵为将军夫人,风光无限,只有我自个儿知晓其中的心酸……声誉对于我们而言是何等的重要,乃至高于生命!为了保持住骨子里的骄傲和面上的尊严,每走一步都似如履薄冰。      刚刚你不是还问我为何出身高贵此刻却只能忍气吞声,因为我有我的骄傲,我不仅仅是一个个体,我还代表着身后的林氏家族,我的骄傲不允许我的名誉有一点点的受损,更不允许整个忠义伯爵府因为我而门楣败坏!画眉,这便是身为大家女子的悲哀……我也,无能为力……”      她低垂着头,声音空灵,字里行间无不是浓浓的感伤。喜鹊画眉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立着,气氛顿时有些沉寂。      “将军这些日子公事繁忙,边疆又不稳,这等小事,还是莫要扰乱他心了,左右那沈睿言也挨了两巴掌受了教训,谅他也不敢说出去。日后我尽量避着他不与他碰面也就罢了。”锦毓沉默了半晌,抬起头说道,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喜鹊画眉对望一眼,虽然是有些便宜二少爷了,但眼下,也只能这般做了。      三人正这般默默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丫头的通报,青宁姑娘来了。      喜鹊画眉忙打开门将青宁迎进屋里,而后垂手站于一旁。      青宁大大方方地蹲身行礼,嘴里念叨着,“夫人万安。”这还是继上次青宁来看望她后第一次露面,锦毓记得那一次她差点碰墙而死,还好将军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现在看来,她虽面色依旧苍白,但瞧着还算康健,锦毓暗暗松了口气。      那边青宁也在偷偷打量她,瞧她眉间虽有郁色,然气色什么的还都红润,想必是从簪子事件中走了出来,心中也略略有些欣慰。      “青宁,身子可好些了?送去的补品可还够?”锦毓微笑着关怀道。      “青宁很好,多谢夫人关怀。”青宁再次起身,笑着道谢。      锦毓瞧着她清丽的身影和不卑不亢的态度,虽然未施粉黛,衣衫简朴,却难掩她身上高贵婉转的气质,倒还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夫人,青宁今儿来,乃是为上次的事道歉。是青宁不好,言语莽撞,胡搅蛮缠,冒犯了夫人,幸亏将军及时出手,救了青宁一条贱命……特来请罪,还望夫人原谅。”青宁突地跪下磕了个响头,诚恳地说道。      “人各有志,这怎么能怪你呢?”锦毓将她扶起来,笑道,“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你独立清高,又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书卷墨香气,这定是你之前生活的大环境造就的,由此观之,你又怎会和那些庸脂俗粉之辈同流合污?有这样的想法,也就不奇怪了。”      她品了口茶,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只是青宁,我不明白,你为何觉得将军不是你的心头好呢?将军高大英俊,铮铮的铁骨汉子,面上虽冷了点却忠心仁孝,除暴安良,行正义之事。为人谦和有礼奖罚分明,体贴起来也是一等一的温柔……”      青宁微微一笑,“将军纵然有千般好,但也只是对您好,在我们面前,他通常都是威严纲纪,目不斜视,又何来的温柔?青宁想找的,定是如将军一般只对我一人好的男子。青宁从小期许‘一生一世,白首相携’的美好情谊,又怎会插足您和将军的婚姻呢?”      锦毓沉默不语,自己真的是最特别的那个吗?将军的好,都给了她一个人,旁人当真分不到一丁点吗?难怪喜鹊总说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想到这,她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容。      “既然如此,今后,你有什么打算?”锦毓问道。      “青宁与夫人一见如故,觉得甚是亲近。青宁自知身份地位,甘愿终身不嫁侍奉夫人左右。还望夫人应允。”她听锦毓这么说,慌忙跪下俯首道。      “这怎么可以!你是皇上赐下来的秀女,身份不比一般,世代书本网,才情家世皆上等,我虽贵为将军夫人,焉敢使你为奴伺候我呢?行不通行不通……”锦毓听她这么说,大惊道。喜鹊画眉也面面相觑,心中一阵惊异。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这个青宁最后是以何种身份在府中生活? 猜对有奖哦! ☆、莲妹   “夫人,您就别推辞了,能伺候您是青宁的福分。青宁已然决定不再以秀女美人的身份继续待在沈府内,您若是不答应青宁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从此青灯古佛常伴一生……”青宁涕泪交加,两行清泪无止尽地流下,伏于地上长跪不起。      锦毓瞧见她的样子心中悲戚,她眼中的绝望是那么深,灰蒙蒙一片,好像真得对尘世再无牵挂。这么一个正值妙龄的名门闺秀,若是对世间情爱再无期许,只有漫无边际的云水禅心和隐藏在尼姑袍下的瘦弱身躯,那将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可是她又如何忍心使她为奴为婢?若她在沈府蹉跎一生,从满头乌丝熬成白发苍苍,从十指纤纤沦为老皮老肉,粗壮的手指能否撩拨起最动人的音弦,满腹的诗书能否跳出岁月的桎梏?自己如何忍心,又如何使得?      她瞧着跪在地上的青宁颇有些为难,这姑娘表面上看虽温温婉婉的,内里却倔强坚毅得很,说得到便做得到,万一她真一个想不开……      突然,她灵光一现,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青宁,你今年芳龄几何?”      青宁有些懵,这个话题扯得有些远啊,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青宁下月刚满十八……”      锦毓抚掌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看来是上天的意思,我虚长你一岁,不如便认你作义妹,以小姨的身份暂居府内,再不是什么美人秀女了,你意下如何?”      青宁大惊,抬起头呐呐地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嗫嚅道,“青宁自知身份低微,岂敢高攀夫人,与夫人以姐妹相称?不可不可……”      锦毓亲手将她扶起,笑道,“如何使不得?我一见到你就喜欢的紧,就好像你是我的嫡亲妹子一般。你莫要推辞,安心在府中住下,我既认了你为义妹,就必会为你打点好一切。”      青宁心中五味杂陈,刚勉强止住的泪水又如同破堤的江水,她“噗通”一声跪倒,语带哽咽,“夫人对青宁的好,青宁没齿难忘,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日后定当生死相随,唯姐姐马首是瞻。”      “好了好了,我认你并无其他目的,你若是这么说倒显得我有什么阴谋了。”锦毓上前扶起她,细瞧着她泪渍斑驳的脸蛋,自怀中摸出帕子细细擦拭了,这才笑道,“多大的人了,哭成这样也不怕别人笑话……先回去好好梳洗一番,晚些我再去看你。”      青宁抽噎着又磕了一个响头,这才拭着泪离去。      ……      “夫人,您真的要认青宁姑娘为义妹吗?”喜鹊走上前去一边为锦毓沏茶一边问道。      “是啊,你们不觉得她在某些方面和我很像吗?在她身上有我的影子,我甚是喜欢她。”锦毓一边品茶一边笑问道。      “话虽不假,可是这样的殊荣是不是太过了?若是让姑爷知晓了,生气了怎么办?”喜鹊心中有些担忧,这青宁虽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可名义上还是姑爷的女人,夫人这般擅自做主不知是否会让姑爷下不来台从而迁怒于主子。      锦毓蹙眉,这个问题倒是忽略了,如今想来,似乎也有些道理。      “喜鹊,你去厨房拿些时令糕点,随我去书房看看将军。”她思索良久,还是决定亲自和沈睿之说明原委。      ……      青宁走得有些魂不守舍,一面伤感自己命运多舛,一面感怀夫人的恩德。丫头合欢知道主子喜静,便默默地跟在后面。      快走到胧香院门口时,思绪恍惚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身子一软便要从石阶上滚下来,身后合欢惊叫一声,想要去够,奈何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摔下去。      青宁惊呼,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突然,一片黑影闪过,只觉有一双灼热的臂膀揽在自己腰前,耳畔是道沉稳的男声,“姑娘,小心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青宁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乎乎的被搂住了腰站稳了脚跟。好在那双手见她稳住了便立刻缩了回去,规规矩矩的,没有一刻停留。      “是你!”青宁看清面前站的人,很有些惊异。      “宁姑娘,刚刚情况实在是万分紧急,青云万不得已才出手相助,冒犯了姑娘,青云万分惶恐,还请姑娘责罚。”面前的正是侍卫青云,他本是奉将军的命令请夫人去书房一趟,快走到院门前就瞧见一位女子摇摇晃晃地走着,神情恍惚,细细一瞧,才认出是萃梨居中的宁姑娘。      他对这位青宁姑娘并未有很深的印象,只是之前远远的看过几次。只记得她寡言少语,气质出众,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对谁都温和有礼,因此在下人们中口碑很好。      还记得她从未去书房找过将军,其他二位姑娘总是借着送汤送水送点心想要进书房见将军一面,只有她从未出现在书房门口,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院中。      看见她出来,青云本想站在路边等她走远,谁想她一个趔趄竟是要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下来。这么柔弱的姑娘这般摔下来可不得了,青云来不及多想,脚下生风,一把上前托住了她,将她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等一切都做好了,他才发觉自己逾矩了,男女授受不亲,她又是将军的女人,自己碰了她的身子,指不定要怎么哭闹呢。      正想着,传来一阵清丽的婉转声,“云统领说的哪里话,是我自己不小心,您救了我一命,青宁感激都来不及,焉敢怪罪于您?”      青云有些惊讶地抬头,见她面容清丽秀美,素色长裙迤逦,袍袖宽大,身段纤细苗条有如扶柳。她虽笑得很是温和,然面上似有泪痕,微红的眼眶中有水光流动。甚是温婉可怜。      青云呐呐地盯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意思。青宁见眼前人一身玄黑劲装,腰挎宝剑,身量高大,面容刚毅俊朗,一双眸子正火热地逼视着自己。顿时脸颊绯红,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再次道谢后微微行礼,匆匆转身离去。      青云望着她的背影有些痴迷,心中莫名的涌上一阵不舍。待发觉自己在想什么时,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瞎想什么,她可是将军的女人。就这般连续骂了几遍,心里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刚要进院子里通报,忽然瞟见地上有玉白色的东西。      捡起细细一瞧,原来是方锦帕,上边绣着一只黄莺,左下角用翠色丝线绣了一个端绣的小字“宁”,原来是刚刚青宁无意间遗落的,帕子上还有若隐若无的香气,青云捡起帕子就想追,人已经和远处的桃花融为了一体。      若是放任这帕子丢在地上不管,怕被有心人捡去对污了宁姑娘的名声,可若是自己留下来,好像也说不过去……怎么办才好呢?      青云挠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上的帕子就像是烫手山芋一般灼烧着。      “云统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啊?”身旁突然传来说话声,有人出来了。青云慌忙将这帕子揣进怀里,深呼一口气,转过身来。      原来是锦毓拎着食盒,在两个丫头的陪同下笑吟吟地跨出了院子。      青云抱拳施礼,而后恭敬地说道,“夫人,将军请您去书房一叙。”      锦毓微微一笑,很是和善,“巧了,我正要去书房,谁想你就来了……一起走吧。”      ……      这是锦毓自嫁进沈府以来第一次踏足沈睿之的书房。书房布置得很是简洁大气,没有多余的饰物,处处都彰显着威严厚重。      四面都是红木书架,书架上堆满书卷古籍,书按上文房四宝,纸墨笔砚皆整整齐齐地放好。一只鎏金海兽戏波塔式香炉中袅袅胧着雅致的清香,很是醉人。      锦毓一路走一路赞叹,即至面前,蹲身行礼,早被沈睿之一把扶起,抱到榻上坐好。锦毓瞧他眉头微蹙,面上似有怒容,心下很是好奇,一面轻柔抚平她紧蹙的眉,一面细声细气地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这般怒气满面的,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沈睿之长叹一声,怜惜地看向自家夫人,颇有些无奈,“阿毓,为夫都不愿和你说这件事,怕你生气。”他沉默一会儿,还是说道,“这几日都没有去看过莲妹,便想着去瞧瞧她,看看身子可大好了。      谁想她……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言语冷淡刻薄,谈及上次的簪子事件,言语对你诸多不敬,语带嘲讽,为夫一时有些听不下去,不明白她为何会对你有这么大的敌意,就说了她几句……”      锦毓沉默良久,半晌劝道,“夫君,莲妹身子弱,年纪又小,有些事发发牢骚也就算了。我虽不知她为何对我语出不敬,但莲妹的为人我们也是知晓的,善良又纯真,必是我哪方面做得不好惹她不快了。你又何必出言训责她呢?”      沈睿之摇头,颇有些失望,“你不明白,若真这样也就算了,可问题是……她不相信你,她让我重新彻查上次的事,包括春雪翠缕的死,言语间是对你的无限怀疑。阿毓你说说,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中秋节,水月祝大家中秋喜乐,花好月圆 ☆、莲妹(二)   锦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确实想过会有人不相信她,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善良与她亲近的莲妹会将她想的这样肮脏,这是她不敢置信的。      “夫君,莲妹真的这样说?”她大惊之余,还是有些不死心。      “嗯……”沈睿之有些犹豫。其实初莲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只是他不能说与锦毓听,若是让她知道一向乖巧的莲妹竟如此编排她,还不知道得多痛心呢。      “这丫头,真是越发的口无遮拦了!我当真是将她宠惯了,竟让她如此的不知礼数!”沈睿之越想越气,虽然良好的教养并未让他在面上表露分毫,但锦毓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波澜。      “好了夫君,她不过是个孩子,孩子的话又如何算的了数?定是妾身这几日没去看她,让她对妾身生出些许不满了。原也没什么,倒是夫君你,何苦要说她来着。      本就病殃殃的,被你这么一说,怕是又要哭的水米不进,茶饭不思的,你说这是何必呢?她病成那样,最后心疼的还不是夫君你。”锦毓虽然心中难过,但只要一想到处莲缠绵病榻的模样,还是不忍,颇有些责怪沈睿之。      沈睿之有些无奈,长叹一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呢?只是这几年我一直对她疏于管教,如今她渐渐的大了,有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说与外人听见了,岂不指责我沈家教女无方?小姑子竟在背后议论嫂子的不是,如此乱嚼舌根,这要传出去,哪还许得上婆家!”      锦毓微微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可也不能这般疾言令色……”犹豫了半晌,还是劝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原委就这般说她,姑娘家家的,怪可怜见的。等明儿妾身去她那儿和她细聊一番,初莲小孩子脾性,哄一哄总能解除心结的。”      沈睿之颔首,“也好……只是这样,太过委屈你了。自家妹子不懂事,难为你了。”这般说着,颇有些愧疚地轻揽她入怀。      “将军,咱不想这事了。”锦毓安慰道,随即从他怀中起身,望着他的眸子,正色道,“其实妾身今儿来,原是有件事要说与将军听……此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妾身觉得,还是要与将军吱一声。”      沈睿之瞧她严肃的脸庞,不敢过于怠慢,不禁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锦毓张张嘴,心中甚是紧张,自己擅做主张若是惹他不快又该如何?这般反反复复犹豫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将军,妾身与萃梨居中的青宁姑娘相谈甚欢,彼此甚是投缘。      妾身家中并无姊妹,因此与她一见如故,真真觉得是再嫡亲不过的妹子……因而妾身便擅作主张,认了青宁为义妹……还望将军不要怪罪妾身。”说完,她便一眨不眨的盯着沈睿之,眼眸湿漉漉的,一脸紧张神色。      沈睿之不动声色,面上一片淡淡,看不出喜怒。思索了良久,这才平静地问道,“你可问过人家青宁的想法?万一人家是个有想法的,你这么做,岂不是让她恨你一辈子?”      锦毓咬着唇,好半晌才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青宁的心思,想必将军上次也听到了,她根本无心为人妾室,妾身也想着以她的才情家室,区区一个妾室真真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她值得一份唯一的感情,日后她成了妾身的义妹,妾身定会为她打点好一切,了却她平生的夙愿。将军,这样难道不好吗?”她一口气说完,盯着沈睿之脸上的表情一刻也不敢松懈。      沈睿之颇有些戏虐的盯着她瞧,嘴角是意味深长的笑容,直将锦毓盯得面上绯红,这才嗤笑道,“哦?难道夫人认青宁为义妹就没有自己的一点私心吗?”      锦毓心砰砰直跳,说没有私心那是假的,虽说青宁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但万一呢?万一将军哪天发现了她的好,毕竟她是这么一个值得人喜爱的姑娘。      沈睿之瞧见她的窘态,早已知道答案,当即哈哈一笑,也不去逗她,收敛了神情正色道,“她们虽是皇上赐下来的人,却与我无甚关系,迟早都是要各自讨生活的。你这般做甚好,也省得她在府中蹉跎终老,若是日后真能寻得好归宿,也好稍稍弥补我的愧疚。”      锦毓原先紧张兮兮的,听到最后,眼中已是一片惊喜,脸庞如同春日暖阳般明媚。她喜得一把搂住沈睿之,笑道,“将军,你真好,妾身和青宁都要好好谢谢你!”      沈睿之眯起眼睛,笑得很是促邪,“光谢多没诚意啊,总得有些实际表现吧……”      锦毓一愣,颇有些不解,“将军想要什么报答?”      沈睿之神秘一笑,先在锦毓脸上“吧嗒”亲了一口,而后俯在她耳边轻声耳语,锦毓原本细腻如玉的脸庞霎时间晕红一片,她嗔了沈睿言一眼,而后在他笑盈盈地注视下,微微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作默许。      ****   莲欢阁中,密闭的房间中不见一丝的阳光,阴阴暗暗的,被一股苦药味儿所笼罩。      沈初莲半卧在床榻上,止不住地呕,面容惨白,被汗湿的发丝一缕缕的黏在脸庞上,一双眸子肿得老大,看上去异常地心酸。      丫头赛雪一面不断地为她捶背,一面默默地流着眼泪,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小姐将刚喝下去的药呕出来了,自从将军走了以后,小姐就一直这般,不停地哭,不停地呕,照这样下去,刚好些的身子又要垮了。      “小姐,您就别和将军怄气了,大夫特意嘱咐了切不能流泪,您这般哭下去可如何是好啊!仔细着身子要紧……”      沈初莲一面抽噎一面费力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奴婢,有什么权利使唤起本小姐来了!我是死是活,连我大哥都不管,哪里用得着你一个下人在这说三道四,你给我滚!”说到最后,竟是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赛雪有些胆怯地退了几步,但终究放心不下,还是上前安抚道,“小姐,谁说将军不管您的死活了?您想想他隔三差五的就往咱莲欢阁跑,送来的补药日日不重样的,京城中的名医差不多都要请遍了,您说说,这还是不管您的死活吗?      您可是他的嫡亲妹子,不疼你疼谁?”她小心翼翼地瞧瞧自家主子稍霁的神情,心中暗松一口气,又劝道,“这不,将军刚刚气归气,临走时还不是嘱咐我们仔细照料着,方才青豹来了一趟,那补品,足有几大车呢!您想想,他若不管您,世上还有第二个对您这么好的人吗?”      赛雪想了想,又拿起身后的一碟子蜜饯,献宝似得端到初莲面前,说道,“主子您看,不光是将军呢,就连大少奶奶也惦记着您,怕您喝药太苦,特地送了自己腌的蜜饯,您尝尝……”      她本是一番好意,谁想初莲听到这话却勃然变色,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将碟子狠狠掼到地上,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蜜饯瞬时间四下飞溅。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她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个的都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到处说她的好!下次再提她我就把你的嘴缝上!滚出去!”初莲恶狠狠地骂道,猩红的双眼,惨白的脸,再配上狰狞的表情,很是吓人。      赛雪吓得差点要哭出来,小姐最近是怎么了,一次比一次凶,自己都快要不认识她了,原先那个温柔爱笑的小姐去哪了?      “呦,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也不怕伤了身子?”笑吟吟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不是孟蕙兰是谁?      “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初莲冷冷地喝道,眼中一片厌恶之情。      “我若不来,你这的丫头怕就要遭殃了。”孟蕙兰根本不在乎她的厌恶,面上依旧笑语晏晏。她自然地接过赛雪手中的药碗,说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我照顾你家小姐,记得把门带上。”      赛雪慌忙如释重负般溜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厚重的木门。      孟蕙兰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汤药细细地吹凉了,这才递至沈初莲嘴边。初莲将头扭至一边,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这里只有我二人,你献这些殷勤给谁看呢!”      孟蕙兰也不恼,无所谓地一笑,将汤勺又放进碗中,随后将汤碗轻轻搁在床头小几上。      “旁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不就是为了嫂子而和大表哥闹得不快么。”      沈初莲心中一惊,面上却冷冷一笑,语带讽刺,“我倒不知表姐原已经厉害到这个程度,小妹院子里的一点风吹草动你都知晓得如此快速。佩服佩服,不过小妹劝你,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多想想办法如何才能和大哥套套近乎。光在我这献殷勤有什么用?”      饶是孟蕙兰脾气再好,此刻被人戳到了痛处心中也甚是不快,当下脸色便冷了三分,霍然起身就要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还是太玻璃心了,今天被一个陌生读者黑了,差点要哭出来(嘤嘤嘤) 不过没事啦,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我一直信奉这两句话。 感谢各位读者的厚爱与鼓励,我会加油的! ☆、密谈   待快要走到门边时,孟蕙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猛得顿住。她阖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今儿来是有正事要说的,不是来和这病秧子吵架的。      待心中那股怒火稍稍平复了些,她这才转身,倚靠在门上,迎着沈初莲得意洋洋的眸子幽幽叹道,“表妹,姐姐可真是可怜你。要说姐姐我才疏学浅姿色平庸,得不到大表哥的垂青那也是在常理之中……      可妹妹你,那可是他的亲妹子,日后怕也是比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永远的失去他了呢!”她从袖中摸出帕子,不住地拭泪,其实哪有什么泪水,不过是装装样子揉揉眼睛罢了。      这般假哭了一会儿,孟蕙兰又颇伤感地哽咽道,“姐姐已是再无希冀的了,只是姑妈一向疼我,将我当嫡亲女儿一样看待……蕙兰虽只是个女子,然却也懂衔草结环之礼,如今瞧着妹妹正处于不尴不尬的境遇中,这心里,实在是着急得很。      有心想助妹妹一臂之力,谁曾想妹妹却百般奚落于我,着实伤了蕙兰的心……”说到最后,竟像是真的说到了伤心事一般,止不住地红了眼圈。      沈初莲有些愣住了,望着这样痛哭不已的孟蕙兰,心中竟涌现出丝丝怜悯之情。名义上她是沈家的表小姐,但好像谁都可以瞧不起她,大哥从未正眼瞧过她,二表哥不屑一顾,母亲么,虽一直留她在身边,却也好像只是在利用她,将她拿箭靶子使。      自己虽在有些程度上和她境遇相同,但好歹有大哥大姐和父亲的疼爱,她呢?什么都没有。就是这么一个孤苦伶仃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每日强颜欢笑对着别人的冷脸依旧笑脸相迎,然而却心怀感恩,对她所遭受的一切没有丝毫怨言……这让沈初莲多多少少有些震撼,也对她生了些许同病相怜的好感。      孟蕙兰得不到她的回应,迅速转身就要推门而去。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门板时,身后传来犹豫的声音,“姐姐既然有话要说与我听,何必走得如此仓皇呢?”      孟蕙兰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尽是嘲讽。谁说女人的眼泪只对男人有效,若是应用得当,对付区区一个蠢丫头,还不在话下!      她紧捏着帕子,脸上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一步三挪地来到床榻边,微微坐了上去。一面端起几上的汤药细细搅拌着,一面关切地问道,“妹妹这病,还需静养……姐姐这次来瞧妹妹,竟觉得比往日还要重了三分,可是请的大夫不灵?不能对症下药?”      初莲略有些疲惫地咽下孟蕙兰递过来的汤药,垂眸犹豫了好半晌,这才苦涩地笑道,“不关大夫的事,是我心病作祟……凡事只需想上四五分,我却偏要想到十分,这才心力俱竭疲惫不堪。”      孟蕙兰一面用帕子轻拭她嘴角的残汁,一面柔声宽解道,“依姐姐看,此事应该与睿之表哥和嫂子有关吧……”      初莲颔首道,“却是如此……我总是觉得之前的簪子事件有些许可疑,此事不像是珍珠姑娘的手笔,怎么好端端的就定了她的罪?况且没多久春雪翠缕两个丫头就突然暴毙,这不是太可疑了点吗?      故而方才大哥来看我时小妹就嘴欠提了几句,让他提防着点大嫂……谁想他竟然生气了,这还是大哥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而训责小妹,我一时气不过,心中空荡荡的也没个着落,这才一病不起。”说着说着,神情就落寞了下来。      孟蕙兰长叹一声,颇为赞同,“谁说不是呢?此事蕙兰也有所耳闻,原本一切矛头都直指夫人,却没想一夜之间她撇得干干净净,反倒定了珍珠的罪……太太也怕继续查下去牵扯得没完没了,传出去闹了笑话,这才草草收尾。旁的不说,倒是可怜了珍珠,花一般的年纪被关进了安乐园中,这日后就算是放出来也哪还有出头之日!”      初莲恨恨地骂道,“我早就看出她心术不正!一嫁进沈府就四处收买人心,骗得大家都说她好!就连初华大姐都被她笼络了,小妹说什么也不听,前些日子还不分青红皂白将小妹劈头盖脸数落了一番……明明就是嫂子不对,在街上公然勾搭……”      她说的正起劲,差点将上次的事情抖出来,碰触到孟蕙兰陡然警觉的眸子,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慌忙闭口再不谈。      孟蕙兰是什么人?从不肯轻易放弃一丝一毫的踪迹,听见这话中有猫腻,又瞧见沈初莲尴尬的脸色就知事态有变,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遍,可这沈初莲就是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      “莲妹,你要明确一点,表姐这是在帮你,不是在害你。你瞧瞧睿之表哥被那个女人迷得,这般长此以往下去,可如何是好?你现在说出来,表姐也好想办法如何才能让表哥认识到她的真面目。你这般藏着掖着,莫非不想帮着自家哥哥了不是?”孟蕙兰眼珠一转,随后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地说道。      沈初莲思索了良久,想到哥哥对林锦毓那么好,她却在街上公然与旁人私会,又想到初华大姐明明知道这件事,却想方设法替她隐瞒,为此不惜斥责自己……这般想下来,心中已是怒火万丈,一双拳头捏得死紧。      孟蕙兰余光瞧见她的模样,心中暗暗冷笑,知道有戏。      果然,沈初莲下定决心对着她郑重说道,“表姐,此时我只告诉一人,你心里有数便好,切不可与他人言说……”      孟蕙兰自是满口答应。沈初莲便也不再犹豫,将上次在街上发生的事,包括沈初华明明知道却替她隐瞒之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她。孟蕙兰心中大惊,面上却一阵沉吟。      想了好半晌,这才悄悄对沈初莲说道,“她做了这般不要脸的丑事,有何面目继续待在沈府!莲妹,多亏了你今天说的这件事,就凭这点,我也能让她身败名裂!”她微微冷笑,又说道,“你说我们将她赶出沈府可好?”      沈初莲一愣,“她却是配不上大哥,可是如何将她赶出去?我瞧大哥喜欢她的紧,定会偏袒着她!”      孟蕙兰轻笑,“莲妹,你想得还是太过简单,有些事光凭嘴巴说当然不能取信于人,必得将事实血淋淋地撕开铺在他面前才能让他相信……我们要做的,就是让睿之表哥看到事实,到时任她怎么狡辩,证据摆在面前,就算是表哥有心偏袒她也总要顾及世人的眼光吧!我就不信表哥真能为了她与几千年的礼教古训为敌!”说到最后,黑眸中陡然射出嗜血的光芒。      沈初莲瞧见这样的孟蕙兰心中有些胆怯,但又有一丝复仇的快感。她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心中一阵激动,不自禁地凑上去轻声问道,“这却是最好的办法了,只是……她这几日都待在胧香院中,鲜少外出,这可如何是好?”      “嗤,她不出来,我们就让她出来!只是这件事,还得需要你帮忙……”      沈初莲自是满口答应不在话下。      孟蕙兰仔细地检查了门窗是否关好,这才小心翼翼地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明日巳时三刻,你派人请夫人到后花园东面绣芳院中,就说有事想和她闲聊一番,然后的事,自有我们做主。”      沈初莲有些似懂非懂,犹豫了会还是问道,“表姐,小妹不明白,这跟你说的事实证据有什么关系?莫非是要小妹亲口盘问于她?”      孟蕙兰神秘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傻姑娘,只是让你去请她,何曾让你也去绣芳院了?你仔细想想,若是我们能让睿之表哥亲眼见到她与别人私通的事实,此事不就了了嘛!等着吧,明天请你看一出好戏!”她言语虽平淡无波,但内里的狠辣却让听者不寒而栗。      “你是说……”沈初莲好半晌才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一双眸子睁得老大,惊得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打着哆嗦。      孟蕙兰心中鄙视,面上却笑盈盈的,仿佛她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对了,正如你想的那样。你放心,你只需将她请到那个地方,剩下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不过表姐还是要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我来你这并且密谈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想必全府上上下下都已知晓,你以为你还能釜底抽薪全身而退吗!”      她睨了眼兀自呆怔的沈初莲,笑得很是人畜无害,“好妹妹,听姐姐一言,姐姐怎么会害你呢?想想你的睿之哥哥,初华大姐,你难道想失去他们吗?      再说了,不过是将她休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她的家世背景,日后还能再嫁。你这般迟疑又是作甚?姐姐言尽于此,你好好考虑,等你的好消息!”      她这般说完,娉娉袅袅地起身,最后笑着看了眼初莲,款款地拉开门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保证,明天的戏份很精彩! 感谢读者们的正能量和对我文章的厚爱与鼓励,水月向大家道谢。 写文是一种爱好,若是恰好遇上爱读书,爱与我交流的小天使们,那是最开心的事情啦! 最后,再次感谢一如既往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我会继续加油! ☆、杖毙   沈初莲坐在床榻之上怔怔地想了好久,一双无神的眼睛睁得老大,手中的绣帕被她无意识地搅作一团。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孟蕙兰最后阴森又带着点威胁意味的神情。      没错,她是不喜欢那林锦毓。其实与其说讨厌,还不如说是嫉妒更贴切些,她嫉妒她抢走了大哥的宠爱,嫉妒她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却能赢得全府上上下下的喜爱,更嫉妒她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活蹦乱跳又富有张力。不像她,永远都是病怏怏的,鲜少下得了床。      慢慢地,这些嫉妒又转变为恨意,恨她对初华大姐这么好,对自己却如此冷淡。其实这些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只是初莲因为心怀恨意,故而看什么都觉得像是在针对自己。      若说这些都可以一笔勾销,那么最让她难以释怀同时再也无法容忍的莫过于她对自己大哥的背叛。自家大哥的疼宠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如今毫无保留地全给了她,她却弃之如履。大哥心善也许可以既往不咎,可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出这口恶气。      只是自己真的要用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方法去对付她么?自己虽恨她却不愿意伤害她,顶多也只是想将她赶出沈府。她虽未出阁,只有些事还是清楚的,女子的贞洁是多么的重要,若是真出了这件事,恐怕下半辈子也是再无指望的了。      只是这念头在脑海中停留一瞬间后就被迅速抹去了,孟蕙兰的话好像还萦绕在耳边,“难道你想永远失去你的睿之大哥和初华大姐吗?”不,她不想失去他们,她想和他们如同孩提时代一样,那时整个家好像只有她们三个,亲密无间相依为命。      可时光一晃而过,自从家中来了个林锦毓,什么都变了。大哥斥责自己,大姐嫌弃自己,自己一刹那从掌中宝跌为一团烂泥,谁都可以作践自己……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谁愿意心狠?谁不想守住心中的纯净?可你若心软,别人却不会仁慈……若是就因为心中的怜悯之情泛滥而放了她一马,日后便会有无穷无尽的后顾之忧。与其这样,不如长痛化短痛让大哥亲眼瞧见她的真面目,也好使她受到因有的惩罚。      再说了,蕙兰表姐不是向自己保证只是将她赶出沈府,其余的事一律不管吗?想想也是,按她的家世条件,再嫁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顶多就是名声差了点,日子难熬了点,大哥可能也只是一时不习惯,等过上几年新嫂嫂过门,这往后的日子,还不是得一样的过。      一想到这,她心中似乎底子又足了些。自己不过是在除害,让大家看到她的真面目而已,并不是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一面为心中打气,一面慌慌张张地将赛雪唤了进来。      赛雪还有些唯唯诺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哆嗦着不敢上前。初莲却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微笑着唤她上前,如往常般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笑道,“赛雪,你去胧香院一趟,若是遇上嫂子便告诉她明儿巳时三刻,我在绣芳院等她……”      赛雪有些愣,主子这态度变化的太快简直让她无法适应。      “去呀!愣着干嘛!”沈初莲瞧见她呆怔的模样,笑容冷了下来,声音中也带上了些许寒意。      赛雪胆怯地瞟了主子几眼,嗫嚅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主子,奴婢觉得您这身子还未好透就这般急着要下床实在不妥……不若将夫人请至咱们院中吧……”      话音未落,沈初莲已是极为恼怒地甩开了她的手,狠狠地将床头小几上的汤药碗掼在了地上,脸上一片厌恶,“你这死丫头,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以为对你说几句好话就真把自己当小姐啦!忒的不要脸!赶快去,若是再说半句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她的眼神像刀子般剜着赛雪,好像和她有天大的仇恨。吓得小丫头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一溜小跑冲出了房间。      胧香院中,锦毓听完了赛雪的转述,转身命令画眉抓一把金叶子给她。等到赛雪千恩万谢出了门之后,喜鹊这才略有些奇怪地说道,“夫人,这二小姐好生奇怪,不请你去她屋中细聊反而约到绣芳院中,婢子可是听说那里环境幽深,地理位置又偏远,平日里鲜少有人去。这好端端的,怎么想到去那个地方?”      锦毓也有些想不通,她盯着面前茶碗中滚滚上升的雾气,想了好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放下心来不去想,“莲妹这么做必是有她的理由……许是她嫌自己久病莲欢阁中,怕有些晦气,这才挑了个僻静雅致的处所好和我谈天说地……喜鹊,人家许是一番好意,我们就别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且让我明儿一探究竟。”      喜鹊心中虽隐隐有丝不好的预感,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也就释怀了。二小姐心无城府,素来又与夫人关系亲厚,自己怀疑她也太过小题大做了。      ......      且说这时光过得飞快,转眼间天边就出现绚烂的彩霞,如同上好的蜀锦缎横亘于天际。      有风吹来,吹落一树野梨花。不久前的一场春雨洗净了纤尘,晚风中有闲花细雨的温润厚泽。      已是掌灯时分,天色昏暗。府中院落都亮起了高烧的烛火,一片灯火通明甚是迷离倘恍。      只有莲欢阁中,点着摇摇欲坠的灯火,昏昏沉沉,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沈初莲盘腿坐在床榻上,忽明忽暗的阴影打在脸上,氤氲成一团模模糊糊的轮廓,看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赛雪躲在床帘后注视了她老久,心中满是忧虑。“小姐,不早了,该歇息了,奴婢服侍您更衣……”      床上的那团影子动了一下,沈初莲一双眸子直直射向赛雪,就这般盯了老半晌,直到她额上现出晶晶亮的细密汗珠,这才淡淡移开视线。赛雪长舒一口气,这才强装镇定地上前宽衣解带服侍她睡下,一夜无话自是不必说。      沈初莲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极是不安稳,一会儿梦见林锦毓带着包袱被遣送回林家,一会儿又梦见她一身白衣劈头盖脸都是血冲自己扑来。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登时就猛地坐起了身子,心中“砰砰”直跳,一摸额头,满手的汗珠,后背也黏渍渍的。正要唤丫头进来,门外的惊呼声一股脑地全涌入耳中。      “什么!死了!”这正是赛雪的声音。      “雪姐姐,你轻点……小姐还在里头睡着呢,若是吵醒了她,咱都吃不了兜着走!”这是另一个丫头刻意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好好好,我轻点……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赛雪颇有些急切地问道。      “听说是她和府中的侍卫私通……正好被太太身边的金枝起夜时撞见,当即就报告到太太那儿了……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你我还不清楚?最是见不得这种子腌瓒事,连夜审问。      天明儿的时候总算是审出来了。太太二话没说,直接就下令杖毙了……那个侍卫打了五十大板,估摸着也是废了……”门外的声音甚是有些伤感。      “赛雪,进来!”初莲实在听不下去了,冲着门外喊道。      “赛雪,你们刚刚在门外边鬼鬼祟祟说些什么?也说给我听听……”她笑眯眯地盯着头也不敢抬的赛雪。      赛雪悔得肠子都断了,哼哼唧唧了好久这才全部说了出来。原来那丫头是萃梨居中的扫地丫头,与那侍卫好了有个把月了,昨儿他们好不容易避开旁人相会,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正颠鸾倒凤玩得起劲,谁曾想被金枝撞见,当场就扭送到太太那了……如今,怕是已经被扔到城外乱坟岗了吧。      赛雪一口气说完,瞧见主子一脸惊恐迷茫,心中忐忑不安。      好半晌才听见她幽幽的声音,“赛雪你说,她为什么会被杖毙呢!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要如此的残忍?”      赛雪不屑地撇嘴,“小姐,她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丑事,还没许婆家呢就将自己的身子白白地给了人家……这私通可不是小罪啊,如此不自尊自爱不贞,留在这世上有何用,还不如死了干净,省得家里人也为她蒙羞!”      “可是……可是就一定要死吗?将她赶出去不就完了吗?”初莲神情很是复杂。      “我的好小姐,碰上这种事就算是我们太太慈悲留她一条贱命,她也活不了多久,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做出这种事,日后还有哪个人家敢要她?每人吐口吐沫她就活不下去了,到时候还不是三尺白绫了结一生。”      她说的起劲,丝毫没有顾及初莲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小姐,不是婢子危言耸听。只要做了这等丑事,管她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丫鬟,下场都只是一个死!”      沈初莲心中似有惊雷劈头炸开,炸得她后背冷汗渍渍。原本刚从被窝里出来的温热身子霎时间冰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好像有些缓慢哦,不过没事啦,这件事大概明天就能结束了呢,大家别急哈! ☆、好看的一章   赛雪说的洋洋洒洒,舌头像装了机簧一般一刻也没有停歇。等到好不容易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了这许多废话,小姐可是在边上一句话都没说呢。她怯怯地偷瞄了眼神初莲,眼中是隐藏不住的恐惧。      “赛雪,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谁想初莲只是沉默了半晌,突然抬头急迫地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嘎?”赛雪有些懵,好在立刻反应了过来, “小姐,还差一刻钟便到巳时了……小姐可是要起了?”      初莲心中大惊,竟然这么晚了,自己若是再醒的晚些,岂不是就要误了时辰?      “你先出去吧,没我的命令莫要进来。”      赛雪出去了,还关上了沉重的房门。好不容易透进一丝光亮的屋子瞬间又被寂静笼罩,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沈初莲躺在床上,心中一片复杂,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一想到那丫头的死心里就像被人用重锤捣过一番,闷闷的疼。      原来蕙兰表姐一直都在骗自己,什么不会死只会被赶出去,什么顶多是名声不好听不影响日后再嫁,统统都是混账话。赛雪说得对,出了这档子事,就算真的碰巧捡回一条贱命,也要被世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不,她不能这么做。自己不能用这种肮脏的法子致林锦毓于死地,若是真这样做了,她与从前所不齿的奸邪小人又有何区别!      想起昨夜的那个梦,仍旧心有戚戚焉。恍惚中,梦境和现实渐渐重叠,她若是死了,怕是会夜夜来到自己梦中向自己索命吧。      她突然幡然醒悟。自己是受过世家教育的名门闺秀,什么时候竟然和孟蕙兰那攻于心计的小门小户厮混在一起,做些不入流的勾当。      就算是将她赶出沈府,也要凭自己的一记忆力,光明正大地找出证据揭穿她,也好过这般,既作践了她,也害了自己。      想到这,原本乱跳的心不知怎的竟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她坐起身,慌慌张张地将门外的赛雪唤了进来。      ***   用过了早膳,锦毓在喜鹊画眉的陪伴下往绣芳院中走去。绣芳院门前早有丫头垂手而立,望见锦毓前来登时恭敬行礼。      锦毓笑道,“二小姐来了吗?”      走出一个容长脸面的丫头,低眉顺眼道,“回夫人的话,二小姐还未到,请夫人先随奴婢来……”      就这样亦步亦趋地穿过水榭长廊,越走越深入,最后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脚步。那丫头侧身让到一边,锦毓伸手推开房门,见里面干净素雅,布置得很是雅致利索,有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柩投撒到地面上,细细碎碎的光圈很是明亮温暖。      锦毓回头对喜鹊笑道,“你看,这里多好。房间敞亮,环境又舒适,一看就是莲妹喜欢的风格……怎么样,现在你们放心了吧。”喜鹊探头望了一眼,原本忐忑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喜鹊画眉,你们去门外候着吧……让我和莲妹姐俩好生说些话。”锦毓笑吟吟地说到。      门外那丫头听她这么说,忙笑嘻嘻地对着喜鹊画眉说道,“二位姐姐,请随奴婢来,在门外站着多累啊!”      喜鹊不动声色,眼神却瞥向自己夫人。锦毓微微一笑,颔首答应了。      那丫头将喜鹊画眉带到一个僻静的处所,又亲自给她二人斟了香茶,茶香四溢,萦绕不绝。“二位姐姐不用担心,夫人与我家二小姐谈天说地,咱们做丫头的又怎好打扰她们,不如在这品品茶,聊聊天,岂不快活?”容长脸面的丫头很是能说会道,三言两语便打消了她二人的顾虑。      喜鹊见她语气和善,性子爽直,便也逐渐放下了戒心,与她闲聊了起来。许是同为丫鬟的缘故,他们仨倒是很有共同话题,从家长里短聊到市井闲话,嘻嘻哈哈,好不开心。      这般聊了没多久,喜鹊画眉便觉口干舌燥,正好桌几上有刚倒不久的香茶,端起边喝。本想喝上几口继续聊天,谁曾想竟是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脑子迷迷糊糊的,一个支撑不住竟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谁也没有看到对面那丫头迅速变了脸色,一双眸子如同淬了毒汁的利刃。她霍然起身走出了屋子,将她二人锁在了房中。      且说锦毓在房中左思右想,若是马上初莲来,自己应该和她怎么说。她还是个孩子,年纪小小身子又不好,有些敏感这也是在所难免。自己定要掌握分寸,别吓着她了,想必和她好好谈谈,她能懂得自己的一片好心,定能解开心结。      想到这儿,她很有些舒心地咧嘴一笑,随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茶水清香,很有些纾解疲乏。就这么一杯茶下肚,沈初莲还是没来,锦毓稍稍有些急躁,燥得浑身发热,心内惶惶。      她以为是天气热的原因,便一连又喝了好几杯清茶想将这股子莫名的燥热压制下去,谁曾想,几杯茶下肚,身上却像揣了一个火球,越来越热,越来越烫。脸颊上的热度熏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这才发觉不对,慌忙叫喜鹊画眉,门外空无一人,听不见任何动静。锦毓慌了,摇摇欲坠地站起身,两股颤颤,身子不自觉地抖动,竟是连路也走不动了。      她踉跄着一步一挪来到门边,每走一步身上都是钻心的灼热感,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锦毓一喜,以为是初莲进来了,正想向她问个究竟。可看到来人后,不觉后背冷汗渍渍,心中大惊。      “怎么是你!莲妹呢!”      门外赫然站着沈睿言,他今儿又穿的花里胡哨,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模样。只见他反手便将门关上锁得死紧。这才一脸□□着慢慢靠近,“好嫂嫂,多日不见,嫂嫂怎的落到这番境地,瞧这可怜兮兮的,身旁连个丫鬟都没有。还好有二爷我来陪你,嫂嫂可快活?”      他嘴中污言秽语说个没完,脸庞两侧还有些许的红印子,那是上次被锦毓两个巴掌留下的。整张嘴脸猥琐不堪,锦毓心中一阵作呕,脸上是浓浓的厌恶,不禁开口骂道,“你给我滚,滚的远远的!再不滚我就叫人了啊,瞧你这恶心的样子!”一面骂一面奋力拍打着门。      沈睿言被她骂得恼羞成怒,两边的脸颊还隐隐作痛好像在提醒他之前所遭受的耻辱。瞧见锦毓还在拼命拍门,颇有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气的他一把将她扭过来死死钳制住她的腰,“这方圆十里都没有一个人,你死命叫吧,最好把嗓子都叫破!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他衣服的面料是用上好的锦缎做成,冰凉丝滑,锦毓灼烫的身子只觉很是舒服,情不自禁地就想闭上眼贴上去。然而她确实也是这么做了,闭上眼睛,意识逐渐的昏沉下去。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得意洋洋的轻笑,锦毓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抱着的人并不是沈睿之,而是沈睿言!天呐,自己在做什么!      锦毓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而后乘着他愣神之际张嘴一口咬在他手臂上,差点撕下一块肉。沈睿言吃痛慌忙甩手将她掼至一旁。锦毓便利用这个机会顺势抓起桌上的茶盏死命往地上一掼,登时碎片四溅。      她迅速捡起一块碎片狠命往手上割去,下手毫不手软……鲜红的血有如泉涌般冒出来,突如其来的钝痛顿时让她神志清醒了不少。沈睿言正捂着胳膊破口大骂,冷不防看见对面之人半只手臂全是血,惊得目瞪口呆,正要上前劈手夺过瓷片……      锦毓已经一扬手割上了自己的脖子,鲜血汇成一行缓缓地流了下来。      沈睿言吓坏了,这要把人弄死了就不是爽不爽的问题了,大哥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这,他慌忙叫道,“好嫂子,有话好好说……别激动,别激动……”      锦毓用瓷片狠狠抵着自己的脖子,一面不停地躲开沈睿言的追赶一面叫道,“你现在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快滚!”她身上滚烫,冷汗渍渍,若是沈睿言一直不走,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好好好。我走我走,嫂子你别做傻事啊,爷我可啥都没做,你身上的伤都是你自己弄的啊……”沈睿言虽然嘴上一直念叨着要走,可却一丝行动也无。      笑话,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再说了,就这样将她放出去,自己做的事不就为天下知晓了么,不行不行,绝对不可。还是再等等,反正瞧那小娘子的模样,怕是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心里这般思量着,脚下的步伐越发紧凑了。锦毓见他非但不开门反而追得更紧,心里愈发慌了起来,吓得眼泪瞬间爆发,她多希望此刻沈睿之能破门而入,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心中有着这种求生的本能,因此左闪右闪,竟比平日还要敏捷。沈睿言本是想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调调情,谁想屋中家具众多,她行动又灵敏,一时半会竟还奈何不了她。      就这般你追我赶,每次快要抓住时林锦毓就又踢又咬,挠脸踢裆无所不用,一次次的逃脱了。沈睿言心里一阵烦躁,索性停下来一双眼阴鸷的盯着她看。      余光瞥见桌上的茶壶,登时觉得口干舌燥,口渴难忍,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一口喝尽,一杯进肚觉得甚是不过瘾,直接抄起茶壶就往嘴里倒,等到一滴水也流不出来这才心满意足的将茶壶随手一扔。      茶壶碎在地上爆发出巨响,关键时候,沈睿言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这茶里被下了合欢药!      自己竟然忘了这茬,还将壶中之水统统喝干!      再也来不及想了,他只觉得熊熊烈火从小腹迅速窜起,瞬间引爆全身。      他仿佛置身于灼烧之中,仅存的一丝理智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你们想不到的!我自己都好激动啊,但还是要忍住。 嘿嘿嘿,明天结局就能公布了,大家期待不hhh ☆、意料之外   且说沈睿之正在书房忙得热火朝天,几位同僚正坐在下首一起商量着作战对策。冷不防青云走进来对他耳语道,“将军,二小姐来了,说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请您出去一趟。”      沈睿之一愣,莲妹能下床了?好端端的怎么跑到书房来了?接触到底下同僚们不解的眼神,他略一犹豫,还是对青云说道,“我这走不开。让她先回去,晚些再去看她……”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结了,谁想沈初莲在门外听见青云这么说,急怒攻心,慌得直跳脚。当下也不顾忌什么了,对着青云嚷道,“你去告诉大哥,要是他再不去嫂子可就死了!”      这事太大了,青云也吃了一惊,知道夫人在将军心中的地位,他不敢迟疑怠慢,毫不犹豫地跑进房中和沈睿之言明一切。      沈睿之只要一听到林锦毓的事,就有点丧失理智。尤其是听见自家夫人要死了,更是霍然起身,朝门口奔去,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同僚将领们。青云苦笑,得,这安抚人的工作还得我去做。      沈初莲上气不接下气地简单说明原委,沈睿之只听见了这么一句,孟蕙兰要带人前往绣芳院将嫂子抓奸在床……      沈睿之又气又怒,就差没将孟蕙兰碎尸万段,想不到自己之前一再忍让,她却不知悔改,手段竟是愈发的恶毒令人齿寒。自己的退避竟是酿成今日之事的开端!      孟蕙兰就躲在附近,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那小蹄子八成已经躺在沈睿言身下不知今夕是何年了,那合欢散是什么药?再清心寡欲的良家子都受不住,更何况她,况且还喝了这许多杯。      正要带人冲进去,就见沈睿之如□□神罗刹般带着他的亲兵侍卫乌压压一群人赶了过来,转眼已行至近前。      孟蕙兰大惊失色,这好像和她设想的有些不同啊,她原本是打算将林锦毓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再唤沈睿之前来,到时此事已成定局,证据□□裸的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可是这沈睿之怎么现在就来了,还一脸气势汹汹的神情,就差没将她活剥了。      怕什么,反正奸夫是沈睿言,再说了,她是有证据的,就算沈睿之不爽那又能怎样,还不是得规规矩矩地遵照古法礼训,这光天化日的,他还能将自己杀了不成?      想到这,她心中又有了些许底气。壮壮胆子勉强笑道,“睿之表哥,好巧啊,在这遇到你……”      沈睿之冷冷地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孟蕙兰眼珠一转即刻便想到了对策,她惊慌地说道,“有下人说看见嫂子和一名陌生男子来此叙话,两人关着门久久都没有出来,姑妈不放心特令我来看看是否出了什么岔子……正想着让丫头去请表哥过来,谁想表哥自己就赶来了,也好,蕙兰跟着表哥一起进去看看嫂子吧。”      她那伪善的笑脸使沈睿之又惊又怒,几欲回身一掌毙了孟蕙兰。想到锦毓还在里面,有些事还没有弄清楚,留着她一条命还有些用。      这般思忖着,拳头握的死紧终究还是勉强压制住怒气冷冷一笑道,“带路!若是拖延耍赖即刻就宰了你!”话音未落,已掣剑在手,雪亮的剑锋在光下闪着冷冽的寒光,如毒蛇信子般森冷。      孟蕙兰被唬了一跳,再不敢插科打诨,慌忙领着沈睿之往院里去了,心中还不忘诽谤着,“让你能!等你马上看到那蹄子,指不定要在她身上戳多少个血窟窿呢……”      孟蕙兰领着他在门前站住,沈睿之还未走进就听见里面一片喧嚣,有瓷器砸在地上的碎裂声,女人的凄惨哭声,闷闷的撞击声,还有男人不知是爽是痛的低吼……      沈睿之的脸瞬间煞白,握着宝剑的手臂都微微颤抖。孟蕙兰在一旁大惊小怪地开口道,“哎呀表哥,这是怎么回事呀……蕙兰瞧着这事有些蹊跷……”      沈睿之一掌便将她扫至一旁,随机回头红着眼大喝道,“都给我滚到院子外面去候着!若有谁敢踏足半步,杖毙!”      眼瞧着侍卫丫头婆子们还有看热闹的小厮们一哄而散,逃个精光,他这才回身,看也不看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的孟蕙兰,一脚踹开了紧锁的房门……      房中景象触目惊心,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裂的瓷碎片,扯碎的字画书籍随处可见,桌几椅子倾倒,茶水洒了一地。更可怕的是,斑斑点点的血迹一路延伸,混着茶水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在地板上缓缓流淌。      屋中弥漫着一种香甜的气味,这香甚是邪乎,初闻只觉甜腻,渐渐地便有些邪火上涌,浑身燥热。      沈睿之又惊又怒,几近厥倒。先不管这屋中近况如何,放眼望去并未望见自家夫人。      忽的,床帐后面传来细碎的声音,还有男人的闷哼声。沈睿之眼神一冷,只几步便到了近前,一剑挑烂帷幔。      眼前的情景让他恨不得杀人。男人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正一只手捂着锦毓的嘴不让她叫喊,一只手拼命解她的腰带。锦毓一脸惊恐,面上全是泪,更触目惊心的是脖子上满是鲜血,垂下来的手臂也正滴滴答答流着血。      望见他,锦毓眼中顿时出现绝地逢生的亮光,两只眸子蓄满了泪还拼命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沈睿之怒火攻心,一脚踹开那男人,举着剑就要劈下。      “夫君,他是二爷!”惊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睿之定睛一瞧,可不是那个混账!他一张脸通红,脸上巴掌印纵生,也不知是怎么的,他似乎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犹自躺在地上蹭动着身子,嘴中哼哼唧唧,“好嫂嫂……你就从了我吧……别……别……怕……”      沈睿之心中杀意顿起,在他眼中,沈睿言已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再次举起剑……      “热……热……将军救我……”锦毓早已受不住了,之前拼尽全身之力忍着,现在望见了依赖的人,心中陡然放松下来,意识逐渐昏沉,嘴中无意识地念着胡话。      沈睿之不再犹豫,报仇虽重要,却不敌自家夫人的一句痛哼。当下一把横抱起锦毓,随手扯下床榻上的薄被严严实实地覆在她身上,这才疾步向门外走去。      沈睿言的身子伸的老长,横在面前挡住了去路,沈睿之狠狠一脚将他扫至一旁,沈睿言在地上滑行一段时间后闷声撞在床沿边,疼得直哆嗦。沈睿之再也不去看他,大步迈出房间。      门外的孟蕙兰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扶着墙根儿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胸口闷闷的疼。瞧见沈睿之肃着脸大步跨出来,怀中抱着被缎被包裹得细密的林锦毓,她看上去很是虚弱,身上满是鲜血,发髻散落,脸上满是泪痕。      孟蕙兰慌忙迎上去状作关切地问道,“睿之表哥,嫂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狼狈?那个男人呢!”说着就要伸手想要推醒锦毓。      沈睿之早看出她的企图,身子迅速一偏,孟蕙兰扑了个空差点摔在地上。      好容易站稳,正要流几滴眼泪表达自己的悲戚。就听见头顶上方有如地狱修罗般的森冷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孟蕙兰,你最好跪在佛祖面前日夜烧高香祈祷她平安无事,若是她有一点点的疏忽,我便让整个孟氏家族来偿还这个代价,到时候不仅是你,还有孟家的所有人,都要以死谢罪!”说完这句话,他头也没回地走了,留下挺拔的背影和一树落下的繁花。      孟蕙兰愣在当场,全身冰凉如置寒冬。想起沈睿之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他虽话语波澜不惊,然话中的恨意却不容置疑。他向来是言出必行的,自己这次,好像真的过火了,怕是姑妈也保不了自己了。      想起沈睿言,她心头涌上一阵恨意,没用的男人,连个女人都治不了,还自诩一夜七次郎,呸!她恨的牙痒痒,真想一刀劈了他。      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沈睿言出来,她是又气又急,气急败坏地就冲进了屋里。饶是她有心理准备也被房中一片狼藉的景象惊呆了,可是这震惊转而又被愤怒所取代。      怂货,战况这么激烈都不能将那小蹄子给办了,干什么吃的!她一边心里骂骂咧咧,一面没好气的推着床脚边的沈睿言,“喂,二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你这是怎么了!”      沈睿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咧嘴嘻嘻一笑,一把就将孟蕙兰抱住,“好嫂子……怎的又回来了?是不是……想大爷我了……来,来,亲一个……”      原来那合欢散中加了罂粟这一成分,人吃了会产生幻象。沈睿言吃了太多的合欢散,意识早就涣散了,心心念念只想着林锦毓一人,因此将孟蕙兰当成了失而复得的林锦毓。      孟蕙兰不知道他误服了那药,还以为他在玩笑,当下很是厌恶的奋力想要挣脱,嘴中大声叫喊着,“二爷你这是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那合欢散是什么药,是各大青楼楚馆必备的秘药,只要吃上一点,再烈性的贞洁烈女或是小倌都会疯狂地沉浸于欢好之中。就更不要说吃了这么多的沈睿言了。      怀中馨香的女体柔软细腻,娇俏的红唇一张一合。沈睿言的邪火烧到了脑子,他低吼一声,狠狠钳制住孟蕙兰,狠狠将她压在身下……      外面的丫头婆子好半晌不敢走进院子,直等到沈睿之走远这才心惊胆战地走进了院子。听见房中隐约传来的哭泣撕扯声,哀叫声,还有男人爽到极致的的闷哼声,一时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进房间。      还是一个小丫头聪明,飞奔去吉祥居请太太。      孟氏正坐在上首悠闲地喝着茶,一面暗自奇怪,蕙兰那丫头今儿是怎么了,半天没看见人影,莫不是偷跑出去玩了?这蹄子,给她点颜色她就开染坊,愈发的不懂事了!      正想着,有小丫头来报。孟氏笑道,“何事啊!”      那丫头面色有些窘,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找到了合适的话语,“太太,表小姐和二少爷在绣芳院中出了点事......奴婢也说不清楚,您快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想到这个结局了吗?写到这我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竟然对孟蕙兰有些怜悯...... 大家猜猜之后的事态该如何发展,孟蕙兰又该怎样收场? ☆、花落了   孟氏慌了神,要说孟蕙兰出了事还简单,可宝贝儿子怎么也跟着她一起出事?当下再不敢犹豫,急赶慢赶往绣芳院走去。      ***   “大少爷,这?”沈睿之抱着林锦毓在院门前遇见了焦急等待的青豹,望着一脸担忧外加疑虑的青豹,沈睿之咬咬牙冷声喝道,“快去请大夫,快!”      青豹有些犹豫,夫人这个样子,明眼人都知道经历了什么,现在请大夫,会不会闹得满城皆知啊?      “快去!此事刻不容缓!”沈睿之瞧见青豹面有难色,犹豫不决的模样,心头火纵起,一脚扫向路旁艳丽的花朵,只顷刻间,花朵枯萎飘零。      青豹知道主子的脾气,再不敢迟疑,转身便去请大夫去了。      沈睿之抱着锦毓挑小路回到了胧香院,一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下人。胧香院大门紧闭,沈睿之来不及叫门,直接从高高的围墙上几步跃了过去,直奔内室。      将锦毓放在软绵的床榻之上,丝滑的锦被冰凉滑爽,微微抚平了锦毓燥热的身躯,身上的热度下降,原本昏沉的意识也略微复苏了些。      “阿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沈睿之一边拿着浸了凉水的湿毛巾细细为她擦去一头一脸的汗,一面低声问道。      锦毓缓缓睁开眼,一双迷蒙的湿漉漉的大眼睛紧紧望着沈睿之,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红潮,“夫君……锦毓的身子还是干净的……我拼死拼活,并未让他得逞……”说到最后,身子竟是剧烈颤抖起来,一双眸子复杂的望着沈睿之,有愧疚,有希冀,还有恐惧。      沈睿之瞧见她怯怯的样子心如刀绞,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想这个。难道她还是对自己不信任,以为自己是那虚情假意的肤浅之徒?他叹了口气,俯身将她紧紧抱住,语气温温柔柔的又包含着无尽的爱怜,“我知道我知道,别说了……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些?”      锦毓听了他的话,安静地阖上了眼。沈睿之这才微微舒了口气,以为没事了。突然,一股热欲袭击了锦毓全身,好像一把熊熊烈火从脚底咻得蔓延到头顶,原本已有些清醒的意识瞬间昏沉下去,一边无意识地扭动着自己的身子,一边死命撕扯着身上的衣裙,嘴里哼哼唧唧,“夫君,我热……阿毓热……救我,救我……”      沈睿之忙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一面要拼命制住锦毓不停挥舞的手以防她抓伤自己,一面嘴中还要不停安慰着。      他心里又何尝不知道她吃了什么药?左不过就是些三教九流的登不得大雅之堂的脏药。解这种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男女交合,欢愉一场药性可解。      沈睿之完全可以这样做,但他不能,也不愿意。这种虎狼之药药性极其猛烈,对女子的身体极是损害。自己不能不为阿毓考虑。      欢愉一场很简单,也无甚痛苦,可由这场欢愉而导致的后果……沈睿之不敢去想。      正这般思量着,大夫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沈睿之慌忙侧身让到一旁,焦急地说道“快点治!她到底怎么样了……”他身姿高大又孔武健壮,一双眸子紧紧地逼视着大夫。      头发花白,胡须抖抖的老大夫被沈睿之的气势吓了一跳,隔着一层床幔看不清楚床榻上躺的所谓何人,只瞧见那伸出来的手臂纤细白腻,十指纤纤,分明就是双女子的手。几道早已凝固的血口子横亘于整个手臂,十分的触目惊心。      老大夫瞧见这伤情,早已肃了脸,蹙着眉,伸指搭脉。越搭脸色越肃穆,颇有些惋惜地望了眼床榻上所躺之人。      “大人,令夫人这是中了合欢散之毒……此毒虽不甚厉害,却也是极寒之药,最忌服药后男女交合,男人完事后无甚毛病,只女人却会损伤肌理宫腹……”      “你就别打弯弯了,直接说会有什么后果!”沈睿之急切地打断他的话,面上一片阴寒。      “老夫就直说吧,会导致女子宫寒乃至不孕,就算有一日怀上了孩子也会旬月内小产……”那大夫有些没好气地说道,床榻上的女子年纪尚轻,好端端的怎么服了这种药?莫不是小夫妻俩在家调情,不懂医理误服了此药?      “这毒可有解法?”沈睿之愣了好半晌,才颤巍巍的问道,平日里挺拔如松的身子此刻亦有些佝偻。      “莫急莫急……”大夫虽对沈睿之有些意见,但瞧着他对自家夫人如此紧张的模样,又有些欣慰,“老夫瞧着令夫人刚中毒不久,且毒性还未蔓延到骨子里,只需施以针灸再辅以艾叶熏蒸,如此反复几回,便能将毒性彻底引出。至于夫人手臂上的伤,亦是不严重,敷以金疮药,假以时日便会痊愈。”      沈睿之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身子一个趔趄,幸好身边的青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这才稳住了脚步与心神。      孟氏听了丫头的话,一路往绣芳院狂奔。院中阳光正好,满地的繁花将地面铺的毛茸茸的。孟氏一把推开门,触目惊心的景象让她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往后退了一步。      满地的珠钗玉佩晶莹璀璨,在室中泛着流光。嫩黄的衫子,玉白色的褶裙,还有桃粉色的抹胸洒了一路,上面满是脏污的黑脚印。碎成渣渣的瓷片,暗红色的茶水缓缓流淌,还有随处可见的血滴子,整个房间好似成了一个战场,激烈又凄惨。      “蕙兰!”孟氏被眼前景象震惊了,转头却发现那边躺着个人,奔过去一看不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孟蕙兰身无寸缕地躺在地上,在背光的角落里浑身散发着莹莹的光芒,活像一颗夜明珠在黑夜中闪闪的亮着。她面色青白,发髻散乱,身子上青青紫紫,腿间的血迹触目惊心地流着。      孟氏一把捂住嘴,眼眶中的泪水瞬间爆发,那声“蕙兰”如鲠在喉,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姑妈,你来了……”地上原本阖着眼的孟蕙兰倏得睁开眼,眼中的恨意如同一柄利剑狠狠刺进孟氏的心脏,惊得孟氏往后一顿,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蕙兰,这是谁做的!是谁把你弄成这样!你说,你说啊!”孟氏伸出手,拼命摇晃着孟蕙兰的身子。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她不敢承认。      孟蕙兰吃痛,很是痛苦的挤出几个字,“是二爷……是二爷,二爷已经走了……”      孟氏猛地止住了动作,孟蕙兰被丢在地上,一阵散架的疼痛。      “不!你撒谎!你这个贱蹄子,你撒谎!言儿不会做这种事的!”孟氏突然像发了狂般怒吼道,她一把将孟蕙兰抓起,一双眸子带着刺骨的寒意直直的盯着孟蕙兰。      “是不是二爷做的太太可以问啊!这么多丫头婆子看着,这等有关清白的丑事,蕙兰又岂敢说谎……”孟蕙兰阖上眼,心像被针扎一样,平淡又无力地说道。      孟氏终于止住了动作,失神地松开手,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瞧着竟一瞬间老了十岁。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心脏疼的像骤然停止了跳动。      “姑妈,烦请你替我拿件衣裳,我的衣裳都被二爷撕破了……”孟蕙兰瞧见孟氏呆滞的模样,讽刺一笑,淡淡地说道。      早有机灵的丫头递上一套裙衫,孟氏胡乱将裙衫给孟蕙兰套好,衫子穿反了,裙子系歪了她也没有察觉。      孟蕙兰费力地从地上坐起身,直勾勾得望着孟氏,像是在等她先去开口。      孟氏犹豫了好半晌,终于找回了点意识,颇有些底气不足地避开孟蕙兰灼灼的眼光,“蕙兰,今日之事,我们就当它……”      “姑妈不会想说,今日之事就这样算了吧!该怎么办,姑妈怎么会不清楚呢?”孟蕙兰打断孟氏的话,讥讽一笑,眼中是无尽的恨意,淡淡地开口道。      孟氏无力地阖上眼,有泪从眼角缓缓流下。全身的血液好像被掏空,浑身疲软。昨儿还是自己最信任,最得力的侄女,一心想用它维系住孟氏家族的荣耀,可今儿就要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这让她如何接受的了?      孟氏心中涌上一阵深不可测的绝望,再也受不住地爆发出一阵深深的哀鸣。      “林锦毓,你给我出来!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孟氏好容易从丫头那得到一些拼凑不全的消息。      由于此事绝密孟蕙兰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丫头们只看见大少爷抱着浑身是血的夫人冲出院子,然后表小姐气急败坏地进了房中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了好久,二少爷竟然衣衫不整地从那屋中跑了出来,一脸惊恐活像见了鬼一般。此后,便是太太进去,他们这才瞧见表小姐的惨状。      孟氏根本就没细听其中始末,她只听见林锦毓三字,顿时来了火气,恨得牙咬切齿,将孟蕙兰安顿好后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直扑胧香院而来。      锦毓刚解了毒睡下,沈睿之坐在床沿陪着她,就听见门外传来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瞧见锦毓在睡梦中蹙了眉像是要惊醒,怕吵醒了她,沈睿之便带上了内室的门,大步跨出屋子。      也好,她既然来了,有些事就乘这个机会做个了断!      他面容森冷,冰冷的眸子射出蚀骨的恨意,勉强忍住怒意,上前微微行一礼冷冷道,“不知母亲如此激动而来所为何事?若是找锦毓,她刚解了毒睡下,此刻不方便出来……”      “我呸!这贱蹄子能中什么毒,无病乱哼哼!竟然连自己的小叔子都能勾搭,还要不要脸!比窑子里的姐儿还不如!”孟氏啐了一口,眼中满满都是鄙视。      沈睿之倏得抬首,尽量控制着才忍住往孟氏脸上呼巴掌的冲动,一双拳头攥得死紧,“我敬你一声母亲才没有对你口出不敬,你最好好自为之,莫将你之前小门小户登不得台面的粗俗之语又搬上舞台!母亲,为人正室就要学的有模有样,不然虽是名分改了,内里依旧是为人妾室!”      瞧着孟氏陡然变色的脸,沈睿之冷哼一声,声音愈发的狠烈,“先不说你没有证据就在这随口污蔑锦毓,我可是听说那孟蕙兰与二弟在屋中颠鸾倒凤好不痛快,你不看看你教的好侄女却在这信口雌黄,依我看,你那个侄女才是真真连窑姐儿都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  复仇之路要开启了,我自认为接下来的情节会很好看! 明天又要换榜了,期待ing...... ☆、第五十一章   沈睿之鲜少说这般粗鄙之语,他虽出身武将世家且征战沙场多年,但骨子里依旧是折扇一柄,白玉翩翩的文雅君子。      只是边疆的风沙滔尽了他原本温润的性子,塞北的萧萧寒风吹去他昔日白净的肤色,取而代之的是此生无法磨灭的沧桑沉稳。      从前他在外漂泊多年,孤身一人茕茕孑立,梦里梦外只有无尽的黄沙连绵的大漠作陪……只如今不同了,他有了在乎的人,有了她,就连一支跳动的烛火都好像有了家的意味。有时夜半时分他从梦中恍然惊醒,怀中女子枕着他的臂膀,呼吸绵长香香软软,瞬间填补他郁郁彷徨的空洞,让他几近落泪。      有了她之后他才明白,他要的,本不是站在权力巅峰,亦不是单枪匹马俯瞰华夏盛景,他的心很小,装不下这许多东西;他的心很俗,更不是华美至上之辈的容身之所。      他要的很简单,世间种种,比不得一个鲜活的阿毓;红尘苦短,亦不及一份痴缠的情谊。      他是这样欣喜又小心的爱着一个人,此爱无关他人,也从未侵犯到他人。      可谁知他的一再隐忍,却成了他们步步紧逼的借口,如今竟是连他视若珍宝的女子都几近毁灭……他的心中,钝痛与愧疚一齐涌现,若不是还有些残存的理智,孟蕙兰沈睿言还有孟氏,早已是他剑下的一堆枯骨。可笑这孟氏竟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真真是恬不知耻可恨之极!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如此大不敬!你这个没娘教没礼节的野孩子……你,你是要遭报应的!你瞧瞧林家那蹄子,可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孟氏被沈睿之骂得恼羞成怒,被他的威严气势吓的差点软倒,气急败坏之下口无遮拦,自以为找到了沈睿之的痛处,竟是越说越起劲。      冷不防,剑光闪过,雪白的利刃带着肃杀的剑气直直朝着孟氏面门扑来,不过是电光石火间,那白刃似蛇一般忽的一扭,贴着孟氏的耳朵飞了过去。      孟氏只觉耳尖一麻头皮一痛,随后在众人惊恐的叫声中和珠玉钗环落地的清脆响声中,一大缕乌发飘飘然落地,原本挽的高耸华美的发髻瞬间散乱。      孟氏浑身的血液似乎消失殆净,浑身上下如死人般冰凉。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孟氏再也支撑不住了,双腿一软竟是一屁股砸在了地上。      原本脂粉平滑的脸蛋也因为面容太过惊惧扭曲而出现了道道裂痕。随孟氏而来的丫鬟婆子无不张口结舌,双目呆滞,股间颤颤,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沈睿之冷冷一笑,提着宝剑的手指尖泛白,青筋毕露。有风吹起他的长袍下摆,一只雄鹰似要迎风展翅高飞。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孟氏的丑态,一双眸子里只有无边的恨意,他“倏”地扬起剑,人们只看见在光下剑身溅起的刺目光芒,而后,那剑便稳稳当当地停留在孟氏的脖颈边,沈睿之微一用力,锋利的剑身便死死抵住她脖周细腻的肌肤,若是稍稍一动便会瞬间化作一缕烟。      “你有甚资格对我娘评头论足?我娘出身旺族,世代书香,岂是你这等登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可随意臧否的!若不是她,你到死都只是个妾室!      我告诉你,上一个敢这样说我娘的早已是死在我的剑下,尸体拖出去喂狗,如今不过是看事情尚未明朗,留着你或许还有些用场才暂时饶你不死,亏你还有脸在这大放阙词,满嘴喷粪!”      他望着孟氏青白一片的脸,抖得快要跳起来的身子,喝到,“阿毓尚在病中,我今儿不想杀人,你给我滚回你的吉祥居去!你的好儿子好侄女犯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这次我还能饶了他们,饶了孟氏家族吗!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保住你的宝贝儿子吧!”说罢,看也不看孟氏,剑身入鞘,回身而走。      留下孟氏在地上兀自抖了半晌,爬都爬不起来。还是婆子们见沈睿之走远,这才大着胆子将孟氏搀扶起来,孟氏起身时,方才所坐之地赫然是一大片水渍!两个婆子对望一眼,暗暗摇头,不敢多言,几乎是抬着将孟氏送回了吉祥居。      沈睿之满腔愤怒,快走到内室门口时,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声叫道,“青云!”      “主子!”青云不知从哪个角落蹦跶出来,依旧是黑衣黑裤,高马尾英气勃发。      “青云,我要你做件事……你速去暗中搜罗孟氏娘家这些年来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证据,尤其是她两个兄弟,我可是听说这些年他们掠夺民脂民膏忙的不亦乐乎。记住,搜罗的越细越好,不介意你添油加醋化小事为大事。”      他思索了片刻,眼中有冷光乍现,“还有,关于沈睿言,也交给你,不用顾忌什么,他做了什么你就搜罗什么……越快越好!”      青宁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连半句废话都没有,迅速领命而去。      沈睿之瞧见青云不见了踪影,脸上的戾气才稍减。      他轻轻推开内室的门,蹑手蹑脚地走至床榻前,正想拿帕子擦去锦毓额上的汗珠,冷不防瞧见她大睁着眼,泪水不断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套。沈睿之心中绞痛,那些泪水好像流过他的心上,钝钝的疼。      “阿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莫不是身上又难受了?”沈睿之慌忙扔了帕子,一手探额想试试温度。      锦毓拿下他的手紧紧攥着,目光深深转向他,眼中是无尽的哀伤,“将军,妾身自嫁进沈府,向来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从不与人结仇结怨,妾身自认为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害与我,如今竟然用了这等恶毒之极的法子……妾身甚是想不通。”      沈睿之沉默不语,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因为自己太过宠爱她?因为她打乱了孟氏的如意算盘?说来说去,终究是自己的错,自己虽权势滔天,却无力保护自己的女人。今日之祸,他又如何抽身事外?      哭了好半晌,许是累了,锦毓终于慢慢平复起来,长叹一口气,抬眼望向沈睿之,许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就这般反反复复多次,她终究还是下定决心,郑重说道,“妾身伤心的,并不是他们使计害我,左右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为他们气坏了身子。只是真正让妾身寒心的,莫过于莲妹也参与了这事……”      “什么?莲妹也参与了?”沈睿之大惊,心一下沉到了谷底,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锦毓瞧他这个样子,知道他丝毫不知情,当下再不犹豫,虽然身子疲乏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将事情始末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包括莲妹让丫头请自己去绣芳院,喜鹊画眉被支走,来的不是莲妹竟然是沈睿之,自己喝下了下药的茶水,沈睿言随后也喝下了茶水……她说的很慢很仔细,边说边暗中观察沈睿之的脸色。      瞧见沈睿之双眉紧锁,面容冷峻,好半天不出一语,她有些慌了,将军莫不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他嫌弃自己了?“将军,妾身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将军细想,妾身与莲妹关系笃厚,一向怜爱她,如若不是真有此事发生,又怎会口出此言!”      她急的瞬间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原就煞白的脸更是青白一片,好不可怜。沈睿之一面安抚她一面说道,“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又怎会不相信你……只是此事甚是蹊跷,阿毓你知道吗,你在绣芳院有难一事还是莲妹大清早急急忙忙赶来告诉我的,若不是她,此刻便真完了……”      锦毓听了这话,面上一片惊异,一双眼只是直勾勾的望着沈睿之,一时也想不通这其中道理。      沈睿之若有所思,“若说她要害你,又何必风风火火赶过来告知我?这其中必有隐情。”      林锦毓微微摇头,阖上眼帘叹道,“有或是没有,我是再不想追究的了……只想当面问问她,为何要这样做,她恨我也好不恨也罢,有一个答案,也能叫我心安了……”      ***   吉祥居内,孟氏被婆子们扶回来后,由着丫鬟们擦洗身子换件干净的衣衫,她只觉心力俱疲,浑身滚烫,手脚却皆是冰凉,一说话便只是抖。婆子们看情况不对,慌忙将她扶至床榻上,指派丫头们出去请大夫。      孟氏身上盖了三床被子,依旧觉得冷,如置三九寒天。就这般折腾了好久,她终于安定了下来,转身问丫头,“二少爷呢?寻见没有?”      那丫头呆头呆脑地回道,“回太太,寻见二爷了,此刻怕是正在房中沐浴更衣……”      孟氏长叹一声,眼中似有泪光一闪而过,“逆子……你快去,将二爷请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说与他听……”      那丫头听了,领命而去。好长的工夫,才将沈睿言领了过来。      孟氏见儿子虽面色还有些青白,眉目间萎靡不振,一副疲惫至极的样子,身上已换了新的衣衫,全身上下似乎没有大碍,一直捏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她让沈睿言坐在床榻边,温和慈爱地笑问道,“言儿,你跑到哪里去了,为娘找不见你不知有多担心。大夫可有来看过,你浑身有没有受了什么伤?”      沈睿言一脸不耐烦地打断她,似乎根本没注意母亲为什么无缘无故躺在床上,他没好气地说道,“娘,叫我来有什么事!我累了,要回去就寝。”      孟氏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儿子对自己的态度,依旧慈爱地问道,“言儿先别慌,等娘问完再走也不迟。娘问你,你今日与那林锦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娘听下人们说着感觉不太妙,还有你大哥,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言语间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娘真的担心,你和娘说实话,娘也好找你大哥理论,让他管好自家媳妇,别有事没事的出来勾人!还把屎盆子扣到咱们头上!”孟氏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竟然呛咳起来。      沈睿言一脸不在乎,心中甚是不耐烦,娘真烦,问个不停,“娘,你就别问了,唠里唠叨的。儿子头都要痛死了哪里记得那么多!您还要不要我活呀!”说着,真抱着头哼哼起来。      孟氏一看,坏了!慌得不行,慌忙安慰道,“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咱不问了,娘教下人们以后再也不准提此事!”她想了想,犹豫半晌还是问道,“言儿,娘再问你最后一件事,蕙兰她……你准备怎么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睿言会如何回答孟氏的话呢?孟蕙兰的命运又该如何? ☆、第五十二章   沈睿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很是不屑,颇有些不以为然,“什么怎么处理,左不过是给点钱打发了了事,难不成还真要八抬大轿娶回家做沈府的二少奶奶吗!就凭她也配!”      沈睿言心中恨透了孟蕙兰,要不是她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自己至于喝了那合欢散,让煮熟的鸭子白白飞了吗!飞了还不算,自己竟然误打误撞将孟蕙兰当成了林锦毓,闹出了这么多笑话,恁的丢尽了脸面!      现在好了,女人没碰到,反平白无故的惹了一身骚,自己虽一直没见到大哥,可也隐隐约约记得意识涣散中大哥的滔天怒火还有拔剑出鞘的清脆响声,大哥这是要杀了自己!      如今自己正担惊受怕不知此事该如何收场,哪有那个闲心管孟蕙兰,且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孟氏一时语塞,言儿说的确实在理。原本孟蕙兰背负着整个孟氏家族的兴衰存亡,自己谋算着将她嫁给沈睿之那是再合适不过,可如今她已是残花败柳,又出了这等子事,大少奶奶的位子是再也坐不成的了。      她这枚废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扔了觉得心有不甘,毕竟自己这么多年在她身上砸了大量的银子费了多少心血,肥水岂能流得外人田?可若是将她嫁给言儿……她小门小户的,门不当户不对,根本不可能给言儿带来仕途上的丝毫帮助,反而会徒增笑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毕竟是言儿理亏在先,好端端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就这样给破了身,不管是否情有可原,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想着嫁人!      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孟氏犹豫了半晌,还是好言劝道,“言儿,话虽如此。可娘觉得还是不妥。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出了这等子事,叫她往后如何过活?”      她小心翼翼地瞧瞧沈睿言的脸色,见他低头沉吟,便又放心大胆的说下去,“你这个表妹,从小跟随娘,到今天已有十余年了,一向乖乖巧巧,听话懂事,娘一直拿她当半个女儿看待,离了她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      娘想着给她指派个好婚事,下半辈子也有个着落。你既碰了她的清白,不若就将她收入你房中,随意给她个侍妾姨娘的名号,既堵了天下悠悠之口,又白白地得了个情深义重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沈睿言有些犹豫不决,老实说,他是再也不愿与那孟蕙兰又丝毫瓜葛。旁人不清楚,他难道不知晓这个女人的底细吗?她虽表面上温温婉婉与世无争,然心思阴狠,城府极深,又攻于心计,野心极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女人,太过危险。      “娘,你说的在理,只是儿子实在不愿……”沈睿言思索良久,还是不愿听从孟氏的话。      正说着,门突然被撞开,发出一声巨响。惊得孟氏和沈睿言一起回头看去……      站在门外的,赫然是孟蕙兰!她面容惨白,许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一双眸子大而无神的睁着,一行清泪无尽地淌,衣裳松松垮垮地吊在身上,披着一头乱发,十指狠狠扣住门框才尽力让自己颤抖的身子稳下来。      “蕙兰,你……”孟氏大吃一惊,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沈睿言瞧见她,就想起方才自己的丑态,不禁又羞又气,背过身去索性不看她。      孟蕙兰松开手指,几步奔至孟氏床前,“噗通”跪倒,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姑妈,蕙兰自小没人疼没人爱,幸得姑妈怜爱,带入沈府随侍左右……蕙兰虽不才,却也知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姑妈这样疼我,蕙兰为姑妈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是这府中实在容不得蕙兰,蕙兰步步小心,处处谨慎,仍免不了被人诟病嫌弃的下场……”      “蕙兰,你这是何意?你是我沈府的表小姐,有谁敢对你不敬!”孟氏好言劝慰道,一双眼只顾梭着沈睿言,想让他也开口说几句。      “姑妈你就别安慰我了,方才你们说的我在门外都听见了……蕙兰从未想过高攀表哥,表哥又何必口出恶言伤蕙兰的心?出了这等子的事让蕙兰日后可怎么活!蕙兰不愿给姑妈和孟家抹黑,宁愿抹了脖子死了干净!”      孟蕙兰哭得声嘶力竭,跪坐在地上,身子似被针扎般抖动着,泪水濡湿了身下的一大块地毯。      孟氏心有不忍别开脸想要好言安抚,那头孟蕙兰已经拔下发间的金簪,握在手中死命往自己咽喉处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睿言飞起一脚踢在孟蕙兰胳膊上,那金簪堪堪划过脖颈,留下一道血痕而后顺势飞了出去。      “你这是作甚!太太还病着呢,想死滚到院子里去,没眼色的晦气东西!”沈睿言心头一阵厌烦,对着孟蕙兰就是一通恶骂。孟蕙兰收到了惊吓,又被沈睿言大骂一顿,里子面子都受不住,软倒在地上大哭起来,撒泼打滚就是不肯起来。      孟氏躺在床榻上,耳边是无尽的哭嚎声,她只觉心中一阵烦躁,又气又急,一口痰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就这么憋着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双眼圆睁,一双手将被子攥得死紧。      沈睿言一直在旁斥责大哭大闹的孟蕙兰,丝毫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痛苦举动。      突然,孟氏猛地坐起身,“噗”地吐出一大口血,溅得墨绿色锦被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沫子,随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软软地倒了下去,当即不省人事。      ***   胧香院中,林锦毓默默地躺着,沈睿之坐在一旁翻阅着手中的兵书,时不时还要起身探一探锦毓额上的热度,两人各怀心事,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门外传来小丫头叩门的声响,接着便是怯怯的声音,“将军,夫人,二小姐来了……”喜鹊画眉自被人救出来后就一直卧床休息,她们吃了迷药,头昏脑涨的服侍不了锦毓,因此就派了院中的二等丫鬟接了她们的班。      初莲来了,锦毓眼珠一动,费力地欠起身对着门外喊道,“让她进来!”      沈睿之知晓她心中不痛快,执着得想要一个答案,便也长叹一声由着她去。终究是怕她气坏了身子,还是劝道,“阿毓,自个儿身子要紧,有些话今儿问得出来就问,莲妹若是不肯说你也别堵着气跟她过不去,等你情绪稳定了再清算也不迟……”      锦毓不说话,只是固执地望着门外,一双眸子中渐渐蓄满了泪水。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赛雪扶着沈初莲吃力地走了进来,沈初莲看上去气色不太好,瞧着竟比往日还要清减上三分。莲欢阁离胧香院不远,可就是这几步路的距离,她都要走得气喘吁吁,脚步浮夸,额上虚汗一片。      沈睿之心有不忍,忙将她扶至软榻上坐好,长叹道,“莲妹,你身子不好,还是在床上多躺着些,何苦下床来?”      沈初莲朝他虚弱一笑,目光转向林锦毓,定定地说道,“小妹本不愿前来,只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她又望向沈睿之,目光中带了丝乞求的意味,“大哥,能让我与嫂子单独待会儿吗?”      沈睿之不动声色地望向锦毓,瞧见锦毓微微颔首,这才起身离去,临走时嘱咐道,“你二人身子都不好,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说……”      沈睿之走了,房间中顿时陷入一片静谧。沈初莲搅动着帕子,目光落在地毯上,林锦毓阖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你恨我吗?”过了好半晌,林锦毓才听见身边传来的空灵声音。      她睁眼望去,沈初莲望着前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见她苍白的脸庞和毫无血色的唇瓣。      “给我一个理由……”锦毓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听不出喜怒,平平静静。      “嗤!事到如今,说这些还重要吗?是,是我将你骗至绣芳院,那又如何?你大可以告诉大哥,让他治我的罪……”      “是因为将军吧……”锦毓打断她的话,一语戳破心事。      “嘎?”沈初莲一下子顿住了,惊愕地望着锦毓,心中砰砰直跳。      “那天在胧香院门前打碎汤碗的,不是什么野猫,是你吧。”锦毓笃定地说出这些话,微微侧头睨着沈初莲,瞧见她面露惊恐微微窘迫的神情,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我一直很奇怪,沈府从未养过猫,下人们也从未见过野猫出现,怎的好端端的竟被你碰见了,还是在那样巧的时候……      你的演技很高明,我当时确实被你骗过,可从那之后,我便发现你对我和将军的态度很微妙,于是我又想起了那件事,我猜你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或是见到了什么才对我生出了嫌隙……终于我找到了那天的扫地丫鬟,丫鬟说你一直站在门外,既不进去也不离开,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摔了汤碗……我这才明白,你定是偷听了将军对我说的话,这才导致之后态度大变。”      她望着沈初莲呆若木鸡的神情,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弄清楚了这件事以后,我便对你存了点心思,之后我便一直明里暗里地观察你。      我发现当我和将军说话时,你总是会目带敌意,神情低落,而当睿之一旦与你说话时,你便眉飞色舞,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小姑娘,喜怒不形于色,你犯了大忌了。”      “我……我没有!”初莲开口想为自己辩解,却被锦毓做出的手势打断了。      “若说这之前我还有些犯糊涂不明白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这之后的一件事,叫我彻底知晓了你的想法……”她迎着沈初莲不解的眼神,讽刺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天在街上,你其实并没有走,那之后发生的事,你都看见了吧!”      初莲瞬间石化,惊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顾大张着嘴愣愣地望向锦毓。      锦毓冷冷一笑,摇头叹道,“你还是太天真,你以为让那几个侍卫不说他们便会听从吗?青云青豹是将军的卫队军,只听从将军一人的命令,那天我和将军一问便知,你并没有先走,而是等我们进了茶楼之后才离去……所以那个男人,你定是看见了。”      初莲听了她这话,终于从不敢置信中回过神来,心头涌上一阵愤怒,“没错,我就是看见了!林锦毓,你不要脸,当街与男人动手动脚,你置我大哥于何地!”      “那你为何不去你大哥那儿揭发我,让他休了我,岂不是更合你意?”林锦毓丝毫不介意她的无礼,微微一笑,平静地反驳她。       ☆、过客罢了   沈初莲激动的语调梗在喉咙里,锦毓的话平平淡淡,清汤挂面一般自然无波,却好像有一股子巨大的魔力噎得她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嘴边可她就是不明白如何开口。      是呀,明知道她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自己为何不将实情告知大哥?      她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念头,那天,她明明已经鼓足勇气站在大哥面前,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给咽了回去。大哥是这样爱她,自己却偏要将这样的实情告知他,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她不是林锦毓这般无情无义之徒,她不要看着大哥如此难过,那样,她的心会比他更疼。      她沉默地闭上了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成者王败者寇,她一夜之间沦为谋害嫂嫂的罪人,怕是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了吧。      “我一直在等你向将军揭发我,等着将军来问我……可是你好像并没有,然后你去了初华那儿旁敲侧击想问些什么,结果反而被初华斥责了一番,我说的对吗?”锦毓在一旁幽幽地开口道,好像一朵繁花落在被细雨打湿的地面上,于无声处听惊雷。      “那又怎么样!莫非这是件很骄傲的事吗!不去告发你自有我的理由,至于初华大姐,她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初莲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就要站起来反驳她,脸庞雪白无血色,只一双眸子却亮得可怕,圆圆的像两枚黑棋子。      “傻姑娘,你是睿之的妹妹,难道初华就不是了吗?你见不得我与别的男人亲热难道她就见得吗?”锦毓长叹一口气,很是失望。“至于她为何替我隐瞒……那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她望着沈初莲猛然缩紧的瞳仁,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家兄。”      初莲脑子“嗡”的一下子,帕子从手中飘然落地。      “现在你明白初华为何不愿和你说实话了吗?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和陌生男子见了面……你让她怎么和你说?”      沈初莲呆若木鸡,好半晌才闷闷地憋出一句,“我不相信……”      锦毓轻笑,“不相信你可以去问,青云青豹不会撒谎,我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对你撒谎。”她顿了会,语气突然严厉起来,“莲妹,在你眼中,我就是这般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之徒吗!你仔细想一想,你大哥待我天高地厚之恩,我又怎会行此不贞之举!”      沈初莲被她骂的呐呐地低下了头,再不敢言语,又是羞愧又是气恼。      锦毓瞧她这个样子,再不忍多说。只是她不是初莲,有些话宁愿让它憋在心中烂掉,也不愿说出来。“你莫怪我说得太多。你对你大哥的心思,我多少有些了解……”      初莲陡然抬起头,一张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你从小便依赖他,除了他外见过的男人少之又少……其实这原也没什么,满心满眼的怀春少女,总是对这等英勇的儿郎有过多青睐,希冀着在他身上能寻见未来夫婿的影子……”      她望着头都快要埋到地下的初莲,目光微转,“正因为我知道这点,故而才未用世俗的伦理道德来教化你。只是初莲你要明白,你这份心思无非就是夹杂着个人崇拜与习惯性的依赖,保不了多长时间便会烟消云散。      日后过了门,做了人家的少奶奶,有了真正能托付终身的人,过往的种种,不过是浮云而已,曾今的念念之人,亦不过在尘世中老去,磨平了原本的英姿。”      说到最后,锦毓自己都觉得甚是伤感。      她想到了孩提时代对门那家的玩伴,是个小哥哥,比她年长两岁,生的聪明伶俐,小小年纪甚是眉目清秀。成日里不是舞枪弄剑就是捧着本经书摇头晃脑,由于两家交好又门户相当,两个孩子又整日在一起厮混,两家大人们便经常在一起玩笑,商议着男婚女嫁之时便结成秦晋之好,世世代代都做亲家。      当初她偷偷听到大人之间的谈话时还暗暗高兴,小哥哥生的好看,又常常带着她一起玩,遇到危险时总是将她挡在身后,像个小大人一般让自己满满都是安全感。自己若是嫁给他,小哥哥就是自己一个人的,想想就是件很美的事呢!      可惜她的美梦还没做足一年,对门的小哥哥一家就莫名的搬走了,许是在夜半时分走得甚是突然,第二日她照常去找小哥哥玩,往日敞开的大门如今落了一把大锁,她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大人告知她小哥哥一家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可她就是不死心,一日一日的敲着朱红色的大门,盼望着门里传来往日般欢快的脚步身……      她等啊等,等啊等,一年又一年,任她敲了多少次,门里门外始终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原本气魄的宅子周围长满了杂草青苔,久到朱红色的大门漆面斑驳,久到门口的两座石狮子轰然倒塌,久到春去秋又来,她的头发一长再长……她终于明白,记忆中的小哥哥,再也不会回来,就好比那扇闭合的大门,永远也不会为她敞开。      后来她读了许多书,也偷偷翻过众多才子佳人的戏本子,只是明白的道理越来越多,心中的念想却越来越淡。      有些人,注定要在你的生命中走一遭,留下一个微笑,一段情谊,便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我是你人生中的过客,你却是我生命中的永恒。      我们把他们留在回忆里,是为了借由他们,怀念当时的自己。      锦毓这般痴痴地想着,许是缠绵病榻不免生出些伤春悲秋之感,竟由初莲的事联想到自己身上,倒真是似痴人般了。      “你走吧……身子不好,还是早卧床休息。该说的话我已然说尽,多说也已无用。只愿你再不要怨恨于我,好好放下心中执念,也好叫我和将军安心……”      锦毓淡淡地说完这句便阖上了眼,她累了,不愿再追究了,刚才的一番对话已耗去了她所有的体力,此刻竟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初莲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似乎没想到这样便放过了她。她站起身,默默地望着床榻之上一脸虚弱的锦毓,心中不知怎的涌上一股子愧疚悔恨之意。      “嫂子,我……”她费力地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女儿家的心思不可外漏,这我还是清楚的,你回去吧……”      锦毓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忍着不适说了最后一句话,便转向里侧,睡去了。      初莲在她床头站了好半晌,这才低叹一声转身推门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乃们觉得沈初莲会成功洗白白吗? 关于这个小哥哥,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有原型,是和水月一起长大的小男孩,小学时候就是同桌,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学校,两家关系也好,互相其实都有点那个意思。后来不知怎的,就失去了联系,前几天无意间找到了他,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过得很好,我也就再没去打扰他。 有点难过吧,但幸好还有满满的回忆陪伴。愿他在往后的日子里,还能偶尔梦醒时分想起我,想起小时候一起牵手跳房子,想起他推着车陪我放学只为和我多说几句话……我也就很欣慰了。 以上是我的一些小牢骚,大家一笑而过就行。 ☆、信中真情在   她刚转过身,就发现大哥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负手而立,青色长衫衬得整个人长身玉立,如松枝般挺拔。      此刻,他正静静地望着院子中一株老树,目光寂寥,不知在想些什么。      初莲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瞬间竟然不敢面对他。只低着头蹑手蹑脚的往门边走,心中希冀着千万不要被大哥瞧见。      “莲妹……”谁想她刚走到门边,身后突然传来大哥淡淡的带着威严的声音。      沈初莲心中暗暗叫苦,不情不愿地转过身,一步一挪地蹭到沈睿之面前。沈睿之瞧着她走近,微微弯下腰,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摸摸她的发髻,目光灼灼,“莲妹,不管你之前所作所为意在如何,幸好有你最后的幡然醒悟,不光救了你嫂嫂,也救了你自己……”      他脸上有淡淡的笑容,眉目间还依稀残存着少年时的稚气感,此情此景,让沈初莲一阵恍惚。      沈睿之默默直起了腰,眼神投向窗外,“这么多年,你过得很累吧……”初莲像是从梦中惊醒,傻傻地抬眼望向大哥。      “你从小便乖巧懂事的让人可怜,有些事宁愿憋在心中也不愿对外人讲起……你莫怪我说话直,你这病,十有□□都是心病。莲妹,我只想问你,你可有一点将我和你初华大姐当成你的亲人?      但凡你对我们还有一些血肉亲情,你就不会这样做,什么事都默默地自己承担,你的心能有多大?你就没想过有一天它会不堪重负爆掉吗!”沈睿之越说越失望,气极了她,可想到她这些年缠绵病榻尝尽病痛滋味,心中又甚是心痛。      “大哥,我没有……父亲一向公务繁忙,鲜少过问,母亲更是不必说,这个家里,除了您和初华大姐,我真不知道还能依靠谁……你们,一直是我最亲的人呐……”沈初莲泣不成声,哭得肝肠寸断几近晕过去。      沈睿之心有不忍,不愿再斥责她,俯下身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既这般说,我就信你。只是这往后,你要答应我两点条件……心里有事,别藏着掖着,都说出来,日后我若不在府中,你便与你初华大姐说去。      第二件事,你既当我是你的亲人,锦毓便就是你的亲人,希望你能像我一样喜欢她,像我一样包容她。莲妹,世上多了一个关心你的人,不好吗?何必要将别人的好心拒之门外呢?”      沈初莲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回答了一个“好”字。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其实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有无尽的沉默。      “大哥,我先回去了……”沈初莲微微行了个礼,依旧低着头,慢慢地往门边挪去。      沈睿之瞧着她拉开门,赛雪上前搀扶她,随后二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庭院深处,有风从未闭合的大门外吹了进来,涩涩的,凉凉的。      “青豹!”沈睿之收敛了神色,对着门外沉声喊道。      一身黑衣的侍卫迅速闪了进来,敏捷的身手一点也不含糊。“你听我说,我要你带几个暗卫彻夜把守莲欢阁,时刻注意莲欢阁中的动静。若是注意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前去探访立即回报于我!”      青豹身形一闪,领命而去。      沈睿之这么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若说初莲暗中勾结了沈睿言孟蕙兰等人对锦毓进行陷害,他是万万不信的,他有十足的把握确信莲妹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份恶毒的心计。      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她听信了外人的挑拨,姑娘家家的,涉世未深,很容易就身陷泥潭害人也害己。他这样做,既保护了初莲不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也可一举查出背后搞鬼之人。      他正这般眯眼想着,门外忽的闪进来一个人。“将军,属下回来了!”      不是青云还是谁?      沈睿之瞧见他速度如此迅速,面露喜色。他上前将门窗通通关紧,这才将青云迎入室内,笑问道,“青云,何以速度如此之快啊?”      青云答道,“将军,孟氏一家在京城口碑极是不好,整日里吃喝嫖赌聚敛钱财,尤其是孟家大老爷和二老爷,竟然与商贾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横征暴敛,不仅自己行事不端恶贯满盈,还纵容家奴为非作歹作威作福。      这些年,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可真是不计其数!老百姓虽对他们恨之入骨,却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这次听说我们在调查他们,还联名写了份状子,控诉孟家这些年的罪恶行径。”      “这两个恶棍!真真是枉食君禄,死有余辜!”沈睿之咬牙骂道,战士们在外拼死拼活保家卫国,吃不好穿不暖,不知有多少年轻的生命血洒边疆,成为无定河边的一具具枯骨。      可京城中呢,这些蛀虫非但不能为国家尽一份力,却还要死命的榨取着百姓的骨血好满足他们无尽的贪欲,这种人,实在该杀,半分容忍也无!      “青云,你先回去吧,明儿早朝时和我一起面见圣上细说原委。”      青云出了胧香院,下台阶的时候恍惚间又想起上次之事。他不自觉地回头张望一眼,石阶上空空如也,一片寂静,再也寻不到那个清淡的身影。      那方玉白色的帕子如今还在他怀中揣着。他早已经将它洗得干干净净,就等着哪天遇上好物归原主,可惜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那方帕子,自然也就只能由他保管。      有时候夜深人静,他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就会莫名的掏出那方帕子,细细摩挲着,瞧着那上面精致的绣工,眼前就好像浮现了她娉娉袅袅的身姿。      青豹对他的行径嗤之以鼻,几次嘲笑他是有心无胆的熊样,青云暗中嘀咕,不解风情的蠢小子,以后娶不到老婆别来找我这怂货。这般想的次数多了,心中也不免好笑,说到底,自己也是个蠢货,成日里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就算她现在成了夫人的义妹,与将军再无瓜葛,她这样的身份,自己也是高攀不起,自己又何必痴人说梦引人发笑。      他嘲讽似得咧咧嘴,苦笑一下而后转身离去,再无停留。      “将军,你真的要对孟家下手吗?”沈睿之刚回到内室,锦毓就翻过身来郑重的望着他。      沈睿之一愣,立马意识到刚刚他们的谈话被锦毓听见了,当下也不再隐瞒,只是笑着颔首,好像这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锦毓咬着唇,犹豫了半晌才小心地说道,“将军,不如咱们……”      沈睿之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地说道,“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她们做出这等事就必须要受到惩罚,若是轻轻松松放过他们,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他们谋害,锦毓,难道你忍心看着她们害了一个又一个吗!至于孟家,这点你勿需操心,朝堂之事,我自有分寸。”      锦毓瞧他态度这样坚决,便也呐呐地闭上了嘴,再不言语。      沈睿之瞧她这个样子,心又软了,不自觉地好言劝慰道,“阿毓,莫再多想,你好生养病,剩下的事都交于我处理,嗯?”      锦毓定定地望着他片刻,好像突然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慌忙问道,“将军,你……何日启程?”      沈睿之一愣,笑容慢慢地隐了下去,似是不忍心说出口,开开合合好半晌才勉强答道,“五日后启程……”      锦毓眼中的光黯淡了,神情也渐渐落寞。她一翦水眸子凝望沈睿之久久,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话到嘴边,却一句也吐不出来。只默默地移开视线,阖上眼帘。      “将军,妾身累了,想睡了。将军公务繁忙,不必陪着锦毓……”      沈睿之知道她心里难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他心中的打算,暂时还不能说与锦毓听。也罢,左右也不急于一时,等到了五天后一切自有分晓。      “阿毓,你先歇着,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停留,五天时间,他要筹备的事情很多。她现在也许心中难受,之后便会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   且说萃梨居那儿,锦毓受伤的消息很快便传到青宁耳朵里。      由于沈睿之的消息封锁的十分迅速,因此青宁并不知晓事情始末,只知道锦毓受了一点伤,对吉祥居那边闹成一团的境况也有些许了解。      青宁急得不行,当下就想亲自去一趟胧香院,却被丫头合欢拦住了。      “主子,你现在不能去。夫人出了事,胧香院那儿乱作一团是不假,可是太太那儿更糟啊,听说太太吐血了,现在还昏迷不醒呢。您说说,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您不先去看太太也没什么,可若是想去夫人那儿可不妥,这若是传出去,太太醒来会不高兴的。”      青宁无奈,“那可如何是好,毓姐出了事,我看八成就是那孟蕙兰和太太搞的鬼。她现在肯定正想着如何才能躲避下一次的灾难,我得去给她出出主意啊!”      合欢思索片刻,笑道,“主子,有了!不如您写封信,奴婢当信使给您捎过去,这般人不知鬼不觉的,肯定好使!”      青宁眼前一亮,面上大喜,当下再不犹豫,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她将信仔细地封好,这才嘱咐合欢万事小心,切不可让外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那个问题,你们觉得沈初莲会成功洗白白吗? ☆、第五十五章   “夫人,刚刚青宁姑娘让身边的丫头来过了,还捎了一封信来……”小丫头说完,便将一封信呈了上去。      锦毓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好奇地将信展开。只见白腻腻的宣纸上写了几行秀美的小字,      “府中多豺狼,不若辟清幽。三尺有神明,祸患方可解。”      这是什么意思呀?锦毓翻来覆去将信看了几遍,想再找出一些端倪,可是除了那四句隽美的小楷,雪白的纸上再无任何字迹。      锦毓琢磨了还几遍,奈何脑子都想痛了还是不能解其中意。有心想让丫头将青宁唤来,却又觉得委实不妥。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避嫌,深居简出,保护自己的声誉最为重要,若是将青宁唤来,府中那群好事之人便又有了闲聊嗑瓜子的资本了。      这个沈府,她是一天也不想再住在这里了。吉祥居那边的人,每一个都让她既恐惧又痛恨。      她原本想着,婆婆不喜欢自己顶多也就是面上摆摆脸色,孟蕙兰厌恶自己无非就是嫉妒自己抢了她的好姻缘,姑娘家家的,到底心眼儿还是不坏的。沈睿言就更不必说,自己是他的嫂子,他就是再纨绔起码的道德伦理还是懂的。      只要自己用真心对待他们,孝敬婆婆,关爱小姑,总能将他们的心捂热吧。一家人和和美美同心同力,不也是件幸福的事吗?      只是她没想到,人心竟然能如此险恶,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不惜用如此恶毒的方式置自己于死地……若是最后没有初莲的幡然醒悟,夫君便不会在千钧一发间赶到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中,那么自己的下场,定是生不如死。      自己死则死矣,败坏了林家门楣,有何面目见林家的列祖列宗!      锦毓不敢再往下想,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可这却不及心中颤栗的十分之一。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孟氏一家,恨过沈睿言。心中的仇恨使她拿着信的双手不住颤抖,几近扯碎了那封信。      “夫人……”身旁的小丫头瞧见锦毓神情激动,一双手不住地缩紧,怕她出了什么意外,忙怯怯地提醒道。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锦毓这才回过神来,忙将信纸抹抹平,对她勉强一笑吩咐道。      这四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府中多豺狼自不必说,可是这令辟清幽之地又该如何作解?      锦毓嘴中念叨着这几句话,突的,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想起了什么。      “等一下!”她赶忙叫住了正要推门离去的侍女。“我问你,这沈府周围,可有什么清静之地?”      侍女愣了一下,低头思索,好半晌才抬头笑道,“别的地方奴婢不敢说,这沈府周围奴婢可是一清二楚,离这不过二十里有座玉佛寺,群山环绕,背靠祺水,最是清净幽深,若不是对地形极为熟悉之人,定不会找寻到此地。故而夫人所说的定是这玉佛寺了!”      锦毓一瞬间有些微怔,玉佛寺?寺庙?      她赶忙低头将那首小诗又重新默念了一遍。“三尺有神明,祸患方可解”      ……      可不是嘛,玉佛寺里多的就是佛像,可不是三尺有神明嘛!      想通这一点,锦毓心中顿时醍醐灌顶。原来青宁这首诗是在教自己如何躲避灾祸,在这个节骨眼上从风口浪尖上下来。      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住进了寺庙,孟氏定找寻不到自己的踪迹,就算是寻到了,在寺庙中动手她也要有所顾忌,别人兴许不知她做的龌龊事,菩萨佛祖可都睁着眼睛看着呢。      锦毓心中大喜过望,夫君日后出征,自己便一直待在玉佛寺中等待他凯旋归来。      虽然嘴上这般劝慰着,可这心里实在不好受,西北荒蛮之地委实不适合久居,更何况两军作战?这一去便是好几年,再相见时亦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沙场险恶,刀剑无眼,还不知他能否平安归来……      “呸呸呸!乌鸦嘴想这些有的没的!”锦毓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将心中的担忧咽了回去。      好男儿志在千里,大丈夫必得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才不枉此生。况沈睿之不是一般人,世代承袭君禄,家里家外,责任重大。居于庙堂之上,肩负黎庶安康,四海升平的重任;退朝还家后,身为沈府嫡长子,仁义孝悌自不在话下。从小处说,他是她的夫君,从大处说,他又是天下人的沈睿之。自己不能这么自私,几十万大军,谁家没有老爹老娘和青春貌美的夫人儿女,她们都能舍得,自己为何割舍不了?      锦毓这般阖着眼默默想了几遍,才将心中的哀伤愁怨勉强咽了下去。离大军出征的日子不多了,自己要早做打算,切不可再落入彀中。      ***   第二日早朝结束后,沈睿之递上盛满孟氏家族罪状的折子,由青云将罪状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叙述了一遍。      年轻的帝王龙颜大怒,他亦早有耳闻孟家这些年所犯的罪过,只是念在是沈修文的亲家,又颇为忌惮沈睿之,因此不愿追究。      谁想他一忍再忍,他们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欺压百姓称霸一方,在天子脚下尚且如此,若是真有异心,势力外扩,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本想寻个机会找沈睿之来商议一下,不料他自己主动呈上折子,请求治沈家的罪,这让他大喜过望。      高兴之余心中还有不小的疑惑,面上不露分毫喜色,“沈爱卿,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的母舅一家,你真要这么大义灭亲?”      沈睿之微微一笑,心中明白皇上的用意,也不说破,义正言辞地说到,“回皇上,卫国大夫石碏为社稷之安,设计除掉意图谋反的儿子石厚,宋包青天挥泪斩侄……      历史上大义灭亲之事数不胜数,圣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微臣呢?虽说他是微臣的母舅,可他们无恶不作,贪赃枉法目无法纪,实是国家的蛀虫,百姓的煞星。此贼不除,何以安天下知民保社稷安康?”      嘉善皇帝一直细细地瞧着沈睿之的神色,想从他脸上找出端倪,可他这一席话竟说的是滴水不漏,神情自若,倒教嘉善帝有些拿捏不准了。      “沈爱卿,你可得想好了,这圣旨既出可就覆水难收了……”      “皇上,微臣心意已决。微臣五日后就要出征,望皇上早做决定,也好教臣心安……”沈睿之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说道。      嘉善帝却从中嗅到了一点威胁的意味,自己若是不尽快办了孟家,指不定他在战场上出什么幺蛾子呢!      也罢,不管他是什么原因突然别出心裁想要治了孟家,左右这也是一件好事,沈睿之功高盖主,自己一直颇为忌惮沈家,如今一举铲除了孟家,也好灭灭沈家的锐气。这可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有这份心意自然是好的……孟家委实可恨,不彻底铲除毒瘤誓不能泄寡人之恨意!沈爱卿,你先回去吧,此事寡人自有定夺……”      ***   胧香院中,沈睿之将今日之事告知了林锦毓。锦毓听了反倒有些担心,“夫君,这般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告发孟家,会不会不太好?皇上会不会斥责您无容人的雅量?”      沈睿之哑然失笑,自家夫人就是心太软,天真又善良。“这和有无容人雅量有甚关系?是孟家无恶不赦在先,我这样做是为民除害,皇上夸我都来不及又怎会指责我?再说了,圣上早有意铲除孟家,如今我这么说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着我的旗号处置了他们……      我们沈府也很久没有跟皇上求个恩典了,如今说的这件事正是合适。”      锦毓虽然被沈睿之的话弄得云里雾里,但话中的意思还是朦朦胧胧地理解了大概。      自古伴君如伴虎,做臣子的要懂得分寸才好在朝堂上安枕无忧。若是贪得无厌拼命向皇上索取钱财官爵,皇上会恼怒。可若是一样东西也不向皇上要,他也会心生疑惑胡乱猜测。      沈家一向清廉,定是已经很久没有向皇上开口求过什么了,皇上心中已经开始犯嘀咕。如今沈睿之这么一提,不仅打消了皇上的疑虑,还顺便借沈睿之的手除去孟家,真可谓一举两得。      锦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的担忧顿时消去不少。      “阿毓,你可想好了?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你要如何?孟家一朝倾覆,孟氏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得作难与你……我虽做好万全的准备,然事无巨细,敌在暗处我在明处,不得不防。”沈睿之轻轻将锦毓脸上的乱发捋好,神色中满是担忧。      锦毓从枕头下献宝似的掏出那封信,郑重地递到沈睿之手中。“夫君,你看看,这是青宁方才叫人送过来的信,妾身觉得甚是可行……”      沈睿之有些疑惑地展开信,目光一掠而过,而后展颜而笑,“我正为这事想的焦头烂额的,想不到青宁早就想好了……到底是心思没有姑娘家细腻。”      锦毓惊讶,“夫君,你明白她信中的意思?”      沈睿之一愣,“怎么,你不明白?青宁的意思不就是请你暂避庙中么?”      林锦毓 ……      好吧,是自己蠢了。原本以为夫君看不出来还想着炫耀一下,结果……      锦毓鼓嘴耍赖,可就是不愿意承认,“将军都能看出来,妾身为何看不出来?”      沈睿之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只觉得她一颦一笑既让人可怜又怜爱,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就在她滑嫩的脸上揉了一阵。      锦毓好不容易才将那只随处作乱的手把住握好,正经地问道,“夫君,不要闹啦!你快说说,青宁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处置孟家!必须哒!还有就是,咱将军要上战场啦! ☆、第五十六章   沈睿之见玩的差不多了便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沉吟半晌说道,“到底是女儿家心思通透不比常人。阿毓,你这个妹子可算是认对人了,心眼儿细密又会体贴人,今儿若不是她想出的主意,我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他顿了顿复说道,“此计甚好,一来人不知鬼不觉,任谁也不知你进了寺庙,二来就算是事情泄露出去,她们也还要掂量掂量分寸,敢在佛堂清静之地,众神眼皮子底下使些腌瓒把戏,真真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除非是嫌自己的阳寿太长!不愧是条好计策。”      锦毓听沈睿之这么说,心里安定了不少,顿时觉得浑身都清静了      沈睿之瞧见她微松的神情,好像一直以来笼罩在心上的阴霾也散了。他想了想,说道,“阿毓,事到如今,我们切不可大意。而今我已禀明圣上孟家之事,圣旨不日变下,我们便乘此混乱之际将你送出府去。      对外只宣称将军夫人染上恶疾,此症易传染须幽居胧香院中卧床静养。如此这般,府中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你身患重病自是深信不疑。而你,则在玉佛寺中好生休养,安心等待我的归来……”      沈睿之嘴上虽这般说着,只是心中却有另一番打算。只是阿毓素来胆子小,自己的这个主意暂时还不能说与她听。      锦毓听了他的话,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与难过,闷闷地“嗯”了一声,便拉住被子盖上自己的脸,缩成一团。      计是条好计,夫君说的也不错,眼下只有这个办法最上品,然想到不日就要与夫君分别,心中还是钝钝的疼,连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无。      沈睿之瞧她这副样子,一声不响地将自己埋在被窝中活像一只蜗牛,别是身子又不爽了?他心中着了慌,慌忙起身就要揭开被子,嘴中焦急地说着,“阿毓,莫不是身子又难受了?你先忍着,我去叫大夫……青豹!”      他本想唤青豹去请大夫,谁想杯中突然传来锦毓瓮声瓮气的声音,“谁让你请了,回来!”这声音娇娇的,软软的还带着点嗔怒,沈睿之的心顿时就酥了,又瞧见床上那一坨不停蠕动的被子,更是又怜又爱。小姑娘生气了,在跟他耍小性子呢!      他不禁哑然失笑,“阿毓,仔细着别闷坏了,快出来。”一面说着一面动手扯那块锦被。      锦毓察觉到他的动作,一面死死揪住被子一面赌气喊道,“不出来,就是不出来……让我死了算了!”      可是姑娘家的力气怎可与武将相比,尽管锦毓左拖右拽,可还是拗不过沈睿之的神力,几下便被他掀掉了被子。      “瞎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没人知道沈睿之心中的恐慌,当听到锦毓说死的时候,他的心中又是痛又是恐惧,就怕从此失去了她,故而有些话便自然而然地说出来。      锦毓被他稍显严厉的话吓到了,本来心中就难受,他这么一吼心中更是委屈,不自觉的就红了眼眶,却还是忍着没让一滴泪掉落下来。      沈睿之瞧她脸色苍白,额上汗珠细密,眼皮上淡淡的桃粉色,心里又后悔了,轻轻将她揽在怀中,脸贴在她略显冰凉的发上,“阿毓,都是为夫不好……只是我实在害怕你会离开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又怎么会轻易让你离去?你是要活一百岁一千岁的人,是长命百岁的人,不许再说这个字……”      锦毓贴着他火热的胸膛,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他身上好闻的古檀香萦绕不绝,锦毓心中的委屈好像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情不自禁的就抽噎起来,“人家担心你嘛……你这一去就是一年半载的,阿毓一个人待在寺庙里得多难过多孤独,你还要凶人家……夫君,阿毓舍不得你,呜呜呜……”      说着说着,好像戳到了心中痛处,竟然哭了出来,一面哭一面抓着沈睿之的袖子擦眼泪。      沈睿之颇有些无奈地瞧着自己华贵的缂丝锦袍被揉地七零八落,袖口一片狼藉,又看向哭得眼皮红红抽抽噎噎的锦毓,心中一片柔软,柔软之余还心生惊喜。      这可是锦毓第一次承认她不放心他,还说想他……沈睿之只觉一阵狂喜,面前一切景物都变得轻飘飘的。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锦毓终于注意到自己,有了自己渴望已久的男女之情?      沈睿之心里这般想着,却将锦毓揽得更紧,与她耳鬓厮磨道,“好好好,都是为夫的错……阿毓你不知道,为夫有多开心……”      林锦毓刚刚说出的那些话本是一时兴起,只因情到浓时有些话便顺理成章溜了出来,接触到沈睿之惊喜的眼神顿时就后悔了,羞得埋在他怀中不肯抬眼,耳边是他低沉的呢喃,好听极了。      锦毓到这时气也没了,只觉沈睿之的怀抱既温暖又安心,身子首先诚实地背叛了自己,只嘴上还不肯退让,“将军揽这么紧,弄痛阿毓了……反正将军惯会油嘴滑舌的哄阿毓开心,阿毓才不信呢,指不定到了西北就给阿毓带回来一个妹妹……”      她话中半酸半笑,一双波光潋滟的眼儿只管瞟着沈睿之,脸上神情似嗔似喜,虽还是卧榻之人,倒也别有一番娇媚。      沈睿之知她在试探自己,不禁莞尔,将她扶起坐正平视她的眸子正色道,“你听听好,我沈睿之若是在外寻芳插柳,便是瞥了别的女子一眼,便教雷劈……”      “别说了……我信你便是……”林锦毓猛地扑上来一把掩住沈睿之的嘴,硬逼着他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她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便当了真,竟然发了这样毒的誓言……锦毓心中五味杂陈,有些疼,但更多的还是甜蜜。      她顺势依偎进沈睿之怀中,阖上眼,真想就这样天荒地老,一直不分开。      沈睿之瞧她像猫咪一般温顺,自是怜爱万分,当下让她在自己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主子,您叫我……”房门“嘎吱”一声被撞开,青豹惺忪着双眼胡乱披着外衣跑进来。      顿时打破一室温馨……      “啊!”锦毓刚阖上眼便被青豹惊醒,吃了一惊。对上青豹明显不敢置信的暧昧眼神,更是羞得“呲溜”一声麻利地滚到了床上紧紧裹上被子。      “滚出去!”沈睿之又好气又好笑,随手砸了一个软枕过去。      “……哦……”青豹眼疾手快接住软枕,疑惑地望了一眼主子,随后挠着头走出了内室。      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可刚刚自己在睡梦中明明听到主子叫自己呀?      青豹一脸呆懵,不明就里地又爬上床睡觉去了。      ***   孟府中   “蕙兰,你可想好了?真要嫁给你二表哥?”坐在太师椅上大腹便便的孟老爷蹙着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望着低头不语的女儿。      “是的,父亲不是一直希望女儿嫁进沈家么?如今好事将近,不是正合您意?”孟蕙兰笑得很是温婉,只心里却满是冷意。      “你……唉……”孟老爷狠狠剜了女儿一眼,这能一样吗?之前自己是想让他嫁进沈府,但也是以正妻身份嫁给沈睿之,现在这么不明不白的就失了身,清白没了声誉也没了,还得以妾室身份一台小轿抬进沈府,这让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女儿本是自己的摇钱树,自己还指望倚仗她来使自己得名得势,现今倒好,丧门星一个丢尽了脸面。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做最后一搏,“蕙兰,不再考虑考虑,以你的姿色才华……”      “别说了爹,女儿已是不洁之身,除了二表哥,再无别人可嫁……”孟蕙兰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但很快的又被她逼了回去。      不能嫁给睿之表哥,那么无论嫁给谁又有何区别!      她一双手狠狠掐住桌腿,用力过猛,如玉般的指甲应声折断。她心中的恨意冲破胸膛,脸上的笑容即将土崩瓦解。      二表哥,姑妈,今日的一切拜你们所赐,来日定当百倍奉还!孟蕙兰紧握的双手陡然松开,阖上眼,久违的清泪汇成小溪,源源而流。      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姑妈。自己从小服侍她,永远都是自己冲在前面当恶人,她躲在后面充当老好人,形势不对便将自己拱手让出。      她从未将自己当成她的侄女,自己不过是她身边一条身份高一些的狗,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进退全不由自己。      如今自己再没了利用价值,她便要狠心将自己抛弃全不顾自己死活,若不是她一哭二闹以死相逼,她怕事情闹大有损她家儿子的声誉,不得已才同意自己嫁给沈睿言。      不过是区区一个妾室,她都不情愿,可见她心有多狠,自己在她眼中是多么低贱!      你如此寡情,那就别怨我不让你好过!孟蕙兰眼中突的射出嗜血的光芒……      两日后,孟蕙兰被一台小轿低调地通过了沈府偏门,正式嫁与沈睿言为妾室,府中上下都唤她为兰姨娘。      由于此事极为不光彩,孟家以及沈家都刻意回避,因此仪式极为简单,外人鲜少有人知。      三日后,圣旨下达,孟家凡是有品级俸禄,官不论大小,皆下入狱,所得一切家产悉数归公。府中男丁一律贬为庶人,女子为奴永世不得解除奴籍。      圣旨既下,府中哀鸿一片,号泣声不绝于耳。      消息传到沈府,孟氏登时吐血不止,昏厥过去。全府上下乱作一团。    ☆、玉佛寺   也就是一朝一夕之间,昔日门庭若市的孟家转眼间人去楼空,满地狼藉,好像过去的觥筹交错,锦衣繁华依稀只在梦中出现过,梦醒,自是一派人走茶凉触目惊心的凄凉景象。      朱红色的大门上交叉贴着封条,宣示着这个短命家族的结束。高高悬挂的“孟府”匾额孤零零地倒挂着,在风中摇摇欲坠,却仍固执地不肯掉下来。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一边一个,东倒西歪地侧翻在地上,只一双眸子却还大睁着直望向天空,颇有些无语问苍天的意味。      孟氏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便吐血不止,本来瞧着快要好的身子又软在了床上,竟比平日里还要重上三分。      孟蕙兰作为她的儿媳妇,更兼是从小服侍到大的侄女,自是每日端茶送水宽衣解带不在话下。      说到这孟蕙兰,虽嫁进了沈府中,只这日子却不好过。      出嫁第二日,孟家便被查抄,一家老小皆被下放入狱,只有她一人幸免于难。      故而府中下人们都在背地里窃窃私语,说她是狐狸精转世,丧门星一个,害了自己的娘家,指不定日后还会连累二少爷。      这般说的人多了,闲言碎语便渐渐传到了孟氏耳中。孟氏本还对自己这个侄女心怀愧疚,听见这些风言风语之后,仅存的一些歉疚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芥蒂与疑窦丛生。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孟蕙兰与言儿的这件事,言儿向来对蕙兰无感,就连多说一句话都嫌烦,好端端的他又怎么可能中了合欢散,还做出这等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丑事?      这窝边草吃的也太邪乎了点。      当时她本应多问一句,可实在害怕此事传出去,又被孟蕙兰红果果地躺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给吓到,觉得终究是自己儿子害了清清白白的姑娘,正室做不成,做个妾室还是行的,于是便什么也没有问径直便将她接回了沈府。      本以为这事便这样算了,谁想第二日孟家便遭此飞来横祸,府中流言蜚语不断,这让她不得不得好好审视这件事情。      当天晚上她便将沈睿言叫至房中细细盘问,沈睿言本惦念着当日孟蕙兰的威胁,不敢说出去,耐不住母亲的苦苦哀求和威逼利诱,还是将这件事从头至尾,包括那天在树林间调戏林锦毓不成反被甩了两个耳刮子,包括孟蕙兰与他在亭子中密谋,以及绣芳院中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详细地说了一遍。      孟氏又惊又怒,心头火纵起,甩手一巴掌就呼在沈睿言脸上,一手捂胸,一手颤颤巍巍地直指沈睿言,嘴唇胀成乌紫色,哆哆嗦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晌才颓丧地摔回床上,额上冷汗渍渍,一双眸子微阖,若不是胸膛还在大幅度地上下起伏,真与死人无异。      沈睿言吓得“噗通”一声跪倒,膝行至母亲床榻边,慌得只知道流眼泪,除了攥紧母亲的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孟氏缓了好一阵子才觉得有了些气力,身子也没那么疼了,她这才缓缓睁开眼,瞧见身边哭得涕泪交加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失望迷茫愤怒一起摧残着她本就不堪一击的心。      “孽障,孽障啊……”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开口,“我早就让你莫要去招惹那林锦毓,你偏不听,连我都要忌惮那沈睿之三分,你怎地就如此胆大!连累了你舅舅一家不说,你可如何是好?他那样睚疵必报的一个人,如何才能够放过你?”      沈睿言吓得只知道抹眼泪,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这次,是被孟蕙兰害惨了!      他这样想,孟氏自然也想到了,她咬牙切齿地恨骂道,“此事也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孟蕙兰那个贱蹄子,好好的汉子都被她给带坏了!果真是丧门星一个,害了娘家还不够,还要来害我们!      言儿,依娘看,你尽早的把她给做了,然后告诉你爹,把罪过都推在她身上,有你爹护着,料那沈睿智也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沈睿言抬起一张惊惶的脸慌忙摆手道,“娘,使不得使不得呀,那孟蕙兰手中有儿子的把柄,我若是将此事说出去,那儿子的命也就快要完啦!娘,那个女人太可怕了,儿子不敢……”      孟氏正要欠起身询问是什么把柄,孟蕙兰已经托着药碗推开了房门。      沈睿言慌忙在孟氏的眼色下胡乱抹了把眼睛,迅速起身站至背光处。      孟蕙兰是什么人,早已在进门时便将一切尽收眼底,瞧见沈睿言和孟氏一脸怪异,见她进来脸上一片慌乱,心中便大概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左右离不开自己。      “太太,喝药了……今儿觉得身子如何?可好些?”孟蕙兰在床沿坐正,舀起一勺汤药吹凉了便往孟氏口中送去。      她的脸色很不好,面容白中带青,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桃子。      许是家中犯事的缘故,本是新嫁娘的她穿着一身黛色的衫子,鸦青色的裙子,一头乌压压的发盘成老式的妇人发髻,好像一朵水灵灵的花正在走向枯萎,你有心去拯救,但却无能为力。      孟氏瞧见她这个样子,也颇有些心惊,孟蕙兰青白的脸面上勉强挤出的笑容望在她眼中,就像濒死之人残存的一丝对尘世的依恋。      她眼中跳动的火焰是那么炙热,像是要拼命抓住什么。      孟氏心中又是恨又是害怕,瞧着她递过来的药也像淬了毒汁一般,再没胆子喝,索性偏了头,将药碗一推,说道,“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那药碗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汤汁洒了一地,屋中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沈睿言怕母亲一生气将实情抖落出来,忙走出来骂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退下!”      孟蕙兰什么也没说,低眉顺眼地略施一礼走了出去,顺便将门带上。      “不急,真的不急……我不急,你们也别急……”她最后看了一眼吉祥居中昏黄的灯火,嘴里默默念着有如梦呓般的话语,便在晚霞的余辉中缓缓离去。      ***   吉祥居内闹得是人仰马翻,胧香院中也不闲着。      沈睿之早早地备下马车,各类生活用具,喜鹊画眉也都准备妥当,就等着三更时分护送夫人前往玉佛寺。      是夜,月明星稀,府中花花草草皆在沉睡之中,锦毓在丫头的搀扶下登上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      掀开帘子,她登时愣住了,原来马车上还有一人,披着黑斗篷,丝巾裹面,身形窈窕纤细,竟是个姑娘。      锦毓正惊疑间,那姑娘取下头上的面纱,笑道,“毓姐姐,别来无恙啊!”      “青宁?是你!”      锦毓惊道,一双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喜的音调都变了。      “姐姐,先别说了,事不宜迟我们快上马车,在车上妹妹再与姐姐细谈……”      “青宁所得对,阿毓快上车,等天亮了就不好办了……”沈睿之在一旁也笑着催促道。      锦毓听了这话,再不疑迟上了马车。      喜鹊画眉带着随身物品和器具上了第二辆马车。      沈睿之瞧见一切准备停当,亲自驾着马车出府,青云青豹早已将守门人灌醉,瞧见马车过来,大开沈府之门放马车过去。      锦毓掀开窗帘,身后沈府的大门缓缓关闭,气派的府邸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她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住了这么多日子,说不想念那是假的,可府中豺狼虎豹众多,正如青宁说的,清幽之地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吧。      “毓姐姐,想什么呢?”身旁青宁瞧见锦毓一语不发,只一双眸子却亮得可怕,不禁好奇地问道。      “在想终于出去了……”锦毓回身朝着青宁微微一笑,又问道,“青宁,方才我就想问了,你怎么会在这?”      青宁笑得愈发恬静了,“毓姐姐,青宁怕您一人在玉佛寺中形单影只,喜鹊画眉又忙,恐您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青宁正好在府中闲来无事,便去求了将军,允我和您一起前往玉佛寺,左右也有个照应。”      她说的很是云淡风轻,听在锦毓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      玉佛寺毕竟是寺庙,膳食清淡又处在崇山峻岭间,虽说环境清幽,可毕竟不如沈府锦衣玉食来得舒坦。      如今青宁甘愿抛弃这一切随自己前往玉佛寺,也不知这一待要住到什么时候,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自己认了她做义妹非但不能给她任何好处反而连累了她。      “青宁,跟着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苦了你了……”锦毓颇有些歉疚。      “毓姐姐说什么呢?您是好人,待青宁天高地厚之恩,青宁情愿一生追随您。      再说与姐姐做伴可比在沈府里的日子快乐多了,青宁求之不得……”她听锦毓这么说忙坐起身子正色道,眼中闪着晶晶亮的光芒。      锦毓颇有些无语凝噎,拍着青宁的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车驶入玉佛寺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东方出现了丝鱼肚白,晨熹的暖风微微拂面,吹的山中树木簌簌作响,佳木成荫,百鸟争鸣花草飘香,倒是别有一番浩荡深远的意境。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出去游玩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将快乐带回家! ☆、阿毓,等我   古朴的玉佛寺粉墙黛瓦隐在青山绿水间,有悠远的撞钟声由远及近传来,空灵而又纯粹,喜得山谷中的飞鸟昂扬而起,像是要一个猛子扎破云霄直奔天际。      锦毓撩开帘子惊喜地瞧着窗外碧水青山,云雾在半山腰徘徊不去,绿水如铜镜般倒映着世间最纯净的风光。      这般大气伟岸的山河风光,对于她这个养在深闺十数年之久的女子来说,可谓是平生第一次领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大片大片的山水,贪婪地嗅着清甜略带些泥土腥气的好闻的香气,喜得原本素白的笑脸此刻也飞上两朵红霞。      “毓姐姐,有这么高兴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府亏待你不成?”一旁的青宁瞧见锦毓如此高兴,自己也好像被感染了一般。心里没来由的也舒畅起来。      “青宁,你不知道。我一出这沈府,就好比鱼游入大海,黄雀放归山林……这心里啊,别提多舒坦了。沈府再富贵,然人心叵测,稍不注意便身陷泥潭不能自拔,哪有这大江大河来的无拘无束?”      锦毓回头对着青宁笑道,又迅速探出头去瞧窗外逝去的美景。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谁愿意过着面上富贵实则苦大仇深的日子?与其在府中蹉跎岁月,还不如荆钗布裙游山玩水来得畅快!最起码天大地大,总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不用指着旁人眼色过活……”      青宁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有感而发,原本飞扬的神色也带了丝寂寥。      锦毓听见青宁语气不对,便转过身来,望着青宁低垂的眉眼,素白的脸裹在黑色的面纱中,清纯中倒别有一番妩媚风流。      堆鸦似的发髻,几支玉簪许是常年戴着都有些许发黄,素净而又略显陈旧的料子,样式还是几年前的花样。      任谁看都绝不会想到这么个低眉顺眼清淡寡味的小娘子竟是从宫里出来的。      锦毓叹了口气,颇有些怜惜地握紧青宁的手,在她发上虚抚一把,说道,“你听着,从皇宫中走出来的青宁已经死了,现在在我身边的,是陆太医的女儿,是我林锦毓的义妹。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青宁,唯有陆欢……”      青宁,哦不,是陆欢,听闻此言,倏地抬起双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锦毓笑着摸出帕子给她擦拭脸庞上的泪珠,陆欢忽地抱住锦毓,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玉佛寺门前,方丈带着两个寺庙主事在寺门前迎接。缘是沈睿之提前打了招呼外加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故而到现在为止他们也不知是何人要来玉寺中小住,却也不敢怠慢了这位贵人,便由方丈出门恭候,其余众人皆被蒙在鼓里。      望见马车驶过来,方丈和两位主事迎上去,却瞧见车上下来两位娇滴滴的女子,打头一位衣着华贵云鬓金钗作妇人打扮,举手投足间皆是万种风情,跟在后面的清新雅致,身量纤细,虽不如前一位惊艳,却也通身的书卷水墨气,非俗人可比。      好在方丈年逾八旬,在尘世也沉浮了大半生,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没经历过,当下也只是稍稍一顿便一掠而过,好像方才发生的事不过是过眼云烟。      反倒是那两个主事,本还哈欠连天的,一瞧见两位女子下车来,那眼睛登时就圆了,连手中不停转动的佛珠都停止不动。      还是方丈看见二人的丑态不动声色的咳了一声,他们这才泱泱地收回目光,可四只绿豆眼也不知背地里偷瞄过多少回。      “阿弥陀佛,大将军,老衲恭迎多时了……一路舟车劳顿,快进寺休息吧,禅房业已备下。”方丈瞧见沈睿之下车,忙迎上前去拱手笑道,白须在风中摇曳,慈眉善目很是讨喜。      沈睿之看着丫头们把随身带的行李都搬下车,这才对方丈微微屈身还礼,笑道,“那便有劳方丈了,她二人在此吃斋念佛,静心休养,还望方丈及寺中诸位师傅们莫要当回事,本是小事,不足挂齿,无须对外人讲起。”      他虽是笑着,然话中的狠意却是一点点的渗透出来。      一双眸子瞥向方丈身后的两个主事,眼睛这么不老实,他正在考虑是否将两个蠢货的眼睛挖出来。主事们接触到他狠戾的眸子,一个激灵收回了眼光,再也不敢造次。      方丈耳朵一动便知晓面前这位大将军的话中深意,当下也不点破,只是呵呵笑道,“将军的话,老衲明白。两位女施主若是诚心礼佛,玉佛寺上上下下定会以礼相待,佛祖也定会保佑二位平安康健。      至于是否对外人说起……这点将军毋庸担心,府中师傅们佛事繁忙,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再说了,出家人不愿再与尘世有染,又怎会大着嘴巴与外人道……”      沈睿之微微一笑,“方丈既这么说,本将军也就放心了。她二人身份尊贵不比他人,还望方丈多多照应……”      方丈略一颔首,走至锦毓陆欢面前,双手合十作揖道,“两位女施主,一路辛苦了,请随老衲来……”      锦毓也略施一礼,随后转向陆欢,笑道,“欢妹妹,你先进去,姐姐有些话还想与将军说。”      陆欢听罢颔首,便也识趣地带着丫头们率先进了寺院。      “将军,你没有话要说与妾身听吗?”锦毓走至沈睿之面前,一双剪剪秋眸定定地望着他。她其实心中满腹的话语,可就是忍着要先听沈睿之说。      沈睿之瞧见她憋的通红的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温温柔柔地注视着她说道,“阿毓,明日出征时间紧迫……可能没有时间再来与你告别,你,你自个儿保重……”      锦毓默默地低下头,犹豫了很久还是将快要出嘴的话给咽了回去,她方才想问能否将自己也带去,可终究是没有问出口。何必让夫君为难?想想就不可能的事多说也无益只能徒增烦恼。      “夫君,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沙场非京城,需得处处小心……原谅妾身明儿无法远送。”她说着说着,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将头埋得低低的,泪珠一串串砸在地面上。      原来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的感情竟是如此之深,有他在,天塌下来都可一笑了之,可是他一走,心中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未出阁前她也曾一人躲在幽暗的阁楼里翻看着一本又一本的才子佳人破镜重圆的戏本子,每每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已,可那终究无关乎自己。      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竟然也沦落到思妇倚门望君踏归程的境地,仔细想来,如何不令自己心痛?      沈睿之瞧见她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再也不愿多说,一把将她拥入环中。冰凉的铠甲贴在她温热的脸蛋上,好像隔着这么多层依然还能感受她赤忱而又不舍的一颗心。      夫君胸前的掩心镜冰冰凉,可锦毓还是不由自主地搂紧了他,好像这样抱着便是永恒。      沈睿之埋首在她发间,深深嗅了片刻,好半晌才郑重说道,“阿毓乖!好生等着我回来,待我凯旋,必以十万左右龙武威卫迎你回府,阿毓,等着我……”      说完,他狠狠心将锦毓一推,神情肃穆,一个飞身上马,跃马扬鞭疾驰而去。      “夫君……等等我!”锦毓忙提起裙摆一路小跑想追上他,奈何良驹日行千里,终究还是错过了。      她木木地站着,泪眼朦胧注视着远方,方才还与自己软语温存的人儿转瞬间消失在远方,无限延伸的天际,成了天边的一颗小黑点。      她的夫君,终还是离去了。      晨熹的暖风徐徐地吹拂,送来花开的香气,道旁几株野梨,白樱纷纷,随风漫天飞舞。      沈睿之这么着急的上马回府,其实还有一个万分紧急的事要办。他虽处置了孟家,但此事的罪魁祸首沈睿言还未惩处。眼下正好乘此机会一并办了他。      ***   吉祥居中      孟氏服了药,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桌前捻松子吃的沈睿言聊天。      孟家的事她已有些想通了,左右是自己的娘家,还未殃及到沈家,再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孟家如今与自己已是再无瓜葛,这么多年自己回报两个哥哥的已经够多了,她无需再自责些什么。      眼下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保住自己的儿子不被沈睿之算计。      “言儿,为娘可是听说胧香院那位昨夜突发恶疾,除了贴身丫鬟外任何人不得入内探视……依娘看,她这病生得甚是古怪,好端端的,怎地就染上恶疾了呢?”孟氏一脸凝重,蹙眉道。      “娘,管那么多作甚?定是那沈睿之这些年杀了这许多人,报应便降临在那林锦毓头上,左右不关我们的事。”沈睿言满不在乎地拈起一颗松子抛到半空中以口接之。      “话虽不假,但你上次毕竟做了那种事,娘怕沈睿之以此事为借口找你的麻烦……”孟氏担忧地说道。      “娘,您就是想得太多,您想想,此事都过去多久了儿子这边一直风平浪静,说明我那大哥根本就没这心!再说了,孟家不是已经倒台了吗?此事差不多已经结束了。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谅他也不敢对儿子下手,放心吧。”沈睿言哂笑道,嘴角挂着轻蔑的笑。      孟氏听了这话,心才稍稍落回到肚子里。      “嗤,沈睿言,本将军竟不知你有如此大的能耐!敢教训起本将来了!”门突地被踹开,狠厉的声音瞬间闯了进来。      沈睿之黑袍银铠,掣剑在手,冷冷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青云、青豹、青虎、青戎四位,一字排开,四人皆是玄色劲装,黑带高高绑起马尾,英气逼人。      “沈睿之!你要造反不成!给我滚出去!”床榻上的孟氏忽得坐起身,惊恐地大叫道。      沈睿言心里直发怵,慌忙也站了起来,两股颤颤,竟连桌上的松子也打翻了。      “你给我闭嘴!本将军念你是沈家主母,又久卧病榻,故而放你一马,若再不识好歹泼妇骂街,小心你项上人头!”      孟氏的大叫吵的沈睿之心烦,提剑上前在空中虚晃一下,厉声喝道,惊得孟氏瞬间闭嘴,脸色煞白。      沈睿之冷眼瞧着她安静了,这才转身走至沈睿言面前,冷冷一笑道,“你给我听好了,别家我不管,可在我沈府,有句话要反着说,夫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谁若是敢冒犯我夫人,我认识你不假,我的宝剑却不认!管他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本将军也行不改色!      凭你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每日只知沉迷声色行苟且之事的窝囊废,也配在本将面前大言不惭妄自托大,真真是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他声音狠厉阴森,杀气纵起,一身银色铠甲更衬得面如修罗,声似罗刹。      沈睿言一声也不敢吭,身子软的要瘫在地上,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沈睿之手上的宝剑,唯恐他一剑劈下自己难逃一死。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们,国庆节玩得如何呀,水月知道大家都游山玩水因此没有闲暇看水月的文章呢?没事啦,大家玩的开心就好,水月也会跟着开心呢! 处理沈睿言好难啊呜呜呜,毕竟是弟弟。大家有什么好的良策还请告诉我呦! ☆、出征   沈睿言吓得再也受不住,“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地上生疼他也毫不自知,膝行几步行至沈睿之面前,当下也不顾青云等人正虎视眈眈地瞧着,毕竟保命最重要。      一把扑上前去揪住沈睿之铠甲下摆,急不可耐地哀求道,“大哥,小弟错了!不该冒犯大嫂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小弟真的知错了,还望大哥饶小弟不死,求求大哥开恩饶过小弟这次……”      他一张脸皱成苦瓜状,跪在地上卑微的哀求道,眼泪鼻涕一把流,糊得满脸都是。四大侍卫皆别过脸去不愿围观他这一丑态。      “言儿,你给娘起来,不准跪他!”孟氏亲眼瞧着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如今正卑微地跪在她向来所不齿的沈睿之面前摇尾乞怜,心中又恨又痛,不自觉地厉声尖叫,拖着孱弱的身子挣扎着就要下床。      沈睿之嗤笑,眼波略略扫过无丝毫动容,一个旋身便正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嘴角噙着冷笑好整以暇地将吉祥居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好一段母子情深呐!”他满不尽心地抚掌轻笑,“可惜呐,本将不过是一介武夫,学不来‘泪湿衫袖’这一套,你们还是留着以后慢慢哭吧……”      他细细擦拭锃亮的剑身,光影一闪而过,凌厉又阴森,闪的沈睿言的身子瑟瑟发抖。      “今儿来,原是想杀了你,不过……”沈睿之微微一笑,眼中一片波光流转,“你毕竟是沈家的儿郎,本将军的二弟,杀了你却是有些不妥。      只是就这般放过你,又不足以泄吾心头之恨!你说说,吾该如何是好啊!”他慢条斯理地蹲下身,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一般。      沈睿言不住地摇头,眼光时不时瞟向孟氏,额上冷汗孜孜,嘴唇乌紫一片。      “沈睿之!你……你不要乱来,你若敢动他一下,我……”      “嘘……”孟氏的尖叫生生的被沈睿之给逼了回去。      “正好,陇右,剑南二道草寇猖獗,无恶不作,圣上早已有心派军将他们一举铲除,大军行程都已定下,如此甚好,你既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挑糠,便随军做个火头兵或是勤杂兵之类无需动脑子的,也省得你整日吃喝嫖赌败坏祖宗的基业,毁我沈家门楣!”      他说得云淡风轻甚至嘴角还隐隐有一丝笑容,沈睿言却一个晴天霹雳,傻傻地抬头望着沈睿之,嘴巴张得老大。      “沈睿之,你敢!言儿堂堂沈家二公子,如何能与那等乡野贱民一般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做如此低贱的事!你想都不要想!你听好了,我但凡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老爷同意你这样做!”      孟氏咬牙切齿挣扎着向沈睿之扑来,可没走几步便一跤放到软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虽身子不能动弹,一张嘴却兀自骂骂咧咧个不停。      沈睿之面上淡淡看不出丝毫喜怒,他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的香茗轻抿了一口,这才漫不经心地笑道,“哦……母亲这话儿子可就不明白了,那依娘看,什么才是高贵的人或事呢?像你这般蛇蝎心肠每日只知勾心斗角只为满足自己丑陋的私欲?亦或是像你父兄那般肥头大耳不学无术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略略扫过孟氏瞬间惨白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啊,本将军可是忘了,保家卫国不惜马革裹尸的战士们在娘眼中是乡野贱民,铲除草寇安邦定国的战斗被你看做是最低贱的事从而所不齿,娘以为你和你的儿子有多高贵呢?      不过是一群蠢蛋草包罢了,既然这样,将他送进军营又有何不可?倒还要委屈战士们和他这么个怂货待在一起……”他这么一说,身后的四个侍卫面上都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鄙夷。      “你敢!你敢!我要告诉老爷去,老爷啊!你的儿子活生生的给人欺负,你快来看看呀!”孟氏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一手死死抓住沈睿言的衣角,放声大哭。      “我不去!大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这么对我!”沈睿言瞧见母亲在身边胆子也壮了些,索性也坐在地上耍赖撒泼。      沈睿之皱眉,心中一阵添堵。吉祥居就像个屠宰场,吵得他耳朵疼。      “都给我闭嘴!本将军不敢?好啊,今儿本将军就让你看看吾到底敢不敢!”他肃着脸斥道。      “带走!”干净利落地一挥手,青云青豹应声上前,一人架住沈睿言的一只胳膊便将他往门外拖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与孟室分开。      “言儿!言儿!”孟氏凄惶大叫,一双手拼命地想扯住什么却也只是徒劳。      “娘,救我!救我!”沈睿言奋力挣扎,身子扭得像水中的黄鳝。      “你们也上!”沈睿之对这种磨磨唧唧的情深场面不屑一顾,人心怎么可以这样毒?阿毓和沈睿言差不了几岁,他们怎么就能想出这般毒辣毒的法子去谋害她?都是有子女的,她怎么就不想着为子孙后代积点福!      沈睿之越想越恨,拳头攥得死紧,恨不得一剑劈死孟氏,可终究是忍耐住了。      青虎青戎得令,也迅速上前抓住沈睿言的腿,四人微微使力便将沈睿言抬了起来向门外跑去,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房间中只有孟氏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彻云霄,有小丫头在门外探头探脑,待看清屋中架势又慌忙缩了回来,跑的见不着影。      “沈睿之,你要遭报应的,你要遭报应的!”孟氏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嗤,你做了这么多恶事,要遭报应你在本将军前头。吾好心奉劝你,省点力气多求神拜佛保佑你家儿子平安归来吧!听是那些草寇马贼可是亡命之徒……啧啧……”      话已至此,该说的他都已点到。沈睿之片刻也不想在这吉祥居中多呆,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蕙兰给大少爷请安……”他目不斜视心中正思量着事,冷不防身边传来平淡无波的声音。      沈睿之有许多日子没见着孟蕙兰了,只听说她进了府给沈睿言做了妾。      今儿偶然遇见,不觉颇惊。      这孟蕙兰面色白中带青,原本丰腴的下巴颏儿如今削尖,更衬的一双眸子又红又大,头顶堆鸦似的发髻压得她似有些不堪重负,却依旧勉强着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今儿穿一身赭色裙衫,触目惊心的老气,许是暴瘦的缘故,衣裳空荡荡的,像是披在一具枯骨之上。宽大的衣袖下是一双布满青筋的瘦骨嶙峋的手,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十□□岁的年轻女子。      沈睿之看得一阵心惊,她脸上的绝望是那么深,眼中的仇恨是如此噬骨,如花的容颜被死亡所笼罩,正一点点地走向枯萎。      那日,自己原本可以告诉他沈睿言中了合欢散,这样她便不会入内,也就不会成了他的妾……可是自己没有,说到底,还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深渊。      不过是一念之差,便毁了一个女子最美的年华。      只是,他不后悔。孟蕙兰恶事做尽,几番施毒计陷害阿毓,自己一再忍让,她却得寸进尺。这次之事,就当给她一个教训。再者说,只要她日后安分守己,沈家总有她的容身之地。      想到这,沈睿之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神虚掠过,便要径直离去。      “你个贱蹄子!还要不要脸!给我滚进来!”屋中突然传来孟氏凄厉的叫声,许是她听见了孟蕙兰和沈睿之说话的声音。      孟蕙兰脸一白,身子像是被针扎一般剧烈抖动了一下,随后快速地瞟了沈睿之一眼,再度蹲身行礼,而后匆匆进至屋内。      屋中果不出所料,很快便传来清脆的掌掴声和孟氏的尖声叫骂,间歇夹杂着女子刻意忍耐着的抽泣声和哀求声。      沈睿之在门外站了良久,终究还是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   沈睿之这一夜在昏黄的灯光下很是忙碌,明儿就是出征的日子,他有诸多事需要再三检查确认。      比方说粮草军械的安全储存以及军需辎重的配备保密工作……事无巨细,样样他都亲自验看过才放心。      等他好不容易觑个空躺在床榻上休息时,已是三更时分,圆盘似的月亮升得老高,柔柔地俯视着广阔的大地,暖风中传来花草熟睡的鼾声,静谧又美好。      沈睿之阖上眼睛,周围安安静静的,连带着他的心都变得空落落的。      耳畔再也没有她绵长的呼吸声,鼻息间熟悉的淡香也消逝得无影无踪。今夜,她不在自己身旁,可爱,却在咫尺千里外,玉佛寺无法忘却。      他这般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五更的梆子声敲响,天边隐隐有些亮意,是该起的时候了。      晨熹透亮,天空是如此的湛蓝清澈,大片大片的祥云凌空飞过,洁白而又庄重。旭日徐徐升起,盛大的光芒穿破云层俯瞰秀美河山,万束金光齐齐洒在点将台下的巨大广场之上,大气磅礴,耀眼瞩目。      数十万大军身着甲胄掣剑在手,列着整齐的军列,等待着来自大将军的最后一声号令。      突然,鼓声大震,沈睿之纵骑持枪,狮盔兽带,银甲白袍,于点将台上睥睨万众之师,果然是人才出众武将非凡。      偌大的广场之上一片肃穆,只有沈睿之沉稳刚劲的话语响彻云霄。      “弟兄们!今天,我们就要奔赴战场,身后就是家乡,纵然流尽最后的血,纵然化成大漠里的一具尸骨,我们也要拼死守护它,要让夷夏人知道,我们大宋将士永不屈服,绝不退让!      望你们以天下为重,苍生为念,上承天命浩荡,下续黎庶之托,英勇杀敌无畏艰险,则我大宋国运昌隆,苍生幸甚!      “万岁!万岁!万岁!”年轻而又富有激情的鼓舞声冲破天际,热血沸腾的战士们高高举起手中枪剑,稚嫩的脸上满是保家卫国的坚定之情。      这一刻,天地间万事万物都瞬间黯然失色,任谁也阻拦不住骨子里流淌的浓浓赤诚之情。      沈睿之单枪匹马立于点将台上,神情肃穆,只心中的豪气却义薄云天。      这一瞬间,他是天下人的沈睿之,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金戈铁马壮志豪情。大宋需要他,百姓需要他,他是为黎庶而战,为天下而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水月肥来啦! 今天抓住国庆的尾巴好好浪了一回,开心的不要不要哒! ☆、去而归   数百万大军掣剑在手,皆身着银铠银甲,骑兵在前步兵在后,白旄黄钺,旌旗飘扬,浩浩荡荡迤逦前行,所见者皆叹军容肃整,制军有方。      彼时,几十里之外的玉佛寺中,林锦毓已是一宿未合眼,禅房中静悄悄的不闻一丝声响,只有两支高烛时不时开出噼里啪啦的烛花,陪她静坐到天明。      第二日天不亮锦毓就匆匆忙忙起身,胡乱梳妆打扮好之后便往玉佛寺后玉佛山上跑。喜鹊画眉急忙想跟上去,却被陆欢一把拦住,“你们主子心里苦,让她去吧......左右有我跟着,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喜鹊画眉对视一眼,这才作罢。      陆欢带着些婆子丫头悄悄跟上金玉,玉佛山虽不算万分陡峭,然杂草丛生怪石林立,更兼茂林修竹,虬曲的枝干蜿蜒扭曲,盘根错节,甚是不好走,就更别说跑了。      陆欢从小跟着父亲访遍名山大川采药求仙,饶是这样,走这样的崎岖山路都需万分小心,脚下留意。可林锦毓这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小姐,却似脚下生风一般如履平地,提着裙摆只一会儿工夫便跑得无影无踪。      这般追追赶赶可累坏了那些个婆子,皆一边嘀咕一边不住地擦着汗,“平日里只当夫人娇娇弱弱,想不到竟如此好动,倒教俺们这些粗人见笑了......”      陆欢嘴上不说默默赶路,只心中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越急,脚程便越快,足见毓姐姐对将军一片绵绵之心啊!      也不知行了多久,原本狭仄的山路瞬间豁然开朗,面前一片清明浩荡,原是已经到达了山顶。陆欢嘱咐众人勿要喧哗,到远处休息,没有命令休要近前。      锦毓站在山顶,脚下便是悬崖万丈,江水拍打着石壁呼啸向前奔流。面前的群山绵延起伏,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巍峨秀美的玉佛山。山谷中云雾缥缈如同条条玉带横亘其中,青葱翠柏古树齐天,羁鸟往返不亦乐乎。      可是锦毓心中的风景却不止如此,她合上眼任由微风吹拂她的乱发,衣裙随风飘起,飘飘然若乎谪仙。      她无数次的想象出征会是什么样子,她的夫君,会以怎样一种姿态站于天下人面前,他的口中,会吐出怎样的话语激起年轻战士心中的火焰?      踏上了战场,他不再是属于她的了。他的热血是为国家而流,他的银铠银甲,是为天下黎庶而穿......从此他的身影,便只能在梦中出现。      耳畔好像传来嘹亮的号角声,是他吗?自己站的这么高,也不知他是否能望见自己的身影。      闭上眼,脑中影像挥之不去,昨日的温存还历历在目,转眼间便人去楼空,留下自己一人在玉佛寺中苦苦等待。      陆欢在她身后驻足良久,眼见着风越来越大,山谷中雾气弥漫,终究还是不放心她,这才走上前去徐徐说道,“毓姐姐,外面风大,您大病初愈,还是回去吧……”      锦毓丝毫不惊奇她为何会在这,犹在这喃喃道,“欢妹妹,你仔细听?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陆欢颇有些不忍,“姐姐,我们回去吧,这山谷中只有风吹的声音……别的,竟是一丝声响也无啊!”      锦毓不再看她,转而目光放空,似在凝视头顶上的苍穹,又或是无尽绵延的远方。      好半晌,她才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崖顶。      自从锦毓从玉佛山回来之后,情绪一直很低迷,一个人坐在院子中不声不响,瞧着空中大片大片的云卷云舒,眸子微阖,好像要睡去一般。      喜鹊画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不好上前打扰,只得闷闷地躲在一旁。      就这般坐着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转眼间,原本高升的太阳逐渐西斜,拖着嗜血的夕阳缓缓落下地平线,天边只余一抹绚烂的锦霞。微风吹过,树影斑驳,闲花一片片落下,漫天飞舞,不知迷了谁的眼。      若是白天里还有陆欢说说话好打发时间,那么夜晚便是最难熬的时候。长夜漫漫,夜深露重,一闭上眼满脑海里都是他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      陆欢本与锦毓分住两间禅房,可实在放心不下锦毓,便借口禅房幽静无人气,于是搬去锦毓那儿和她一起住。      是夜,房中漆黑一片,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桕撒到地上。锦毓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如同塞了团乱麻,心中火急火燎的。      “姐姐,是在担心将军吗?”本以为早已熟睡的陆欢突然轻轻地问了一句,瞬间打破一室沉默。      锦毓惊讶地回头看她,黑夜中只能勉强望见她波光潋滟的眸子,“什么?”      “姐姐无须瞒我,其实何必如此伤感?岂不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光影向来都是一起出现的,由此可知事物都是具有其两面性,有好必有坏,姐姐又为何执迷于伤心事不愿向前看呢?”      她顿了顿,还是说道,“将军在外,若是知晓您如此难过,那该有多伤心呢?姐姐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体谅体谅沈将军吧……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家中的牵挂,毓姐姐,您又何必使将军为难?”      锦毓久久地沉默,腮边一片濡湿。久到陆欢都以为她睡着了,当下再也不说什么,只轻柔地替她掖好被脚,随后也面朝床里,渐渐睡去了。      锦毓闭上双眼细细琢磨她方才字里行间的意思。道理自己都明白,但此时此刻,就是疯狂地思念他,挡都挡不住地思念……      头脑昏沉沉的,好像有人拿着小斧子不停的敲打,锦毓闭上眼,昏头昏脑得就想这样睡去。      突然,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笃厚的马蹄声,一声一声复沓而来。锦毓倏地睁开双眼,心中突突直跳,不自觉地就想下床探看究竟。      正走到门边,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同时,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是你!”      “是我……”      门外,赫然是一身戎装的沈睿之!冰凉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银光,身后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温柔地打着响鼻,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林锦毓。      “阿毓,是我……我回来了……”许是驰行千里奔波不停的缘故,他的面上隐隐透着些倦色,只一双眸子依旧神采奕奕泛着急切的光芒。      锦毓后退一步,呆呆地望着从天而降的沈睿之,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      沈睿之微微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抱住锦毓,将她搂至怀中。“阿毓,都是为夫的不是……你放心,这次为夫定不会将你一人丢在玉佛寺,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远赴西北!”      他的铠甲泛着寒光,身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只一双臂膀却是火热有力,锦毓埋首在他怀中,默默地流泪,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如何使得?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阿毓不去……”不过是片刻功夫,锦毓便从他怀中起身,郑重地说道。      “这次可由不得你,既然之前没有,那便由我沈睿之来打破这项规矩吧,乖!”沈睿之朝她促邪一笑,带了些少年的稚气感。      “可是……”锦毓终究觉得不妥,张开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睿之打断。      “别可是了,再纠结天便亮了,到时就算是想走也走不成了……听话,这便随我离开,你的行李包裹我早已命人准备好,现今我是万事俱备只欠锦毓了。”      沈睿之匆忙说完这些话,瞧见锦毓还是面有难色,当下也不再多说,一把打横抱起锦毓就往门外走去。      “毓姐姐……将军!”身后突然传来陆欢不可置信的声音,原本睡眼惺忪的双眸此时此刻睁得老大,又惊又喜。      “将军,此去万里路途,也带上民女吧,沿路也好给毓姐姐解闷……”她定是方才听见了他二人的谈话,这才匆匆下床“扑通”跪在地上请求道。      “这……”沈睿之犹豫了,边疆战场有驿馆行宫,专门是为了高级将领及家眷和皇族之人而建,沈睿之总督天下兵马,手握重权,更兼西北道行军大总管,确是可以带上林锦毓一人,只是若要再带一个青宁,无亲无故的,面子里子好像都不妥。      锦毓望着青宁哀求的眼神,又想起她与自己的情谊,心有不忍,“将军,青宁精通医术,战场上大夫紧缺,说不定她还能派上大用场呢……”      “你会医术?”沈睿之眼前一亮,颇为惊喜。他正为这事烦心呢,战争必定导致伤亡惨重,随行的军医虽然经验丰富,但毕竟精力有限,身无□□之术,到时定会忙的焦头烂额。如今青宁竟然会医术,这可是大大的有用处,说不定真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沈睿之瞬间改变了主意,微微颔首说道,“既如此,你便收拾了行李与我们一起上路。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沙场毕竟不是沈府,讲究的是军纪重于泰山。      你安分守己隐姓埋名还自罢了,若是不识好歹张扬骄纵,连累了夫人,休怪军法无情!”他银甲森森,通身肃杀之气,声音低沉,全没有方才一星半点的软语温存之意。      陆欢伏在地上喏喏地答应了,其实心中很是喜悦,只是被沈睿之吓得半分也不敢表露出来。   沈睿之瞧见她畏惧的模样,面色这才稍霁,转身抱着锦毓便走出了门外。      青云在黑夜中恭恭敬敬地等候着,见将军抱着锦毓出来面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宠辱不惊地屈身行礼。      “她就交给你了……”沈睿之朝着陆欢努努嘴,对青云吩咐道,“全程保护好她的安全!”说罢,先将锦毓抱至马上,而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留下提着大包小包的陆欢和青云面面相觑,随后二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两人心中都有心事,只是谁也不好说破,因此一路无话。骏马飞驰,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和不断倒退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等急啦!肥章奉上! 这几天水月一度认为自己的电脑坏掉啦,因为收藏纹丝不动hhh 感觉出征以后的故事很难写怎么破(嘤嘤嘤) ☆、咫尺千里   沈睿之和林锦毓一走了之,沉寂了好几天的沈府终于又炸开了锅。这次倒不是因为二少爷沈睿言又捅娄子了,也不是因为孟蕙兰在府中兴风作浪。      相反,吉祥居中平静的很,大多数情况下,远门都是紧紧闭合,只留兰姨娘和些许老仆在房中服侍,其余丫头婆子一律被赶的远远的。外人眼里,一片相安无事的和乐景象。      真正让沈府众人们忌讳的,是夫人的病。刚开始谁都没有在意只当是寻常小病,可越到后来事情便越发不对劲。胧香院门前卫士们身着甲胄持剑把守,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就连太太也坚决不放入内,这不是太奇怪了点吗?      要说夫人患了恶疾不能见人,可她身边的喜鹊画眉竟也是丝毫不露面,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有好事者偷偷埋伏起来窥探胧香院中的动静,却见一天之中,胧香院的大门一直紧紧闭合无一人出入。      这样的日子久了,府中的风言风语便多了起来。      众人纷纷猜测夫人莫不是已经身染恶疾先行去世了,只是考虑到此事极是不吉利,怕影响到行军作战。况且大少爷又不在府中,太太现今正在病中,府中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因此以恶疾作掩护实则秘不发丧而已。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不过片刻的功夫,府中便传遍了,下人们皆奔走相告煞有介事。      下人们既如此想,主子们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听说林家太太前几天刚命人送上书信,说听闻大少奶奶有恙,亲家母想来府上探望,这封看似合情合理的信竟然被拒回,驳回了林太太的请求,实在令大家费解。且听闻将军出征的那天,夫人都没有出门送行……这更加坐实了夫人已去世的流言。      沈初华坐在院子中心情一片凝重。她方才刚从胧香院回来,只是还没进大门便被守门的侍卫给拦了下来,她在门口软磨硬泡了好久,军士们竟是软硬不吃,她连个人影也没又瞧见,这才怏怏不乐地回来了。      嫂子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初华托着腮寻思着是否要给大哥写一封信,心中的愁云越积越深。想起大嫂对自己的好和往昔的音容笑貌,泪水便慢慢蓄积起来。      不行,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无论怎么样,自己也要想尽办法混进胧香院中一探究竟。      天色渐晚,天灰蒙蒙的,一颗星星也无,就更别说什么皎洁的月色了。      屋外大风阵阵,树摇鸟鸣,颇有一丝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气氛。      沈初华盘腿坐于床榻之上,手中摇着上次林朝送与她的那把缂丝扇,心头如同乱麻一般。此事若是不便告知将军,那么想尽办法也要告知林公子。      只是,说来容易,怕也是不可行的吧。      她这般坐着冥想,不觉已是几个时辰过去。正昏昏沉沉间,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混合着风声甚是可怕。初华心中一动,对着门外叫道,“外头出什么事啦!这般吵吵嚷嚷的!”      无人回应,四下里一片寂静。      初华暗觉不对,床头的两只红烛火光跳跃甚是扑朔迷离。初华披上衣衫正要出门探看情况,一条黑影破门而入悄无声息地来至她面前。      “啊!”冷不丁面前出现一身黑色劲装,黑巾蒙面的陌生男子,况且还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怕是再糊涂胆大的女中豪杰,也会心中一惊吧。      初华也不例外,当下便吓的大叫一声,可惜只开了一个头便被那男人一把捂住了嘴,剩下的尖叫便全部被咽进了肚子里。      “别叫,是我……”瞧见初华瞪着一张惊恐的眼睛望着自己,那男子拉下了面巾,笑道。      “是你!林公子……”      面前这人,身高八尺,面如美玉,不是林朝是谁?      初华暗舒一口气,微微倒退一步,随之而来的是心中的疑惑与欣喜。      “夜闯小姐闺阁,林公子这是做什么!若是让人知道了,如何才能在偌大皇城中立得住脚!”她虽面带嗔怒,只心中却无一丝恐慌,想反的还有一丝迫不及待的期待之意。      他这般急不可耐,不惜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夜闯闺阁与自己见面,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与自己当面说?      林朝也后退一步,微微侧过身去,甚是歉疚地说道,“原不想作此行径,只因事态紧急不得而为之,林朝自知罪责深重无以谢罪,情愿死在小姐剑下。      只有一个请求,望小姐告知我舍妹如今安在何处?某与父母亲听闻舍妹身染恶疾,心急如焚,每每想去府上探望,却总是被拒之门外,母亲终日在家以泪洗面几近昏厥。      某不忍观其如此,又苦于无法探得舍妹状况,这才出此下策。还望小姐可怜可怜小生,将实情说与我听。某愿以死谢罪……”      说罢,长泪纵横,阖眼不语。      初华心中涌上一阵淡淡的失落,只是瞧见面前公子面容戚戚心有不忍。      有心想上前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道,“公子的苦衷小女子已知晓,只是嫂子的状况,小女子实在不知。只知胧香院门前有重兵把守,无论是什么人一律不准放入内,亲家母尚且无法进入,就更别说我们了……”      林朝久久地沉默,好半晌才叹道,“倒是某唐突了,惊扰了小姐……”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初华突然打断他,一双眸子里满是希冀。      “嗯?”林朝呐呐,颇有些不敢对视她的眼睛。      “除了询问嫂子的事,你就没有其他事情想要问我的吗?”初华走近一步,迎着他的目光,勇敢地问道。      她已经豁出去了,话说得如此直白,难道他还不懂吗?      林朝心中一片了然,嘴唇蠕动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自己给不了她承诺又何必让她徒增希望,这不是很残忍吗?      而今妹妹生死未卜,沈睿之又不在京城中,母亲缠绵病榻,父亲终日以泪洗面……这样的状况下,如何还能够说些什么让她满意的话呢?      “初华,我……”      “别说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你和我无冤无仇,我杀你作甚?公子放心,今日之事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日后若是有嫂子什么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公子。”初华冰雪聪明怎会不知林朝话中深意,手中原本攥紧的拳头倏地松开,勉强对着他笑道。      林朝久久地站立,面前是她朝思暮想的身影,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千里之外。      一次次的错过,终究还是错过了。      纵使有心又如何,敌不过上天的安排,逃不过命运的桎梏。      罢了罢了,又有何说头?      他长叹一声,正待转身欲走,目光所及突然瞟到一样物件。      目光瞬间温柔下来。      “这柄缂丝扇……小姐可还喜欢?”      沈初华淡淡回头望了一眼,面容突然肃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林朝……我就要订婚了,你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来找我了……”      一室寂静,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林朝面上的笑容瞬间枯萎,这是她第一如此郑重的叫出自己的名字,却不想竟是告知自己这般残忍的事。      许许多多的话语瞬间如鲠在喉,可就是吐不出来。难受的他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行至门边。推门的一刹那,低低的回了声“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也没回头。      初华追至门边,瞧着他的身影与黑漆漆的夜色融为一体,转眼间便消失在无限延伸的天际。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喃喃道,若是再不为所动,这场赌注自己便彻底输了,从此男娶女嫁,互不干扰。      ***   沈睿之率领的大宋军队转眼间便行至兖州,还有几日便可到达西北边陲之地。眼看天色大晚,沈睿之便命令众军安营扎寨,自己在大帐中研究地形。      这兖州城自古便是大宋的领土,是前往西域各国的必经之路,因此人口众多极为繁盛,随处可见各国商队结伴而行,充满着浓郁的风情。      就是这么一片美好的疆土,却被夷夏国强行掳了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直闹的是生灵涂炭商旅不行,再无往日的繁荣昌盛,只有随处可见的战火硝烟和抱子弃草间的饥妇人,每每瞧见都使人挥涕不能行。      因此兖州一战,可谓是与西夏国打的第一仗,不可谓不重要,此战捷,则士气大涨,此战败,倒教夷夏人拔得头筹,恁的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故而此仗只许胜不许败。      正说着,士兵通传裨将徐青求见。      这徐青,倒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刚及弱冠之年,便能坐上偏将,足可见此人英勇。      徐家原也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玉河街上响当当的家族,十几年前倒是可以和林家相媲美,谁知徐老爷好好的不知怎么犯了事致使龙颜大怒,左迁至惠州不毛之地为官。      人都以为徐家衰矣,谁想这徐青倒是个争气的,入军营不到几年便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屡建奇功,他为人又聪慧知礼,虚心求教不耻下问,无论对谁都谦卑有礼,丝毫没有半点架子,因此很得沈睿之的喜爱与赏识,一直将他当半个亲兄弟看待。      在这军营中,徐青最佩服的便是沈大将军,两人相处往往亦师亦友,如同嫡亲的昆仲一般。      当下,沈睿之听闻徐青来了,忙让军士请进帐内。      徐青刚入帐,便见将军身后立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小兵。不觉颇惊,这么多年自己还从未见过将军身边有过近身侍奉的人,这还是头一遭。      小兵瞧见他进来了,便径直出了帐。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徐青看清了他的面容。清秀的面庞,比女人还白的面皮,个子不高,一身军服穿在身上略显肥大。      有那么一瞬间,徐青觉得此人很是面熟,好像和他记忆中的一张面孔重叠。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没等自己细想,他已经出去了,留下一阵清新的香气。      徐青皱皱眉,心中略有些不屑。大老爷们一个,还学姑娘家涂脂抹粉,浑身喷香,真是岂有此理!此人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      这个念头也不过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便淡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好,疲惫的很,脑子都锈住了。 要是写的不好还请大家勿怪,给我提建议就好啦!我会尽量改正的。 ☆、捷后□□   “徐青……徐青……”方才那个小兵赫然便是男扮女装的林锦毓,沈睿之怕人多口杂漏了陷,索性便将她安排在身边,鲜少让她外出露面      。故而众人只知将军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行为怪异又女里女气的小兵,唤作阿林。      至于他什么来历又为何参军,便一概不知。      军中众人对他是敬而远之,虽心中很是好奇却谁也不愿靠近他一步。因为这个缘故,林锦毓一路走在军营中倒乐个清净。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还回着方才那位名叫徐青的偏将,不知为什么,他给她一种很强的熟悉感,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她却好像感觉他们之前是认识的……      到底是谁呢?锦毓甩甩头,努力将脑子中稀奇古怪的念想甩出去。罢了,眼下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许是自己敏感多心也不一定。      “徐青,你来啦……”瞧见徐青进帐,沈睿之抬起头笑着招呼他近前。      “你来看看这地形图,依你看来,兖州这场战事该做如何部署啊?”      徐青近得前来,细细察看一番,沉吟道,“大将军,兖州可谓是西北的门户,是通往西域各国的必经之路,处于边防要道之上不可谓不重要。因此兖州对于我们来说势在必得,一来壮我方士气,二来守住兖州就等同于阻断了夷夏妄图攻占中原的咽喉要道……”      沈睿之微微一笑,颔首道,“说的有点意思,那么依你之见,如何才能夺回兖州一震天威呢?”      徐青沉默片刻,说道,“大将军,你来看这地形图,兖州依山傍水,地理位置极其优越,故而我们只能智取不可久攻。这里有一座土山,可伏千余人,某欲先在此地埋伏一千精军,而后诱敌至此,左右夹击一举歼灭。      而后再派一组骑兵扮作夷夏人模样请求兖州太守增兵支援,赚得城门大开之时,预先埋伏在城外的将士们便出其不意间他们一举拿下,顺势攻入城中,如此,兖州可破。”      沈睿之眼前一亮,面上露出赞赏的笑容,哈哈大笑道,“妙啊!汝之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还真是心照不宣呐!此计一出,料夷夏人插翅也难飞!”      徐青羞赧地笑笑随即正色道,“大将军,小将愿为先锋攻破兖州城!”      沈睿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即重重地拍上他的肩道,“好!你可速去准备,即刻出发!”      这夜更深,徐青见敌方营中灯火方息军士歇定,遂放号炮,令鼓角齐鸣,敌方营寨惊恐只疑劫寨,慌忙起身准备出营作战,及至出营,不见一军。      方才回营歇定,号炮又响鼓角又鸣,呐喊声震天动地,直惊得敌军肝胆俱裂慌忙又披挂上阵,还是空无一军。一夜三次,直闹的敌军是彻夜不安,比及天明,敌方众军萎靡不振士气大降。      而大宋军士吃饱喝足,马匹肥壮有气力,个个摩拳擦掌等着与敌军大战一百回合。      徐青提前做好了部署,预先在山谷两侧埋伏好了一千余名军士,又派出五千余名军师前去攻打敌军大营,叮嘱他们只许败不许胜,将敌军引入山谷云云。      一切部署完毕,徐青派手下的将军王平带领两千军马前往对方敌营搦战,西夏人不知是计纷纷披挂上阵,持枪与大宋军作战,大宋军队且战且败纷纷退走,往山谷中退去,西夏穷追猛舍妄图将他们一举歼灭。      彼及到山谷中,悬崖峭壁蜿蜒如长蛇,山中草木茂盛,风吹过簌簌作响。地上散落着一地的兵器铠甲还有大包大包的粮草,西夏人见状再也不去追赶,一窝蜂的都下马争抢兵器,军列顿时一片混乱。      突然,喊声大震金鼓鸣响,震彻整个山谷,西夏军惊得抬起头,只见山谷两侧旌旗飘展军士如麻,不禁吓破了胆,争相上马想逃出山谷。      只听一声梆子响,山谷之上巨石滚落,箭矢如雨,顷刻之间便将出口堵得一塌糊涂,西夏军士无路可逃,纷纷被射死在山谷中,有的被巨石砸中,亦是再也爬不起来。      不消一会儿,原本人仰马翻的山谷顿时恢复了一片死寂。好像刚刚发生的激烈战事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      徐青探得消息之后立即率兵出发,扮成西夏军士的模样来到兖州城下,请求迅速派兵支援,兖州太守冯源不疑有他,立刻调集兵力准备出城,他身边的谋士却觉得事情不对,对冯源劝道,“大人,切不可莽撞发兵,依臣看,这是大宋的调虎离山之计,将侍卫骗出城去,他们正好顺势攻打兖州城。大人实应按兵不动据守兖州以观事态如何发展。”      冯源却对他的劝诫不置可否颇为不屑,“你这是懦夫之虑!好端端的派兵支援怎么就变成调虎离山之计?你可要明白,兖州城是西北的门户,兖州城失,本官失职重大,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勿须多言!”      谋士苦谏不听执意发兵。当即便抽调城中精壮士卒,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放军士出关。      徐青率领着埋伏在城外的几万名军士眼瞧着吊桥徐徐放下,大门洞开,纷纷拍马上前,喊声震天动地,金鼓齐鸣,飐旗飘扬势不可挡,西夏军士猝不及防,原先穿着西夏服扮作西夏军士的大宋军也转身倒戈,西夏军士摸不清楚战况晕头转闹,死在行列中的军事不计其数。      徐青黑袍银铠,手持青龙双股枪 ,肩背喜鹊掐丝弓,一马当先,在队列中横冲直撞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那枪浑身上下舞若梨花,遍体纷纷,如飘瑞雪。西夏军心惊胆战不敢应战,徐青所到之处,无人敢阻。      眼见着杀散军士,另一路军马早就当先冲破城门,城中只剩一些年老体衰的残兵弱将,哪里是大宋军的对手,纷纷不战而降。大宋军士不费吹灰之力便登上城楼,扔掉西夏的旌旗,换做大宋的旗帜。      兖州城只在一天之内便城破主将亡,重新归入大宋版图。      沈睿之纵马入兖州城内,全城百姓皆手执香花列队欢迎,欢呼雀跃声不绝于耳。      徐青一马当先率众军事在城门口迎接,身上的银铠在光下熠熠生辉,枪上的鲜血还未被风干,整个人横刀立于马上,头盔上红缨随风飘动,沉稳之中隐隐透出一丝风雨欲来的英气。      沈睿之行至近前,面容隐隐带了些喜色,护甲下的大掌重重的拍上徐青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此刻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下马携手步进太守府邸,军士们押上兖州太守冯源。捆的严严实实的冯源“噗通”一声跪地求饶。      沈睿之拍案骂道,“早知今日,为何当日背宋投西夏?岂不闻一臣不侍二主?似你这等不忠不义贪生怕死之徒,留着也是后患。来人,将他推出去斩了!”      原来这冯源原是大宋官员,官至兖州太守。      西夏若是想开疆扩土直取中原,头一件事便是打开西北的门户兖州,而后顺势一举而下。正巧这兖州太守冯源素来是个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徒,西夏王便投其所好,许以无数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外加香草美女,并许下承诺若是大事将成必定封王赐爵,列为开国元勋。      那冯源久居西北荒蛮之地,哪里见过如此多的宝物?当下便一口允诺,献了城池投降西夏。      不过须臾,便有军士将冯源首级献上,沈睿之命令将他枭首示众,首级挂于城楼之上。又嘱咐军士不得在城中扰民,若有敢拿百姓一针一线之人,一律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军中众人皆安分守己于百姓秋毫无犯。一时间城中安乐和谐丝毫看不出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当夜,沈睿之犒赏三军,个军士各按军功领取封赏,一片和乐。      ***   酒宴结束,月亮已是升得老高,众人皆尽兴而归,就连一向行为克制的沈睿之此刻也喝得半醉,两颊微红闯入账内。      锦毓已在账内等候多时,见他步履不稳撩开帘子,慌忙迎上去一把将他扶住,沈睿之顺势将半个身子倚在她身上,一面搂着她笑道,“阿毓……你是没看到,今日有多么畅快!真是好久都没有这般痛快过了!夺回兖州,剩下的还何以为惧!”      他略带些清甜的酒香味淡淡的铺在锦毓耳廓边,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带是带了种别样的春情缱绻。      锦毓轻拍他的背,温声细语道,“是是是……妾身知晓了,将军神勇无人能敌。将军今夜喝了不少的酒还是快些沐浴安歇吧,若是有人进来了可就不好了……”      沈睿之不禁莞尔,轻笑一声,“哧……阿毓莫怕,这是元帅大帐,没有通报谁敢进来?”      “可是……”锦毓还是有些不放心,蹙着眉想要说什么。      昏迷氤氲的灯光下,她一张玉白色的小脸隐在宽大的军帽之下,一双溜圆的眸子更显得楚楚可怜,一身戎装穿在身上略显宽大,胸前平平荡荡,若是不仔细看还真辨不出男女。      昏黄的灯下看去,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带着男人的英气,女人的妩媚。      沈睿之几杯酒下肚,意识早就不甚清醒,酒劲直往上涌,此刻软玉温香在怀,更兼面前女扮男装的美人儿带着不同于往日的英姿飒爽。      沈睿之一把攥住锦毓的手,不由分说便将她拉至床榻边,顺手拿掉了她的帽,拢在帽中的堆鸦乌发立即垂落了下来,就着一身男装,倒是别有一种风姿。      沈睿之看得呆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带着野性的美,在他面前露出一丝小儿女姿态。      “将军,别闹了,快去沐浴……”锦毓瞧见沈睿之一声不响只顾盯着她看,脸登时红了,伸出手想唤醒他。      只是那手还未触碰到沈睿之便被他一把握住按在自己胸前,沈睿之顺势将她紧紧抱住,低头亲亲她的额,又落在她的唇上,温柔爱怜,视若珍宝。      直到锦毓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才微微放开她。瞧着她红扑扑的脸庞和湿润无比的眼睛,心中是难以言说的满足与得意。      衣服一件一件被丢在了地上,桃红的抹胸,嫩黄的小衫很快便丢成一团。      沈睿之忍不住了,将她抱起来放在床榻之上迅速压了下去。      一场缠绵过后,锦毓将头枕在他的胸上,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毓,在想些什么?”沈睿之爱怜的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笑道。      “将军,妾身觉得应该做些什么事,这整日的待在大帐之中,明面上是将军的贴身侍从,却总归不大好,对将军影响也不好……”锦毓闷闷地说道。      “怎么,莫不是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沈睿之听见她语气不对,忙问道。      “不是不是,没有人说……妾身只是随口一说。”锦毓慌忙否认,其实军中已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出,欢妹妹早已提醒过自己几回,这是瞒着沈睿之一人而已。      “你是我沈睿之明媒正娶的夫人?谁敢胡言乱语?”沈睿之怒道,其实他这几日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侍卫们总喜欢聚成一团窃窃私语,见他过来又纷纷四散而逃,弄得他满心疑虑又不好发作。今儿锦毓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      “可旁人又不知道妾身是您的夫人,还当您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呢……”锦毓一手在他胸膛画圈圈,一面努着嘴说道。      “我看谁敢!”沈睿之翻身坐起,正视锦毓的眼睛怒道。      “还说呢?妾身瞧着您那个爱将就看妾身很是不爽……”锦毓玩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大家莫怪哈!特意写多一点作补偿。 ☆、你是谁   沈睿之一愣,随即便认识到锦毓口中说的爱将便是徐青,当下便呵呵笑道,“阿毓说的可是徐青?他怎么着看你不爽了?说来与我听听?”      锦毓咬了咬嘴唇,嘟着嘴闷声闷气地说到,“还说呢?都怪将军总是让妾身待在大帐中,弄得徐将军每每走进来,那眼刀子都要将妾身活剐了……偶尔在军营中碰见他,他恨不得一剑劈了妾身……吓得妾身每日里心惊胆战,一见到他就要抱头鼠窜……”      她嗔怒的样子很是讨喜,一双眸子瞪得圆圆的,满头青丝枕在沈睿至胸前,挠得他痒痒的。一双纤手偏还不老实,在沈睿之身上四处游荡。      沈睿之被她挑拨的心痒难耐一把按住,直视他的眼睛笑道,“看不出来,阿毓连徐青的醋都要吃,啧啧……”      “将军!”耳边传来的娇喝瞬间让他住了嘴。      沈睿之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这个徐青啊,说起来与你还原是老乡呢。徐家原也是玉河街上的名门望族,他的父亲与你父亲还曾是旧友,按理说你们应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怎的如此剑拔弩张?”沈睿之不禁玩笑道。      这下轮到锦毓吃惊了,“什么!徐将军原也住在玉河街上?可为何妾身从未见过他?也从未听家父说起过?”      沈睿之摇摇头叹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徐公耿直廉洁得罪了朝中一帮势力小人,使计在先皇面前栽赃陷害于他,先皇大怒,连夜将他发配至惠州不毛之地……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你不记得他也是情有可原,想必林爵爷怕也是不愿提起伤心事吧……”他的话中带着惋惜与伤感,这种气氛也感染了林锦毓,大帐中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好在这徐青是个争气的,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双全之人。为人又最是谦逊知礼宽以待人,因此在军营中声望很高,军士们大都爱戴他。      他自幼熟读兵书深谙兵法之道,友情与思考,行事稳妥知分寸,让人不喜欢也难。你瞧他小小年纪便能坐上副将之职便知他才华出众,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徐家门楣重振指日可待矣……”沈睿之笑道,率先打破了一室宁静。      金玉低头沉思,难怪他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一种很强的熟悉感,原来是小时就打过照面。能在逆境之中浴火重生,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离家多日,如今竟能在这遇见从前的故人,真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呐!      沈睿之瞧见锦毓愣在那里半天不出声,笑道,“好了,咱不说这事了,左右不过是些陈年往事又何必再提?你只需记着,往后便待在大帐中尽量少外出,外人那,我自有圆说之法……过几日便深入西北腹中之地,倒是便将你送入行军驿馆中,岂不两全?”      这时账外已响起了两更梆子响,月亮升得老高,圆盘似的月亮柔柔地照射着大地。      沈睿之在锦毓发间印下一吻道,“夜深了,今儿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就寝吧。”      锦毓微微颔首,在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      正是此夜柔情谁与共,一轮明月伴花眠。      也不知就这样睡了多久,只听号响鼓鸣,该是起的时候了。      锦毓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真要迷迷糊糊起身,被沈睿之一把按下,“阿毓,别去了,点卯之事不用担心,我自会和他们说去。”      锦毓摇摇头很是坚决地说道,“将军,我既已入了军营,行为准则便要一切服从军纪,别人不知我是您的夫人,岂能这般假公济私?还望将军无需多言。”说罢,起床穿衣自不在话下。      沈睿之虽心疼,却也不得不为之叹服,阿毓虽年纪小,当真不愧为将门之妻也。      点卯完毕,士兵四散而去操练。锦毓寻思着也有几日未看见陆欢了,也不知她在这军营中生活的如何。      彼时,陆欢正忙得热火朝天,昨日虽说打了一场胜战,但伤亡依旧惨重,军医们忙不过来这才带着陆欢一同诊治。      瞧见锦毓进来,二人相视一笑,自己不觉得,到是叫周遭士兵们惊为天人。      原来这二人本就姿容秀丽在女子中鹤立鸡群,如今虽扮了男装却也挡不住骨子中透出的女气。一颦一笑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妩媚风流,配上这身军装,说不出的风流怪异。      陆欢和锦毓自来到军营中便受到了强烈的关注,其他军士们皆对这两个身材瘦小长相漂亮的小兵不齿,却又抑制不住的好奇想要去议论他们。      眼下瞧见他们进来,一个个射出不怀好意的目光,窃窃私语起来。      锦毓眼瞧着情况不对,又想起方才夫君提醒自己的话,脑中警醒起来,使眼色给陆欢让她一切自个小心,而后避开周遭如狼似虎的眼神,匆匆转身便要离去。      正待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喧哗声,陆欢出事了!      原来是一个兵乘着陆欢诊治的时候,攥住陆欢的手说了几句下流话,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猥琐的笑声。      陆欢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见这种架势,当下便甩了他一个耳刮子。这下可惹到太岁了,那个兵火气直往上窜,当下便一把揪起陆欢的衣衫,拳头就要往她脸上呼去,嘴中骂骂咧咧,“妈的!跟老子装什么装!长的和妖精似的看老子不打死你!”      “住手!”就在那拳头快要落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暴喝。众人皆回头望去,原来是副将徐青,身后跟着青云青豹。      “见过徐将军!见过云统领豹统领!”众人皆齐齐行礼,眼中一片惊恐。      那个人高马大的兵见状也只得讪讪地放下拳头,低头行礼。      “王三!又是你!成日里不学无术藐视军纪,今日又在此聚众闹事排挤新兵,怎么,你是想造反吗!”徐青素着一张脸斥道,眼神中满满都是狠厉。      “徐将军!王三万万不敢!此事皆因他一人而已,是他先动手,小人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手以求自保。还望将军明察!”那王三本就是个欺软怕硬色厉内茬的主,瞧见徐青他们都在,那气势早就软了,慌忙跪下讨饶将责任全部推到锦毓和陆欢身上。      陆欢在一旁默默地掉眼泪,肩膀一耸一耸好不可怜。      “呔!好张不知羞耻信口雌黄的巧嘴!汝当我们都是瞎子不成!今日不治汝不足以服众。来啊,将王三拖出去痛打五十军棍!”话音未落,早有卫士上前将嚎哭不已的王三给拖了出去,方才看热闹的人群一时间噤若寒蝉。      徐青转向众军士,目光威严地扫视全场所有人,所到之处,众人皆低下了头。      “本将军最后再说一遍,若是有人再敢聚众闹事目无法纪,在军营中妄自托大,休怪本将军无情!王三便是你们最好的例子!都散了吧!”他身上佩戴的宝剑闪闪发光,闪着刺目的寒光。      此言一出,众人皆作鸟兽散。      现场顿时只有锦毓和默默哭泣的陆欢。徐青看都没有看锦毓一眼,转向陆欢说道,“陆大夫,今日之事让你受委屈了,先下去歇着吧……”陆欢看了锦毓一眼,默默告退。      锦毓手足无措地站在当场,头都快钻到地底下,正要偷偷溜走时,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突然挡在自己面前。      “等一等!”锦毓抬头,面前徐青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将军这是何意?”锦毓也抬起头,目光直直望向徐青,毫不畏惧。      “此事虽与你无关,但却因你而起…..本将军不管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何来历,与沈将军又是何种关系,总之,你若安分守己还自罢了,若是做些歪门邪道扰乱军心之事犯在本将军手上,可别怪本将军心狠手辣!你听见了没有?”      徐青冷冷的说道,一双眸子在她瓷白色的脸上扫视了一圈便嫌恶的移开了视线。      锦毓正要点头,目光却被他腰间所悬挂的玉佩所吸引。那玉佩呈半圆形,上面掐丝錾刻各式精美花草,以祥云为底,上书四个大字“仙福永享”。      她脑中轰隆一声,好像有什么尘封之事即将呼之欲出。      熟悉的玉佩,玉佩上上熟悉的字眼,还有这个一见如故的徐青,幼年时曾与自己同住玉河桥畔……      这样熟悉的人,这般熟悉的事,这样熟悉的感觉……      他到底是谁?      正当答案即将冲出天际的时候,头顶上方又出现略显不耐的声音,“本将军在问你话,你听见了没有!”      这一声大吼,直接让即将破土而出的答案瞬间又给咽了回去。      沉思中的锦毓吓了一大跳,差点惊叫出声。忙低头应道,“小人谨遵将军教导,定当安分守己不敢有非分之想。还望将军明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哦! 水月自己都佩服了呀! 在图书馆坐了一天呢 ☆、第二更   徐青见她畏手畏脚大气也不敢喘的模样,心中不屑,冷哼一声说道,“本将军言至于此,你好自为之!”说罢,看也不看她,径直离去。      锦毓望着他的背影,长身玉立,英气逼人,隐隐透着些水墨书生气。这般风姿卓越的人儿,好像和记忆中的一个身影逐渐重叠,最后汇成了一个人……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原来是他!      同样的玉佩,她也有一块。      与徐青的并无差异,只是玉佩上的刻字有所不同,她的上面刻着“寿与天齐”四个大字。      若是将两块玉佩合二为一便能得到一个完整的圆。两块玉佩上的字也就正好凑成一对。      锦毓记得很清楚,这块玉佩是她垂髫之时父亲赠与的,玉佩一分为二,还有一块自然是给了徐青。      只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一直保存着这块玉佩,方才瞧时,只见玉佩边角圆滑玉质通透,这是经常放在手中摩挲之故,想必他一直随身佩戴从未将它摘下过。      锦毓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过,任由身体软软地跌坐在地上。      原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到的人,原以为是心中永远的遗憾,却在这样完全没有预谋的时机下,骤然碰面了。      ***   将兖州城安顿好之后,大宋军士又启程向西北进发。      西北荒蛮之地,放眼望去尽是连绵不绝的沙漠戈壁。混合着呼啸而过的飞沙走石,甚是迷人眼。      军士们在这茫茫大漠中走了几天几夜,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来至中州城下。      中州是最后一个被西夏侵占的城池,由于此地地理位置极为恶劣风沙极多,故而城墙厚实高大,极为不容易攻打。      可以这么说,若是能一举取得中州,那么前往西夏王宫的路便畅通无阻。若是取不成中州,那便要一直在这边耗着,大漠之地,变幻不定,若是缺少粮食淡水,军士必死无疑。      他们等不起,几十万大军每天的吃饭问题是大事,军中所剩粮食已经寥寥无几,增援的大队到现在还没有赶到,现在的情况真是万分紧急。      如若不能在几天之内破城,获得粮食,那么大宋军士就要活活饿死在这漫漫大漠中。      可是西夏军士好像知道他们所面临的困境,每日只是闭门不出,任凭大宋军士怎样在关下搦战,他们就是坚守不出。看样子,他们是想活活饿死大宋军士。      眼瞧着食物越来越少,沈睿之心急如焚。每日里只是孤身纵马前往中州城下探看地形,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大帐中与徐青及众位将领商议。      锦毓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      又过了几日,军中的粮食彻底吃完了,淡水也所剩无几,军士们怨声载道,士气大降,个个萎靡不正,隐隐有退却之意。      这天夜里,沈睿之突然将众人聚集,依旧是银甲银铠,横刀立马睥睨几十万大军。“兄弟们!本将军知道大家艰苦!这几十天来,你们浴血奋战不畏艰险,与敌人战场厮杀,你们是我大宋的勇士,人民的英雄!      而现在,我们遇到了困难,难道你们就要这样放弃了吗!想想死去的无数战士,想想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中州百姓!你们真的就要放弃了吗!      振作起来吧!不要让战士们的鲜血白流!不要让之前的功勋毁于一旦!只要夺回中州,重返故乡便指日可待!珍馐美酒金银珠宝任你们挑选!你们还要这样萎靡不振吗!      今夜,成败在此一举!”      原本还士气低迷的军士们一听这话,听到有无数珍馐美味金银珠宝可以任他们挑选,又听说攻破中州回家的日子便快了,都来了精神,秣马厉兵,等着今夜与西夏军士大战一场。      沈睿之很是满意,随即又命令道,“几十万大军每人准备黄沙一包,带上绳索,于丑时三刻在营中集合。大家虽然丈二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旧每人准备一包黄沙。      是夜,天灰蒙蒙的,一丝月色也无。黯淡的苍穹下是一张张英气的脸庞,宝剑在夜空下泛着森森的光芒。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袋黄沙。      沈睿之命令他们口衔枚,头上一律插上白鹅毛。而后一声令下,“谁能先到中州城楼下便算作是抢得头功!”      此令一出,大军中顿时沸腾了,军士们尽皆分奔而去,个个脚底生风如同飞毛腿,不消片刻功夫便已到达中州城楼下。      沈睿之对这样的速度很是满意,又一声令,“几十万大军将沙袋丢在城楼之下,谁能第一个爬上城楼,赏金一百万两!”      几十万大军,每人一包土,瞬间便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高,将士们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争勇上前。城楼之上的西夏军士也察觉到不对了,慌忙往楼下射箭,大宋军士们冒着滚滚而下的箭镞,举盾迎之,八爪索勾住城墙,一跃而上。      西夏军士这几日疏于练习自认为有铜墙铁壁保护,根本对大宋军士疏于防备,哪里料得他们如此英勇。当下猝不及防被大宋军士杀得哭爹喊娘。中州城上血雨腥风,兵器碰撞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宋军士势如破竹一鼓作气很快便杀退了城上的守卫,打开城门,迎接沈睿之大军进入。      沈睿之一把抽出寒光四射的宝剑,纵马率先冲入中州城,顷刻间鼓声大震,军士呐喊声冲破整个山谷,绵延不绝的大漠好像都在地动山摇,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边乌压压的天幕。      这场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战事实际上只用了不到几个时辰便城破主将降,西夏军士大都投降大宋。      而中州太守眼看大势已去自知罪孽深重不可弥补,即使是投降也免不了定罪被杀的后果,于是在火光冲天的黑夜里,逼着全家老小纵火而亡,而后自己自刎而死。      这场战争,大宋军士取得了空前的胜利,缴获无数军械粮草,搜得金银珠宝几大车。军士们个个欢欣鼓舞,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沈睿之也信守承诺,犒赏三军自是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战争场面还是不太会写,有点为难。 大家将就着看吧。 ☆、桃花依旧笑春风   是夜,军营中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沈睿之命令全军杀猪宰羊准备美酒佳肴庆贺战争的胜利。战士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快乐。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沈睿之也和军士们坐在一起大快朵颐谈笑风生。      不远处的火光映衬着战士们年轻的脸庞,高高燃起的篝火“噼里啪啦”直作响,红光冲天,热气逼人。热浪熏得战士们昏昏欲醉,纷纷徜徉在欢乐的气氛中不愿自拔。      “大将军,咱啥时候可以回到京城啊?您给小的透露一声,也好让小的心里有个底……”酒喝至半酣,军士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端着酒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神神秘秘地对着沈睿之说道。      这要搁在往常,沈睿之定不会与他调笑,只是今日攻下中州,难得的好日子,全军上下谁不高高兴兴的?沈睿之心情也舒畅,几杯酒下肚更是敞亮,索性便也和他聊了起来,“怎么了李大粗?莫不是家中新娶了一房姨娘,温香软玉的等不及了?竟叫你这般猴急!”      此话一出,军士们皆哈哈大笑。有几个平日里胆大的瞧见大将军不同往日,那胆儿便更大了,当下嘻嘻哈哈便笑道,“大将军,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李大粗家中情况,哪有什么姨娘,依小的们看啊,八成啊是在想他家中的婆娘!”      这个说完,那个又赶忙接口说道,“可不是吗!小人和李大粗一间房,这连着几天晚上都听见他在睡梦中还叫他家婆娘别走呢,哈哈哈……”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风生水起,直把底下看热闹的军士笑的前仰后伏,个个挤眉弄眼哄笑成一团。连沈睿之和徐青都不由自主地笑了。      原来这李大粗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从小家中就穷个叮当响,十五岁就入了军营想着混口饭吃,到如今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依然是家徒四壁穷困潦倒。      偏偏他这人还精力旺盛的很,家中除了一个婆娘还有七八个光屁股到处跑的小毛头,日子过得很是艰苦难熬。      要说这李大粗,还有一个坏毛病,嗜酒如命,有一个子花一个子,在军营拼死拼活挣得的一点微薄的薪水转眼间就被他花个精光。      因此人们常见他家婆娘拿着菜刀将他从村西头追赶到村东头,一时成为城中笑谈。      见有人提起了这件事,大家都想起了李大粗和他家中的那位悍妇,皆捧腹大笑,现场气氛瞬间达到了极致。      李大粗见被人揭了老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喝的醉醺醺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他又气又急,将酒碗一摔便气呼呼地喊道,      “俺……俺,俺就是想俺炕上的婆娘了,俺还记得那天出征,俺婆娘拉着俺的衣裳就是不让俺走,俺把脚一跺,牙一咬,还是走了,留下她一人摔在地上嚎啕大哭……出征在外,难道你们就不想你们的亲人、婆娘吗!”说到最后,他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大哭了起来。      李大粗的哭声盘旋在营场之上,原本哄笑的军士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皆放下酒碗默默地低下了头,几个稚气未脱的新兵蛋子竟还转过身去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是啊,李大粗话糙理不糙,谁愿意离开家来到这塞北大漠中?触目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沙和打着漩涡的阴风。谁愿意成天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里,稍不留意便成为黄沙中的一具枯骨,一埋就是千年。      家乡有秀丽的小河流水,有杏花春雨湖光山色,有山川大泽也有平坡宜人。日子可能拮据,但一家人和和美美,互相记挂,岂不比这刀头舔血的日子来的舒坦安心?      沈睿之叹了一口气,起身走至李大粗身边,亲自给他斟了一碗酒,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站在军士中央慷慨激昂地说道,“弟兄们!本将军知道你们心中的委屈和伤感。但是你们要知道,你们也是这个国家的子民,你们所享有的一切生活都来源于这个国家的强盛!      保家卫国上阵杀敌,不只是为了这个国家,更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平安幸福,为了你们下半辈子的生活安定。你们记住,城在家在,城亡家破!”      他抬起眼庄严地望着大宋的方向,倏地拔出剑一字一句地说道,“弟兄们,本将军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的努力也不会白费!夷夏国欠我们的,一个也跑不掉,誓要让它血债血还!”      军营中短暂的沉默,随后爆发出惊天动地地呐喊声,数万军士朝着大宋的方向齐齐拜倒,口中大呼,“谨遵大将军教诲!吾等誓死保卫大宋,誓与夷夏决一死战!”      “好!”      沈睿之满意地环顾四周,掣剑在手,高喊道,“既如此,今夜我们尽兴而归,来日继续前进!”      营场上的气氛瞬间急剧高涨,竟比方才还要热闹三分。众人皆举杯碰盏,高谈阔论好不痛快。      不知怎么的,就聊到姑娘头上。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春心萌动过?多多少少心中都有一个朦朦胧胧的窈窕影子,不管岁月逝去多久,心中总为她保留着一方净土。      “徐将军,咱大伙都说了,您也说说呗,您这般丰神俊朗,肯定有喜欢的姑娘,说出来让大伙也见识见识!”一个年轻将领乘着酒性问想一直微笑着坐在一旁的徐青。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寂静。大伙都好奇地望向徐青,连沈睿之也饶有兴趣地偏头望向他。      进军营这么久,他对自己的私事从来都是讳莫如深从不主动谈起。故而大家只能从他的言谈举止推断出徐将军定是出身不简单,其他的便是一概不知。今儿倒是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都竖起耳朵细细聆听。      “我吗?”徐冷一愣,随即缓缓地放下了酒盏,面容淡淡地看不出喜怒。      有风轻柔地吹过,他的话语飘飘扬扬传入每个人耳边,“算是……有吧……”      众人闻听顿时来了精神,个个侧着身子挪动着想听仔细一些。那位年轻将领嘻嘻笑着神秘地问道,“不知是哪家姑娘这么荣幸被咱徐将军看上啊?”      沈睿之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饶有兴趣地瞧着他。      “她是......”徐青好似喃喃道,思绪渐渐飘远,恍惚间那个桃红衣衫,在杏花雨中翩翩起舞的小姑娘仿佛又出现在面前。      那时他还年少,家道正值兴盛,父亲还未遭贬谪,全家住在玉和街上的徐府中。      没多久,他就发现隔壁林家有一个小姑娘,年纪和他相仿,两家又是世交。这姑娘小小年纪生的粉雕玉琢,聪慧伶俐,很讨大人的喜爱,因此便经常在一起玩。      春天,她喜穿一身桃红色的衫子,在杏花微雨中翩然一舞,裙袂飞扬,落花阵阵,煞是迷离倘样,而他,立于一旁,或吹箫,或抚琴。茫茫天地间,似乎只有琴音阵阵,舞步翻飞,还有铺天盖地的落英,那是留在他记忆中最美的风景。      冬天,银装素裹白雪绵绵,他与她相携前往梅林中赏梅,她的白狐裘映衬着满园艳若晚霞的红梅,偶尔回眸一笑间,万种风情,好比一树梅花在他心底悄然绽放。      她是琉璃世界的脂粉香娃,却偏偏要来这尘世间走上一遭。      从此便叫他魂牵梦绕,几欲抽身不能自拔。      那时他最大的愿望,便是终有一日能娶她为妻,从此鼓瑟吹笙共白头。      是以当他听到两家大人商议日后要将两个孩子结成秦晋之好时,他原本空荡荡的心瞬间有了着落,他要的,从始至终,不过仅此而已。      只是命运偏偏不愿使他如愿。自那之后没几天,父亲就犯了事,那天深夜,母亲带着他坐上马车疾驰而去,他亲眼瞧着自家大门渐渐远去,直至再也不见。      他那时还小,不懂此次离家的意义所在,犹天真地问着母亲,自己还会回来吗,回答自己的是一片沉默,还有母亲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      后来,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回去,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终究让他原本期冀的内心荒芜一片。无数次的失望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他记忆中的玉和街,记忆中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      春去秋又来,桃花依旧年年笑春风,寒梅开在枝头不曾泯灭,那个姑娘也许还在,也许不在,但无论怎样,她还活在他的念想中,牢牢占据着他心中的柔软。      他的手情不自禁的触摸到腰上的玉佩,这是她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只要摩挲它,就好像她还在自己身边从未远去。      这块玉佩他戴了十余年从未离身过,玉质因为久戴而通透圆润,温暖细腻。      他微微阖上眼,久久地再不言语。      现场气氛顿时有些微妙,那位年轻将领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到了徐将军,呐呐地再不敢说话,原本好奇的军士们见状也都面面相觑,怯怯的打量着徐青的脸色。      “好了,天也不早了,明儿还要赶路,大家都散了吧!”还是沈睿之站出来打圆场,军士们一听,不敢再造次,纷纷站起身回各自营帐去了。      沈睿之瞧见自己的得力爱将攥着腰间那块玉佩,面容似有悲戚之意,知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倒也是为情所伤之人,他在心中淡淡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那块玉佩,这块玉佩他见过多次了,徐青视若珍宝,每日都要将它细细擦拭。他的难言之隐,许是与这块玉佩有关。      这是这一瞟不打紧,倒震的沈睿之眼眸倏地眯起。      这块玉佩,好生眼熟,倒像是自己见过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水月又肥来了!感谢一直支持我不曾离去的亲们! 徐青的心情我真得很能理解,那种感觉便像是心被挖去了一块,空荡荡的难过。 只是错过终究还是错过了,从此只能是念想。 好啦不说这些伤心事啦!大家看文吧,有话说或者有和我一样的感想可以评论哦! ☆、莫怪我   沈睿之惊愕地抬起头,正待张口询问,那边徐青已经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将军,徐青不胜酒力,想先回去歇着了……”      沈睿之瞧他脚步虚浮面容肃穆,双手在身侧紧紧攥成拳,知他心中难受,当下什么也没说,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阿青,凡事想开点,这里是军营,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徐青长身一揖,告辞而去。      他本就心中沉郁,今儿三杯酒下肚,借酒消愁愁更愁,竟觉得比起往日还要悲痛上三分。抬首望着苍蓝天穹上圆盘似的明月,皎洁的月光照射进尘世间所有阴暗的角落,却唯独照不亮他尘封已久的心。      多少年埋藏在心底的思念终于在这个夜晚爆发,无数条念想如同杂草般恣意生长,藤蔓一般拉扯着他的五脏六腑,绞地他疼得喘不过气。      他阖上眼蹲下身去,再睁开眼时,面前赫然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恍惚间听见她焦急的声音,“徐将军,这是怎么啦,可是哪不舒服?”      酒劲一阵阵往上涌,头晕目眩瞧不清面前之人的长相,只隐隐约约闻见淡淡的幽香笼罩在四周左右。      他慢慢抬起眼,细细看去,面前所立之人,赫然与他记忆中在花下献舞的姑娘融为一体,玉白的脸庞,纤细的身姿,顾盼生姿的眸子。      “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喜得一把上前,紧紧拥住面前之人。      月光照在他的心里,破除黑暗,开出一朵双生花。      “徐将军,你做什么!你快放开!”怀中之人吃了一惊,慌忙挣扎道,又不敢高声叫唤怕引来别的军士,只得压低声音斥道。      “不,我不放!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林姑娘,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那日走得匆忙,没有和你道别……你莫要怪我,我也是情非得已……这些年里,我没有哪一日忘了你,你送我的玉佩,一直好好的在我身边,你瞧,你瞧……”      若是搁在往日,他断不会如此鲁莽,只是今日不比往日,他喝醉了,心中积藏已久的话急欲倾吐出来。      他还在耳边絮絮叨叨,声音中是抑制不住的惶恐与失而复得的喜悦,连身子都微微颤抖。      一切都安静了,原本在他怀中挣扎不休的锦毓突然安静下来。      原来他都记得,原来他并没有忘了自己……      她心中逐渐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因为多年来,她第一次明白,原来还有一个人,相隔千里思念自己。      这么多年的艰苦岁月,他是怎么一步步熬过来的?      耳边的呢喃似哭似笑,冰凉的铠甲下,一双大掌竟是如此的火热。锦毓头一次这样认真地端详着他,昔日如画的翩翩少年郎如今也沾染上了战场的风霜,挺拔的身姿如松柏般昂扬,腰间悬挂的玉佩在月光选熠熠生辉,闪着温厚的光泽。      抬眸间,眼中泪光一片,眼波流转,氤氲在无边的夜色中。      徐青兀自说了许多话,夜晚的寒风静静地吹着,刚开始怀中之人还有动静,渐渐地也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突然,他一个激灵,像是从梦中陡然回到现实。      “怎么是你!”待瞧清怀中之人是谁之后,他大惊失色,一把将锦毓推了个趔趄。心中又气又急,该死的!竟然将最厌恶之人当成了她,还对他说了那样的话,他现在心里指不定怎样嘲笑自己呢!      “说!你听见了什么!”他掣剑在手,逼问道,雪亮的剑身在光下闪着刺目的寒光。      “徐将军饶命!小人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方才见将军似乎有恙,便想着扶将军回营休息。还望将军明鉴……”      “今日之事,尔若是敢透露半分,小心尔项上人头!”徐青冷冷地盯了她半晌,收剑入鞘,转身便走,临走时丢下这么一句话。      “阿青,你这是闹的那一出啊!”不咸不淡的声音幽幽传来,随即一条身影从黑暗处遁出,不是沈睿之还有谁?      锦毓大惊,做贼心虚致使她心中一片慌乱,也不知夫君究竟在这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当下登时跪倒,连看也不敢看他。      徐青也大惊失色,自己的丑态竟然叫大哥看见,不禁又羞又愧,叫了一声“大哥”后便扑通跪倒,长跪不起。      谁料沈睿之一切如常,并未苛责些什么。上前将徐青一把扶起,淡淡地说道,“阿青,更深露重,今儿又喝了不少酒,快回去歇息吧,你是吾左膀右臂,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吾如何担待得起?”      徐青羞愧之情溢于言表,拳头捏得死紧,牙关紧咬死命抑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沈睿之淡淡一笑,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中余光扫了一眼锦毓,瞧见她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当下也不言语,转身便走。      锦毓顿时石化,完蛋了,夫君定是从头至尾什么都听见了,夫君生气了,睬都不睬自己,这该如何是好?      沈睿之走了几步,终究是心中放心不下,摇摇头还是回头望去,见锦毓依旧跪在地上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心不禁又软了,开口道,“还杵在那里作甚!还不跟上,想吃板子吗!”      锦毓一听这话,双眼中顿时放出亮光,一纵身从地上跃起,慌忙跟上。      锦毓一路上跟在沈睿之身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一瞧见他怀疑的目光扫过来就赶紧目不斜视,沈睿之心中和明镜一般,只是不点破罢了。      好容易进了营帐中,锦毓端茶送水,捏肩捶背,好不殷勤。沈睿之暗暗发笑,一把捏了锦毓的手将她拽至胸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忙活了这么半天,也该和为夫说说方才之事闹的哪一出啊!”      锦毓心中暗暗叫苦,不敢直视他,又不清楚他究竟看到了多少,便打着哈哈笑道,“方才之事,将军不是看见了吗?徐将军一时酒醉认错了人,就这么简单……”      室内一阵沉默,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淡淡交织。      良久,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轻笑,“嗤……阿毓,夫妻一场,我还能不了解你吗?这些天,你的一举一动为夫都看在眼里。自从你见了徐青,便终日精神恍惚,似乎想见他,却又总是避着他……”      “我没有……”见自己的老底被人揭开,锦毓又羞又急,就想出言反驳。      “嘘……别急,听我将话说完……”沈睿之轻轻掩住她的嘴,面容很是沉静。      “再说说他,徐青身上那块玉佩自他进军营之后,我就从未见他解开过……”      “那和妾身又有什么关系?”锦毓快速出言辩解想掩饰心中的慌乱。      “无独有偶,我记得你也有这样的一块玉佩,两块合一便为一个整圆,很明显,这是一对。还有方才,他能准确地叫你林姑娘,若不是你与他记忆中的人极为相像,满营军士,他怎么就偏偏错认了你呢?……阿毓,事到如今,你还要说与你无关吗!”      说到最后,话语中已带上了些叹息。      锦毓低下头,久久地不愿再言语,她怎么能妄想骗过沈睿之呢?他像一头精明的豹子,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亏自己还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兀自以为骗过了所有人。      “阿毓……”沈睿之抬起她的脸庞正视她的眼眸,“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们既做了夫妻,从此便要相守一生,若是我不问,你预备将这件事瞒我多久?”      他叹了口气,大手抚上锦毓细腻的眉眼,低醇的声音有如落花般伤感,“阿毓,你我虽为夫妻,却不能坦诚相见,这么做,对我公平吗?”      空荡荡的声音在室中回响,红烛噼里啪啦跳动着耀眼的火焰,时不时开出烛花,增添一室生机。      帐外,西北风卷着漫天的黄沙不知疲倦地怒号着,呜呜咽咽好不凄凉。      锦毓闭上眼,任心中的沙漏一点一滴地流淌过。      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闪着决绝的光芒。      “将军,你信我吗?”她这样反问道。      沈睿之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吐出坚决的话语,“只要你说,我便信。”      “好……”锦毓点点头,犹豫片刻便开口道,“妾身与徐将军之间,清清白白……”      她将深埋心中许久的往事娓娓道来,从他们的初识一直说到结束,中间有些片段被她刻意省去,虽然夫君嘴上这么说,但凡事还是要掌握分寸,既不可一股脑全说出来,也不能满嘴跑火车,凡事要留有余地,真真假假都得沾上点边。这还是自己未出嫁时母亲传授给自己的御夫之道。      等到全部说完,锦毓怯怯地打量着沈睿之的脸色,自己说的这些,不知能否让夫君满意。      沈睿之蹙着眉头,似在辨别她话中的真假。      “将军,妾身与徐将军并无瓜葛,若是实在要细究,那便是幼年相识,童年玩伴而已,何足挂齿?至于徐将军今儿与妾身说的那席话,不过是酒醉之人一时兴起说的胡话,不足一提。”锦毓坐在沈睿之面前好言劝道,一双手紧搂着他的脖子,大大的眸子中闪着可怜的光芒。      瞧见沈睿之还是没有反应,她慌了,正要起身请罪,却被沈睿之一把抱住。      “阿毓,我真嫉妒他!若是那人不是阿青而是我该有多好?他与你有过那么多的美好记忆,占据了孩提时期几乎整个时光……若是我们能早一些认识,之后的路何至于走得如此艰难!阿毓,我嫉妒的要发狂了……”      他将头紧紧埋在锦毓脖颈处,贪婪地嗅着他熟悉的清香,心中一片慌张。      锦毓心中的石头瞬间落了下去,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将军,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妾身和他之间只有短短的几年,可妾身与将军之间却有一辈子的情谊,咱们是结发夫妻,是要长相厮守的,将军又何必舍大而求小呢?”她纤细的手指轻抚上沈睿之刚毅的面容,这才是她的夫,是自己托付终身的良人,过往的种种,就让它云消雾散了吧。      “将军,妾身既已做了你的妻,就定当以夫为纲,一心一意相夫教子断不敢想其他,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莫要让不相干的人扰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她眼神灼灼,隐约有流光转动,娇嫩的皮肤鲜艳的唇瓣,在灯下美得不可方物。      有细碎的吻一串串落在锦毓额上,眼眸上,耳畔是沈睿之情到浓时的话语,“阿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锦毓原本慌成一团的心此刻是从未有过的宁静,灯影下,两人的身姿互相交缠,说不尽的缠绵缱绻……      “将军,时间不早了,妾身服侍您就寝吧……”锦毓眼瞧着已是三更夜半,忙从沈睿之怀中起身便向营帐外走去,“将军,妾身命人取些水来……”      帘帐一掀,门外赫然立着一个男子,银甲银凯,身上沾满了露水,也不知在这站了多久。      锦毓抬头望去,待看清那人是谁,好似一瓢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送上,大家等急了嘛!! 沉寂了几天之后水月又要日更啦,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哦! 爱你们么么! ☆、梦醒   “徐将军,怎么是你!”锦毓一掀帐帘就瞧见徐青一身风霜呆呆地伫立在账外,像一尊年久失修的石像一般兀自在风中石化。      听见响动,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锦毓的耳垂上,只是一眼,便叫他心如死灰,再抬眼时,眼中已是泪光微现,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双手在身侧死死攥成拳。      “徐将军……”锦毓的心一点点地低入谷底,一种不妙的预感瞬间浮上心头,他这个样子,分明是在这里站了许久,那么自己方才所的话,定是让他全部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不自觉地低低唤了一声,垂下眼眸,再也不敢去望他。      “好,好……原来是你,原来是你……难怪……”好半晌,才有喃喃的低吟传来,那是徐青的声音。      他怎么会想到,他曾经朝思暮想的相见竟是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场合,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草草收场。      若不是因为自己今日特来向大哥请罪无意间听见了帐中的谈话,她预备,还要瞒自己多久?      原来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人,事到如今,只有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兀自做着蠢梦。      他魂牵梦绕辗转反侧的姑娘,竟然已嫁作人妇,从此过往的一切,便都要化作过眼云烟。      终究是天意弄人,孩提时期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终究是黄梁美梦,梦醒,佳人已逝,恨不相逢未娶时。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唯有泪悠悠,垂三行。      “徐将军,你听我说……”      “何人在外面?为何不进帐内?”沈睿之瞧见外面的说话声,不禁开口询问道。      “大将军!”      徐青再也未看锦毓一眼,径直从她身边绕过,拜倒至沈睿之面前。      沈睿之看清面前之人是谁知后,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心中突的一跳。      “阿青啊,这么晚了,所来何事啊?”他有些不自然的干咳几声,起身将他扶起。      “大哥,小弟今日多吃了几盏酒,举止言行失了往日的体统,大哥虽不怪罪,然小弟心中愧疚万分,思前想后,特来请罪,请大哥责罚!”徐青的声音掷地有声,肃穆而立。      “阿青,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如此客气?今日原本就不同往日,多吃几碗酒无甚大碍。汝是吾心腹之人,待你如亲兄弟一般,既是兄弟,又何来责罚一说?速速回去休息,无须多提!”沈睿之长叹一口气,抚肩劝慰道。      徐青听了此话,单膝跪地抱拳道,“承蒙将军不弃,虽肝脑涂地不足以报答大哥恩情!”说罢,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徐青……”沈睿之突然唤住。      徐青的身影瞬间停住。锦毓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中,她不知道他们要说些什么。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风卷黄沙的簌簌响动,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响亮。      “无事……回帐去吧。”沈睿之颇有些颓败的摆摆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放他归去了。      那徐青脚下生风,转眼间便消失在无边的黑夜中。      虽只是弹指一挥间,然锦毓却觉得通身冰凉,额上密密麻麻尽是细密的汗珠。一直望着他身影消失,方才长舒一口凉气,那背上衣衫早已是湿透。      这一夜,锦毓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天刚蒙蒙亮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只觉心中恍惚绞如乱麻,遂披衣起身,洗漱完毕。      亲自将沈睿之将军大帐打扫整理过后,只觉无事可做。便愣愣地坐于左右床沿上发呆。忽又记起那日陆欢之事,也不知她这几日休整的如何,心中实在放心不下,遂起身朝营帐外走去。      老远的就瞧见陆欢忙碌的身影,手法娴熟又精准轻柔,是以找她疗伤的军士如今是愈发多起来。      只是今时不同于往日,陆欢的身边还立着一位玄袍银铠的将士,锦毓定睛一看,不是青云侍卫是谁?      原来这青云自那日事变之后,竟是每日都要来此,美其名曰教管军纪维持秩序,不管风吹日晒日日如此。有他这么一个将军面前的红人在此,像个门神一般,原本还心怀不轨的军士谁敢造次?皆安安静静本本分分。      陆欢心中有数,只是他不提自己又怎好多问,只不过是低头疗伤不愿接触他间或火热的眼神。偶尔疗伤的军士皆散去,他也会和她说上几句闲话,一切尽在分寸之内,毫不逾矩。      他二人实则是郎有情妾有意,只是互相不知对方的心思,彼此都在互相试探对方。      陆欢感受到青云火热的眼神聚焦在自己身上,直烧得她如坐针毡,连手都在微微发抖,却硬是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      好容易疗伤的军士尽皆散去,原本喧喧嚷嚷的人声一瞬间陷入静谧。      陆欢低着头默默收拾器具,眼角余光却一直偷偷瞟向站于身侧的青云。瞧见他似乎面有难色,神情间略有犹豫,不觉自己的心也噗通直跳,两腮赤红。      “陆姑娘……哦不,陆大夫……”青云磨蹭了半晌还是上前,颇有些结巴地说道。      “这是你上次遗漏的锦帕……我本想叫住你,奈何你已经走远……万般无奈我只得将它收好,今日正好物归原主。”青云自怀中小心心翼翼地摸出那块锦帕,郑重地递过去。      陆欢一愣,似是没有想到他说的竟是这件事。好在须臾便恢复神情,接过那方帕子笑道,“如此,便有劳青侍卫了。”      “不过举手之劳,何须挂齿?只是姑娘日后得留心了,此番幸好是我而非他人,若是被有心之人捡去,恐于姑娘不易啊……”青云摆摆手,正色道。      “是,多谢青侍卫提醒……”陆欢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他灼热的眼光。      此话说完,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一片沉默。两人都知道此地非久留之地,但谁都不愿意离去,本有一肚子的话,却又不知从哪说起,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既捡了别人帕子,想必不日咱府上便可促成一桩喜事,岂不美哉!”一道声音自门口传来,原来是夫人。      锦毓已在外头观望多时了,一来方才疗伤军士众多不便进入,二来也好在门外为他们望风。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早就察觉这二人有猫腻,有心想促成这段好事,怎奈她二人都是闷葫芦不声不响可真是急煞她也。今儿好不容易让她逮到这么一出,如何肯放过?      陆欢敏感,一瞬间便明白锦毓话中之意,直羞得艳若桃李,一双水眸直往青云身上睃。青云也有些羞赧,躬身就想行礼,又意识到此地不是沈府,便也只微微欠了身子。      “姐姐,你瞎说什么呢?让人家笑话……”陆欢一闪身便钻入锦毓身后,嗔道。      “夫人,青云先行告退。”      锦毓微微颔首,青云便闪身离去。      “欢妹妹,如何?将军身边一等一的侍卫可还入得了你的眼?”锦毓眼瞧着青云离开,忙将陆欢拉至一旁,促邪笑道。      “毓姐姐,你胡说什么,看我不撕你的嘴!”陆欢闻听此言,双眼含春,两颊绯红,扑过来就要捏锦毓的脸。      “好妹妹,快别这样,这里是军营,耳目众多不比沈府。仔细着别叫外人瞧见……”锦毓与她玩笑了一会,突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压低声音正色道。      陆欢一听,也慌忙收敛了神色,扶正头上略微倾斜的帽子。      “咳,咳……”帐外突然传来声响,二人忙回头望去。      “徐将军!”帐外站着的赫然便是一身戎装的徐青,此刻,他正定定地盯着锦毓,目光中复杂的情感几乎要将她融化。      锦毓低下头,心虚的不敢与他对视。默默挪动着身子,企图将自己藏进陆欢身后。      “你,过来跟本将军走!有事要询问于你!”      徐青瞧见锦毓对他避而不见,心中又是气恼又是伤感,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便转身离去。      锦毓惊愕地抬起头,瞧着他高大的身影,心中很是忐忑。      “毓姐姐……”身旁陆欢担忧地唤她。      锦毓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再无犹豫,快步跟了上去。      罢了,祸是自己惹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左右都是要说清楚的,既然再无可能便早断了各自的念想,也好过夜长梦多。      徐青一路七拐八拐,锦毓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们终于在一片胡杨树林里停住了脚。      徐青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锦毓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事到如今,还能与他说些什么呢?      “你很早就认出我了,不是吗?”久久的沉默之后,是徐青四平八稳的声音传来。      “是……”锦毓不想瞒他,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说了实话。      “我倒想听听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徐青负手而立,淡淡地问道。      “将军忘了吗?您腰间的玉佩,乃是家父所赠,是以妾身一眼便认出。”      “我就知道……”徐青苦笑,“我就知道你还记着我,不曾忘了我……”      “是,这些年来,妾身确实不曾忘了将军。”锦毓抬起眼,直直地望向徐青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来啦! 明天去海边玩,要穿的美美哒!大家放心,明天更新继续。 ☆、亲疏有别   她话音刚落,徐青的眸子中亮光一闪而过,如同冬日的火苗,炽热而又灼烈。      “妾身与将军幼年相识,虽然将军日后举家南迁,犹不敢忘。又何来忘记一说?”锦毓后退一步,身子紧紧倚靠着树干,目光在徐青脸上游离片刻便转而望向阴沉沉的天空。      “仅仅只是这样吗?难道就没有什么特殊的缘由让你记着我?”徐青上前一步,眸子中的火花愈烧愈烈。      “将军认为呢?”锦毓垂下眼眸,声音缥缈,却又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小树林中。      徐青眼中的火苗熄灭了。      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双目隐隐发赤,内中不时有流光闪动。      锦毓被他盯得身影一僵,直觉告诉她不能在此久留。      “徐将军,妾身该走了……想必将军已知妾身的身份,还望将军看在你我曾是旧识的份上,替妾身保守好这个秘密,妾身感激不尽。”说罢,锦毓匆匆转身就想往林子外头跑去。      只是还没迈脚,早有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但也只是仅仅须臾,那只手便规规矩矩地收回,随机一个人影挡在了锦毓面前。      “你就这般舍不得他?就连他出征也要随之而行!”失望痛心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出,“锦毓,自古男儿出征最忌携带女眷,你这般做,究竟是为何?不要命了吗!”他凑近她的耳畔,低低地咬牙切齿般,说不尽的苍凉。      “其实将军很清楚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我是他的夫人,因为我在乎他,故而情愿一路追随他……将军,你明白吗?”锦毓抬起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么我呢?我算什么?难道你忘了……”徐青双眼赤红,几乎是从嗓子眼中吼出来。      “将军何出此言?妾身一直认为将军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怎么今儿竟如此糊涂?将军之于我,是儿时故人,今偶然相遇,喜不自禁,沈将军之于我,是妾身夫君,是要举案齐眉日共度一生之人。此间关系,谁亲谁疏,将军难道不明白吗?”锦毓打断徐青的低吼,淡淡地说道,看似平淡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般直戳进徐青的心扉。      “妾身知道将军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妾身希望将军永远都不要说出口。妾身与将军相识于幼时,有过许多难忘的情谊。只是人生各有命,姻缘随天,纵使妾身曾对将军有过什么非分之想,事到如今,也早已是一笑泯之,妾身与将军,是再无可能的了。      这些道理想必将军都明白,只是将军太执迷于过去的回忆不愿抽身自拔。将军年纪轻轻,乃我大宋股肱之人,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日后未尝不会寻到可心之人。”她瞧着徐青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熄灭,终是不忍再说下去,心中愧疚,感伤纠结成一团,勒得她喘不过气。      “该说的话,妾身今儿都与将军说明白了,将军也许今天想不明白,日后也总会想明白。军营中人多口杂,妾身怕伤了将军名誉,先告退了。”说罢,她再一次决然地转身,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身后之人的挽留阻拦声。      “锦毓,你可想好了,出了这座林子,日后我们,就再无瓜葛……”风传来身后喃喃的低吟,颤抖的声音传入锦毓耳中,逼着她有种落泪的冲动。      她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抬头望天硬生生地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天还是一样的蓝,白云也和那时无异。只是他却不是曾今的他了,她也不是。      错过的,永远错过了。那年花下的女孩子,终究是离他远去了。      锦毓脸庞上犹挂有未曾干去的泪痕,提起脚,消失在树林的远方。      踏出林子之时,正巧遇见等候在外的沈睿之。他二人先是一愣,随后相视一笑,一下子好像驱散了锦毓心中的阴霾。      两人回到营帐,沈睿之像往常一般,竟是一句话也没问。倒是锦毓先忍不住了,不禁开口试探道,“将军,你就不想知道妾身与徐将军在林子中说了些什么吗?”      沈睿之朝她一笑,“为夫当然想知道,只是你不说,我便不会去问,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告诉我。”      锦毓很是感动,“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夫妻之间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妾身现在就告诉将军。”      当下再无隐瞒,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全部告诉了沈睿之。      沈睿之听罢,沉吟不决。一方面感慨于徐青用情至深,一方面又对锦毓的回应很是欣喜。      “阿毓,你既如此为难,为夫倒是有个万全之策。赶明儿便将你悄悄送往西北驿馆,你在那儿好生住下。按我军如此势如破竹的作战速度,西夏国城破指日可待,待到凯旋之时,便是你我夫妻团圆之时。”沈睿之犹豫半晌,还是说出心中积藏已久的话语。他原是不想出此主意,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      锦毓一愣,知道夫君心中为难,虽心中悲伤,亦不愿使他为难,勉强笑道,“妾身觉得此计甚好,就依夫君这般做吧……”      “如此,只好委屈你了……”到了这个时候,好像再说什么都已无益,勉强吐出的话语是这样的苍白无力。      “将军不用说了,妾身省得。将军安心,驿馆虽冷情,却总有离开的那一天,妾身不怕。”锦毓上前拉住沈睿之的衣袖,好言安慰道。      真真是相聚欢,离别苦,敌不过塞外黄沙满天。      这天深夜,沈睿之亲自驾马带领四大护卫,将锦毓一路秘密送往西北驿站。      ***   大宋军士一路北上,进入夷夏境地。那夷夏本是边境蛮夷之地,不识礼教食古不化,每日只知烧杀抢掠以蛮力侵略大宋边境居民。      如今大宋军士来此,此地百姓喜出望外,自是夹道欢迎捧粮送水。沈睿之吩咐军士一律不准接受,百姓见军纪严明战士们爱民敬民,此举更得民心,更是赞叹有加。      大宋军士得民心拥戴,更兼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因此所向披靡,一路上不知收复了多少城池故土,还攻克了夷夏大大小小城池几十余座,一时间军心大振。      就这般春去秋又来,送走了塞北的冬天,又迎来了姣姣的春日,转眼间已是旬月有余。战士们一路北上,终于到达夷夏国都城下。      夷夏国王骨咄禄昏庸无道不理朝事,终日在后宫中与嫔妃美人厮混一通,醉心于声色犬马中,徜徉与温香软玉内,对前方战况根本不屑一顾,总认为自己身处西北荒蛮之地,更有绵延不绝的沙漠作为天堑,大宋军士定会知难而返,必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是以当听见沈睿之率领的大宋军士已兵临城下,即将攻陷国都之时,惊得他猛地摔碎了酒杯,几近从凳子上摔下去。      “这可该如何是好?如今兵临城下,你们倒是给朕想些办法!如若不然,养你们这些饭桶有何用!”他烦躁地在大殿中走来走去,对着下首低头不语的臣子大发雷霆。      “陛下不必担心,大宋军士千里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想必粮草也应所剩无几,在此情况下,军心不稳,退缩之意必起。而我军以逸待劳,粮草充沛,根本不需与他们交手,只需闭门不出。      臣担保,不出一月,彼军自乱,到时我军再乘胜追击,定杀得他们毫无招架之力。如此,此战可胜,夷夏可保。”寂静的大殿上突然响起响亮的话语。      众人皆回头望去,原来是夷夏国师塔木叶。      “不错,不错,国师所说甚是有理。我们就闭门不出任他怎样搦战也不迎敌。夷夏气候多变,更兼黄沙漫天,鲜少有水源。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妙计!妙计啊!”骨咄禄长吁一口气,喜笑颜开,心上忧愁一扫而光。      至此,夷夏军士整日闭门不出,任大宋军士如何叫骂就是缩在都城内不愿迎敌。      这般过去了几天,大宋军士身心俱疲,军营中隐隐有些骚动。      沈睿之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命令军士们只在军营中待命无需再出营叫阵。他自己却召集了所有副将们在主将大帐中商议军情。      大帐中一片肃穆,气氛很是沉寂,沈睿之坐于上首,抬眼环顾众将,半晌发问道,“诸位将军,夷夏军士闭门不出,任我军如何叫阵他们就是坚守不出,这般下去,军心涣散,粮草入不敷出,我军危矣……诸位可有什么好的良策?”      众将军交头接耳,却是谁也想不出好的计谋。      “徐将军,你怎么看?”沈睿之颇有些失望,转眼瞧见一旁沉思不语的徐青。      徐青蹙眉,转而说道,“大将军,夷夏此举是在逼我们退兵。他料定我们远道而来,必定人困马乏粮草所剩不多,便想着将我们困于此地直至走投无路,他们的目的便达到了。只是他们等的起,我军无论如何却也耗不起。势必要主动出击攻占夷夏都城,晚了,情况不妙啊!”      这徐青自从上次与锦毓树林一别后,终日恍恍惚惚,神不守舍。沈睿之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不好与他挑明。      好在经过这些日子,他也算是有些清醒,他原本就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谁公谁私还是分得很清楚。更兼锦毓早已不在军营中,眼不见心不烦,故而在此危难之时,自是将一切小情小爱都抛之脑后,专心思考破敌对策。      “是这个理,那么依你看,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破敌呢?”沈睿之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道。      “大将军,依小弟看,夷夏都城只宜智取不宜强攻。将军可佯装退兵,小弟令人散布谣言,骨咄禄听闻消息必兴举国之兵前来追赶。      将军可预先派一支轻骑绕至追兵之后,待大军将夷夏追兵诱至邙山山谷之时,便可回马厮杀,与随后赶到的轻骑前后夹攻,形成合围之势,将夷夏之军全部剿灭于邙山山谷中。军士既亡,夷夏国都再无防御,又何愁城不灭呢?”      沈睿之抚掌大笑道,“此计甚妙,阿青不愧是世间难得的文武全才!如此,便依你而行,速速下去准备,切不可走漏了风声。”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美丽的小天使们,新的一章奉上!水月知道这次更新的太晚了,深感抱歉。 首先很感谢小天使们日复一日的支持与等待,还有对水月的期望与容忍,对于偶然间取消了收藏的小天使,水月也很理解,也很感谢你们曾经的支持,希望日后看文愉快。 这篇文不日就可以结束了,我会尽量加快速度将它完结。希望你们一直都在, ☆、被劫   且说徐青出帐后一面着人安排退军事宜,一面寻思着如何才将风声透露出去。      是夜,一名士兵头子因不满于退兵安排,发了几句牢骚。传到徐青耳朵里,顿时勃然大怒,将那士兵头子抓来二话不说就要斩首示众。众将纷纷劝阻,值此正是用人之际,杀了他难免导致军心不稳,军士不服。      众人劝了好久,徐青方才勉强收回命令,但仍旧不解气,命令拖出去通打一百军棍。众将又是一番求饶,好说歹说最终才降到五十军棍。直将那军士打得皮开肉绽声嘶力竭。      徐青出帐狠厉斥责道,“你给本将军记住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今西夏闭门不出,城墙坚实无法攻破,我军粮草入不敷出,将士们饥渴难忍,这种形式下根本不敌西夏军士,唯有退兵为上上策!你若是再不服从军纪一味逞强好胜,本将军就让你死在这荒漠之地!滚!”      那军士回到帐中,越想越觉得窝囊委屈,心中恨意一点点蔓延。乘着夜半无人时,他召集手下心腹密谈道,“我们一心为大宋着想,一路长途跋涉来到这荒蛮之地,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吗!      而今那徐青竟如此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丝毫不留情面,似这等无情无义草菅人命之徒,我宁愿投降西夏也不愿跟随他!男子汉大丈夫与其畏畏缩缩做个逃兵,不如做出一番事业!”      两个心腹面面相觑,面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你们不愿意!”那军士头子见半晌无人响应,面上顿时露出凶狠的神情,一双眸子似刀子般剜着着地下低头不语的两个军士,一双手已暗暗握紧腰间的短刀。      那两人见情况不对,慌忙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匆匆回应道,“大人多虑了!那徐青骄横跋扈,我二人早有此意,苦于没有计谋脱身。今既然大人言说此事自是惊喜万分,只是不知大人有何良策?”他话音刚落,另外一人也不甘示弱地和道。      那军士这才放下心,面上很是满意。将那二人召唤前来细细耳语一番,又叮嘱他们速速准备不可泄露机密。      那二人心神不定地出了帐子,寻了个乌漆嘛黑的犄角旮旯之地商议道,“我俩本是碌碌无为之人,不愿险中求富贵,只想平平稳稳有惊无险过完这一生,今何故要作此冒险之举,白白成了别人的替罪羊?不如将此事告知大将军和徐将军,指不定日后能飞黄腾达呢?”      两人一拍即合,径直就前往主帅大帐说有顶顶要紧事要通传。      巧的是沈睿之与徐青碰巧都在商议军情。听见二军士如此说,不觉面上隐隐都有喜色。      徐青暗自思忖片刻,召军士上前,告诉他们如何如何做,又向他们保证事成之后定会向圣上请旨封他们为万户侯,子孙后代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二人大喜,领命而去再不迟疑。      大宋军营这边忙的火热,西夏国君骨咄禄却是全然不知,犹自左拥右抱徜徉于醉生梦死间。一切朝政军务大都交给国师塔木叶处理。      第二日,国师匆匆赶来,向骨咄禄禀报说是守城军士抓住了两个大宋军士。骨咄禄一听来了兴趣,忙推开缠在身上的美人,问道,“可有什么收获?”      塔木叶淡淡答道,“那二人自称是徐青身边的军士,因不满于徐青骄横跋扈对他二人痛下杀手,因此特来投降。还带来了众多机密。”      骨咄禄大喜,张口就问,“有何机密?”      “陛下别急,容臣慢慢说来。果然不出我们所料,那两个军士说,大宋军队因粮草短缺又苦于久攻不下,因此只得退兵,时间就定在今夜。”塔木叶丝毫没有一点喜色,甚至有些忧心忡忡。      “真真是天助我也!国师,我们还犹豫什么?速速调集全国兵马,就等着今夜与大宋大战一场,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骨咄禄眉飞色舞,哈哈大笑,喜得唇上的八字胡都要飞起来了。      “陛下,臣以为不可。仅凭那二人片面之词就兴举国之兵实在不妥,万一是诈降计,我军危矣,而今只宜按兵不动坐观情势如何,切不可草率出兵。” 塔木叶听骨咄禄这般说,慌忙奏谏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朕要一辈子都缩在城中吗!国师,你可别忘了,这般紧闭城门连只苍蝇都不放出去,城中粮草很快就将所剩无几,到时候,就算沈睿之退兵,朕也早就饿死了!”      骨咄禄怒道,一脚踢翻了身旁的琉璃大花瓶,惊天动地的响声宣泄着他心中的愤怒。      “陛下……”      “什么都别说了!国师,朕命令你出兵,收复夷夏国失地,你若是胆敢违抗圣旨,朕第一个先杀了你!”骨咄禄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塔木叶无奈,跪在地上无计可施,好半晌才说道,“陛下的话,臣不敢不听,陛下息怒,臣即刻派军马前去追赶。只是为了万无一失,国中军队得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国都内保护陛下的安全。此外,臣还探听到一则消息……”      “臣听闻大宋军士统帅沈睿之的夫人也随军而来,此刻正住在离着不足百里的西北驿站之中……”      骨咄禄气极反笑,“国师,朕瞧你是糊涂了吧,一个女流之辈,来了就来了呗,莫非她还能打仗不成?”      塔木叶神秘一笑,凑近说道,“陛下,您可万万别小瞧了这个女人。自古男儿上战场最忌讳有女子跟随,这几年政策还稍稍放开,这要搁在以前,那可就是死路一条!就更别说一军统帅沈睿之了,他焉能不知?陛下您想想,如若不是在乎到极致,他身为大将军,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夫人一同带来吗?”      骨咄禄的脸色渐渐凝重下去。      塔木叶一面偷瞄他的脸色一面继续说道,“臣还听闻,这个沈大将军对他夫人林氏极尽疼宠。就连林家之前退过沈家的婚约他也不恼,反而用权势硬逼着林家重新将女儿许配给他,陛下,那沈睿之是什么样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就偏偏要与那林氏纠缠不清呢?这难道不奇怪吗?”      “那依国师看……”      “陛下,依臣看,那林氏绝不是等闲之辈,尽早擒到宫中,说不定日后能起到‘挟林氏以退三军’的作用……”塔木叶阴险地笑道,双眸中放出狡黠的光芒。      骨咄禄倒没想那么多,他脑海中想的是这女子该有多么国色天香迷得沈睿之神魂颠倒,若是能占为己有……光是这么想一想就已经全身燥热酥了半边身子,忙不送地说道,“国师说得甚是有理!如此,就快快将那小娘子请来,速速请来不可耽误!”      西北驿馆中冷冷清清的,除了守卫的军士来来去去晃悠之外,服侍锦毓的就只有一个年纪小小的丫头。      一看就是久在大漠中生活,黑黑黄黄的脸,干瘪的身材,头顶上稀黄稀黄的头发勉强编成一个小发髻。锦毓尝试着与她交流,可那姑娘似是很怕生人,怯怯的一双眸子不敢正眼瞧人,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锦毓多次尝试无果便也放弃了,终日里只是静坐在驿馆中,托着腮看庭前一排一排的胡杨树,心中思虑万千。      白日里时光倒还好熬,只是一到晚间往往是最难熬的时候。西北气候恶劣风沙漫天,每到天黑时分便狂风怒号飞沙走石。      驿馆年久失修,木门木窗早就破损不堪,哪里禁得起肆虐的狂风。每每总是被吹得吱呀作响,甚是吓人。锦毓一人睡在偌大的馆舍中,总在担惊受怕中浅浅而眠,又往往在噩梦中惊醒。几番时日下来,倒比往日还要清减上三分,成日里总是卧在榻上不愿起身。      这日夜里,锦毓又在噩梦中醒来,窗外昏黑一片,没有月光没有星星,像只沉默的野兽张着大嘴即将将她吞没。      锦毓看得有些心惊,不自觉闭上眸子。突然,只听见门外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锦毓一下子警觉起来,只是还未起身,门就被推开了。五六个黑巾蒙面的黑衣人闯了进来。      正待要尖叫,嘴就被一把蒙了起来。领头的黑衣人低声说道,“夫人,沈大将军有事让夫人速速前去,小的们无礼了!带走!”      话音刚落,几个黑衣人就将锦毓点了哑穴,连拖带拉扔进麻袋中,随后扛起麻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清晨,守卫军士才从昏迷中醒来。原来这一伙黑衣人提前在军士的饭食中下了极强的迷汗药,是以众人皆昏昏沉沉睡去,根本没有注意到驿馆中发生的轩然大波。      意识到驿馆中住着的神秘女人不见了,众人皆大惊失色,慌忙飞鸽传书告知沈大将军,又怕有突发情况,又派一人骑快马火速赶往大军驻扎地亲自告知。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章奉上,大家稍稍看看就行。 这几天阴雨连绵的,好像心情都不是很痛快。太阳宝宝快出来吧! ☆、邙山战事   由于驿馆与军营相差百里,是以当军士快马加鞭赶往军营时,已是几日之后,大军早已退走,整座营帐空荡荡的,随处散落着未来得及带走的军械粮草,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送信的军士找了半晌最终还是悻悻而归。      因此,锦毓失踪的消息便一直没有传到沈睿之耳朵里去。      却说锦毓被蒙上眼睛塞进麻袋里连夜被掳出了驿站,几个黑衣人武艺高强,所骑坐的又是产自大宛的良马,日行千里,不过几个时辰便顺利到达夷夏国都。      “去!把那个女人给朕带上来!”骨咄禄一听人已抓到,喜得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忙支起肥胖的身躯不送命令道。      锦毓一路在马上颠簸,只觉腹中翻江倒海般难受,好容易被人从麻袋中放出来,眼前还兀自冒着金星。勉强打量四周,金碧辉煌富贵风流,不似等闲之地。      几个侍卫连拖带拉将锦毓带到骨咄禄面前。骨咄禄眯眼看去,那眼登时就直了。原来锦毓是地地道道的中原女子,生得娇艳秀美,而夷夏国地处西域,平日所见尽是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西域女郎,虽长相妖艳火辣有风情,却终究少了些娇滴滴的趣味。      如今见了锦毓,细白如凝脂的肌肤,乌黑黑的堆鸦发髻,圆溜溜满是风情的杏眼,还有嫣红的唇,俏生生又尖尖的下巴颏儿。一身淡青色云锦千机裙,外罩月白色烟笼翠袖雪段外褂,腰间美玉香囊齐齐整整,一举一动间珠翠钗环叮咚作响,一颦一笑皆是醉人风情。      这通身的气派和举世的仪容,哪里是夷夏国那些整日只知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的俗物可以相比的。      锦毓垂着眸,手心攥得死紧,竟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她颤颤地缩着身子,佝偻着作出一副庸俗不堪的姿态。却不知身边被谁踹了一脚,冷不防“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身上摔得生疼,锦毓勉强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声,缩起身子挣扎着低下头。突然,尖俏的下巴被人粗鲁地抬了起来。      “哈哈哈!果然是难得的美人!怪不得沈睿之那小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连上阵杀敌都不忘带着你逍遥快活!”头顶上传来粗噶嘶哑的声音,夹杂着不怀好意的笑声。      锦毓被迫看去,面前之人,三四十岁的年纪,整个人高大壮硕,原也是端端正正的长相,只是不知是纵欲过度还是什么缘故,一张脸青白交加,满脸的横肉像是找不到一个依靠点,软塌塌地垂在脸上,看着很是凶狠可怖。他身穿龙袍,头戴金冠,锦毓隐隐约约好像知道此人的身份了。      “美人,好好待在朕的皇宫中,朕倒要看看沈睿之是救你还是亲眼看着你去死!”他那双肥硕的手在锦毓脸上流连忘返,感受着手下温润滑腻的触感。      锦毓的心低到了谷底,身子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她虽是女流之辈,祖上也曾是将门世家,兵法之道她也掌握于心。如今,自己是做了西夏的人质,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只是她很快便镇定下来,咬紧牙关,一双手紧握成拳。      “他不会来的,在他眼中,妾身既不是他的夫人,也不是他的至亲,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你们想用我威逼他就范,是根本没用的。”锦毓忽然淡淡开口道,声音不低不高徐徐道来,在偌大的宫殿里甚是清冷。她抬起一双素净的眸子坦然迎向上首凶神恶煞般的男人。      眼下,断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睿之的夫人,自己死了不要紧,若是睿之真为了自己……她不敢想下去,强自镇定着。话还没说完,后背已是冷汗直流,濡湿了厚厚的衣裙。      “小娘子生得勾人,一张嘴倒也是伶牙俐齿,只是你骗得聊别人却骗不了我!你若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儿,他如何肯将你一路携带?什么都别再说,这次我定要他的狗命!”骨咄禄“嗤”的一声轻笑,两眼中射出蚀骨的恨意。      “大王,妾身说的都是实话。妾身与那沈将军并无任何瓜葛,妾身原是农家女,大军行至我家门口,将军见妾身颇有些姿色,便带着随军做个消遣,不过有过几日露水情缘。大王请细想,若妾身真与那沈将军有甚关系,如何却孤零零在营地外住了一个年头?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锦毓探口气,颇有些怜悯地瞧着骨咄禄,面上无任何悲喜之情,声音平淡如波,毫无畏惧。      她这话一出,整座大殿都安静了。骨咄陆脸色暗了下去,一双眯眯眼也睁开了。面前跪着的女人,无悲无喜,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一丝涟漪,从容到极致,到让自己有些惊讶。      他的手仍旧细细摩挲锦毓滑腻的脸庞,一双眼阴鸷地盯着她瞧,不出一语,似乎在思索她话中的真假。      锦毓一颗心差点从胸腔中蹦跶出来,身子惊吓到极致已经麻木失去知觉。只是一双眸子却仍定定地与骨咄禄对视,清冷的一双眼,丝毫没有惧色。      骨咄禄的手缓缓往下游离,顺着细腻颀长的脖颈一路往下来到锦毓胸前,忽的一把挑开她衣裳的前襟。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衣裳下桃红色的小兜隐约可见。      锦毓的眼睛登时瞪圆了,身子剧烈颤动起来。      骨咄禄不再动作了,一张脸玩味地看着她,似乎很是满意她的反应。      “你这个女人,倒是有几分厉害。放心,朕不管那沈睿之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你是农家女还是富家女,朕统统不在意,你这样的女人,朕要定了!”说罢,一把便将锦毓抱起欺身便压了上去。      锦毓大惊,先不说这周围尽是官员侍卫,自己是睿之的夫人,如何能让人玷污了清白!正要不顾一切挣扎撕咬时,有声音从耳畔传过。      “陛下,万万不可!”说话的是国师塔木叶。“陛下,而今此女的身份还未确定,是否是大宋特意安插的奸细我们还未得而知,不如先将此女扣押,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办也不迟。      陛下,值此正是国家危难之时,还望陛下以军事为重。”国师眼见情势不对,圣上的老毛病又犯了,慌忙站出来跪身奏道。其余大臣也都跪下来。      原本兴致勃勃准备大干一场的骨咄禄瞧见底下跪着的一班大臣,又瞥见身下女子一双眸子中慢慢都是恨意,那兴致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扫兴的东西!哭哭啼啼地做给谁看!”他一掌便将锦毓扫至一边,锦毓虽瘫软在地上,但也知道自己勉强逃过一劫,挣扎着缩起身子慢慢往后挪。      “来人,将这个贱人押下去,好好关牢了!”话音刚落,便有几个侍卫将锦毓带了下去,关进一间黝黑潮湿的黑屋子中,这里是天牢的最里端,重重守卫,真真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   沈睿之自领大宋军士一路退去,徐青断后,沿路埋伏兵马,叮嘱为首将领只许败不许胜,将敌军一步步引入邙山中去。      这边夷夏军士见大宋军士争相退去,喜不自禁。行军主帅喀萨头脑一热,早将国师叮嘱自己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一门心思只想着追赶。      一路上,大宋军士丢枪弃甲好不狼狈,夷夏士兵自以为胜利在握,个个皆有轻视之心。行到一个隘口处,忽的只听一声炮响,斜刺口冲出一队军马,领头首领正是徐青。喀萨二话不说,挺抢直取徐青,徐青与他大战几个回合败下阵来,调转马头就走。      喀萨和手下军士皆哈哈大笑,对国师的叮嘱不以为意。就这般走走停停,沿路遇到不少大宋军马,皆败下阵来往回逃窜。      喀萨坐于马上,扬鞭直指,哈哈大笑道,“国师还说大宋军士勇猛如虎,以本将军看,不过是一坨烂泥!可笑我夷夏竟怕他们到如斯地步!真真是可笑之极!兄弟们,今晚让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活捉了那沈睿之!也好解一解心头恶气!”      话落,纵马一路狂奔追赶,身后军士皆得意忘形,个个心里头思考着回去该如何庆贺。      行至邙山时,天已经擦黑,凄厉的寒风在耳边呼啸,一切都是昏沉沉的,好像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      喀萨杀得兴起,丝毫未注意到周遭地理环境。一股脑就要往邙山深处进军。身旁副将见邙山在黑夜中黑黝黝阴沉沉,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心中不妙,慌忙对着喀萨说道,“大将军,而今天色已晚,大山深处不好行军,不如临时驻扎一晚等明日再战也不迟!”      话还没说完,就被喀萨一通呵斥,“没用的东西!亏你身为大军副将,难道不懂兵贵神速的道理吗!而今我军士气正旺,沈睿之已是强弩之末瓮中之鳖,此时不战更待何时!明早,哼,明早他们早就逃回大宋去了还怎么战?你若是贪生怕死便滚到行列最后,若是再敢说一句小心尔项上人头!”      那副将还待要劝,喀萨早就一马当先率先冲入山谷,身后军士如风卷残云般一窝蜂地也进了山谷。      山中草木旺盛,道路崎岖,两侧高高的山崖在夜色笼罩下甚是可怕。大宋军士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踪迹,徒有呼啸的寒风还有如鬼魅般的树影,不时夹杂着几声野兽的哀鸣声。喀萨身子一哆嗦,竟是有些胆怯。那马儿受到了惊吓,四只蹄子直打转,就是踟蹰不肯前行。      “大将军,这里草木旺盛道路狭窄,又是黑夜时分,还是速速退兵吧!晚了怕是不妙啊!”方才那位副将又冒死劝道。      喀萨突然转醒,脑中猛地一惊,国师说的话历历在目,临出征前国师特意叮嘱自己若是沈睿之行至邙山,切不可去追赶,速速回城。因为邙山中尽是羊肠山路,又多山谷草木旺盛,最适合埋伏,一旦走进去,大军危矣。      喀萨大梦初醒,后背已是一身冷汗。慌忙厉声命令大军退兵,后面军士充当前部,极速退出邙山。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声梆子响,山谷中震耳欲聋人声鼎沸,千万点火把亮起如白昼。喀萨及众军士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声炮响,山谷上箭矢如雨密密麻麻飞将下来,更夹杂有巨石滚落,底下顿时惨叫声碰撞声一片。      喀萨以军士们作掩护,好不容易领着一队军马突出重围,杀出一条血路,前面一员大将正飞马赶来,银袍银铠宛如天神降临,身下马蹄如飞,手中一只银枪如雪花般飞舞,面容肃穆头上红缨翻飞,不是沈睿之还是谁?      喀萨一见是沈睿之,那气势早就软了,心中慌得要命,却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不知是心中恐惧还是什么缘故,那刀法早先就乱了。      沈睿之马快,转眼间便已行至近前,喀萨措手不及,被沈睿之当胸一剑刺死,随即摔下马去。沈睿之利索地翻身下马,割下喀萨首级而后又飞身上马,厉声喝道,“夷夏军士听着,而今你们主将已亡,喀萨首级在此!丢械投降者,一律不杀!”还在负隅顽抗的夷夏军士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下手中兵器,跪地讨饶。      邙山一战,大宋军士大获全胜,不仅杀死主将喀萨,还得到了丰富的粮草储备,然而沈睿之却并没有为之而满足,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不能不用心对待。      他与锦毓,已是整整一年多没有见过面了。自己一直在沙场奔波,常常是满身的风霜露水。白日里没有闲暇去想念她,只有到了半夜时分,刻骨的思念才会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心。      许多时候,他也会很后悔,当初若不是自己不为大局考虑,锦毓便不会随着自己来到这大漠中受苦。驿馆中虽安全,到底条件艰苦不比家中。她原是出自钟鸣鼎食的大家,却端端愿意为自己忍受这样的罪。      沈睿之凝望着苍茫夜色,眼中竟是有些湿意。      好在战事即将了结,当下重点,便是一举攻下夷夏都城,活捉国王骨咄禄。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才会真正回到他身边。      想到这儿,沈睿之眼中又放出光彩,胜利即将在望,还不策马扬鞭一举而下?      夷夏国都内,国王骨咄禄和国师塔木叶还等着意料之中的捷报呢,殊不知沈睿之以及大宋士已即将兵临城下。      浓浓的夜色中,沈睿之一马当先,身后大军黑压压的像一团乌云般蔓延开来。      沈睿之和打头阵的军士们早已换上夷夏军士的衣服,夜晚天黑沉沉的看不真切,守城的军士瞧见是自己国家的旌旗和自家的士兵,当下不疑有他。      “大宋军队已被我们全歼在山谷中!速速打开城门!速速打开城门!”城楼之上一片欢声笑语,守城将领一面吩咐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一面派人急速通传这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水月这几天会抓紧时间码字将这本小说完结掉,然后就要筹划着新文的事情了。 下一本如果不出意外还是古言,但我相信会写得更好。 ☆、第一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注意啦!这只是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夷夏国王彼时正与国师商谈军务,听到这个好消息,登时大喜,一双眯眯眼放出精光。“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他们入城!”      说着,猴急地转向国师塔木叶,声音中是止不住的嘚瑟之情,“国师,没想到吧!朕当日说的话灵验了,还不随朕一同出去看看?”      “等一等!”谁想塔木叶却毫不犹豫地制住了通传人的脚步。      骨咄禄疑惑地回头望去,只见塔木叶面容肃穆无丝毫喜怒反而有一丝丝的凝重。一双手紧紧攥住面前的骨瓷茶碗,茶盏微微颤抖竟是连茶水也即将溅出来。      “国师?怎的这般模样!怕不是喜得竟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了?”骨咄禄先是一愣,而后呵呵笑出声。      “你且速速告知守城军士,万不可打开城门!一切等陛下和吾亲临现场再作打算!”塔木叶像是想到了什么,慌忙嘱咐送信者。      “国师大人!怕是已经来不及了……方才小人通传之时,弟兄们就已经擅自做了主,眼下,恐怕已是将城门打开了。”通报的军士也听出情急不妙,可又不敢隐瞒,畏畏缩缩地嗫嚅了几句。      “什么!”塔木叶大惊失色,一张脸血色尽失,“快去,将城门速速关闭!晚了就来不及了,快去快去!”他抖着身子将那名侍卫狠狠推出门去,险些自己也摔了个踉跄。      “国师!出什么事了!”他这副样子看在骨咄禄眼中,心头也浮上不好的预感。      “难道城外的军队远非喀萨将?”他原本浆糊般的脑子此刻竟然清醒了些,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塔木叶虽表情凝重,却仍不忘宽慰骨咄禄,“陛下,这也不过是臣的猜测,臣当日特意叮嘱喀萨将军不论胜负如何,一律不准黑夜进城,务必要等天亮之后方可回城……只是不知,为何喀萨将军会不听臣的号令。”      “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陛下莫急,臣自有主张……”塔木叶虽是这样劝着,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这一次,怕是真的回天无力了,好在城中还有侍卫尚可阻挡一时,给了陛下准备的时间。      大殿中死一般的沉寂。骨咄禄望见国师眼中深深的绝望,一下子瘫坐在龙椅上。      突然,一阵炮响划破天际。紧接着,便是凄厉的金戈铁马声,刀剑碰撞在一起,冰凉嗜血的声音令人胆寒。      沈睿之一马当先直冲入城,守城军士猝不及防便已人头落地血溅当场。随后,大批大批的军士如脱缰的野马般涌入城池。手中的银枪在月光下泛出丝丝冷意,倒映着头顶惨白的月色。      天地间好像骤然失去了颜色,只有漫天飘零的血雾和沉默冷酷的马蹄声,沉闷闷的,一步一步敲击在冰凉的地面上,誓要踏平这夷夏的每一分每一寸。      几十万大军乌压压如黑云遮日,又似天兵天将下凡,使不尽的气力,说不出的豪情。      火光映红了天际,战士们的热血在燃烧。      刀剑晃眼中,是对大宋一片赤诚之心;喊声震天里,是对夷夏多年来屡屡南下烧杀抢掠的刻骨之恨。      整个皇宫在颤动,苟延残喘着,摇摇欲坠的庞然大物好像随时都会全盘崩灭。      守卫皇宫的军士哪里能够抵挡住势如破竹般的大宋军士,纷纷倒在铁骑刀枪下。剩下那些没有倒下的,虽还在殊死搏斗,却也已是无力回天大势已去。      满身是血的侍卫拼死拼活赶到大殿之上通报,断断续续地说完之后便颓然倒下,再也没能够醒来。      宫殿中的宫人,臣子听闻此语,皆大惊失色满面惊惧。几个胆子小的宫女瞬间就哭出了声,却又不敢大声,呜呜咽咽的好不凄惨。      “国师!完蛋了,完蛋了,夷夏亡矣,朕命休矣……”骨咄禄面如死灰,一张脸上尽是对濒死的恐惧。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他后退一步,无力地跌坐在宝座上,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泪流满面声音悲拗。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他脸上,说不出的苍凉。      耳边是一声强过一声的刀剑呐喊之声,无能的君主只知啼哭,夷夏国即将崩摧,自己的命运前途未卜……      大殿之上,上至君王臣子,下至宫女太监,无不流泪哀嚎,国将破,家将亡,此时不哭一哭,等到做了刀下冤魂,去向谁诉一诉心中哀苦呢?      满朝文武中,唯有一人昂首而立,面上虽有悲戚但绝无泪痕。      那人便是国师塔木叶。      就算是天命如此,未到死之时,他也要放手一搏,与天斗上一番!      “来人,去将沈夫人带出来!”      好在手中还有个把柄,虽不过是个女流之辈但聊胜于无。就算她最后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甩沈睿之一个脸子!      锦毓在这阴暗的地牢中已是住了不少时日,刚开始进来,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她怕的不是死,而是被人生生地侮辱。谁想一切都很平静,除了每日定时定点有一个狱卒来送饭之外,地牢中便陷入死一般的沉静,静的可怕,好像生命在一点点地走向完结。      她索性不再担惊受怕,反而静下心来去细想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为了什么。只是越想到最后,她便越心惊。无论怎么样,她都是要死的,自己和天下人,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就算夫君愿意为了自己背叛天下人,她也不会这样做,宁愿血溅当场不愿让他为难。      其实想都不用这样想,夫君不会这样做的。出征前夕,他还告诉自己。上了战场,他便不是她一人的沈睿之,他是天下人的沈睿之,必须上乘国难,下续黎庶之托。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他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他不会为了他放弃天下人。      其实沈睿之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一直埋藏在心底,那便是,他虽舍弃了她,但她死,他也绝不独活,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定是要寻到她。      若有来世,愿自己不再是王侯将相,她也不再是侯门贵女。他们不过是天地间的草芥,虽无甚权势,然天大地大,做一对闲散璧人,徜徉于湖光山色,醉心于小情小爱间,无世俗的羁绊,无生死的考验;有的只是余霞成绮澄江如练,一行白鹭飞过绿草蔓如丝的大地。      只是,过了今世,她们还会有来生吗?      想不到一语成谶,今日竟真的应验了。      要说死,她怎么会不怕呢?从小娇生惯养的贵女,今日才突然明白死亡所带给她的巨大冲击力,今日才参透何为生死离别。这世间,她有无数难以割舍的情感,太多放不下的人。      自己与睿之,历经磨难坎坷,在浊世间摸爬打滚,好不容易苦海的尽头就在眼前,心中的桃花源触手可得,却被一道天堑横贯眼前。那是成千上万的黎庶百姓,饱受战争之苦,他们又有什么错呢?何以妻离子散无衣无食。      若是仅仅失去自己一人却可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锦毓暗暗攥紧拳头。那么自己甘之如饴。      至于夫君睿之,她信他,也会尊重自己的意愿。      只是愧对他的一片情深义重,今世是再也还不清的了,若有来世……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今世都照顾不到,还说什么来世?      只愿他找个安安稳稳的好姑娘,等过上几年,儿女成群,府上人丁兴旺。日子平淡无波却现世安稳、夫唱妇随,若是果真如此,她也就安心阖眼,再无牵挂。      哦对了,临死之前,她还有一个愿望。徐青之于她来说,始终是心中的一根刺,偶尔扎一下,痛彻心扉。她始终欠他一句抱歉,抱歉她在军营中骗了他,抱歉她无法回馈他的一片情谊。      世间许许多多的情,却总是生不由己。爱过恨过,相逢又离去,破镜又重圆。哪一样能由得自己做主?不过是走走停停,遇到了,便停下驻足。遇不到,便生生世世的错过,从此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错过是天注定,再相聚亦是天意使然。无论过去来或不来,再次归来时已是芳草歇去尘埃落定。      她只祝愿他一切都好啊,往后的日子里,富贵风流府邸兴盛。      这是她对他,唯一的愿望。      ***   这一场战争,打得尤其惨烈。夷夏军士几乎是全军覆没,血水染红了天边的第一缕朝霞。      不远处,一只孤鸿略过明晃晃的宫墙,低低地鸣叫。      宫墙巍峨,雾霭朦胧,苍天碧蓝如洗,说不尽的苍凉无力。      仅仅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却好像恍如隔世。原本富丽堂皇的皇宫此时如同耄耋老人般摇摇欲坠,老态毕现。      曾今称雄一方的夷夏国 ,走过它最辉煌的岁月,铁骑遍布西北大漠。如今也已是大厦将倾,七庙隳矣。      沈睿之扬鞭坐于马上,一身戎装上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有如冬日中的红梅开满皑皑白雪,鲜艳夺目。盔顶红缨随风摇曳,在苍蓝的大地下,平整的青色方石地面上,格外的英姿勃发。      他手中的银枪泛着森冷的寒光,像是一头沉默却又弓起身子蓄势待发的豹子,等待着最后致命的一击。      他的目光沉稳有力,却又带着势在必得的信心与勇气。面容肃穆笃实,只是你若凑近仔细看去,眸光深处又染上些淡淡的怜悯,好在只是一闪而过,眼波流转间便已全无踪迹。      不过是须臾,不远处的大殿中缓缓走出一人。身形瘦小,宽大的官服穿在身上,整整齐齐无丝毫凌乱。与周围那些哭爹喊娘衣衫不整的官员不同,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依旧一步一步走得四平八稳,甚至脸上还带有一丝笑容,好像周围的一切不过是浮云。    ☆、第二更   沈睿之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看去。      他老早便听说夷夏国中有一奇士唤作塔木叶,祖上世代簪缨。到他这一代时,已是位列国师之职。平日里深居简出,但实际上国家大事都压在他一人头上。天文地理玄门遁甲无所不通。      为人极其冷静自持,喜怒不颜于外,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也绝不改色。他的心中,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能容下任何任何的变故。      来人如此平稳无悲无喜,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国师塔木叶了。      沈睿之驱马上前,在他身前停住,在马上拱拱手后扬鞭问道,“来人可是国师塔木叶大人?”      塔木叶按照夷夏的礼仪左手放在右胸前,微微躬身,平平淡淡地答道,“正是在下。沈将军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想必很是劳累吧?如何,西北的黄沙可有让沈将军开了眼界?”      声音平平稳稳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架势,反倒有种老友话家常的态势。      沈睿之隐隐听出他话中有话,这明明就是讥讽自己那几日缺水少量的狼狈日子。只是他倒也不恼,哈哈大笑道,“多谢国师关照,只是我大宋天府之国,地大物博,区区黄沙如何入的了我军士的眼!倒是国师……久闻大名,今日真真让本将军开了眼界!”      塔木叶微微一笑,负手而立道,“沈将军说笑了,将死之人,何来开眼界一说?”      “国师说的哪里话?本将军见国师面容抖擞矍铄非常,何来将死一说?”沈睿之笑道,全无半点杀意。      “国将破,城将亡,残臣败将,可不是将死么?莫非沈将军连这个道理也不知?”塔木叶长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远处的苍天。      “国师差异,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而今夷夏国王昏庸无能,沉迷酒色以致国将覆灭,国师何必委身于污泥之中,独不见明月?”      “哈哈哈哈……”谁想此言一出,塔木叶却仰天大笑,毫无惧色。      沈睿之身后一众军士皆按剑大怒,几欲上前杀之。反倒是沈睿之,面无表情,坐于马上睥睨塔木叶,等着他的回话。      “沈将军,臣虽不才,却也略通文墨,你们中原不是有句古话‘一臣不事二主,一女不事二夫’么?何以说出此种腌臜话辱我清白!我夷夏圣上虽不贤,却也是天命所归,名正言顺,吾生为夷夏臣,死为夷夏鬼!何必多言!”      他浑浊的目光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干瘪的身子站得笔挺,一双眼紧紧盯着沈睿之,一字一句冷声说道。      一片肃静,死一般的沉寂。周围有投降的夷夏军士和臣子,听闻此话皆满面羞惭,沉默着低下了头。      塔木叶轻蔑地环绕一周,目光落在投降之人身上,满满的尽是鄙夷。他微微后退一步,突然轻轻笑了笑,以一种戏虐性的口吻说道,“沈将军,可别高兴的太早,人都是有软肋弱点,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夷夏已尽在掌握中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沈睿之眯起双眸,暗暗攥紧手中银枪,微微俯下身子,森冷地问道,“国师此话何意!”不知怎么的,他的心中慌慌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包裹住整个身子。      塔木叶阴鸷一笑,眸光中像淬了剧毒的利剑。他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沈睿之越来越凶狠的眸子,半晌后,击掌三声,唤道,“带上来!”      带沈睿之看清那高高的城楼之上所立何人时,天地间在他心中轰然倒塌。      他日思夜想的锦毓,他护在手心里的人儿,如今却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刀斧手紧紧挟制着。明晃晃的大刀晃得他几欲坐不直身子。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整个人已不是自己,灵魂飘飘忽忽游离于肉体之外。      她瘦了许多,这一年间没有见到,再见却竟然在这个场合。漫漫黄沙间,无情刀剑中。隔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这其中,多少山山水水也比不过生死存亡这么远的距离。      她身上的衣裙已是褶皱非常,原本整齐的堆鸦发髻如今也凌乱不堪。可他不知怎的,却能透过杂乱的发丝望见她的眸子中去,安安静静地凝望着自己,无波无澜,无丝毫慌乱之情,淡然的像是在梦中一般。      她这般镇定平静多多少少让沈睿之稍稍回神。眼下绝不是自己慌乱的时候,锦毓还在城上,稍不注意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的自己,必须冷静到极致。      “沈将军,楼上之人,你可认识?此人自称是你行军途中买来的丫头,有过几场露水情缘……沈将军,依臣看,怕是不尽然吧。”塔木叶面容狰狞,哈哈笑道。      沈睿之抬头,心中的弦迅速绷紧,一双拳头青筋毕露。原来她都想好了,原来她是这样说的。   为了不让自己为难,也为了救天下黎庶,她宁愿隐瞒身世。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只要承认了她是自己的夫人,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沈睿之的心在滴血,一阵一阵剜心的疼。她将她自己推入深渊之中,只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也为了所有历经磨难的百姓。      可是他不能啊,他怎么能失去她呢?一边是至亲挚爱,一边是天下苍生,他如何抉择?      苍生和她,他谁都不愿意负。      他原本是一介武夫,战场上厮杀惯了的,生死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刹那的事。只是她不同,她原就是娇滴滴的侯门贵女,锦衣玉食堆砌出来的千金。只是自从嫁进沈府,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坦日子,好不容易飞出沈府,又是漫漫黄沙荒蛮之地,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硬是跟着自己吃苦受罪,却无半句怨言。      这一年多来,他远在沙场,留她一人住在冷清的驿馆中,如今,又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她为鱼为肉却无法搭救。      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无边无尽的深渊,到底还是他害了她。      这二十余年间,他从未愧对任何人任何事,只是今日,他是真正对不起她。      “怎么样沈将军,莫不是被吓到了?难道这城上之人的身份,远非那么简单?”塔木叶一双精明的眼睛一刻不停地观察着沈睿之的面部表情,当看到他瞳孔骤然一缩时,嘴角绽开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将军原以为夷夏虽地处荒蛮,不重礼教,但好歹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明白的,却不想今日竟妄想用一妇人威逼我数百万大军,真真令吾大开眼界!这也难怪夷夏气数将尽,可笑可笑啊!”沈睿之眼光转向塔木业,笑的很是鄙夷,话语中并无丝毫留恋之情,平平淡淡,面容上隐约还含有一丝笑意。      只是心中的苦,心中的痛,只有他自己明白。      马缰攥得死紧才能让自己勉强控制情绪,以至于一双手几近泛白。      他不敢抬头去看,就怕弹指一挥间,从此天人两隔。      “沈将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非没有十足的把握老夫怎敢出此下策!你自己心里清楚,此女根本不是什么农家女,分明就是你的结发之妻!你可要想好了,是要人还是要国,万不可一失足酿成千古恨啊!”塔木叶恼羞成怒,脸上的镇定瞬间被撕开,冲着沈睿之阴森地喝道。      “国师,拙荆远在驿馆之中,又怎会在此?国师想用狸猫换太子一法诓骗于我,未免太过可笑了吧!”沈睿之做出若有所思的神态,半信半疑地瞧着塔木叶,面上一片慌张。      塔木叶见有戏,心中暗喜,呵呵冷笑道,“沈夫人是怎么到这里的,沈将军,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命掌握在你手中,带着你的军士退出夷夏城百里开外,老夫定当保尊夫人性命无忧,不然的话,尊夫人如此貌美,可惜只能香消玉殒变成一缕烟,沈将军,你可得想好啊!”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沈睿之惊慌失措完全乱了分寸,豆大的汗珠滚过脸庞,他不住抬头望着城楼之上的女人,连傻子都能看出他有多在乎。      “国师此言当真?”死一般的沉寂过后,他犹豫着问出这句话,眼底一片希冀。      塔木叶撇撇嘴,脸上鄙夷之色顿起,原来沈睿之也不过如此,儿女情长如此重如何能担此大任?怕也是成不了气候的。      “将军放心,老夫从不打诳语。无意伤害任何人,只是事出有因不得而为之。”他慢悠悠地答道。      没有人再说话,静悄悄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卷着漫天的黄沙从眼前掠过。      锦毓站于城楼之上,隔得太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沈睿之灼热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      那是她的男人,她心中没来由的安定下来,她翘首以盼一年多,终于将他盼了来。他还是那样英姿勃发,像之前一样英俊神武。      好好看看吧,这是最后一次他清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最后一次他的目光中,只盛满了自己的影子。      再没有下次了,原先以为的岁月静好相守到老,都将在这个阴冷的荒蛮之地,戛然而止。      她的眼中突然一阵刺痛,毫无预兆的,泪水便这样流了下来,咸咸的,涩涩的,流过脸庞,流过衣襟,流过她的心上。      睿之,快进军啊!胜利在望,快进军啊!她在心中默念着。      “好,本将军答应你!”良久的沉默思考之后,沈睿之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原本还有些喧嚣的行伍之间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尽皆石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来啦, 快要完结了好激动好激动!完结过后还会有几章番外,我会抓紧将它完成。 ☆、第一更   也只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原本屏气凝神的行伍之间瞬间人声鼎沸,军士们炸开了锅。沈将军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从出征到现在,将近两年多的时间,一路上艰难困苦层出不穷,有多少战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将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这茫茫无际的大漠中。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举攻下夷夏国都,生擒骨咄禄,好实现自己建功立业为国争光的宏大愿景吗?      如今眼瞧着胜利在望,曙光就在眼前,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数百万大军便会将这华美的宫殿毁之一炬,大业可成。可就在这时,将军竟为了一个女人甘愿退兵,一切前功尽弃万念俱灰,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难道只有他大将军有妻有子,自己便没有妻儿老小吗?      这一退兵,带来的什么后果大将军难道不知道吗!      死去的无数战士,他们就活该生生战死吗!      将士们群情激奋,个个面上愤懑之情溢于言表,很快便骚动成一团。      徐青眼见架势不对,若是在此时自乱阵脚军心不稳便正着了对方的阴谋诡计。他调转马头,目光冷冷扫视窃窃私语的大军,铿锵有力地拔出剑,那剑出鞘,在寒光下泛着阴森森的光,印照着蓝紫色的天空,甚是威严可怖。      他甚至未出一言,但通身的气势已经让大军噤若寒蝉,再不敢造次。      见稳住了军心,徐青这才转身,揪心地往城楼上看去。换回女装的她秀美清丽,风吹起衣袂,飘飘扬如谪仙,有种凛然不可轻犯的美。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面部神情,虽然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集中在某处,他长叹一声,他又怎会不明白,她的眸子深处,没有自己。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虽然心中心急火燎万分疼痛,想不顾一切飞上城楼,但一律可能伤害她的事,他都不会去做。      他纵马来到沈睿之身边,沈睿之飞快的与他对视一眼,只一眼,便叫他微微放下了心。      他太了解大哥了,他的心中,装着整个天下,装着千千万万的黎庶百姓。      心中有责任,眼中有江山。      外物在他心中,不过如昨夜雨后清晨的露珠,转眼间便已消失殆尽。      他不是这样的人。      国师塔木叶眼瞧着大宋军士军心不稳,怨声载道,心中大喜过望,连面上的八字胡都喜得微微发颤,一抖一抖。许是情况特殊,喜怒已微微颜于表。      只要大宋军士退出城去,第一件事便是杀了那个女人已解心头之恨,也让沈睿之尝尝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生不如死声败名裂的滋味,他就好生受着吧!      “退兵可以,不过,本将军有一个要求……”沈睿之像是能洞察他的心理,透过他沟沟壑壑的老脸直望到他心里。      “你们夷夏素来诡计多端,隔得这么远,本将军怎么能确定这个女子是你们故意找来体型相似之人诓骗于我,其目的就是使我退兵。不如将她带下城楼让本将军好生看上一眼,若真是拙荆,再退兵也不迟!”      他坐于马上,漫不经心地悠悠说道,只语气中却故意透着紧张和强装镇定。      塔木叶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随后将沈睿之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戏谑道,“沈将军当老夫是三岁小孩子不成!将她带下来不是正好给了你可乘之机!到时候老夫岂不是追悔莫及得不偿失?使不得使不得!”      想像沈睿之却突然变脸,在马背上直起身子盛气凌人地冷笑道,“国师大人,你莫不是忘了现在的情势?本将军只需一声令下,顷刻间便可叫尔等挫骨扬灰,踏平这夷夏城,活捉国王陛下。      你听好了,现在是你在与我谈条件,不是本将军求着你!你若是不肯照办,尽管一刀杀了她,用一个国家的兴旺对一个女人,这个买卖本将军只赚不赔!”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意气风发,唬得塔木叶一愣一愣的。      其实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拳头攥得有多紧,所有的镇定不过是伪装,其实心在滴血,在流泪。      他在赌,赌塔木叶会不会听从自己的命令,赌自己能否将锦毓安然救出。若是这场赌注输了,塔木叶不愿将人送下来,那么,便是天意使然,是上天活生生要拆散自己。      他与锦毓,错过了今生,便只有来生再见。      但是,他会杀光所有人,为她陪葬!      他微微阖上眼,最后一次将目光投向城楼上的人。她好安静,安静的一如往昔,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平淡无波。      眸光中,是深深的信任与依恋,像跳动的烛花,虽微弱却是雪夜中最动人的温暖。      看的沈睿之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炙热的目光,转而投向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国师塔木叶,“怎么样国师,考虑好了吗?还是要本将军下令攻城?”      “老夫怎么相信你是真的而不是耍诈?”塔木叶抬眼,幽幽问道,语气中已有了一丝松动。      “很简单,本将军会命令大军后退且一律放下手中刀枪,没我的命令不准上前一步。至于本将军……”他将从不离身的银枪“咣当”一声掷于地上,“如此,国师放心了吗?此女有重兵把守,国师到底在担心什么呢?莫非是信不过夷夏的军士不成?”      激将法一出,塔木叶顿时乱了阵脚,轻哼道,“如此,就依沈将军,请吧!”      沈睿之一动不动,歪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塔木叶,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塔木叶无奈,只得击掌叫道,“将沈夫人带下来!”      沈睿之一直望着锦毓从楼上下来这才转过身去命令道,“众军听着,传我命令,全部后退退至大殿之下,放下刀枪不准近前,违令者,斩!”      各队将军皆奔走相告传令三军。众军不明所以,个个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违抗军令,只得后退将随身刀枪系数丢于地上。      沈睿之淡淡地看了一眼徐青,平淡无波,只眸光深处的深意却是一点点透露出来。      他的目光很快掠过徐青身上所背喜鹊弓,花雕箭,而后又转向他的眼睛。      不过是电光石火间,跟随沈睿之数十载的徐青便已明白。两人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何为信任,这便是信任。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徐青也调转马头,奔回大军中去,隐在军士中不见了踪影。      塔木叶见沈睿之身无寸铁,孤身一人坐于马上,这才稍稍放心。      远远地,飘来身姿秀美的人儿,湖蓝衣裙,月白罩袍,风乍起,蒙了人眼,独独蒙不了那颗相思成瘾的心。      他紧紧盯着她,她也紧紧盯着他。      仿佛有烟花在头顶劈然炸开,归程仿佛就在眼前。      若承平盛世,两厢情愿,就这般如双生花,年年岁岁,无甚追逐之心。      就这样任年华老去,江水东流,不变的,永远是人心。      风停了,远处的霞光也消失殆尽。      依旧是绵绵无尽的黄沙,唱着悲哀的挽歌。      “沈将军,如何?老夫可有诓骗于你?”耳畔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凝思。      沈睿之面上没有一丝笑容,只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不准近前的女人瞧。“唔……看身形倒是有些相像,只是这面容,还是看不真切啊!国师,你看我方如此诚心诚意,你为何就不能诚心相待呢?要知道,本将军等得起,身后的弟兄们可等不起!”      威逼利诱的话语是如此明了,塔木叶望了一眼身后正虎视眈眈的大宋军士们,咬咬牙,命令道,“再近前些,让沈大将军看个真切!”      远处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了起来,熟悉的眉眼,那只在梦中见到的窈窕的身姿逐一出现在眼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瞧着就要行至近前,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锦毓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身边大刀的寒光逼人 ,像是在刀尖上行走,发髻间的莲花步摇仿佛无法承其重,摇摇欲坠,在光下闪着炫目的光泽。      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她的心中此刻却万分宁静。      此生,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只愿来生,她还能寻到他。做一对闲散夫妻,游尽红尘俗世,体会家长里短的温情脉脉。      走过杏林春雨,塞北秋风,跨过山川大泽,领略平坡宜人。      累时,看归鸟托着落下的余晖缓缓归矣;倦时,以天为盖地为庐,伴着清甜的花香入眠。      来生,她再也不愿做这侯门贵女。天大地大,有山有水,鸿雁翻飞。      “沈大将军,如何?这下可瞧清楚了?”塔木叶又问道,一双眼睛警惕地四下里瞟着。      “嗯,国师果然神通广大,此女正是拙荆。”沈睿之极度的冷静,“你们夷夏国夺了我的夫人,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顷刻间变了颜色,一双眸子中满满都是恨意,声音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是第一更哦!晚上八点钟还有第二更! 卯足了劲码字,要把前几天没码的补上来! ☆、第二更   塔木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许是被吓到的缘故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剑划破苍穹,带着嗖嗖的风声呼啸而过,掠过塔木叶的头顶,凌驾于青石板地面之上。      那箭带了十足的力道,只听“扑通”一声,瞬间命中红心。      众人望去,挟制锦毓的一名刀斧手应声倒地,那箭直直插在他的心窝之上,巨大的身体轰然崩塌,死不瞑目。      谁也不知道那支箭从何而来,如同神来之笔,乘风而来。      短暂的无声之后,现场炸开了锅。塔木叶脸上一片惊惧,之前的镇定早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气急败坏与巨大的恐惧,他不要命地叫道,“快快!快杀了她!”      话音未落,身边沈睿之一马鞭将他抽昏在地,而后纵马狂奔,众人只觉眼前眼花缭乱,沈大将军似腾云驾雾,转眼便行至近前。      锦毓只觉耳边冷风阵阵,寒光刺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沈睿之驾下千里良驹,行得飞快。      他抽出腰间短刃,怒吼一声,其势如虹。      那刀斧手哪见过这等人物,当下先便怯了,不敢下手。      沈睿之先截对手神智,攻其未备,短刃出鞘。      刺中心房,只需三招。      身边之人应身而倒,锦毓犹紧紧闭着眼睛,一张脸血色尽失。      突然,她只觉身轻如燕,下一刻,身子就被掠到狂奔的马背上,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缓缓睁开眼,正对上沈睿之复杂的眸子,是浓情密意的,是恐惧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锦毓喜极而泣,泪水汇成小溪,源源不断。      “将军……”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那双迷蒙的泪眼代表一切。      沈睿之咬紧牙关,只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纵马狂奔。      行至大军近前,沈睿之将锦毓轻轻送下马,唇般拂过她冰凉的耳际,“等我……”      行伍中走出徐青,二人相视一笑。“徐将军,她就交给你了,务必要保她安全!”徐青郑重颔首,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众将听着,一举冲入殿中,踏平这夷夏城,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活捉国王骨咄禄者,封万户侯,赏千金!”沈睿之扬鞭道,头盔之上红缨红得耀眼,像极了胜利的旌旗迎风招展。      群情激奋,战士们纷纷拾起地上军械,跟随着沈睿之向前冲去,胜利在望,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守护皇宫的卫士勉强作战,却已是强弩之末大势已去。侍卫们死伤大半,剩下的悉数投降。      苍蓝的天空,被血色所染。要变天了,这天下,终不会是一尘不变的。      朝代的兴衰,历史的更替,不过是史书上毫无痛痒的几句话。      然而,青史终将铭记,将名光照四方,不管风云如何变化,大宋国的所有子民都将为将者卓越的功勋而骄傲。      徐青护坐在锦毓身旁,一双眼睛警惕地转向四周,就是不肯直视锦毓的眸子。      在这个时候,多说无益,一切都过去了,往昔快乐的日子再不复返。      再相见,早已物是人非。她已嫁,他还未娶。你看,天意就是这样的造化弄人。      还好,自己还能与她静静地坐着。      过了这次,便是山一程水一程,山水迢迢,望不尽的相思路。      徐青将锦毓紧紧护在身后,不时还要注意身边围过来的军士,遇到血腥的场面便以背当之。      锦毓垂着头,满满的感激,说不尽道不明。      锦毓身后,方才被一鞭子抽晕的国师塔木叶悠悠转醒。瞧见安然无恙的锦毓正背对着自己,心下恨极,瞧见身边躺着一副军士的尸体,宝剑扔在一旁,他蹑手蹑脚地拿过那柄剑,向锦毓的方向飞扑过去,直刺要害处。      徐青练武之人耳力极敏锐,当下背后就像长了眼睛般凌厉转身,手中宝剑挽成一朵剑花,直取塔木叶。      只是后面不知为何又冒出三个士兵,自后袭击徐青。四人形成合围之势,将徐青和锦毓困在中间。      徐青手中宝剑上下翻飞,凌厉逼人,若搁在平时,根本不在话下,只是今日不同,他一边要忙着抵御,一边还要保护锦毓不受伤害。顾头顾不了尾,腹背受敌。      袭击徐青的三个军士看着像是将军装束,武功不低,他们又看准了那名女子对徐青的重要程度也,三人互相对看,那剑便直往锦毓身上招呼,刀刀致命。      徐青寻了个破绽,一剑直刺塔木叶下三路,塔木叶毕竟年老体衰,方才又挨了一记马鞭,哪里吃得住?躲闪不及之下被徐青一剑刺中胸口,当即一命呜呼。      剩下那三人见状,手中宝剑更是丝毫不让,杀气纵起,一人取锦毓,两人直取徐青。      眼见那剑就要在锦毓身上扎出一个血窟窿,徐青将锦毓往旁边狠狠一推,这一推便分了神,一个军士自后袭击,徐青为了保护锦毓,咬牙生生吃了这当胸一剑刀伤。      温热的血瞬间喷出,溅在锦毓湖蓝色的衣裙上,逐渐晕染开来,像一朵一朵的梅花悄然绽放,红艳似火。      锦毓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看不得他为自己这样,她不值得。      她一边哭一边扶住他,叫道,“徐将军,你快走!我本是将死之人不惧生死,你不一样,你快走,快走!”      徐青只是沉默,却仍是将她紧紧地护在身后,任凭鲜血泪泪流出。      那三个军士瞧见徐青受了伤,当下更不怕他,举起剑就冲杀过来。徐青大吼一声,声如虎啸,手中宝剑翻飞,暴怒起来完全失去理智,火焰从脚底一直燃烧到心里。      当厮杀的时候,每倒下一个军士,他的身上便会多一道疼痛,腥甜的血液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渐渐麻木了,感受不到疼痛。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一定要让锦毓活着走出去。      至于自己,百无一念,死了也不足惜。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久到锦毓的泪珠都已干涸,身边横七竖八躺了四具尸体。      徐青也已精疲力竭,手中宝剑“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高大如山的身躯如同泰山崩摧般向后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一阵眩晕,天地翻转,好像全身的血都从身体里掏空。      他觉得身体好轻好轻,像极了孩提时代随风飘散的桃花瓣,飞舞着落入尘泥中。      他这一生,飘无定所,四海为家,饱尝世间冷暖。      她是他心中的桃花源,皎洁的明月光,陪他度过往昔每一个难熬的年头。      爱过,也恨过,相逢,又离别。世间的情情爱爱大抵如此,他参不透,也再也没机会参透。      抬眼望向苍天,天空真好啊,像极了少时玉河桥的河水,清亮亮,蓝澄澄。      眼睛干涩了,泪水流光了,他这一生,也算就这样完了吧。      可是他不甘心啊,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想说。      “徐将军……文夜!”      林锦毓凄厉地大喊一声,扑上前去不管不顾的将他的头平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徐青本已闭上的眼眸幽幽睁开,豆大的泪珠缘缘不断砸在自己脸上,凉凉的,每一滴都流过他的心上,蜿蜒曲折,揪心的疼。      “阿毓……你终于……还是叫了我……真好,真好……”      “文夜”是徐青的字,小时候两人在一块玩时,锦毓一直这么叫他。      一晃十余年,耳边再没有这甜美的声音抚平无数个黑夜孤寂的自己。      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桃花盛开,映衬着炫目的朝霞,清风徐来,送来花开的芬芳。      多么好的时光啊,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这样想着,眼神温柔迷离,淡淡的笑容挂在嘴角。      “文夜,文夜……你别说话,不会有事的……我帮你包扎,你不会有事的……”锦毓泣不成声,却又不敢移动他分毫,只一双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年轻刚毅的脸庞,心下有一块好像被野兽当胸挖掉一样疼痛。      “阿毓……没用的,你听我说……从今以后,好好的,好好地活下去,我虽死,然心甘情愿……望你看在我们曾经有过的情谊之上,不要辜负我今日所说……”      他无力地阖上眼,轻微地喘息,好半晌又费力地睁开眼睛,郑重地说道,“大哥那里,还劳嫂子替我告别……小弟无福,再不能随侍左右……各自珍重吧……”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已是面如金纸,再也无力。      他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锦毓,眼光温柔的像是要滴出水,亮晶晶的眸子像是要将锦毓的样子深深刻在灵魂中。      他在她怀中闭上了眼睛,很安详。      锦毓先是掩面哭泣,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湿淋淋一大片。      多少往事,皆埋葬于黄沙之中,说不尽道不明,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去不复返。      然而,它在自己心里,剪不断,理还乱。      她放声大哭,泪水砸在面前的空地上,一片濡湿。      史书记载,宋永和十一年间,春四月。宋人一品总督兵马大将军沈睿之带兵伐夷夏,城破,攻之。生擒骨咄禄,使其归于宋。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钟的第二更! 要完结了好激动好激动! 关于徐青……嗯,我还是不剧透了,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尾声   清明时节,淫雨霏霏。春风仍是浩荡,带着俏皮的暖意吹拂世间万物。      连绵几天的细雨涤荡红尘俗世间的尘埃,一切都保持着本来的面目,似乎生来就是如此。      也不过是一夜之间,漫山遍野的花悄然绽放,覆盖住整座山林,让这被黄沙笼罩的塞北如今也增添一抹盎然的春意。      有山川,有河流,有杏林春暖,有尘世间一切一切美好的景致。      微风拂面,暖风中有花开的声音……      最朴素的人生乐趣,亦不过如此吧。      彼时,距离夷夏城破,骨咄禄被擒,不知不觉中又是一年飞逝,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那风卷黄沙的壮烈景象,依旧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沈睿之与林锦毓并肩站在巍峨的邙山山顶,脚下是万丈深渊碧波万顷,头顶是近在咫尺的苍穹,仿佛伸出手便可触摸星汉西流。      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整座山谷被潮湿的细雾氤氲着,像连绵的珠帘般笼罩四野。身旁的几株不知名的野树上结满了不知名的野花,风乍起,花朵簌簌而落,空中飘过千万把小扇子,一会的功夫便毛茸茸地覆盖了一地。      沈睿之伸手,接过一朵不老实的花瓣,伸至锦毓面前,笑问道,“阿毓,你瞧瞧,这塞北的春日,比之京城,如何?”      锦毓朝他淡淡一笑,转而望向远处连绵不尽的春日美景,半晌才若有所思道,“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不过终究比不得京城的春日温婉平和,塞北毕竟刚刚遭遇过一场战乱,就算是再好的春日也掩盖不了战争的戾气……”      她本是句无心之话,谁想却勾起了两人心中谁也不愿提及的往事,一时间,默默无语,只有蒙蒙的细雨,暖中带寒的春风依旧不解风情地吹着。      这片青山绿水的好景致下,不知埋葬了多少烈士的英魂,鲜血染红春日的花朵,身躯化为肥沃的膏田。他们是这世间最平凡的人啊,却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伟大的王朝,脚下的土地。      就算战争的结局是胜利的那又如何?死去的永远死去,留下的,不过是冰凉的牌位和无尽的哀思。      用千千万万将士的离去换一座华美的城,这个代价,太过苍凉悲壮。      良久,耳畔传来沈睿之缓缓的声音,带着绵长的叹息,“阿毓想回京城吗?”      “怎么不想呢,一晃两三年就这样过去了,也不知家里好不好,大哥还未娶亲,父亲母亲年岁大了,塞北与京城相隔万里,如何不想?”这般说着时,眼中已慢慢蓄上泪水,一双眸子竟是比头上的苍天都要清亮上几分。      沈睿之转头间瞥见她眼中的晶莹,心中像是被刺了一个窟窿,钻心的疼。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一世,他欠她的太多了,他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无法给她最基本的团圆之乐。      “夫君,已是过去一年多了,加官进爵的封赏也早已下达,为何圣上宣你回京的诏书迟迟不下?”锦毓擦拭掉脸上的泪痕,蹙眉问道。      沈睿之凝视身旁的锦毓,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艰难地说道,“阿毓,圣上他,可能不会再召我回京了……”      仿若惊雷在耳边炸开,连雨滴的声响此刻都掷地有声。      沈睿之喟然长叹,“我跟随圣上十有余年,对圣上是再清楚不过。当今圣上,宽以待人仁义并施,是难得的明君,只是圣上生性敏感多疑,从不轻易相信别人,就算是对我,亦不过面热而心避之……”      他没有再说下去,锦毓却是懂了他的话中深意。      锦毓垂下眼睑默然不语,良久忽然抬起头,双手抚上他增添些许风霜的脸庞,“夫君,有什么会是一尘不变的呢?你会变,圣上也会变,身在帝王家,总是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夫君既为臣子,怎么还和圣上怄气呢?”      她虽心中苦,但却丝毫不能表露出来。      “阿毓,我苦一些无甚要紧,只是苦了你今生今世都要和我绑在一起,你原是地地道道的中原闺秀,如今却在这荒蛮的塞北……我,我还不如带着你一走了之,天涯海角,以天地为家,一路游山玩水,饱尝世间欢乐……”他急切地抱住锦毓,尽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只是话没说出口,就被锦毓一把捂了去,她伏在他耳边轻笑,呢喃着,“傻瓜,说什么呢?就这般一走了之,父亲母亲该如何是好,还有初华初莲,你也不要管她们了吗?”      感受到面前之人将她搂的更紧,她低下头,犹豫半晌还是说道,“我明白夫君心中的苦,自古以来,武将的地位就最为尴尬,国家动荡时,便为出鞘之宝刃,国家平时,便成了君王心上的利刺,不吐不快。      只是夫君,你须记着,位极人臣,心中装的便不仅仅是个人得失,更多的还是天下黎庶安康以及江山太平,你不是说过吗,你是天下人的沈睿之,为天下而战,眼中有江山,心中有人民,怎么如今却还想着一走了之呢?      你这一走,让饱受战火的百姓如何是好?若是江山动荡,社稷不稳,就算世间风景再美,让我们如何安心?”      她瞧着夫君若有所思的面庞,柔声道,“夫君,莫要挂念我,上天怜我,让我在刀下躲过一劫,可见是个命大的。死过一次的人早已不惧生死,又怎会害怕这区区塞北呢?”      她的声音一如往昔的温柔,好像将自己带入一个梦境。      沈睿之抬起头,深深凝视着她,目光复杂,既怜惜又愧疚,“没想到我的夫人竟如此识大体,我生为男儿,真真是目光短浅了……只是阿毓,日后怕还是要委屈你了。”      锦毓笑,没有再言语,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这是她的男人,他在哪,心就在哪,又何来受苦一说?      “对了阿毓,有个顶顶好的喜事要说与你听……”沈睿之突然激动起来,眉眼中带着笑。      “你一定想不到,处化这妮子,不日就要订婚了!”      这话一说,倒让锦毓又惊又喜,忙不送问道,“真的!是哪家的公子?”      沈睿之神秘一笑,将锦毓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直看得锦毓心中毛毛的,一双眸子里满是警惕。      “阿毓,你真的不清楚?夫妻之间要说实话哦!”沈睿之笑得很是促邪。      “喏,你自己瞧瞧吧……”发觉锦毓可能真的不知道,他这才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递过去。   锦毓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展开信笺。      这分明是大哥的字迹!      她从上到下粗粗看了一遍,眸子越睁越大,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      “这……”她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沈睿之,又展开信件仔仔细细地翻阅一遍。      好半晌,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夫君,这……初华何时竟与我哥哥……我这个做妹妹做嫂子的竟是丝毫不知情……”      “你要是这么说,我不也和你一样吗?直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沈睿之笑,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可是……”锦毓还想说些什么。      “别可是了,林公子倒是个难得的好男儿,且对初华一往情深,我瞧着很是放心,初华虽嘴上不说,心里也定是满意的。”他微微一笑看向锦毓,“你啊,也别太操心,自有他们的福气在,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呢?”      锦毓若有所思,良久才展颜笑道,“夫君,既是亲上加亲,我这里也有对好姻缘,不如咱们.   来个双喜临门!”      这下倒轮到沈睿之惊异了。      锦毓神秘一笑,“陆欢也算是我的妹妹,不能不给她指一个好归宿,青云侍卫跟随夫君多年,也算是个知根知底面冷心热的血性汉子,欢妹妹嫁与他也不算辱没了他,不如由妾身出面,保了这桩好姻缘,夫君意下如何?”      “这……”      “夫君,你就别操心了,不是你说的吗,自有他们的福气在,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难不成你还舍不得云侍卫不成?”锦毓拉住沈睿之的衣袖,面容娇憨,语带娇嗔。      沈睿之原先还带犹豫,被她这么一哄,那犹豫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自是满口答应。      连接促成两桩好事,锦毓这心中甚是欢喜。      “夫君,你看这尘世间的琐事就是这般奇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善良的姑娘,忠诚的义士,总是会被上天温柔以待,看到她们都有好的归宿,我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她颇为感慨,眼前的美景的心中的美景交织在一起,让她每每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夫君,文夜他……很快也是会醒过来的吧……他这样好的一个人,老天定不舍得收他,夫君,你说文夜为何还不醒呢?”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想到徐青,心渐渐的失落起来。      这一世她欠文夜的,终究是还不清了……      原来徐青并没有死,他只是一直躺着,一直睡着。平静得像是一汪水。      医生说他可能不久就会醒,也可能永远都无法醒过来。      沈睿之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将她揽入怀,感受到她脸畔微凉的湿意,心中不知怎的有些难过,却又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会的,他会醒的。他还有挂念的人挂念的事,他怎么会离开呢?他不过是在梦中不愿醒来罢了,放心,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到时候,他自己就醒了……”他附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缠绵悱恻,低沉温柔。      锦毓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好像走入一个昏沉的梦境中,沉沦其中。      有生命去,也有生命来,年年岁岁,花一次次开,又一次次落。      花开时,在爱中成长;花落,亦在疼痛中蜕变。      日子很平静,也很琐碎,花好月圆,此生此夜长相守。      一世有你,莫问前路,归程早已清晰可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下最后三个字“正文完”时,心中有一丝欣慰,也有一丝伤感。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但一路走来,感慨万千。 这是我第一篇古言,我还记得那个夜晚,坐在充盈的灯光下,将心中的激动喜悦一点点敲在电脑上。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跃跃欲试的冲动与欣喜,现在想来,颇为好笑,也颇为怀念。 我知道这篇文存在很多的不足,比如文笔不够凝练老辣,人物塑造不够丰满。但她毕竟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我珍惜她,也感谢她。 我一直觉得写文是一种爱好,这种爱好无关其他,只是想将心中所想所思跃然纸上,也算是一种倾吐吧。这条路很孤独,但也很有乐趣,如果恰巧碰上和我一样爱书,爱写的朋友,我会更开心。 一路走来,辛好有你们。有许许多多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会跟随文中人物的喜而喜,悲而悲,一直在我身边无条件的支持我相信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又身在何方,但天涯海角,都祝福你们,愿你们一切都好! 我会一直写下去,下一本不出意外应该还是古言。也想尝试各种不同体裁的文,但那都是以后的事。 生命就是这样,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一年一年,一岁一岁,就这般老去。 日子虽平凡琐碎,但有盼头,有希望。 这样的路程,不也是很美好幸福吗? ☆、番外   转眼间春去秋又来,又是一年上元佳节。      塞北的冬天格外冷冽,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已是下了几夜,可瞧着却是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      刚过完新春佳节,大街小巷满满都是新春的喜悦。琉璃世界里,大片大片都是红烛艳光,在苍蓝色的天幕下,宛如一片仙境。      许是边关安宁,山河归顺的缘故,今年的上元佳节格外的隆重。各式各样的花灯做成吉祥的图案,一盏一盏塞满了家家户户。集市上人流如潮,穿着簇新衣服的百姓们手提花灯,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喜悦,徜徉在欢乐的海洋中。      穿梭在人潮中,偶尔可见年轻的姑娘,还未出阁的年纪,花儿般明媚秀丽。一双满含羞怯与新奇的眸子四处乱瞟,若是无意间对上陌生男子的眸光,又如同受惊的小老鼠般飞快缩了回去,这般模样,既好笑又让人怜爱。      “玉容,玉容……你这孩子,又到处乱跑,哎你慢点!别摔着……”欢闹的集市上,小孩子是最耐不住性子的,欢脱地跑来跑去像野猴子一般,圆润的小身体敏捷地在人群空隙中钻来钻去,好不快活。只是苦了带他们的奶娘丫头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怕小主子们出个三长两短。      “玉容,你乖一点,让你爹瞧见了又要不高兴了。”      “爹才不会不高兴呢……爹最疼容儿了!”小孩子娇俏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带着特有的童真软糯,一字一句颇为得意。      跑近了,才发觉原来是个小姑娘。粉雕玉器的脸蛋,胖乎乎的小身子,扎着两个小圆髻,红色彩带将小圆髻团的又美观又圆整。正红色绣金线的簇新衣裙将软绵绵的小身子裹得严严实实,活像讨喜的丸子般白胖可爱。此刻,她正扭动着胖胖的身子奋力奔跑,边跑还不住扭头回看。      “玉容,你一个姑娘家这般顽皮,日后可如何是好?”只是还没跑几步,便被后面的女子一把抱住,紧紧攥住她肉包子般的小手,一路牵着一路絮絮叨叨。      有灯光打在女子恬静的脸上,温温和和美轮美奂,说不出的秀美宁静。      今儿是上元佳节,全城的人都出来赏花灯逛灯会。锦毓实在拗不过女儿玉荣的撒娇卖乖,瞧见她满是期冀的大圆眼,心中万分怜爱,脑子一糊涂便答应了带她出门逛逛。      只是刚到街上她便后悔了,以后千万不能带小孩子出门,太累了。      玉容今年四五岁的年纪,最是调皮好动,靠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可爱脸庞不知蒙骗了多少人。可沈睿之却最是宠爱这个女儿,小小年纪便教她舞枪弄剑学些三脚猫的功夫,更教的她无法无天,常常做出些出格的举动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就像今日,原本是沈睿之带她出来,谁想军中临时出了些变故,非要大将军亲自去不可。沈睿之无奈,只得派青云青豹并无数丫鬟婆子一同保护她母女二人的安全。可怜青云原本还想温香软玉抱满怀,却在这天寒地冻的下雪天从被窝中被提溜出来,那心里,别提多苦了。      谁想这丫头,刚到大街就像被勾了魂一般,追逐着彩灯到处乱跑。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将身后的丫鬟婆子侍卫齐齐甩开,好在锦毓一路紧随,不敢有片刻大意,就这样,也是后背一片濡湿。      锦毓牵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玉容慢慢地走在青石板路上。记忆中好像在她十五岁及笄之后便再也没有逛过上元灯市,一晃十几年过去,早已忘了童年时的灯会情形。如今乍一看见,不觉心中颇多感慨之词。      尤其是望见明艳的像花骨朵般的清丽少女,更是仿佛看见多年前的自己,满心满眼的欢喜。在水边瞧见自己娇丽的面容,叮咚作响的珠钗环珮,像是一大块蜜糖猛地塞进嘴里,一路甜到心上。      那般快乐的日子,生在玉和街,长在玉和街,曾经以为生生世世都不会离开的地方,怎么离自己愈来愈远?远到已经成为一个模糊的小点,藏在心中最深的角落,从不轻易触碰。      每每想到,便有针扎似的疼痛。      好在自己身边还有夫君,有女儿。在这荒蛮的塞北,有了他们,日子虽艰苦点,一家人在一起却也平淡美好。      锦毓低下头瞧瞧牵在手心里的女儿,她那么小,那么软,这是她和睿之的孩子,有了她,日子便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手心中的小人儿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一双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朝着锦毓咧嘴一笑,这一笑仿佛冬日的暖阳,开出明媚的花朵。      她爱怜地捏捏女儿软软的手掌心,再抬头时,面上的忧愁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般的欣喜与祥和。      就这样牵着玉容一路随人流往前走,很慢很慢,像极了自己现在的心情。从从容容地想着往事过去,平静无波。      快下桥时,人陡然多了起来,人们拥挤着,有的上,有的下,场面顿时有些混乱。锦毓一面要提防着脚下的路,一面还要拉紧玉容,忙得不可开交。      突然,眼光流转间,仿佛瞟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高高的个子,眉眼凌厉,如玉脸庞。头戴玉冠,一支素玉簪流光溢彩,无意间转过脸来,倒教锦毓大吃一惊。      “文夜……”心中陡然出现一个名字。      是你吗?      更待再看时,那人已经涌入茫茫人海中,不过是一杀那的功夫便已被人流吞噬,再也寻不见那人的身影。      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幕不过是南柯一梦。      文夜,是你吗?      锦毓突然翻江倒海的疼痛起来。      怎么会是他呢?文夜迟迟未醒已是多年有余,又怎会出现在这上元灯会上呢?      梦由心生,自己这几日总是无缘无故地想到他,许是自己的幻象吧。      锦毓自嘲一笑,面容渐渐笼上几缕哀愁。      身子不知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原有些呆滞的身体这才恢复了意志。她下意识地往手心中看去,这一看非同小可,直教她魂飞魄散。      玉容这孩子,不见了!许是自己刚刚想得出神,以至于让这孩子挣脱了还未发觉。      锦毓陡然间生出一身冷汗,若是玉容出了什么事……她不敢再想下去,奋力拨开人群,一面跑一面呼喊,喊声很快便淹没在熙熙攘攘的风声中。      再说这沈玉容,方才下桥时瞧见路边有玩杂耍的,一时心中激动不自觉地就挣开了母亲的手,欢呼雀跃着挤到人群中看杂耍。一双小手拍了又拍,胖胖的小身子因为喜悦跳了又跳,全然不知道母亲为了找她几欲昏厥。      等杂耍看完了,人群也散去了,一回身时才意识到母亲不见了。      她四下里找了几圈就是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毕竟是四五岁的女娃子,旁边全是陌生的人,吓得登时就“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好不凄惨,肉肉的脸庞上泪痕斑驳,几度哽咽。      这小小的孩子,人生中第一次尝到了恐惧无助的滋味。      惨烈的哭声很快便吸引了一大票的人,他们围过来,细细打量着正中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姑娘。      “呦,这是谁家的孩子?大冬天的怎么坐在地上!怕不是被抛弃了吧?”      一个女人低声说着,一双眼中满是怜悯。      “别胡说,这孩子穿金戴银,身上料子俱是绫罗绸缎所制,一看就不是出自等闲人家……依我看啊,八成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走丢了也不一定……”旁边一人低声打断女子的话,将玉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      玉容哪里瞧见这么多人探究性的眼光,心中恐惧更深。她想娘亲了呀,想娘亲身上香香的味道,想娘亲温温软软的手,娘亲,你在哪里呀!容儿害怕,嘤嘤嘤。      她抱住小小的身子,一双大眼睛泪光闪闪,睫下还挂着几滴泪珠,好不可怜。      正当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喏,给你吃……跟我走吧。”面前小小的人,举着一串糖葫芦递至玉容面前,稚气的嗓音,脸上却是一片正经。      玉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见面前站了一个小哥哥。比自己高,带着小玉冠,穿着正正经经的衣裳,一张脸庞也是正正经经,只一双眸子亮晶晶,满满的全是关切。      小人儿瘪瘪嘴,又哭了起来,“你是谁?娘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我不要……”说着,坚决地闭上眼,小脸抽阿抽,竟是又要哭出来。      “别哭了,我就是带你去找你娘亲的。”      面前的声音无比真诚,真诚的连玉容都有些相信了。      “真的吗?”      “真的,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骗你呢?”小男孩笑着牵起玉容软软的手,一手拿着糖葫芦,走出人群,留下一群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少爷,你怎么在这?让小的们好找!这……”迎面跑来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俱是满头大汗,瞧见自家少爷身边的小姑娘,慢慢的小身子,怯怯的大眼睛,躲在少爷身后只露出半个头,都不禁面面相觑,不清楚这演的是哪一出。      “她是我妹妹……你们别管了,父亲那,我自会去说明……”小男孩淡淡地说道。      众人听罢,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识相地闭上了嘴,前面引路。      “小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呀?容儿想要娘亲……”小小的姑娘泫然欲泣,牵着小哥哥的手走了一段路还是没有寻见娘亲,她这委屈的呀,全天下都没有她委屈。      “别哭别哭,我带你去见我父亲,他一定会帮你找到娘亲。”他笨拙地用袖子擦拭玉容哭得红扑扑的脸蛋,轻轻地哄着。      玉容总算是将泪水咽了回去,“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穿过无数的花灯和欢天喜地的人群,天地间好像骤然清净了,人群悄然散去,只有白茫茫的大雪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笼罩了四野。      前面好像站了一个人影,一见到小男孩便迎了上去,面上一片关切,“长豫,为何去了那么久,我和你娘都担心坏了。”他的目光看向躲在长豫身后怯生生的姑娘,不禁怔住,“这位是……”      名叫长豫的小公子将玉容从背后牵出来,上前恭恭敬敬行礼道,“父亲,长豫知错了,不该让父亲母亲担心。至于她,是长豫在途中偶然遇见,与她娘亲走散了坐于路中央啼哭,孩儿见她可怜,便将她带了回来,想着能否寻见她的娘亲,好让她一家团聚。”      那男人一听,微微颔首,赞许地笑道,“原来是这样,长豫,你做的很对……”      那名小公子即使是听了父亲的夸奖,面上也无丝毫喜色露出,只是淡淡地退至一边。      “小姑娘,你家住何方?告诉我,伯伯送你回家……”他走至玉容面前,俯身问道,面上一片温柔。      这个小姑娘生的甚是面熟,依稀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他绞尽脑汁,却想得头痛欲裂,根本无法继续想下去。      有四五年了吧,自他从昏迷中醒来,头就会时不时的发痛,只要往深处去想,便会头痛得像是要炸开。每次这样,他便会放弃不再想下去。      只是这一次,他迫切得想知道这个姑娘是谁,他们之前是否见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一定要想,不要停。      “容儿!你跑到哪里去了!让娘亲好找啊!容儿……”      远处突然奔来一个女子,一把上前搂住玉容,哭得满脸是泪。      “娘亲……”玉容紧紧抱住自己的娘亲,恐惧使她再也不敢撒手。      “娘亲,是这个哥哥和伯伯救了容儿。”母女二人抱头哭了半晌,玉容才抬头说道。      锦毓正要抬头道谢,却在瞧见那男人的面容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文夜,是你吗?你的病……”      锦毓抬头的瞬间,那男子也在默默打量着她。见到她的面容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名叫玉容的姑娘给他如此面熟的感觉。      其实不是玉容,而是她,面前的这位陌生女子!让他一瞬间呆若木鸡仿佛置身于梦境中,是了,就是她,给他很强的似曾相识之感,甚至于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心中却早已悸动万分,砰砰直跳。      她到底是谁?头又开始痛起来,像有千万把斧头在劈。      “区区小事,何须挂齿,夫人客气。只是夫人,你我素昧平生,不知夫人怎知我的表字?”      原本欣喜万分的锦毓在听闻这一句话时,满心满眼的欢喜化作震惊。      “文夜……你怎么了?我是锦毓啊,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她的不解与慌乱溢于言表,情不自禁就想上前好好询问一番。      那男人将锦毓上上下下仔仔细细认真端详,脑中转的飞快。熟悉的女人,熟悉的身影,脑海中一闪而过些许的画面,可转瞬即逝。      “这位夫人,我们之前见过吗?”他在锦毓期待的目光中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锦毓的脸刷的就灰白一片。      “文夜,文夜,你忘了我?徐青,徐将军,我是锦毓啊!你在夷夏城中救了我一命,这些,你统统不记得了吗?”她的眼中开始有晶晶闪的东西出现,满是不敢置信与难言的苦痛。      站在一旁的玉容从未见过母亲这样,也呆住了,整这一双大眼睛怯怯地望着。      徐青闭上眼,拼命转动疼痛不堪的脑仁,好多好多画面一一闪现,又火光冲天的城池,满身是血的男人,还有泪流满面痛苦的女子……      他突然大吼一声,痛苦地抱住头,嘴里喃喃念叨着,“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一旁的侍从们慌忙上前扶住他,长豫也慌了,慌忙从他父亲衣袖中掏出小瓷瓶倒了两粒药丸让他父亲服下。      任锦毓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事实已经很明朗了,徐青忘了她,以前的事,他再也不记得了。      “相公!”      娉娉袅袅的女子赶来,见现场情形,慌忙为徐青顺气。      徐青一见到她,当下也不顾自己的头疼,慌忙一把握住她的手拢入袖中,关切地说道,“碧莲,手怎么这么冷?快回去好生暖着……”      “相公……”锦毓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心中说不上什么感觉,酸酸的,涩涩的。      “夫君,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你和长豫,我们回去吧……”      “长豫,来和小妹妹告别,你爹身子不好,我们要早些回去。”那女子转向自己的儿子,笑的很是温和。      长豫走至玉容面前,将手中的糖葫芦塞到玉容手中,郑重地说道,“我要走了,这个给你吃。”说完,颇有些不舍地望了玉容一眼,便跑至父母身边。      叫碧莲的女子反手挽上徐青的胳膊,将徐青的狐裘理好,随后转而朝着锦毓淡淡一笑,微微福身之后便转身离去。      徐青最后看了眼锦毓,那目光是疏离的,是陌生的。是锦毓从未见过的。      随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再也没有回头。      锦毓蹲下了身,雪地真凉啊,她的心仿佛也凉了。      “夫人可是我家相公故人?”      锦毓抬头,面前所立赫然便是名叫碧莲的女子。      见锦毓没说话,她抿嘴一笑,又继续说道,“想必夫人也清楚,我家相公六年前一病不起,从此昏迷不醒……后来我家相公醒了,只是除了沈大将军和至亲,他谁也不记得了……”      说完这句话,她再没有言语,福身之后便悄然告退。      其实她是谁,自己再清楚不过。自家夫君每每睡梦中,喊得最多的便是这个名字,喊着喊着,眼角便会渗出晶莹的泪。      只是这些,她不会告诉她,也没有必要让她知道了。      毕竟要和夫君生生世世的人,是她宋碧莲,而不是她。      锦毓呆呆地,不出一语,她望着碧莲的身影消失在白雪尽头,无限延伸的天际。      久久的,久久的,雪还在下,像是要埋葬整个大地。      “娘亲,你怎么哭了呀?都是容儿不乖,惹娘亲难过……”良久,玉容的声音才轻轻从身旁传出,小小的,怯怯的。      “娘亲没哭,娘亲是高兴,对,是高兴……”锦毓擦拭掉颊边冰冷的泪水,勉强笑道。      玉容虽不明白为什么高兴也能哭,但还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娘亲,我们回去吧,爹爹还在家中等着我们呢,容儿想爹爹了……”她拉住锦毓的袖子,撒娇地晃动着。      “好,我们回家,回家……”锦毓起身,蹲久了的腿有些发麻,她忍耐着,牵起玉容的小手,一起往回走去。      雪还在下,玉蝶在大地纷纷扬扬飞舞,银白色的厚毯子上,印上她二人的足迹。      很快,虚空中千万只无形的翅膀,将他们一一扇平。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这篇文是真的完结了。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我很感动。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若是有缘,还会再聚。 希望那时,你们都在。 最后,水月爱你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